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
莫不是有病?
她也不是受委屈的人,明知对方有敌意,还要赔笑脸,不可能。于是她也看了看对方,高傲地说:“小弟弟,你好。”
谢知起:“……”
昨晚被易思龄的姐妹当鸭,今天被易思龄当小弟。弟弟就弟弟,小两岁,认栽,可小弟弟是闹哪出?非得加个小?
谢温宁觉得小哥就是活该,那僵硬的表情又引发她同情,像一只踢到铁板嗷嗷叫的可怜大鹅,最后干脆笑出声来。
谢知起到底不敢瞪易思龄,只能捡好欺负的谢温宁瞪。
谢温宁就是笑,不看他,牵起易思龄的手,“小嫂子,不管他,他间歇性抽风,他除了开摩托的时候脑子好,其他时候都一般,等会儿我跟大哥告状,缴他摩托车。我们先进去,叔叔阿姨都在等我们呢。”
谢知起烦躁地抓了把后脑勺,心想大哥惨了,这女人不止爱玩,还蛮横,还会蛊惑人心。
谢宁宁才和她见一面,就被她弄得丢了魂,都敢缴他摩托车了。
第28章 蟾宫折桂(二更)
进来茶室,易思龄意料之中挨了易坤山和梁咏雯一人一记眼刀,她不说话,委屈地抿了下唇。
谢浔之瞧出她不高兴,很淡地笑了笑,招呼她过来坐,倒像是这个家的主人,一点也不生疏。
易思龄心想他还挺不要脸,这可是她家,短暂地磨蹭了一下,还是在易坤山的暗瞪之下,乖乖坐了过去。
家中有客到,她却睡懒觉让客人等了一个多小时,是过火些。若非因为这,她哪肯这么乖。
“睡个午觉睡这么久,你啊你,还让浔之去叫你。”易坤山佯装生气,实则圆谎。
易思龄睁眼说瞎话:“谁让我早上七点就起来了,不睡午觉要困的。再说,我哪就知道他们会来这么早。”
易坤山:“……”
他记得易思龄上一次早七点起床还是高三,这小崽子撒这种谎都不脸红!他算是服了。
谢浔之装作看不出父女二人在演戏,修长的手指端起茶壶,替易思龄斟了一杯茶,轻放在她手边,目光擦过她手腕上的翡翠镯,紧跟着深邃几寸。
没想过她会戴上。
“迟到了还嚷嚷,都是我和你妈把你惯坏了。”易坤山叹气,“浔之,以后你还得多让着她,这丫头从小就这样,没人管的了。”
易思龄偷摸翻了个白眼。
谢浔之唇边含着笑意,也不说其他,只说:“叔叔,您别怪昭昭。昭昭这时候到其实是正好。这种老饼熟普,要第四泡才真正出香,来早或来迟,都喝不到最好的滋味。”
要正正好,才是最好。
迟了,早了,都喝不到这茶最好的那泡汤。
就像他们,太早,太迟,都不一定能成就这场姻缘。
他声音温沉而有厚度,混着那丝丝缕缕醇厚的茶香,让所有人都如沐春风。他一贯如此,教养和周全是刻在骨子里的。
易坤山和梁咏雯相视一眼,彼此心中都在暗叹,没看错人。用品茶来圆场面,人人心里都舒服,可不是一般情商的人能说出来的。
易思龄不知道谢浔之这番话说得有多高情商,她只听见“昭昭”二字。
他叫她小名……
他怎么知道她的小名……
她心头跳得猛,手指接触温热的茶杯,缩了下,抬眼望过去,正好撞进谢浔之那双永远让人看不透的深眸。
“……”
易思龄飞快收回眼,拿起茶杯,牛嚼牡丹地咽下去。她不爱喝这些苦的涩的茶,她喜欢加奶的英式红茶。
香甜,顺滑,可口。
“怎么样?”谢浔之问她。
易思龄心想,就当感谢他替她把面子全了,于是说:“还可以吧。”
谢浔之笑了声,不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之后一直在和易坤山聊大湾区最新的经济政策。
到了五点,易乐龄和易琼龄陆续到家。两人的车一前一后,在门口碰上。
刚停稳,易琼龄就迫不及待下车,跑到易乐龄的那台加长版路虎前,急得替她拉开车门,张口就问:“二姐!老男人是不是到了!”
易乐龄无语地看她一眼,“Della,你能不能把你的嘴管管?”拿上副驾驶的包,她下车,把钥匙递给管家去泊车。
姐妹两并排往别墅内走。
“喊谢先生,或者喊姐夫,别弄错了。”易乐龄再次交代她。
易琼龄:“我只私底下喊老男人,当着面肯定喊姐夫啊。”
易乐龄语气严肃:“可你喊习惯了,很容易嘴瓢。最好私底下也少喊。”
易琼龄“哦”了声,小声嘀咕,喊不喊都是老男人啊。照片也没看见过,谁知道是不是真靓仔啊。
“他要是长得有一点不好,配不上公主,我肯定要给他下马威的。”易琼龄强调自己的立场,“就算长得不错,下马威也不能少,要让老男人知道,对公主不好,就是惹到我们三大魔王。”
易乐龄瞥她一眼,一个妹妹仔,还在长个子,踮起脚都没有她高,还敢给谁下马威?
何况,谁跟她是三大魔王?
“你在外面也这么横?”易乐龄眯了眯眼。
易琼龄装可怜:“二姐……”
“我不是Mia,就会纵容包庇你,你若是在外面这么横闯出祸,我第一个不饶你。”易乐龄端起姐姐的架子教育她。
这事要多个心,万一老四嘴快,对着谢浔之脱口而出老男人,那场面可就尴尬了。不管是不是童言无忌,传出去,所有人的脸面都得掉光。易思龄日后还得在谢家过日子的,不能婚前就闹这一出,落人话柄。
易琼龄小嘴嘟得老高,不得不听话,老男人三个字是提都不敢提了。二姐比公主可怕多了,公主能陪她一起闯祸胡来,二姐不会。可二姐永远是那个替所有人默默善后的人。
易乐龄见这小姑娘乖乖的,这才和颜悦色地说她心心念念的那只粉色mini Kelly,已经安排sales去调货了,最快下个月能拿到。
易琼龄登时喜笑颜开。
不过易乐龄的一番教育和安抚到底是白费神,易琼龄一见到谢浔之,人都傻了,很快,现场的画面就成了这样——
茶室外的小花园。
易思龄和谢浔之被易琼龄安排拍情侣照。
易琼龄举着一台富士,指挥易思龄,“公主,你再往边上靠靠,对,和姐夫挨紧一点……干脆挽着吧,挽着出片,我给你们多拍几张。”
易思龄脸都黑了,不敢相信老四倒戈如此迅速,迅速到她措手不及。要想这妹妹仔前几天跟她保证的什么来着?
——“公主放心,等那老男人来了,我铁定当出头鸟,跟他立个下马威,让他知道我们家不是好欺负的。”
——“怕?别搞笑,我怕谁啊。爹地骂我?他骂我,我还嘴呗。”
原来话说得最狠的,就是最先出卖她的叛徒。
易思龄凉凉地瞅着易琼龄,不肯动,直到肩头被一道不轻不重却让人挣脱不开的力道揽住,她偏头看过去。
谢浔之唇边衔着淡笑,身后是落日熔金,蓝天浮沉,又有海风拂过椰林,这样的风光沦为背景,让他看上去很是清雅,又倜傥。
“…你干嘛啊。”易思龄拿手肘顶他侧腰部位,小声说。
她不敢大声,周围全是看着他俩拍照的人,易坤山,梁咏雯,老二,漂亮妹妹,小弟弟,梅管家,栗姨,还有到处跑酷的花花……
“你要配合一点,昭昭。”谢浔之搂紧她肩头,掌心干燥,微微粗糙,“四妹喜欢摄影,我们做哥哥姐姐的要支持她。不是吗?”
又被他喊了一句昭昭,易思龄深吸气,脸烧起来,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拂过椰树林和热海浪的风,此时拂过她的长发,撩起几绺在空中飘荡,其中一绺缠着她的侧脸,被谢浔之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
两人眼神也随之纠缠,就连绕过他们之间的风,都要比别处浓稠几分。
易琼龄飞快按下快门,连拍十几张。
“……靓爆镜!这颜值绝配!”
“等我今晚把照片修好,发群里欣赏!”
易琼龄叽叽喳喳,谢温宁凑上去,问能不能看看原片,易琼龄大方地把相机拿给她。
易思龄都听不见,只仓促地避开谢浔之的目光,像蝴蝶避开蛛网,像鹿避开拥有强大力量的雄狮。
谢浔之笑容不变,片刻后,恰到好处地松开她肩头。
晚餐是厨房精心备下的菜品,厨师长擅做粤菜,法餐和日料,从挑选食材到设计菜谱到制作完成,花费数日,只为今晚。
梁咏雯表示不过是一顿随意的家宴而已,但怎么可能只是普普通通的家宴,每人七道主菜,两道甜品,由佣人依次端上来,厨师长在一旁介绍。餐桌上的酒杯和鲜花都精心挑选过,一眼便知。
易坤山极力推荐他的藏酒,邀请谢浔之品鉴。一共四支酒,一支甜起泡餐前酒,两支不同风味的干红葡萄酒佐餐,餐后酒搭配甜点,选择了较醇厚的白兰地。
跟着一起入席的梅叔没心思在美味佳肴上,心中担忧谢浔之的酒量,这几轮酒换着喝,又是干红又是白兰地,少爷凶多吉少。
怕是要倒。
江湖规矩,第一次登门岳父家,再难吃的饭也要吃光咯,再喝不了的酒也要一滴不剩,主打的就是真诚。
谢浔之看了梅叔和谢温宁一眼,让他们不用担心。接下来,易坤山拉着谢浔之一杯又一杯的喝,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易思龄小口吃着红豆沙燕窝,斜眼看对面的谢浔之,他肤色是健康的白净,此时染上很淡的绯红,但那双眼眸是清亮的,比往日更灼人。
谢浔之察觉到她的观察,看过来一眼,对她笑笑,扬起酒杯,隔空敬她酒。
易思龄瞪他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有些浮浪。平时从没有这种感觉,是喝酒的缘故?暂且不管。
饭桌上气氛很是和谐热闹,今晚最容易爆雷的两个人早已不是威胁。
易琼龄沉沦在易思龄和谢浔之登对的颜值中,一口一个姐夫,易思龄在桌下狂踩她的脚。
谢知起被谢浔之收缴了心爱的摩托车,委屈心酸又不得不听话,易思龄喊他小弟弟,他也谄媚讨好地回一句:“大嫂有什么吩咐您说”,弄得易思龄都觉得没意思了。
易坤山这人,不良习性多着,年轻时是港岛有名的花花公子,风流倜傥,风月场中游走,有他的地方就是热闹,当年人称易二爷。
易二爷平生有三好,好酒好茶好牌,也好美女,这点在遇见梁咏雯后,乖乖戒了。
但酒无论如何戒不了,今天又是准女婿陪着喝,他更高兴,喝着喝着就喝嗨了,桌上四瓶酒很快就分完,他大手一挥让管家再去拿两瓶。
梁咏雯拍他一下,让他别在小辈面前耍酒疯。
“还能喝吗?我看你酒量不错啊。”易坤山握着谢浔之的胳膊,问。
谢浔之眼中升起酒精催出来的血丝,其实想吐,但克制地说:“酒量好不好,今晚都陪您尽兴。”
易坤山脸上笑开了花。
谢知起凑到谢浔之耳边,小声:“哥,要不我帮你喝?”
谢浔之按住他的腿,示意他不用,让他去陪两个妹妹说话。谢知起叹气,心想完了,大哥今晚必倒。
谢浔之也觉得自己今晚要完在易公馆。
晚餐在八点结束,夜色深浓。
易坤山喝得东倒西歪,发酒疯,硬是拉着谢浔之,不让他回去,要他就在易公馆留宿一晚。
谢浔之:“叔叔,我第一次登门就住下,总归不太好。”
“什么好不好的。我女婿住在家里,天经地义。”
梁咏雯见谢浔之也醉的不轻,尽管没有表现出来,从眼球的血丝和迟几拍的动作可见一二,于是也留人:“不如就住下吧,易公馆房间这么多,宁宁和小起,还有梅管家都有地方住,不麻烦。”
谢浔之滚了滚喉结,朝易思龄的方向看去,好似在询问她的意见。
一双黑眸昏昏沉沉,领带也松了些,整个人在尽力克制,保持清醒,站得笔直,但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颓唐的性感。
易思龄咬唇,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什么,留他住下?还是赶他走人?
易乐龄出于安全角度考虑,跟易思龄提议:“我觉得你让姐夫住下吧。喝醉了坐车会吐,何必,家里有医生,万一怎样还能照顾点,他们在港岛人生地不熟的……”
易琼龄和谢温宁成了好朋友,也想让他们住一晚,拉着小伙伴的手,可怜地望向易思龄。
易思龄骑虎难下,哼了声,最终默认。梁咏雯赶紧吩咐佣人把洗漱用品都备好。喝酒的几位挪步花厅,喝了一壶茶,半小时后,佣人们把四间房打扫出来,众人就各回各的房间。
佣人领着谢浔之来到他的房间,就在易思龄的隔壁。虽是两间房,实则另有玄机,中间的墙打通,有一道滑动门,且共用一个大露台。
易思龄先一步回卧室,不理那一群酒气熏熏的家伙,洗澡后换上睡衣开始护肤流程,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没多久,听见哐当一声,从隔壁传来的。
睡在床头的小狸花猛地直起身子,大眼睛瞪的圆溜溜。
易思龄也惊愕地坐起来。
隔壁是小时候为了方便栗姨照顾她而开辟的,等她上学后就空置了下来。那间卧室比起她的起居室就小了太多,好在五脏俱全,有卫浴和独立衣帽间。
妈咪竟然安排给谢浔之了?
易思龄盯着那扇滑动门。
哐当,又是一声。
易思龄蹙眉,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听上去像是椅子倒地的声音?
她咬了咬唇,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走过去看一眼。她不确定谢浔之醉没醉,但万一谢浔之醉死在房里,她可就未婚丧夫了……
就当看在那一对镯子和花的份上。也看在谢浔之让她的家人都很满意的份上。
卧房的地毯是通铺,易思龄赤脚踩在上面,走到门边,压下门栓锁,很轻地咔哒一声,滑动门灵活,像一幅转轴画,铺开来。
下一秒,易思龄愣在原地,猛吸了一口气。
空气氤氲着潮湿,夹杂着洗澡后还未散尽的热雾,以及沐浴露的香气,和她此时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男人颓唐地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抵着额头,发梢滴着水,湿答答。
浴袍散开,衣衫不整,露出精壮紧实,肌肉线条利落分明的胸腹,一把椅子狼藉地倒在他脚边,一看就知,是不小心被绊倒了。
他很少很少有如此慵懒,甚至是散漫轻浮的一面,他永远是一丝不苟,领带系到最顶的英伦式绅士。
易思龄呼吸静止,眼睛却直愣愣地盯着,下意识咽了咽喉。
她知道他不是那种瘦弱纤细,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男人,从他高大的身型,挽起袖口时精壮的手臂可窥见一二,但的的确确没有想到,他身材能这么……顶。
谢浔之在人前尚能保持清醒,靠强大的理智和意志力克制住醉意,一进房间后,就快步进浴室,吐了。吐过后冲澡,从热雾腾腾的浴室出来时,人早已不清醒,脚步凝滞,也不知绊到了什么,人一踉跄,就跌在了地上。
他四肢沉重又酸软,一时半会站不起来,只能坐在地上,又觉得好笑,多少年没喝醉过了?
他就这样阖眼,手指按上太阳穴,缓住这波上涌的醉意,直到耳边传来小滚轮滑动的声音。
他是醉,但敏锐,瞬间,警觉地抬头看过去。
目光触及到那张艳丽又呆讷的小脸后,他立刻又松泛下来,任由醉意吞灭他所有理智。
他吁出一口酒气,冲易思龄笑了笑,勾勾手指。
易思龄怔怔,不可置信面前的男人成了这个样子……
怎么看都有些…浪荡。
谢浔之声音低沉沙哑:“……昭昭,过来。扶我起来。”
易思龄确定以及肯定,这男人喝醉了,就连那低沉磁性的声音里也有一丝狎昵。
她口干舌燥,抓了把头发,试图让自己清醒点,然后镇定地走到谢浔之腿边,也不扶他,就垂眼看过去。
这次离得近,他块块分明的肌肉线条看得更清楚,发梢滴下的水珠顺着胸口往下滑,最终隐匿在腹之下。
男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
她双颊隐隐发烫,猛地挪开视线,“你酒量又不好,也敢陪我爹地喝尽兴?喝不了就不喝,逞什么能。”
她抬脚,踩了踩他的小腿骨,“自己起来,我又不是小猫小狗,你让我过来就过来,我不要面子的吗。”
虽然还是过来了,但要表示抗议。
谢浔之揉了揉太阳穴,呼吸中都是沐浴露香氛和白兰地混合的味道,香氛很浓烈,似乎不只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他本来就乱,被她踩得更乱。
“抱歉,我没有这个意思。”
又低声叹,“…醉了。万一哪里不稳重,你原谅我。”
易思龄咬唇,哼了声,又拿脚丫子踩踩他,“喝醉了还假正经,你自己起来。”
她的脚掌冰凉,但踩过的地方却变得很热。
“起不来。”谢浔之双眸半阖半眯,撑着地面,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晕了醉意的脸很颓散,但目光却灼热,是平日里绝无可能的温度。
他平日永远板正,沉肃,强大。
此时,他就这样灼热地盯着她,声音低低:“得昭昭扶。”
“……”
易思龄内心的防线崩溃。
天呐,他喝醉后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被他弄得手足无措,胸腔里仿佛住了一只兔子,不停地乱动,“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谢浔之,你是真醉还是装醉?”
谢浔之阖上眼,随意往后靠,倚着沙发脚,“也许。”
他说没头没尾的话,易思龄好笑又好气,就是不肯扶,“那就让我来测测你醉没醉。”
她环抱双臂,目光流连在男人露出的肌肉上,身体被撩出一丝丝心猿意马,她眯眼,“之之?”
叫他那土掉渣的小名,不怕他还装。
谢浔之闭眼,没反应,看上去很昏沉。
“之之!”
他一动不动,似入定的老僧。易思龄咬唇,踩他脚背,然后沿着他的小腿往上踩,用她一如既往娇嗲的语气,还有一丝挑衅:“之之之之之之————谢浔之!”
谢浔之抬手扣握她的手腕,不轻不重地力道,就这样一拽,她整个人跪跌在他身上,香气撞了他满怀,他轻而易举接住。
两人用的同一种沐浴露牌子,同一种香型。直到撞在一起,两人才同时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们身上的香味是一模一样的,融在一起,分不出是你还是我还是谁。
易思龄就这样坐在他怀里,居然也没想跑,手掌按在他胸膛上,仔细,能感受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她觉得自己在抚摸一头大型雄狮,皮毛柔软顺滑,温度滚烫逼人,让她有海浪般来回涌荡的颤栗感。
人在挑衅比自己更勇猛强大的东西时,获得的多巴胺是平方倍的。
她承认,她喜欢挑衅他。
不喜欢他的装模作样,不喜欢他的一本正经,不喜欢他的严肃沉稳,不喜欢他的云淡风轻,更不喜欢他不动声色掌控一切,同样,不喜欢他像长辈一样的包容。她是一个喜欢高快感的人,人无法违背自己的天性。
他的身体很烫,目光也很烫,易思龄被他盯得牙齿都要发酸了,但脑子里的多巴胺如野草在疯涨,手掌在他精赤又散发着沐浴香气的胸膛上蹭了蹭。
“不要喊我小名,昭昭。”谢浔之箍紧她的腰,微笑地说。
易思龄深吸气,分不清吸进去的是她身上的香味,还是他的,因为是一样的。
她从鼻息里哼出一声来,想把他身上的那部分香气赶出去,“你这人,喝醉了还这么横,只许州官放火啊?你也一口一个昭昭啊。”
谢浔之看着她委屈的脸,又瞥见她被红色吊带睡裙衬得尤为白皙的皮肤,滚了滚喉结,酒精让他眼中都有重影,想欺哄她的念头更重。
谢浔之没想过自己喝醉了会变得如此……下作。
“对,只许州官放火。”他漫不经心说。
易思龄气笑,不懂他这番强势为何而来,遂反骨仔上身,又是一连串的“之”。谢浔之被她吵得头几乎要从中间裂开,但还是微笑,克制神情,就这样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只等她一口气不知道说了多少个之字,终于说累,停下,长长吁出一口气。
“高兴了?”谢浔之哑声问。
“…还行吧。”易思龄其实不高兴,因为他看上去无动于衷,没有丝毫羞恼,这样反衬得她很幼稚。
她不想在他面前变成一个幼稚的小孩。
谢浔之只是盯着她这张稠艳的脸,紧了紧心中下作的念头,掌心无声无息地贴住她的背脊,突然用力,发狠地一按。
易思龄整个人被迫往前送去,下巴尖几乎要抵上他的喉结,错愕中,她看见谢浔之眼中不容置喙的强势。他不像喝醉之人,反倒像一头彻底苏醒的狮子,强悍,优雅,俊美。
“你有一点点吵。昭昭。”
他自言自语,随后低头,不顾她错愕的眼神,堵住她的唇,并且,凶狠地撬开她的牙齿,浑然忘记了昨晚,也是这个时间点,他三省吾身,并许下承诺——
不能对她轻浮,不能故意惹她生气,以及,不在未得到她允许的情况下吻她。
居然一件也没有做到,居然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
大抵是酒精害人不浅。
谢浔之就当自己断片了,借着酒劲,噬吮她舌尖。
易思龄就这样失魂落魄地呆在他怀里,被他吻得泪珠洒落,氧气耗尽,舌根酸软。若说他昨晚的吻还带着试探性,今天这个吻就娴熟很多,攻势强悍,兴味很浓,好似在教训她刚刚的挑衅。
她羞愤地和他接吻,想挣扎又觉得好舒服,不自觉陷落,甚至开门迎接,但同时又越发耻,手掌不受控制地胡乱蹭他的胸膛。
水声环绕着耳畔,他口中清爽的牙膏味,一点点残留的酒味,还有滚烫的热,都在她唇齿里搅动,不知过了多久,谢浔之退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因窒息而酡红的脸,还有含水的眸。
刚刚的吻已经让她大脑昏沉,好似他身上的酒精都转移到了她这里,此时又对上这样沉沉冷冷,瞧不出意味的眼神,易思龄打了个颤,下一秒,她又遽然地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她坐着的地方,那座沉睡的山被阳光一照,霍然在地面上投下一道强大的,挺直的,沉默的影子。
宛如树根一样的影子,抵住她柔软的水乡,尚未有谁踏足和开发。
易思龄浑身都热到不行,快要疯掉了,她手忙脚乱地撑着地面,就这样没出息地,在他的怀里爬了出来。
撑着沙发站起来,迅速跑回了自己卧室。
“啪”地一声,滑动门关上,落锁。
谢浔之这才吁出一口绵长的气,盯着那扇紧闭的滑门,不知在想什么。
房门内,易思龄关了灯,把自己深深埋进被褥,手掌全是他皮肤的触感。
一夜春眠不觉晓的梦,似眠未眠,宛如涨潮。
隔天,易思龄睡到中午十二点,醒来后才得知,谢浔之他们一大早吃过早饭就走了。
微信上有谢浔之在今早八点半发来的几条消息。
【知道你要睡懒觉,就不打扰你,先走了。】
【花放在门口,自己拿。】
【今天很忙,消息不能及时回。】
很正经的文字,很正经的语气,也不知哪里不对。
易思龄没细想,打了个哈欠,走去门口,发现没花,问栗姨看见她的花没,栗姨笑着指了指里面的那扇滑动门。
易思龄呼吸不由自主顿了顿,想到昨晚的吻,昨晚喝醉的谢浔之,这才察觉到那一丝不对劲的症结所在———这男人过分正经了。
他昨晚喝醉后发生的一切,一觉醒来后是不是不记得了?易思龄脸上发烫,突发奇想。
若是记得,如何能面不改色做到雁过无痕。
易思龄颇有些恼。
打开滑动门,花果然就放在地上。安安静静地盛开,无人欣赏也不觉委屈。看到花后,郁闷的心情疏散很多,她将其抱起来,唇角勾了勾。
吃早饭的时候,栗姨告诉她,谢家那边的大部队今天下午都会陆续到港城,包括谢浔之的父母,二妹,表堂关系的弟妹,叔叔伯伯小姨小姑……一大家子人。
易思龄光是听着就觉得好多人啊。
“他们家人这么多啊。”她搅动着海鲜粥,心不在焉想到今天下午老三也回来了。
栗姨笑:“还有没来的呢,来的这些都是关系亲近的,若是要算旁支,远方亲戚,姻亲,加起来真是上百人了。”
易思龄头大,“我丢,这么多人,我怎么可能记得住谁是谁。万一以后喊错就丢脸了。”
“我们把亲近的几家人记住就好,其他的,怕是姑爷自己都认不全。”栗姨让易思龄不用担心这些,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后天的过大礼。
“那……”易思龄想了想,“那他们人多势众,以后欺负我怎么办啊。”
饶是栗姨都有时候受不了大小姐这撒娇的劲,无奈说:“大小姐,您是去当少奶奶,当未来谢家主母的,谁敢欺负您啊?巴结您才差不多。”
易思龄眨眨眼,慢悠悠地哦了声。
可谢浔之这个老狐狸欺负她啊。
谢浔之不喝醉的时候像某种威严的大型猫科动物,但喝了酒,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呵。跟她玩多重人格呢。
“等会宝珊阁会把改好的旗袍送过来,化妆师下午两点到,给您把那天的妆造试一遍,您不是说美甲要换吗,夫人安排了美甲师,晚饭后来……”
一整天都被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