只要她不开口,负责驿站的那几个官差也不敢多言。
踏着半旧的木制楼梯,冯二上了楼。
他并没有回自己屋,而是径直走到谢慕容房间前。
破旧的木门紧紧关闭,冯二并看不清楚里面。
他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抬手敲门。
那小寡妇也去大营洗衣服了,如今谢慕容便可以一个人住在这里,这倒为冯二提供了方便。
屋里静悄悄的,死一般的寂静。
冯二脸色一变。
正准备破门而入,耳畔却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别敲了,她不在屋里。”沈婉斜倚着墙壁,皮笑肉不笑的向他看去。
冯二脸一白。
“少夫人……你……你别误会……”他目光有些慌乱不安,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只是见肉菜挺多的,我大哥一个人也吃不完,所以就……”
冯大是个男人。
再加上流放路上极为辛苦,众人的食量和之前相比大了许多。
吃这两碟肉菜,对冯大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喜欢就喜欢,你又何必掩饰呢?”沈婉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一脸郑重的向他看去,“如果你不说,那一会儿我问问世子爷去,看看他知不知道这事儿。”
一听这话,冯二立刻急了。
无论如何,这事可不能让谢慕白知道。
谢家人最讲究门第了。
那病娇世子之所以同意李氏改嫁,无非也是见胡大海是良民。
如果胡大海是流犯,谢慕白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见沈婉当真要走,冯二连忙上前拦住。
“少夫人别误会,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痴心妄想罢了。”他微微弯着腰,紧张地说,“我是流犯,又哪里能配得上谢小姐?”
就算不是流犯,他身上还背负着个刺客的身份呢。
他过那种在刀尖上?血的日子也罢,他真的不想再连累其他人。
沈婉听了,不由地笑了起来。
“我们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哪里还来的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她盯着冯二的眼睛,笑着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留下吗?”
冯二一惊。
见他一脸惊讶,沈婉微微一笑:“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我知道你喜欢慕容,所以便找了个理由把你要过来。”
听了这话,冯二更是惊的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他自认为和沈婉交情并不深,她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促成这段姻缘?
难道是她恨谢慕容,所以故意把小姑子嫁给个流犯?
想到这儿,冯二眼底赫然浮着一层薄薄的冰花:“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你是好人。”看到他眼底的寒意,沈婉冷冷一笑,“我想给慕容找个好归宿。”
“你也知道的,因为慕容和三皇子一事,她和世子爷关系闹的很僵。”
“可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世子爷对这个亲妹妹的关心。”
“如果把慕容嫁给你,世子爷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
听了这话,冯二心头的疑惑这才一扫而光。
不得不承认,谢家兄妹的感情远比冯家兄弟好多了。
这事如果换在冯家,不被其他几个兄弟给活活打死就不错了。
“可……可贱籍是不能娶良家女子的。”他眼圈微微一红。
沈婉笑道:“所以说这事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干活,不惹是生非,这样我就可以向老太傅求情,看看能不能也免了你的流犯身份。
身为帝师,老太傅在狗皇帝面前有着极强的话语权。
像谢慕白这等身份的他不方便插手,但对于冯二这种纯属无辜被连累的小炮灰,狗皇帝还是愿意卖老太傅一个人情的。
当然,沈婉也知道。
只要冯二亮出真实身份,三皇子也一定会保他的。
只不过,她不想给三皇子这个机会。
独狼已死,如果再将蝎子收为己用,岂不等于断了那气运之子两条臂膀?
冯二听了,对沈婉越发的感激涕零。
沈婉笑了笑,又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不,这个我不能要的!”冯二一看,连忙摇头。
沈婉笑道:“拿着吧,这不是给你的。”
“你也知道,慕容这人性子傲的很。”
“如果我给她送什么,她未必会接受的。”
“可女孩家需要的东西终究是要多一点的,她身上钱又不多,所以只能麻烦你照顾她了。”
听了这话,冯二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了。
少夫人那么好,他竟怀疑她别有用心。
其实沈婉的确别有用心,没钱又怎么追女孩子啊。
冯二这人相貌并不出众,也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
不用送点小礼物,他又怎么能追得上谢慕容?
只要他们的事定下,就算三皇子拿刀架在冯二脖子上,他也绝对不会和谢家为敌的。
“少夫人。”冯二眼圈一红,感激的向她看去,“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你什么都不用说。”沈婉笑着说,“还有,以后我们剩下的饭菜不要送给慕容,国公府的小姐自然是有点傲骨在身上的。”
“胡大海不是说县衙对面有个小饭馆吗,你可以去那儿买的。”
冯二听了,用力地点点头。
是的,他要加油。
即便过程再苦再难,他都要坚持下去!
不得不说,冯二这人还是蛮有毅力的。
一连几天,他都天天往谢慕容处送各种小点心,就差把饭给喂到她嘴里。
趁冯二忙碌的很,沈婉便托胡大海带着几个兄弟去煤矿。
秦家的名头虽然好使,可时间长了难免令人生疑。
如今有胡大海在,让他负责押送一事就再合适不过了。
胡大海也没辜负她的期望,没几天功夫便将煤炭从矿上运到了兰阳城。
很快,上等的煤炭便在驿站挂牌销售了。
“那丫头竟敢私自贩卖煤炭?”听到官差的汇报后,褚卫惊的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第367章 不给我送匾额吗
“是的,煤炭就放在驿站后院!”官差用力点点头,沙哑的声音因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我亲眼看到的,好多煤炭,都快堆成山了呢。”
自从镇国公以身殉国后,边关战火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如今又到了冬天,棉花、粮食、煤炭等物品的价格更是一飞冲天,就连县衙里都冷若冰窟,素日里他们也全靠抖来取暖。
那么一大堆煤炭,估计都能买下兰阳城最繁华的那条街道了呢。
听了这话,褚卫这才相信了这个事实。
“沈婉,这可是你自己作死啊!”他目光一冷,阴恻恻地狞笑了起来,“自己弄点取暖也罢,偏偏要去贩卖煤炭!”
“难道谢慕白没说过,大魏是禁止私售煤炭的?”
“传令下去,立刻召集所有人马,本官倒要好好会会这位胆大妄为的郡主!”
此时,沈婉等人正在后院打量着那一大堆煤炭。
“少夫人,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大妞娘一脸不安的向她看去,“万一官府追究起来,我怕会有麻烦。”
沈婉不以为然:“怕什么,有人比我们更怕这事闹大呢。”
“就算真追究起来,我也不怕!”
她虽不怕,可大妞娘却依旧担心的很。
“那要不要用油布把煤盖起来啊?”看看那阴霾的天空,染秋问。
今年的雪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煤炭被雨雪淋湿,那可不是件好事。
更何况油布就放在地上,大家一起动手的话,相信很快就能干完的。
沈婉狡黠一笑:“不用,一会儿自然会有人来帮忙的。”
有人来帮忙?
他们在这兰阳城人生地不熟的,又有谁会来帮他们?
那群流犯?
貌似不可能。
如今他们不是在采石场做苦力,就是在大营洗衣服,想要出来根本不可能的。
染秋不禁一头雾水。
谢慕白却一脸淡定,性感的唇畔泛起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放心吧,一会儿就会来的。”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猛一回头,却见褚卫带着一群人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
黑鹰目光一紧,立刻挥起手中的铁锹挡在谢慕白和沈婉身前。
谢慕白却没在意。
他使了个眼色,示意黑鹰退下。
见黑鹰退了下去,褚卫这才看了眼那堆成小山的煤炭,冷冷地笑了起来:“看来下官小瞧郡主了。”
“原以为郡主不过是女流之辈,怎知竟敢干私售煤炭的勾当。”
“世子爷也真是的,竟不知提醒你一下这是犯法的!”
沈婉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故意问:“谁私售煤炭了?”
“你说是谁?”褚卫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指着那堆煤炭厉声质问道,“难道这煤炭是你买来自己用的?”
“这么一大堆煤炭,郡主是准备用上几年?”
沈婉听了,这才缓缓走上前。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褚卫一遍,这才笑道:“我又没说是自己用。”
“那你这还是私售煤炭!”褚卫浓眉倒竖,不禁勃然大怒。
见他动怒,沈婉并没有生气。
她没有什么信息网,但大反派有。
既然要到兰阳,他自然会对这里做一番调查。
狗皇帝之所以会把他们流放到这儿,一来是因为兰阳环境恶劣,二来也是因为这里是三皇子的势力范围。
只要把谢家人安排在这儿,三皇子就一定会像条毒蛇般死死地缠着他们。
而这褚卫,就是三皇子在兰阳的爪牙。
沈婉笑了笑,将三皇子给的那张转让文书掏了出来:“这个你大概没看过吧?”
一看上面的字迹,褚卫脸色陡然一变。
怎么会这样?
这事怎么还会和三皇子扯上关系?
早就知道三皇子有夺位之心,但褚卫却万万不曾想到,他的胆子会如此之大,竟连开采煤矿这种掉脑袋的事都敢做。
“你应该明白的,只要我把这个交给老太傅,三皇子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沈婉挑了挑眉,冷笑着向他看去,“行,既然你有心治我的罪,那就立刻把我押解到京城,把所有证物一并呈给皇上!”
“黑鹰,备车,我们这就立刻回京请罪!”
一听这话,褚卫吓的脸都白了。
这该死的女人,她这分明是想鱼死网破啊!
她不怕,可三皇子怕啊!
俗话说的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女人都沦落到兰阳城了,也的确没什么可怕的。
但三皇子不一样。
他可是皇上最喜欢的皇子,只要稍微努力一下,太子之位便唾手可得。
和这样一个女人玉石俱焚,显然太不划算了。
短短时间内,褚卫想了很多。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陪着笑说:“郡主息怒。”
“郡主慈悲为怀,见兰阳百姓们缺少取暖之物,所以特意弄来了这些煤炭。”
“如此大恩大德,下官代百姓们向郡主道谢了!”
虽然恨的咬牙切齿,可褚卫也只能强颜欢笑,违心地替她辩解着。
他不但得辩解,还得替她隐瞒这事。
若走漏半点风声,这女人一定会拉着三皇子一党下地狱的。
到时候,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
“这话你还真说对了!”沈婉收起那张转让文书,笑着向他看去,“这些煤炭我还真准备送给城里的穷苦百姓,只收点运费和人工费足矣。”
“大冷天的,我总不至于让人白跑一趟的。”
“说真的,你不替百姓们着想,我总不能不管吧?”
“这是我的封邑,我不能眼见着百姓们吃苦。”
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如一只强大有力的手掌,扇的褚卫脸上火辣辣的。
身为一方父母官,这种事的确应该是他负责的。
可他只不过是个小小县令,又哪里来的那么大本事弄来煤炭?
就算能弄来,百姓们也买不起啊。
“多谢郡主!”褚卫弯着腰,连声道谢,“郡主的大恩大德,兰阳城的百姓们没齿难忘。”
沈婉眼睛滴溜溜一转,狡黠地笑道:“既然如此,你是不是应该送个匾额感谢我?”
一听这话,褚卫气的差点没直接晕死过去。
自己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竟然还得给这女人送匾额,这到底还有没有天理啊!
这一肚子苦水,他简直都没地儿说去。
看着褚卫气鼓鼓的模样,王七等差点没笑出声来。
还是谢慕白素质比较高,从始至终他都阴着那张脸,如墨的眼底没有一丝丝波澜。
“送,一定送!”褚卫咬破了嘴唇,眼底闪烁着阴毒的寒光,“不知郡主什么时候开始送煤?”
“如果需要,下官可以带人在这儿帮忙。”
这女人不是想奇货可居吗?
他就不信了,她当真舍得把这么奇缺的煤炭给贱卖掉。
如果她敢,那他就低价收购。
呵呵,他倒想看看,到底是自己这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厉害,还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有本事!
第368章 蹲雪地里都行
“那就明天吧。”沈婉想了想,说,“明天一早,你就和官差们在这儿盯着。”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这煤只送穷人。”
“如果被我发现有富人混在里面,或者他们指使人排队,那我可饶不了你。”
褚卫不以为然。
这小女人初来乍到的,她哪里知道谁是穷人谁是富人,谁又是来代排队的。
到时候,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一切都听郡主的。”虽然心里骂骂咧咧的,可褚卫脸上却看不到丝毫不悦,“不知郡主还有什么吩咐?”
沈婉也没客气,指着那堆煤炭笑道:“快下雪了,我这儿人手不够,就麻烦褚大人帮忙给盖上油布吧,否则明天早上我们就没办法卖煤了!”
听了这话,染秋才恍然大悟。
不得不说,还是少夫人聪明,她竟能算准了这些人会来。
褚卫能说他不想干吗?
他堂堂县令,还要帮主子的死对头干活,天底下竟还有如此不公平的事?
见他不动,谢慕白微微皱眉:“婉儿,既然褚大人不想帮忙,那这事就算了吧。”
“不不不,下官没这意思!”褚卫一听,吓的连忙解释道,“刚才下官是在想事情。”
“下官马上就带人干,马上!”
万一这小女人恼了,直接把他家主子给灭了怎么办。
沈婉听了,便指了指地上的油布。
“东西都在这儿呢。”她也没客气,笑着说,“盖的时候记得用石头压着油布,千万别被风吹走。”
即便褚卫再不情愿,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干。
这煤堆实在是太高了,几个可怜虫只能吃力地爬上去,而沈婉等则站在长廊下指挥着。
褚卫可是读书人,他又哪里干过这些粗活呢。
没一会儿,他便累的筋疲力尽。
“死丫头,你给我等着!”他咬着牙,心里暗暗地骂道,“等明天一早,有你哭的时候!”
见褚卫趴在煤堆上不动,王七便催促道:“褚大人你倒是快点啊,风雪都快来了!”
“煤炭若淋湿了,明天还怎么送给百姓们啊。”
褚卫抬起头,只见天灰蒙蒙的,暴风雪的确很快就要来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咬咬牙,像条笨拙的蛆虫般在煤堆上吃力地爬着。
“少夫人,你这么做真的好吗?”大妞娘看了,小声问,“他会不会报复你?”
她不明白,其实这些事他们也能做的。
胡大海手下的兄弟都有好几个,身手比他们也绝对灵活的多。
再加上冯二、黑鹰,估计干起来比他们还要快一点呢。
“没事儿。”沈婉掏了把瓜子,认真地磕了起来,“反正不这么做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听了这话,大妞娘不禁一脸茫然。
她没听懂,可王七却听懂了。
“他是三皇子的人。”王七耐心地解释道。
大妞娘听了,这才恍然大悟。
如果这褚卫真是三皇子的人,即便自己不做什么,他们也绝对会找上门来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谢慕白没有说话。
他沉着脸,眼角的余光却总是在不经意间向冯二瞟去。
冯二也是个冷面冷心的人。
虽是同党,可他对褚卫并没有半分同情。
对于蠢人,他觉得被虐死纯属活该。
沈婉第一次运煤时极为低调,可第二次高调到唯恐褚卫不知道。
如果她有心隐瞒,还会让那个官差“凑巧”看到?
不过他并没打算提醒,因为这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
还好褚卫手下的几个官差比较给力,折腾了大半天,他们这才将煤炭给盖好。
等从煤堆上爬下来时,几人早已经累的瘫倒在地,浑身脏的宛若街头流浪的乞丐。
褚卫倚着煤堆,连句话都懒得说。
起风了。
鹅毛般的大雪也纷纷扬扬的从阴霾的天空中落了下来。
沈婉打量了一下那盖好的煤堆,满意地点点头:“活干的不错。”
“行了,你们可以走了。”
褚卫何尝不想回去。
可他浑身又酸又痛,别说回去了,就连多一步他都不想走。
“郡主,要不今晚下官还是在驿站住上一宿吧。”他想了想,说,“反正明天还得早起,这样倒也方便。”
褚卫虽是县令,但如今这驿站已经拨给沈婉等居住,他也不能随意住下。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呢。
“住这儿?”沈婉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我们这里女眷不少,为了避嫌,大人似乎也只能住后院了。”
“可后院却是杂役们住的地方,你住那里似乎不大合适。”
褚卫一听,立刻说:“合适,哪里有什么不合适的。”
“只要能早点将煤炭送出去,别说是住后院了,就算是让下官在冰天雪地里蹲一夜都没问题。”
不得不说,王七实在是太坏了。
一听这话,他立刻说:“还是大人细心。”
“今晚恰巧轮到小人值夜,既然大人在外面的话,那小人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此时褚卫特想问一句:王七郎,你还要点脸吗?
自己不过是客气一句,他竟真好意思让自己蹲外边?
怪不得这大魏第一才子会被流放呢,就他这张臭嘴,皇上没一刀砍了他就已经是格外仁慈了。
“还是算了吧。”谢慕白淡淡地说,“这么冷的天,褚大人在外面肯定会冻坏的。”
褚卫听了,只觉得心中一暖。
看来还是这病娇世子心肠好,不像王七那么恶毒。
“要不让他住厨房吧。”谢慕白想了想,说,“那里有火,比较暖和。”
褚卫一听,立刻收回了刚才的想法。
亏他还以为这世子爷是个好人,怎知和那恶毒妇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厨房暖和是真,问题是那里连张床都没有啊。
他们几个人睡哪儿?
睡地上?
“要不这样,干脆跟我们几个兄弟一起睡吧。”一直沉默的胡大海突然开口,“我们屋里有炉子,暖和。”
一听这话,几个官差立刻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别说在驿站了,就连在家他们也舍不得用火炉取暖。
如今有暖和的屋子睡着,所以他们为什么不同意?
“那褚大人怎么办?”沈婉眼睛一转,故意问,“他总不能和你们挤一起吧。”
让他和胡大海们挤一起,似乎有些不妥。
“当然不能挤一起。”王七看了眼那漫天飞舞的雪花,故意说,“后院还有好几间空屋子呢。
“那些屋子虽然没有火炉,又透风透雪的,但保证干净。”
“一会儿我再去拿个锤子,把门窗都好好钉一下。”
“即便风再大,相信它们也掉不下来的。”
一听这话,褚卫差点没哭出声来。
这种破屋子,他们确定还能住人?
兰阳县虽然穷,县衙也极为破败,但至少风雪进不去啊。
如今天寒地冻的,让他独自一人在四下透风的破屋子住,他严重怀疑自己都活不到天亮。
“没事。”褚卫想了想,说,“下官是兰阳百姓的父母就官,理应爱民如子。”
“如今和子民们睡一屋,又有何不妥的。”
他就不信了。
自己堂堂县令和他们挤一起,胡大海还好意思不把床给让出来。
他猜错了,胡大海还真的好意思。
除了沈婉和李氏,他压根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
“既然褚大人没意见,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吧。”谢慕白淡淡地说,“雪太大了,我们还是快回屋,别在这里站着了。”
对于这个提议,所有人都没意见。
有温暖的火炉,谁还没事站在外面吹这冷嗖嗖的小西北风啊。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第二天一大早雪便停了。
沈婉记挂着卖煤的事,便早早起来梳洗打扮。
“你不用这么急的。”谢慕白认真地替她梳着头,淡淡地说,“兰阳城一共没多少居民,到天黑前肯定能卖完的。”
“不过把煤炭定价这么低,你不心疼?”
他知道,这小女人是个小财迷。
如果按照正常市价来卖,这一大堆煤绝对能卖不少钱。
看着镜中的自己,沈婉嫣然一笑:“这有什么可心疼的。”
“我们得在兰阳城长住,又怎么能不拉拢人心呢。”
“我要让他们知道,跟着我才有肉吃。”
这里可是三皇子的势力范围,想将兰阳城变成自己的地盘,也唯有从百姓们入手。
褚卫给不了他们的,但她可以给。
谢慕白素手微微一顿,唇畔泛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老太傅一直说我是小狐狸,现在看来你才是。”
“褚卫这人的确没太大才能,不过这兰阳城极为荒凉,你想带他们发家致富似乎很难的。”
听了这话,沈婉也不禁微微皱眉。
兰阳人口稀少,遍地黄沙。
别说过商队了,就连飞鸟都懒得从这里经过。
虽说国库都在自己空间的,可她又不是冤大头,没理由一直白给他们。
升米恩,斗米仇。
万一哪天不给,他们肯定第一个背叛自己。
“到时候再说吧。”沈婉揉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先把今天的事情给解决了再说。”
谢慕白微微点头。
梳好头,沈婉披上了厚厚的氅衣,两人这才出门。
刚下楼,他们便看到了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褚卫无精打采地坐在大厅。
“昨晚褚大人没睡好?”谢慕白明知故问。
不得不说,这大反派也是真坏,专门用刀往褚卫心上扎。
褚卫瞟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能睡好才怪呢。
原以为胡大海会把床让给自己,怎知那家伙上床就睡。
而且他鼾声如雷,睡觉也极不老实。
褚卫刚有点睡意,便被他一脚给踹到地上。
直到现在,他的老腰还痛的要命呢。
“应该是。”沈婉也笑道,“看来褚大人有择床的毛病呢。”
“早知如此,昨当我说什么也不应该同意你在这儿过夜的。”
褚卫想骂人。
这两口子没一个好东西。
如果不是他们俩一唱一和,昨天自己又怎么会稀里糊涂地答应帮她干活,又怎么会在这鬼地方借宿?
他刚想开口,却见冯二匆匆走了过来:“少夫人,褚大人,驿站外面已经来了好多百姓。”
一听这话,褚卫狗眼“腾”的一下子亮了起来。
睡不好又算什么,只要能坑这死丫头一把,那绝对比睡个安稳觉要开心多了。
“行,那这就开始吧。”他连忙说。
沈婉听了,笑着说:“也好。”
“走,我们这就出去吧。”
听了这话,冯二便连忙打开了大门。
此时,门口已经密密麻麻地站了不少百姓。
虽不至于衣衫褴褛,但他们却都满面风尘,一副极为疲惫的模样。
沈婉想了想,便向褚卫看去:“对了,户籍册大人预备好了吗?”
“预备那个做什么?”褚卫有些不解。
卖个煤还要用户籍册?
难道是兰阳城太偏僻,竟不知大京城的人现在都这么玩了?
“总不至于来个人我就给他们煤炭吧。”见他一脸茫然,沈婉笑了起来,“为了防止有人冒领,我必须得按照户籍册来核实一下。”
“至于收费,一斤煤炭收一文钱辛苦费,每人最多一百斤。”
“如果被发现冒领,不但要追回煤炭,以后也别想再要我任何东西。”
一听这话,百姓们激动的差点尖叫起来。
别说一斤收一文钱的辛苦费了,就算收两文,他们也绝对同意!
毕竟现在煤炭短缺,能买到就已经很难得了。
不过听她的意思,这种好事以后还会有?
百姓们心花怒放,可褚卫的脸色却不好看了。
没错,他在人群里安排了不少自己人,想借此机会捞上一笔。
可万万没想到,这小女人竟然要户籍册!
如果真按照户籍册来卖煤,那他还捞个毛线啊。
“没有?”见他不语,沈婉故意问。
褚卫白着脸,胡乱点点头:“有有有……下官这……这就去派人取去!”
不取还能怎么办?
难道说没有?
无奈之下,他只能命人将户籍册取来。
于是,沈婉便让王七登记,染秋收钱,开始正式卖煤。
百姓们虽穷,但几百文钱还是掏的出来的。
况且这煤炭可是生活必须品,他们可不想活活冻死。
见卖煤流程如此严格,褚卫不禁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