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老国公, 吕献之面色有些奇怪,从不多嘴的他,这次忍不住想要多说些什么。
“禁足只有半月, 病情反复便是连方荔都无法预测, 若我应了你……岂非,岂非是骗你?”
屋内寂静下来,实在不知如何的他试探着?去看杨灵籁的脸色, 却发?现对方眼神?清亮, 好?似看透了什?么?,顿时更加生出几分慌张, 语无伦次地想多说些什么挽回。
“祖母下令禁足……,若是让旁人插手, 定然会生气?,到时可能会罚地更重些,而祖父是男子, 插手内宅之事?,于理?不合。”
“若不还是算了, 此事?当真不可为, 我们, 我们还是再等等……”
“可郎君方才答应了三娘要去,如今反悔,如何还能做君子?”
一向不爱多言的人,为了拒绝她, 竟然说了这般多的话, 还真是荣幸。
杨灵籁呼了几口气?, 在心里念了十几遍,求人办事?, 求人办事?,才笑着?露出八颗牙齿。
“再者,时不我待,见缝插针,郎君懂吗?”
“三娘相信,郎君一定是懂得。”
吕献之摇摇头表示,他真的不懂。
“……行,好?,你不懂,其实你知晓,你也可以不懂的,为什?么?一定要懂呢?”
杨灵籁咬牙,摆手,讲道理?。
“做的少,问的多,不一定是好?事?,郎君不是最厌弃猜测人心,做个?简单的人,不好??”
“总之,三娘不会害你。”
“你骂过我,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问,故而不好?。”吕献之有理?有据的反驳,“我知你不会害我,可会害了自己?,连带便是害了我。”
害,头头是道的。
杨灵籁想耍阴不认,可奈何这也不是她认不认的问题,是甭管她认与不认,这人都是打定主意不想去。
“行,这都是小?事?,我们不争辩,可这禁闭关乎大事?。”
吕献之蓦地抬眼,十分疑惑。
杨灵籁长叹一口气?,对上那双冷淡底色的眼眸,妥协道,“祖父必须知晓三娘与母亲皆被禁足罚了才好?。”
一说到王氏被罚,便见他眼神?都比方才聚焦了些,嘴角轻启,明?显是想问,可到最后话又咽了回去,是想要听她继续说下去。
扭扭捏捏地,他俩不如倒过来,让吕献之当这个?小?媳妇,谁见了都觉得没?毛病,这般想着?,杨灵籁自己?都想笑了。
她咳了两声,抑制住脑海里不该继续的东西,接着?说道,“方才翁嬷嬷来院里送人,与我说了,祖母罚母亲每日晨起去立规矩,除此之外便需日日待在院中反省,并无期限。”
在她没?见的角落,垂眼的吕献之眼神?都亮了,紧抿着?嘴唇里藏的都是淡淡的笑意。
杨灵籁觉得这罚,表面是既不重也不轻,可深思一想就知是刻意为难,毕竟这个?解禁时日既可以远也可以近,在被罚之人那,想必就是一个?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更何况王氏向来自诩身?份,如今被她一个?“不小?心”折腾成了禁闭,还不知心里多呕呢。
“至于我为何叫你去寻祖父告知他这些琐碎小?事?,自然,是因为祖母这次做的有失偏颇,寻不得公正之人说话,那就只能越级办事?。”
“偏颇在哪?”吕献之问。
“自然是在故意为难母亲与三娘啊,你这般爱读书,自是看不出祖母这是借着?此事?,拿捏咱们整个?二房。”
“你……为何突然为她说话,不是要为自己?讨公道?”吕献之的嘴角直了,疑惑又难受。
“她?”杨灵籁瞅人,觉得这个?她字意味深长,这个?她指的是王氏没?错,就是她怎么?觉得说出来,还带着?点着?怨气?。
见人脸有些紧绷起来,她果断转了话题。
“讨公道也要看准时候,小?打小?闹的账可以日后再算,可某些应该攥在手里的东西,若是如流沙一般放走,岂非贪心失大?”
“内斗可比外攘,失了太?多东西,郎君读书,应该比三娘更知道,什?么?是休戚与共,什?么?叫秋后算账,什?么?是并行不悖。”
吕献之深深看了她一眼,垂眸,没?说话。
杨灵籁原本张扬的嘴角也落了下来,想起好?似王氏对于吕献之来说更加不同,放王氏出来等同于让他多受一次苦,顿时一愣,到底找补了一句,“母亲那,我有九成,祖父不会管。”
该禁足还是得禁。
“我知晓。”沉闷的话冒出头来。“可祖母那,祖父也未必会管。”
“那不一定。”杨灵籁笑,“当然也可以不管,记心里也可。”
“便只是想叫祖母难堪,日后必会对你多有为难。”
不得不说,吕献之对于长久活在宅子里的人还是略知一二的,虽然冯氏出身?书香世家,早些年还算一本正经,可都是活了多久的人,在这日日都有波折的大宅院里,早也跟着?成了一般吃人的。
冯氏不爱见他,巧了,他也不爱去荣褐堂,便次次在堂上噎人一句,久而久之,二人便是谁也不来找谁,对于吕献之来说,这宅子里,祖母不是祖母,父亲不是父亲,母亲亦不是母亲。
至于祖父有许多孙子,他只是其一,其心向谁,还未可知。
况且,有些时候,他更认为,祖父也不喜祖母,更连带不喜流着?祖母血脉的人。
杨灵籁若是懂得吕献之的心境,定会说一句,披着?白皮的黑心团子,这哪是什?么?都不知道,分明?就是不愿意去想,不愿去争。
可惜她不知晓,还在任劳任怨地带着?自己?的“猪队友”。
“多这一个?不多,少这一个?不少。”杨灵籁打趣,“日后郎君只要睁一睁眼,动一动手,张一张嘴,这些算什?么?,整个?吕家都是你我二人的,他们即便是不爱听,也必须弓着?腰答应。”
吕献之头脑发?愣,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她说什?么?,她要整个?吕家?
可随即又觉得十分合理?,杨氏金明?池时便能舍去一身?怯弱,与母亲争辩,她所图的,定然不是他,而是后面的吕氏罢了。
“你当真……”
“当真非分之想,蛇欲吞象?”她接过话来。
吕献之心中一紧,迫切摇头。
“并不,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野心勃勃,稳操胜券。”
杨灵籁禁不住笑出声,“郎君变了。”
他仰头,眉间?一团疑惑,变了什?么?,他不还是他吗?
“变得有时油嘴滑舌,讨人喜欢,有时又呆头呆脑,脸厚如牛皮。”
吕献之脸僵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何时油嘴滑舌,又何时脸厚如牛,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说了该说的,除了某些时候……某些时候,有些怕她。
她只当人木讷,没?多说。
“方才说的话惊到了郎君,”杨灵籁瞳孔里盛满笑,姝丽眉间?尽是玩笑人的快意,“其实只是随意讲讲的,郎君又不是心许这等普通俗物之人。”
虽是这么?说,可吕献之觉着?她说这话,对她自己?的是真的。
她是真的想要吕家,想要国公爵位……
只是他没?勇气?再问,而是纠结到了那个?之前没?答案的问题。
“祖父那里,只能尽力而为,我之前从未去求过什?么?。”
“若我的病好?不得,赶不上半月之期,……”
杨灵籁打断了他,信誓旦旦,“无妨,三娘不是为郎君新找了这般多伺候的人,不过小?小?风寒,夜间?多闷一闷,白日注意保暖,再辅加药膳,饭后好?吃药,睡前泡泡脚,少则二三日,多则四五日。”
“也不光郎君,三娘也需如此,若是祖父好?心解了禁足,便能去祖母、母亲那都问候问候,若是不能,那还真是可惜了……”
话说到这里,多了几分遗憾,她一想着?自己?不能亲眼看冯氏的笑话,便心里难受。
猝然秒懂的吕献之:……其实,确是可惜的,他也挺想去瞧瞧。
接下来的五日,整个?项脊轩上下都忙忙碌碌起来,几乎倾巢出动。
一想都是为了姑娘和公子的身?子,原本一向不合群的屠襄都主动与盈月要了份差事?,亲自为公子熬药。
奈何盈月有些嫌弃他,“屠侍卫如此手粗新笨,这等细活,不适合你,不如……,不如你去看门吧!”
她指了指院门,扬了扬下巴,自觉自己?给某人找了个?好?差事?。
还不是房门,是院门!
“你……!好?男不跟女斗,我去熬药。”
屠襄右手捏着?腰间?的刀柄,左手做拳状,随后又无力地放下,现在整个?院里都知晓他因为粗心大意被贬去外院做事?,无人愿意再分给他伙计,如今虽回了公子身?边,可还算寄人篱下,盈月是杨灵籁的人,他不得不听,否则是真怕自己?再被一贬再贬,成了夜香工。
至于公子,不提了,自救不得,何来救他。
午后忙忙慌慌,吃了足足三碗药膳,吕献之端起熬的药,还没?喝就有点干呕的冲动,只得憋了口气?,捏着?鼻尖,一口喝下去,可这第一口就要了他的命。
杨灵籁是不如他拼命的,药膳补身?,可也是按着?平日的量来,可某人却有些过于激动,从昨日晚间?开始,就各种尽其所能做到最好?,吃药抢着?吃,明?明?被洗脚水烫着?了,也不说,就因为听了方荔一句,烫脚对身?体越好?。
最最好?玩的是,这人不习惯被人伺候,但奈何却偏偏为了快点好?,只能强忍着?叫旁人给他穿衣束冠。
这才不到一日,杨灵籁觉着?他抬头纹都要长出来,实在有些过了。
“郎君饭用的太?多,逼自己?太?甚,过犹不及,待药放凉些再喝也不会差什?么?。 ”
吕献之忍了忍舌尖的苦涩,控诉,“药难喝了。”
“药本就不好?喝。”杨灵籁没?在意。
“可从前没?这般难喝。”
正要从外间?进来取碗的盈月听了,上前就告了一状,“是屠襄,奴婢都说他做不得这等精细活,他偏偏不听,瞧着?如今就叫公子吃苦了。 ”
说完还不解气?,嘀嘀咕咕了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屠襄?”吕献之问了一句,眉捎带蹙了蹙。 “怎么?叫他回来了。”
杨灵籁笑了,傻子侍卫还往回跑呢,自家主子都不带稀罕了,“郎君不想的话,三娘便叫他重新回去。”
吕献之为难了会儿,屠襄回来,难保不会重新对他指手画脚,是真的着?实烦人,耳根子受不住,可不回来,几年的情分,虽是母亲派的人,可大多数是朝他想的,只是不懂其中门道。
“……罢了,他回了,便回了。”
“只是不要让他再熬药了,便与往前一样,去守门。”
很快,又追加了一句,“不是房门,是院门!”
盈月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
“你笑什?么??”
被抓包的盈月赶忙摇头,“无事?无事?,扰了公子,奴婢这就出去。”说完便端着?空了的碗碟急匆匆地出了门。
第一次表露真实态度的吕献之被这一声笑弄得乱了心神?,盈月是笑他第一次发?号施令,十分滑稽,还是别的什?么?哪里做的出格。
他回头,问杨灵籁,“她……为什?么?要笑?”
还不算太?蒙圈的杨灵籁大致猜怕是与那傻侍卫有关,只是她为什?么?要告诉他。
“郎君猜啊?”
“我猜不到。”
吕献之冷着?脸说出这句话的样子,有些破防,杨灵籁乐的捂着?帕子笑,好?心想提点他一下,奈何笑点太?低,止不住,越笑越张狂。
在一片笑声里,吕献之体会到了什?么?叫脚趾扣地的感觉,心尖、背上乃至全身?都觉得有虫子在爬,见她笑的眼泪都溢出来,更是浑身?都僵,同手同脚逃离了这间?如地狱般的屋子。
而盈月刚走到院中间?就被屠襄堵了,对方十分期冀地瞧她。
“如何?”
屠襄是想收得一句夸奖的,他想让公子看看,自己?是真心想对公子好?,只是没?找对法子罢了,可人将托盘一股脑塞给他,就是捧腹大笑,越笑越欢,且不是快意的笑,而是嘲笑。
待打了个?笑嗝,盈月才能勉强说出话来,“屠…屠襄,哈,你家主子,你家主子不要你熬药,…你还是…还是乖乖去守门吧,就院门!可别走错了哦。”
说完,就抢回东西走了,徒留他一个?人呆呆站着?消化。
什?么?意思?
是公子不要他熬的药!?
杨灵籁大约是看明?白了,吕献之这是心里记着?仇呢,屠襄日后想要追回主子身?边,大约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真是…活该。
老国公如今是个?闲散人,除了日常去后院看看自己?的几个?姨娘,便就是去军中友人的练武场切磋切磋,亦或者一时兴起踏马飞驰去京郊大营里点个?卯。
对于内宅之事?,他自认一家之主,向来不管,除了当年华姨娘与冯氏龃龉,不得不分出一二三,也只有那唯一一次。
所以当他那个?向来与谁都不亲近的孙子猝然来詹窥院寻他,老国公想了是求官之事?,想了是求师之事?,想了是自己?那个?文臣儿子逼来的,独独没?想,是为新妇来说情的。
“你再说一遍,你来这找我这老匹夫做什?么??”
站在案桌下首的人,一个?不落地又重复了一遍杨氏千叮咛万嘱托的那四十个?字。
“杨氏家中姨娘身?子孱弱,又有妹妹说亲在即,她自知有错,已?真心悔过,孙子想求祖父解了杨氏禁足。”
老国公哪里是没?听清,他是要听解释,是要说前因后果,可这孙子就是这死性子,这般多年了,也是他看着?过来的。
只好?吹胡子瞪眼,问一句,让人答一句。
“谁关的禁足?”
“祖母。”
“那便找你母亲去说情。”
“母亲也需禁足。”
“她禁什?么?足?”老国公拧眉。
“祖母因母亲摔了屋内的瓷瓶,又苛待杨氏,让孙子病重跪祠堂,而罚了母亲晨起立规矩,其余时间?禁足,还不知何时出来。”
“那此事?也该你祖母做主。”
老国公不满冯氏作为,可让他去插手内宅事?,更是难上加难,只是他不知晓,原来这老二媳妇这般会折腾,还是自己?的亲婆母,亲儿子,亲儿媳,果真高门大户出来的女人都是不好?相与,心思深沉之人。
当初给九孙子娶了个?小?户之女,如今看来并非坏事?,这些年他受够了冯氏白眼和冷待,他不懂她,她也不懂他,一对怨偶,实在难看,若非先帝拉郎配,他如何也是瞧不上冯氏的。
“祖母不点头,已?是求了许多日。”
“那便再忍忍,左不过才半月,耽误不得什?么?,你也是,怎得学的如妇人一般斤斤计较,没?骨气?,不像个?男人。”
明?明?记得娶妻之时,还曾夸他有男子气?概的吕献之:……大概,祖父本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吧。
杨灵籁见着?人垂头丧气?地回来,并未多么?失望,只是意料之中罢了,像老国公这样能办出嫡庶分账不分家的,足以看出本人就是个?混不吝的军痞子。
吹一吹枕边风,高兴了就能给你荣宠,不高兴了便能连你失的孩子都不当回事?。
吕献之回来一路上都在想该如何与杨氏说,祖父他拒了此事?,可见到了人却只会远远地摇头,踌躇不敢过去。
却见杨灵籁猝然在檐下朝他招了招手,尽管知晓法子失策,也一点不见丁点失意的模样。
待二人坐在桌前用膳,连吃了几日药膳,如今换成平常饭菜,两人的筷子都慢了许多。
吕献之放下了碗,突然问她,“祖父不愿出手,是不是我……太?不会说话。”
他一直知晓自己?性情太?过木讷,寡言少语,便是想好?好?与人说话,都带些不好?听的意思。
她让他说的那些话,必然是对的,祖父当时也确实是对祖母行径有了芥蒂,却还是没?顺着?他的话答应下来,怕盖因他没?能多说两句,才失了先机。
这是在怪自己??
吃的正香的杨灵籁见人可怜地垂头丧气?,拿帕子擦了擦嘴道。
“三娘从不做无准备之事?,郎君要做的已?然是做到最好?,至于其他,自然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当时郎君出了院后,三娘便叫盈月去找了华姨娘,只是,不知她会帮,还是不帮。”
“你觉得……她会帮?”吕献之反问。
“三娘是觉得会帮,不过郎君也知晓华姨娘与祖母的纠葛。”杨灵籁喝两口碗里的酸汤,好?似整暇得看人。
“母亲说过。”
在他年幼时,王氏还没?逼他逼的太?过,只是常常叫他前去背书,那时院子里的人来禀报些什?么?,王氏听了之后会骂什?么?,大概他都能听着?。
而华姨娘在其中一直名列前茅。
大概是因为那时三伯父还未娶妻,三伯母还未进门,婆媳间?比之大伯母多些亲近,同仇敌忾是一同不满华姨娘管家之事?,且处处得祖父宠爱偏颇。
如果现在再来排排坐,估计祖母已?然成了母亲心中怨怼人中,当之无愧的第一。
见杨灵籁神?色含些探究,他又多说了几句。
“东西院分账之事?,祖母容忍了,概因当时祖父前去不知争论了什?么?,不曾吵过所以理?亏,华姨娘的孩子,或许与祖母当真有关。”
“未必是真的,母亲入府时,华姨娘已?然执掌西院,如今府中老人那也有传言是祖母所做,可终究只是传言。”
杨灵籁细想下,不觉得这个?可能性多大。
“祖母那种性子的人,出身?书香门第,会诗词歌赋,比一般女子多些旁的向往,与祖父之间?愈来愈僵,定是因为二人是真心不合,且都不愿为对方屈服,她也比一般人都要更敏感多疑,所以对华姨娘下手,实在不理?智。”
吕献之被分析地一愣一愣的,已?然是只管点头,他虽不知其貌,可只凭几十年相处,祖母也的确不像那种手段利落,一不做二不休的性子。
杨灵籁吃好?,没?继续说下去,反倒是走到人身?后,将下巴抵在对方肩颈,低低问道。
“郎君,若当真华姨娘无辜,换作是你,你会与华姨娘一处,还是选祖母?”
“你…先坐回去。”吕献之面红耳赤,言语慌乱,没?了刚才的沉着?模样。“好?好?说话。”
“我没?好?好?说话吗?”她伸手从脖颈前侧逐渐往上, “郎君,你的脸好?红,好?烫。”
吕献之阖了阖眼,抿着?唇祈求,“别闹了,既是说正事?,不该这般。”
杨灵籁从他话里听出几分妥协,又觉得逗的人多说了几句话已?是极为不错,便心情好?地站直了身?,却没?回去。
“好?啊,那郎君就公事?公办的回答三娘的问题。”
“此事?不是我选,你问我无用。”
杨灵籁觉得他今日话里有话,试探问了句,“郎君意思是说,三娘选什?么?,郎君便认什?么?。”
“是。”吕献之不想再胶黏地纠缠下去,果断点了头。“不是你说,夫妇一体…”
这次轮着?杨灵籁错愕,“我是说夫妇一体,可你说,就不对了。”
“吕献之,你该不会,该不会……”
“不是我说,是你说,我只是重复。”吕献之红透了耳朵,梗着?脖子反驳。
“哦,行吧。”杨灵籁没?再自作多情,她也觉得吕献之不是真心想与他做夫妻,毕竟她太?知晓自己?多么?混账了,谁愿意做受虐狂。“这事?略过去。”
“既然你决定听我的,那就这么?定了,咱们站华姨娘这一边。”
一锤拍板,不带丝毫犹豫。
吕献之脑壳没?转过来,华姨娘,他们战队华姨娘扳倒自己?祖母,然后压制母亲,抢了祖父爵位,最后和五房一起相亲相爱?
为何听起来,这般惊悚。
“之后华姨娘与祖母必定挣得血雨腥风,两败俱伤,你我二人得渔翁之利,捡了管家权,再来个?黄雀在后,踢掉五房,祖父不得不分家,爵位落在你头上,此计绝妙。”
说完,杨灵籁猛地拍了下手掌,吓了吕献之一跳,却让他的心落回实处,这才是真正的杨氏,不讲仁义道德,为别人伸张正义,简直是痴心妄想。
帮华姨娘伸张正义,她们只能得一个?未来劲敌,但最后拉扯一把?冯氏,国公府才不会散。
二人在禁足的小?院里大声密谋,等着?等着?,还真等到了。
屠襄如今不仅是守门员,他还给自己?找了个?打探消息的副业,自那日被盈月一句话打回原形,知晓公子对他仁至义尽后,他萎靡一阵,后来彻底想通,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公子。
既是大娘子调他回来,那只要大娘子不发?话,他就能一直待在项脊轩,这样有朝一日定能回到公子身?侧。
这西院的动静,就是他跑出去亲自盯着?的。
杨灵籁不得不夸一句,这小?侍卫学聪明?了,还真是一对主仆,一个?开窍,另一个?竟也跟着?。
“未曾看错?”为保不会出错,吕献之又问了一句。
“公子放心,华姨娘去的隐蔽,西院跟前院间?有一条蜿蜒小?路,有树木遮掩,且午时人少,属下在屋顶蹲守,亲自见人进了詹窥院,又见人离开才回来。”
杨灵籁与吕献之对视一眼,都觉得此事?或许有些能成的丁点可能。
项脊轩解禁的消息来的很快,杨灵籁本正在院中摇椅小?憩,待她睁了眼,就是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站在一边直盯着?她瞧,当即吓得花容失色,险些要从木椅上掉下来。
“大娘子。”
好?不容易抓住了扶手,稳住摇椅的节奏,才听清到底是谁在说话。
“屠襄,你站那做什?么?,觉得戏弄本夫人很有成就感?”
他就是故意的,但他不会认,屠襄心头得意,却也没?忘记给自己?找挡箭牌。
“国公爷解了您的禁足。”
“什?么??”
“国公爷解了您的禁足。”
“哦。”
杨灵籁淡淡应了声,撩起裙摆从木摇椅上站起身?,转头就进了屋,给了某个?还在自娱自乐下棋的人重重一拳。
“我自由?了。”
“我要出门!”
背上一痛,吕献之手里的黑子掉在棋盘上,转了个?圈,摔在了地上,停了。
他没有立即去捡落在弯腿方凳一脚边的黑棋, 而是略带僵硬地转过了?头。
这几日困在院里,明显见她眉间积攒了不少怨气,也?不知?是朝着祖母, 还是总叫她生气, 觉得?不解风情的自?己。
刚才那一拳里,怎么想觉得带着报复。
“如今……就要去?”吕献之问的有些不确定。
“屠襄说,祖父还在荣褐堂。”
杨灵籁眨眨眼, 笑地得?意又放肆, 待伸完懒腰,转脚就?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他对?面, 棋盘上?黑白两色已然占据半壁江山,她蓦地扬起唇, 随意伸手从吕献之?手边的棋罐中捏出一子,果决按在了?其中一处。
原本还活的棋,瞬间死了?。
“郎君看, 黑棋已然无?路可走了?。”
“你,赢了?。”
她没看懂他要下的路子, 但却知?晓什么是死什么是输, 他执黑子要下, 是白子堵了?他,故而这黑子随意放绝不会赢的一处,白子自?然下一步便能赢得?毫无?负担。
吕献之?一眨不眨地盯着人,心?头从没觉着如此无?奈。
“是, 输赢已定。”
“只是, 倘若按如此下法, 输赢亦无?意义。”
见他眉间升腾的几分无?语,杨灵籁语气里带了?些愤愤。
“怎么, 瞧不上?我?的路子。”
“按你那下法,在我?看来,亦无?趣的很。”
“就?跟我?现在,祖父解了?禁去也?不去一样,不去,像你这样按部就?班地等,左右也?是一样的结果,去了?,简单粗暴些,还能瞧乐子。”
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吕献之?面上?多了?些愁容,想尽法子解释。
“未曾不让你去。”
“只是……多问几句,祖母如今正在气头上?,不知?你是否想了?法子应对?。”
可杨灵籁丁点不忧心?,甚至听了?他的话反而眉眼都疏松了?些。
“祖父在,怕什么。”
“再说,我?去了?,也?不是想叫旁人欢心?的,郎君瞧我?是个喜气长相?”
“旁人越不愉快,我?就?越是自?在,谁强制定了?规矩,受了?苦的反而还要赔笑,便是有,我?偏不。”
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又幸灾乐祸,却并不叫人讨厌,甚至还有些叫他觉得?敬佩。
杨氏活地,做地,气地,总是千奇百怪,又那么理所当然。
“祖父性子虽不至迂腐,却也?不喜人太过标新立异,你…还是当心?些。”
“郎君不去?”
吕献之?诧异人会问他,抿嘴摇了?摇头。
“棋还未下完,有始有终。若我?随你同去……也?帮不得?什么忙。”
杨灵籁意味深长地瞥了?人一眼,怎么这话听着这么自?暴自?弃呢,“郎君这脑子里想的真多,帮忙只是其次,难道郎君就?不想看看,一向?对?旁人耳提面命的祖母破防是何等好看模样?”
“她可是克扣了?我?们项脊轩整整不知?多少年的月钱,又害得?你不得?不去求到祖父那,被嫌弃一顿,外加我?被罚禁闭心?病滋生,数罪累累,郎君皆不想报复?”
月钱扣的不是他的,他去求祖父也?是答应了?某人请求,至于心?病,咸阳夫人的算,她的,算吗?
若是每日晨起睡到日上?三竿,午时在院里晒晒太阳,晚间哼着曲子泡花浴隔着一个墙都能叫人听见,这也?是心?病的话,他可能早就?病死了?。
见人依旧跟尊雕像坐的稳当,便知?实?在劝不动,杨灵籁摆烂了?,叉腰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