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她从前?可是最厌恶别人说她蠢,如今也不是认了。
原本只是低头不做声的?朱氏听?了这?一连串的?得罪话?,都禁不住好奇心抬头瞧了一眼。
这?个新来的?九弟妹,当?真匹夫之勇,敢仗着?胆子做这?些,虽然逞了一时口舌之快,可之后?的?苦头是如何都不会少的?。
杨灵籁对朱氏的?态度不感兴趣,但于孙氏身后?的?吕懋黛,却异常想多加探究,这?个吕府排行第六的?妹妹,能出现在这?,可还真是个意外之外的?意外。
少女才十五年纪,却已是生?的?娇娇动?人,说话?时尾音上挑,眉眼弯弯像二十的?月亮,一袭湖蓝色的?水袖襦裙,没?争了她半分荣光,病弱西子,一颦一笑都尤难形容。
早前?见她那一次,就是对方携着?她手致歉,当?时,还只当?是个不爱交际,对镜自怜的?小姑娘,当?真是肤浅了。
吕懋黛自然察觉到了这?一份略带侵略性?的?目光,她柔柔一笑,随后?毫不留情歪了歪身子,彻底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从来不是死缠烂打的?杨灵籁:……
“杨氏,你真是……”裴氏还在那喋喋不休满嘴都是仁义礼孝,话?却粗鲁至极, “我就………”
杨灵籁发散心神,好不容易听?的?念叨烦了,帕子遮着?难以忍受地打了个哈欠。
她是好歹装了一装,可裴氏也不瞎。
“杨氏!”
“啊?”
杨灵籁回头,眼里还带着?点?泪花,满脸都是困倦。
“放肆,你敢不听?长辈训话?,规矩呢,简直荒谬!”
“好了。”话?音从身后?屏风处传来,冯氏走的?有些慢,鬓角的?白发被往上拢起,暗紫色的?衣衫布料上绣着?长寿的?花样,坐下身后?,请安停了,都回了位置,堂中静地让人心中发毛。
冯氏喝了口茶,她也自然也是瞧见了杨灵籁胆大妄为坐在了王氏位置,可却未出声责骂。
一是身体不适,心气实?在不高?;二就是不屑去理,一个毛丫头,方才被放出来,借着?老国公的?势缠着?要到了管家的?资格,她越是嚣张跋扈,洋洋得意,冯氏便越满意。
人,不怕站的?不够高?,就怕摔的?不够惨,二房里招了她来,王氏那蠢笨如猪的?才会被拿捏,裴氏也是个不知变通的?蠢货,整日拿腔作调的?,正巧如今三个凑一成一桌麻雀,她做了这?后?面的?鹰,随意掺一脚,除掉杨氏,不过三三两两的?便宜。
“今日叫你们都来,请安事小,更要说的?是府内中馈一事,想来你们来之前?都已知晓,老身打算让几房孙媳跟着?一同学学如何掌家,以防分家后?,乱了手脚,叫人笑话?。”
原本还在为管家权沾沾自喜的?裴氏,听?了分家一句后?瞳孔开?始紧缩,而孙氏也是心头狂跳。
国公府的?爵位不是已经心照不宣,待老国公过身纸后?,自有抉择,如今难不成有谁偷偷摸摸去说了什么,叫老国公改了意思,想立世子,如此?的?话?,这?管家权含的?意思可就大了。
冯氏环视一圈,阖了阖眼道,“还未真提分家,蠢蠢欲动?地做些什么,这?府里还没?散,心里打的?小算盘都收一收。”
话?终,裴氏与孙氏一同收了眼神,正襟危坐,而杨灵籁从始至终都是笑着?,游刃有余地让觉得她愚蠢的?人发笑,觉得她可怖的?人心惊。
“朱氏、杨氏,是孙儿们的?新妇,名正言顺,至于六姑娘,三房公子还未成家,老身就挑了小六,她年岁也大了,该学着?掌家,日后?也要嫁为人妇。”
“之后?,也会适龄的?姑娘们也都会跟在孙氏你那学,此?事关乎全府上下,老三家,你务必要做好。”
孙氏颔首,“是,老太太。”
随后?,她又?笑道,“正逢老太太您的?五十大寿要办了,儿媳前?些日子还发愁一人忙不上趟,谁知赶上您这?般慈善,竟为儿媳要了如此?多人来,您今年的?寿辰定是比往些年宴席还要精细、红火。”
冯氏抿了抿茶盏口的?茶,嘴角略弯,“不过五十诞辰,何必大张旗鼓,如今宫里贵人们都随圣上节俭开?支,吕府自也不能被抓住话?头,你们上心就好,不求多般奢靡,顾全咱们国公府的?名声,让来人都欢欢乐乐的?走,亦是极好。”
杨灵籁暗自翻了个白眼,不大张旗鼓,可也不能坠了声势,这?是想拿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还真是个抠门老妖精。
一场猝不?及防的请安, 打乱了三房所有的动作。
裴氏走在最前离开,杨灵籁和孙氏落在之后并肩慢慢走。
徐氏理了理脖间赤红盘领,扯唇微笑。
“三娘, 老太太既允了三房共同举宴, 是惦记咱们?,也是倚重咱们?,虽时?间还算充裕, 但你刚刚嫁来, 许是对府内并不?熟悉,我身边恰有几个熟理庶务之人, 便叫她们留在你身边出出力,省的闹出些乱子来。”
随后, 她又解释,不?给任何插嘴的机会。
“伯母绝非故意?怠慢你,只是这偌大的国公府总是挺不?得去?管, 你是个体贴人,自?然懂伯母的苦衷, 倘若那些人何处叫你觉得不?妥, 便送回来, 亦或者是亲自?来问我,伯母定是不?会推脱。”
杨灵籁打心眼里觉得这话?有意?思?,怎的不?跑去?裴氏、朱氏院里送人,反倒是挑中了她, 何尝不?是觉得没了王氏, 二房仅她一个是个好?打发的。
不?过也是, 人多了,才热闹。
她眼眸漆黑, 笑的有些浅,“伯母话?重了,三娘怎会是那些咄咄逼人且不?知变通之辈,祖母偏爱您,掌管这硕大的府邸,大事小事都要您点头才能做,三娘这里算得了什么。”
“再说您送的人,自?然是好?的,三娘带走了,还要给伯母道声谢,否则母亲亦或者祖母看见了,还要说一声三娘不?知礼数。”
孙氏嘴角往下落了落,但终究还是笑的,“三娘可真是说错了,伯母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咱们?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家人,你的事怎会是小事,一时?脱不?开身,待你来了,绝不?会将你撂在一边,只是…”
她眨了眨眼问,“只是什么?”
孙氏抚了抚额间的发,无奈说出,“只是听说你昨日与老太太起了些争执,怕你不?知何时?将院中恶奴的话?进了耳,才如此,如今又质疑伯母,可是被人算计了。”
句句没提她胡言乱语不?知分寸,又字字都暗中点她不?地道,见识浅薄才会听信小人之言,她三房才不?会是那等奸恶之人,还为难老太太,当真是吃了豹子胆。
“伯母这话?,三娘懂了。”
杨灵籁深深看了人一眼,唇线抿得很直。
“你还听得进去?就?好?,繁泉院里还有些事,你也快回去?罢,九郎那也少不?得你看着。”
孙氏依旧慈眉善目的模样,见人走远了,才冷笑一身,转道去?了另一边。
“夫人,咱们?不?是回繁泉院?”
跟在身后的婢女有些不?明白。
“回什么回,跟在本?夫人身后,都没学明白,怪不?得秦妈妈跟我说你做事不?带脑子。”
孙氏深呼几?口气才压住面上的不?耐烦,端起了一张笑面重新踏进了荣褐堂。
院子里的人见她去?而?复返,齐齐低身请安,却并不?好?奇。
孙夫人跟老夫人的亲近是人尽皆知的,平日里即便没事,也要来走一趟,看看老太太,至于是真心牵挂,还是想打听一些自?己想知晓的,这些就?不?为人知了。
正堂内,冯氏正闭眼倚在靠背之上假寐,听着熟悉的脚步声,缓缓睁眼,有气无力地道了一句,“回来了。”
浑浊的眼里泛着些血丝,憔悴的模样仿佛刚才坐在这雍容庄重的那人都是假象。
“老太太!”孙氏眼底划过几?分惊愕,脚步失了方寸,上前扶住老太太的手,转头瞪着一旁的张嬷嬷、李嬷嬷二人,语气质问,“你们?都是怎么做事的,老太太为何这般疲累,这么多的仆从丫鬟竟是一个人都照看不?会好?,索性便都打杀了,重新换了懂事的人来。”
两个年长的妈妈赶忙跪下请罪,张嬷嬷先说,“夫人恕罪,老夫人…老夫人是昨夜一夜未曾闭眼,便喝了安神汤也不?见好?,老奴看了一晚上,当真是没了法?子。”
李嬷嬷更机灵些,忙道,“夫人莫急,老奴这这就?去?请常用的医士再来看看。”
“都滚出去?!”孙氏吼了一声,霎时?,屋里只留了她与冯氏二人。
“母亲,是不?是昨日公爹来,气着您了。”
孙氏私下一向唤冯氏母亲,显得亲密些是其一,更多是因为二人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缺不?得谁,要说孙氏在这府中挑一个最爱之人,那必然是冯氏,只有冯氏才能给她权利,而?三老爷于她更是个废物,弃之不?能,品之无味。
冯氏坐正身子,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只是瞥了一眼桌上的茶盏。
而?孙氏不?用想,就?伸手去?摸了摸温度,发觉凉了,也不?唤人来,拿着茶壶又添了一杯,倒了些温水,正好?的时?候,才放到冯氏唇边,一点一点喂进去?。
连喝了几?口,冯氏才止住了她的动?作,语重心长,又含着些落寞。
“男子天?生地位尊崇,女子为附庸,我饱读诗书,名门之后也不?过落得如此下场,玉枝,你跟了老三,虽是中庸之才,可是求得安稳啊,莫要逞一时?英雄,搞得夫妇难堪,与我一般。”
孙氏定定点头,满含心疼,“儿媳知晓,只是苦了母亲,这么多年对那华氏忍气吞声,公爹他当真是识人不?清。”
“玉枝,这些都是小事,但凡你手里窝着权柄,与老三相敬如宾,在这府内,便会有你立足之地,国公爷他老了,终究会有管不?得事的一天?,老身也终将会守到拨云见日那一日。”冯氏疲累的眼神里生出微微亮色,她期冀的看着孙氏,仿佛就?看到了自?己日后自?由的时?日。
老太太的话?让孙玉枝深以为然。
当年她进府,华氏得脸,老太太却不?讨国公爷欢心,几?年来如履薄冰,选了她做管家人不?仅是因为偏爱老三,更是因为不?得不?将这权抛出来。
只要有华氏在一日,老太太守着府里的账,就?会波折横生,不?被夫婿爱戴的妻子,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但换做她,就?是在变相的与老国公投降,果?然华氏找的那些麻烦,老国公再没站过队,男子就?是这么薄情又自?私。
待到他老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庶子自?然迎刃瓦解,等到咽了最后一口气,母亲是真正意?义上的国夫人,说话?谁敢不?听,不?听就?是不?孝,她三房又兢兢业业多年,爵位自?然而?然会落到她们?三房头上。
到时?她是国夫人,母亲与她亲近,夫婿体贴,就?是一等一的人。
二哥是大学士如何,她们?才是侯爵府的主人。
“母亲,您叫儿媳带着那几?个累赘,是已经有了法?子?”
冯氏笑了笑,“你是聪明的,这么些年没白教你。”
她侧头瞧了几?眼廊下栏杆边上的几?盆青葱郁郁的珍花异草,话?中有话?。
“戏篷其上搭,只做看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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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灵籁领着两个嬷嬷回了院子,没有例行问候,也没当场发作给个下马威,反倒还将人好?好?请到了屋里,唠了两句好?话?,便散了,甚至给人找了个十分不?错的住处。
被人领着进了院内偏房安置的两个妈妈面面相觑,待到丫鬟走了,关上门,个个一头雾水。
“这九娘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声好?气的过头了,难不?成是背地里打着什么吃人的主意?。”
另一个妈妈也跟着苦着脸,“不?太对,咱们?还是多看看,行事小心些,别坏了夫人们?的大计。”
次间,杨灵籁正听盈月惟妙惟俏地学着那两个妈妈见鬼一般的神色,笑得不?行。
“娘子,您是不?知道,那两个嬷嬷见咱们?不?按常理出牌,还商量着装一装,再偷偷算计咱们?,殊不?知进了项脊轩,在娘子手里就?是瓮中捉鳖,轻而?易举。”
“不?过孙夫人既然留了她们?来,定然是打了什么鬼主意?,敌在暗咱们?在明,这可如何是好?,您可千万别被他们?骗了。”
杨灵籁眯了眯眼,顿了顿道,“当然……要被骗骗才好?。 ”
怎么娘子又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且叫她不?懂的话?,盈月挠头,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你做什么?”
“奴婢就?是觉得自?己太笨了,每次听娘子说一些话?,每个字都认得,却偏偏听不?懂,拖了娘子后腿,您说拍拍脑袋,多动?动?脑,是不?是就?会变得聪明些。”
“你傻啊。”杨灵籁指着人的额头骂道,“本?来还想着这嘴说话?甜了些,没准是学了点东西,没想到还是这么一窍不?通。”
盈月被骂地垂了垂脑袋,十分诚实地点了点头,“奴婢就?是太蠢了。”
“你和吕献之,还真是有的一拼。”杨灵籁气地环胸坐在椅子上,脑壳嗡嗡地疼。
“娘子,公子他……”
“他什么他,你想给他狡辩什么,半斤八两,一个做什么都要带着,一个天?天?同住一个屋檐下,至少六个时?辰待一块,也不?要你们?多精,跟我学什么,但也别干些蠢事好?吧。”
盈月哭,指了指一侧边的方向,低头没什么底气,“可,可是,公子就?在旁边啊……”
为什么娘子每次说旁人坏话?都要被抓包呢。
杨灵籁扭头,终于瞧见了坐在窗边,食指中指间夹着棋子,似是被什么打断才僵住动?作的人,她蹙起眉头,“吕献之,你怎么在这?”
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在书斋死读书,亦或者是在前院,为何如今,他还在跑到这下棋?
只见原本?还只是竖起耳朵听的人,如惊弓之鸟,背脊瞬间张直,像是被逮住做了些什么,慌张无措。
杨灵籁好?奇地走过去?,想要看看这人到底干了何等亏心事,可待到离近了,也只是一盘残局,什么都没有。
第65章 买花
见她一直不说话, 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的吕献之心中一紧,生怕对方会当面问一句为什么要在这,而不是去?读书。
或许是求生逃避的意识太强, 脑中灵光一闪, 又害怕被看出些什么?,并未抬头,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勉强的解释。
“今日出府, 我在这等你。”
他屏住呼吸, 手里的黑子都不自觉捏紧。
短暂的寂静无声里?,无人说话, 呼吸困难,空闲的另一只手不断地弄出与布料间的摩擦声, 杨灵籁怎么?可能瞧不出他心?态不对。
像是在瞒着什么?,顿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近来, 她对人足够好了吧,怎么?他还背着她偷偷摸摸有了小秘密。
东想西?想后又觉得对方本来就是一个慢热、又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人, 说服自己说这?就是他最应该的模样。
所以, 一向不爱留余地的她, 破天荒地将此事糊弄了过去?,“那我着人去?喊雪青,你换身衣服。”
松了一大口气的吕献之,这?次应得很快, 也不管自己这?棋都没下?完, 抬脚一溜烟就没了影。
杨灵籁在他方才的位置坐下?, 拿起那颗被随意扔在桌角一边的黑子,沉思?片刻, 却没像上?次那般走捷径,而是拿起又放下?,最后实在是不通棋路,反而扔回了棋罐里?。
可还是不解气,心?中气馁地支着脑袋纠结,吕献之到底能瞒她什么?事,他能待的地方无非就那几个,院子里?的人虽然小心?思?多,可有自己的人盯着,不敢多事,至于?外人,王氏派人来了?
可是也不太对,王氏的话比屠襄的话还难使,他能听进心?里?才怪,要不就是他学聪明了,觉着她在利用,所以敬而远之?
是啊,是涨了些心?眼,还涨了脾气,如今还学会来算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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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二房里?不断有风声说二夫人与九娘子不合,这?管家权便是婆媳二人内斗,九娘子心?狠手辣出卖二房所得。
可甭管外头传地多激烈,二房院内真正战队的人几乎没有,人人都只是将杨灵籁的所做作为归结为自掘坟墓。
毕竟婆母与儿媳乃天敌,更是一高一低,孝道?压制下?,几乎完全没有翻身可能。
可人最爱怕东怕西?,盯着杨灵籁的人从来不少?,知晓她要出门子,原本在前院干活的几个小厮丫鬟都没了人影。
事关出府,杨灵籁对于?吕雪青格外关注,拉着人的手跟人要说些悄悄话,便叫吕献之先行上?车。
“虽说天子脚下?,咱们又带了这?般多的仆从,可到底街上?鱼龙混杂,这?帷帽还是须戴一戴,等到了制衣坊,便可换作小扇。”
对于?未婚女子出行佩戴帷帽一事,杨灵籁起初十分不屑,可燕朝不是后世,虽算百姓和乐,民间女子亦比所学史册上?更为开化?,可终究上?层氏族对女子的要求根深蒂固,那时她为了嫁入高门,无可奈何下?都跟着妥协,以吕雪青的身份日后所嫁,定不逊色国公府。
她救不了自己,也救不得旁的人。
为了荣华富贵,尚且需谨慎小心?,规则之下?的稍稍放纵,也是算计得来的,凭的也只是一句甘愿。
吕雪青从小便读识人心?,敏感异常,杨灵籁叮嘱中暗含的失落和其?他,让她有些难过,也有些高兴。
“嫂嫂不必挂怀,雪青知晓,相比从前,如今已是极好。”
她其?实从很早之前就明白,女子之命随波逐流、身不由己,该到哪都是定好的,与其?说她自己过得压抑,该说是全天下?女子都一般,只是看透明白地过,或糊里?糊涂地过罢了。
杨灵籁不想搞得太过严肃,便主动扬了扬嘴角,拉着人一同上?了马车。
“今日不想别的,只带着雪青高兴,我带你去?田子坊,它家的衣衫乃是一条街都出了名的新奇好看。”
只是待上?了马车,见吕献之主动坐在了侧边,而非与她同坐,方才升起的几缕愉悦,顿时灰飞烟灭。
他这?是在…躲她?还是真心?只是想给她们二人留个座挨着,也能方便些说话?
杨灵籁拧了拧眉,心?里?是自发地给人找好了理?由,可奈何她自己也不是傻子,按着吕献之那磕磕巴巴的性子,定是心?里?有鬼,至于?其?他的可能性,简直想都不用想。
但追问又显得太掉价,让她有些不愿去?做,人都要瞒她了,还故意找借口,如此上?赶着岂非显得她很在意他。
她在心?里?猛地摇了摇头,觉得此法愈发不可行。
原本定在原地的脚动了,糊里?糊涂地就坐了过去?,反正她不好奇,对,她不好奇!
吕献之听着二人在耳边说些姑娘家喜欢的首饰,以及结识的闺中密友,完全没有他说话的机会……
他不自在地捏了捏袖子内的钱袋,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一次他可以付账。
要不……还是等到买完,他自己主动拿出来,这?样,顺水推舟,也就不会显得那么?僵硬。
那便这?样。
他重新拢了拢袖子,以防东西?掉出来,又拉开车厢内壁自带的小格子,里?面放着一本书和一把笛子,手楞在半空,掩耳盗铃地将书往里?推了推,迅速拿了竹笛出来。
低着头,手指把玩许久,杨灵籁只当他在打发时间,可实际人的魂早已飘到九霄云外。
吕献之正在想自己还能如何躲一份清净,怎么?做才能躲一躲去?研学苦读。
昨日他想了整整一晚,今日晨间又跑去?书斋将几乎所有的书本全都翻了一个遍,依旧是看不尽一个字,便是想默背一遍曾烂熟于?心?的文章,都是心?思?杂乱,难以安静。
他生了一场病,只是风寒,好了。
可又得了一种病,却不知是什么?,愈演愈烈。
只要一看见书,便呼吸急促,只要一碰书,眼神游离,封面上?的书名几个大字都认不出,只要一去?想去?学一学,便打心?底的抗拒。
他对什么?不抗拒?
好像变成了,吃、睡、玩。
他甚至开始比杨灵籁醒地都迟,开始想吃曾在外无一瞧见过的东西?,开始只愿意下?棋、吹笛、作画……
“郎君?”
“吕献之?”
两声呼唤叫他回过神来,循着声音掀开帘子往外看,才发现另外二人已站在车马车外,不知不觉竟是已经到了。
笛子被他随意扔在位上?,便躬身大步下?了车,谁知又碰上?杨灵籁眼神询问的目光,心?头异常不安,想随口糊弄过去?,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可没成想,对方只是瞧了她几眼,便拉着吕雪青进了铺子。
吕献之抬头一瞧,只见三个大字“田子坊”,大约是专作女子衣裳的店铺,除了忙活的小厮,几乎并未有男子踏进。
望着前面二人结伴而进,徒留自己是进与不进,顿时无措又仓皇,周围来来去?去?的人都在看他,回头一瞧等在道?边的马车,想原路回去?的想法几乎要冲破胸腔。
可临回头了,又想起方才杨灵籁在马车下?唤他,大概是想要他跟着,袖中有些重量的银两也在提醒他不是说要去?付账,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也还是进了铺子。
吕献之站在花色琳琅满目的屋里?如同木偶,杨灵籁和吕雪青却像是进了天堂,欢欢乐乐寻着自己想要的衣裳。
他见着柜台上?要拿的衣衫越堆越多,如同小山一般,不自觉又去?颠了颠自己那可怜的钱袋,如同鸿毛一般,实在有些像自取其?辱。
有了事情忙活的杨灵籁是完全忘了这?还有个大闲人,陪着吕雪青试了一件又一件,同一版式的不同花色,不同花色的不同绣样,完全是一个大功夫。
她们是辰时进的铺子,却是在午时才出得门。
杨灵籁难得大方,却是只对吕雪青一人,自己未曾买过一件,吕献之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却是不懂她为何要对自己如此苛待,前些日子花光了账上?钱财也未曾见过如此模样。
因计划着下?午还要去?街市上?闲逛,三人便决定在外用饭,吕献之摸了摸钱袋,觉得这?次总可以花出去?吧,可惜这?伙食选的太好,杨灵籁点菜的速度快,小二上?菜的速度也快,他看着堆满几乎整个方桌的吃食,咽了咽嗓子,垂头选择不说话。
等到三人吃饱肚子,一起在小摊贩前漫步走着,两人在前面走着,他在后面跟着想,这?次,一定能成功花出去?。
可就这?么?跟着,就那么?看着杨灵籁拿起一个珠串在自己头上?比了比又放下?;拿起色如雪腮红的玉石又扔回去?;拿了架子上?的风车只吹了一口又递回了小贩;撑了撑好看的油纸伞说了句不顶风;对着卖古董的小贩说他家都是赝品被骂了又骂回去?;甚至还进了街边的膏药铺,说想给自己贴个膏药,却在闻到那难以言喻的味道?后摇头就走,连算命的都要凑上?一脚,算出来大凶,差点掀了人家的摊,别说付钱……
吕献之一开始是满脸不解,后来是满脸无可奈何,再后来是满脸生无可恋。
他终究是看出来,今日出门,杨灵籁从没打算给自己买什么?,她是用金子付的账,该是当初他给的那几箱,她也是真的对吕雪青看的重,大约是天生的喜欢,与人说话总带着笑,揽着胳膊像是未嫁的亲姐妹。
再一次路过一家卖花卉盆栽的铺子,他看了看被字画吸引住的二人,主动踏了进去?,店家将他带到内院,原是院里?是更多也更娇艳的花,一排一排,争相斗艳。
“公子,想要什么?花什么?草,尽管说就是,店中时兴的品类应有尽有,不少?达官贵胄都爱在咱们家拿,您看,这?些花养的多好,用来点缀庭院最是不错。”
吕献之蹲身走到一株兰花前,细细瞧了它的枝叶和品类,暗自摇了摇头。虽是栽养的不错,可惜不是什么?罕见东西?,送与她,定是不太会喜欢。
店家也没灰心?,反而又将人领进了一个小园子,正中间竟是特制的花房,踏进门的一刻,便觉其?中比外间多了些凉意,待到再细看才发现四周角落竟是都已经放了冰,实在舍得。
“公子,这?其?中的花,定是有您中意的。”店家胸有成竹道?。
吕献之在一片花草内停停起起,最后停在了一株浅粉色玉女兜兰前,手指抹了抹其?上?的萼片,不知想了多久,才问一句。
“这?一株,多少?价格?”
“禀公子,此兰花生于?高山,经风吹雨淋淘汰,种子愈发稀少?,这?一株也是在下?手下?的人精心?涵养数年才生的一朵,叶片极易损伤,这?一株却十分整齐,最少?……也得这?个数。”掌柜比了两个指头。
“二十两?”
“两百金。”掌柜好心?说了真话。
吕献之眼皮不自觉抖了几下?,两百金?是他一个月月钱翻一番。
况且他带的也只险险超二十两,本是想着回去?再想些办法筹些银钱,前几日写的字画还剩几幅,如今是完全不用想了,两百金要送,怕是把他也卖了都凑不够。
见人穿的料子富贵,一时拿不出相想必是有难处,店家又多说了一句,也算卖个面子。
“公子也可买这?兜兰的种子,只要二金,便是不太好养,您只需多下?些功夫,倘若能养出来,您还能卖到小人店里?,到时仍以二百两金收,如何?”
说是这?般说,可连他自己都不信,能有人养出这?兰花来,不过都是想买来养着打发罢了。
吕献之又瞧了一眼那涨势十分不错的浅粉兜兰,好歹是有种子,大概也算送的兰花,到时他再养一养,待养好了再送也不迟。
“那便买种子。”
兰花种被包在一个颜色鲜艳的布袋里, 随后便被他收到了袖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