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缘知看了许临濯一眼,目光清明,眼神温和。
她有些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陈缘知看向一旁的林助理:“麻烦你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我带他上去就行。”
林助理连连道:“好的好的,陈总您也是。”
回到家中,陈缘知把许临濯带到沙发边上坐好,自己去厨房里给他倒了杯水。
等到她拿着水走出来,许临濯也还坐在沙发上,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变。
夜色昏沉如睡梦,大厅里的灯开得少,窗外的月光不够透亮,于是越发显得安静无声。
陈缘知走过去,许临濯原本在看窗外的鸟,看到她走过来,脑袋便转了一圈,目光凝在她的脸上。
陈缘知把水递给许临濯,“喝一口?”
这是陈缘知的第一个试探,许临濯很自然地接过了水杯,喝了一口。
陈缘知上下打量,还是觉得许临濯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正常得过分。
陈缘知直接开口问了:“林助理和我说你喝醉了?你今天应酬喝了很多吗?”
许临濯慢慢喝完了一杯水,然后才开口,眼珠青黑澄静,“他骗你的,我没喝醉。”
“确实是喝了不少,”许临濯,“合作方那边派的负责人是个酒坛子,很能喝。”
陈缘知穿着睡裙,她蹲在沙发上看着许临濯,莞尔:“我就说嘛,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喝醉了的样子。”
许临濯却没回应,反而一眼不错地看着她,陈缘知被他盯得奇怪:“你在看什么?”
许临濯:“清之今天好漂亮。”
陈缘知:“?”
陈缘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穿了半年的旧棉睡裙,两天没洗用夹子夹起来的头发,素颜。
陈缘知半天吐出一个字:“……啊?”
陈缘知不懂了。
倒不是说她觉得自己这副样子不漂亮,不修边幅随行自如的美也是美,她理解,但是她比这好看的样子多了去了,许临濯也都见过,为什么要突然在这个时候夸她漂亮?
许临濯依旧看着她,陈缘知却咂摸出了一丝不对劲。
她开口喊他:“许临濯。”
许临濯应了,脸上露出点困惑的表情:“嗯?”
“清之叫我吗?”
陈缘知:“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脑袋晕晕的?”
许临濯矢口否认:“没有。”
陈缘知:“是没有觉得脑袋晕,还是感觉不到脑袋晕?”
许临濯一脸认真:“不能觉得晕。”
陈缘知来了兴趣:“为什么是不能觉得晕?”
许临濯:“因为我酒量很好,所以不能觉得晕。”
陈缘知:“……”
她终于看出来了,这家伙居然真的喝醉了。
陈缘知新奇地凑近了一些,几乎是挨着许临濯的腿坐,她仰起头看他,语气带着些兴奋,“许临濯,你居然喝醉了。”
许临濯敏锐地听出她语气里的调侃和不怀好意,再一次否认:“我没有喝醉。”
陈缘知却不管他,兀自喃喃自语:“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喝醉,我还以为你千杯不倒,上辈子是个酒王呢!”
许临濯不高兴了,他表现的方式也很直白,直接伸手捂住了陈缘知喋喋不休的嘴,满脸认真严肃地看着她,强调:“我没有喝醉。”
陈缘知眼睛眨巴眨巴,忽然弯起笑了。
许临濯原本直视着她的眼睛,一下子忽然对上了她绽开的笑容,手掌顿时像触了电一样撤开,面上流露出一丝慌神。
陈缘知笑眯眯地看着他,心情忽然变得很好,甚至开始耐心哄人:“好好好,你没喝醉。”
陈缘知饶有兴致:“许临濯,你知道我是谁吗?”
许临濯点点头:“你是清之。”
陈缘知看着面前乖巧应答的许临濯,心里痒痒,故意追问:“清之是谁?我不认识她噢。”
许临濯愣了愣,似乎是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表情又变得坚定不移:“你就是清之。”
陈缘知:“你怎么能肯定我是清之,我只是和清之长得像而已,我刚刚都说啦,我不认识她。”
许临濯被她说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陈缘知,似乎理解不了她的话语,也没有反应过来。
陈缘知忍不住了,她伸手去牵他,轻轻摇晃,表情温柔,引诱似的询问:“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清之是谁?”
许临濯看着她,眼神慢慢变化,他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清之是我爱的人。”
陈缘知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原来是这样。”
“那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临濯似乎真的有在认真思考,但他很快回答道:“不能告诉你。”
陈缘知:“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许临濯:“因为你不是清之。”
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即使喝醉了,背脊依旧挺直,仪态挑不出半分差错,和盘腿坐在他身边的陈缘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陈缘知毫不在意,她甚至想伸手帮许临濯把衣服脱了。
陈缘知自己种的因,自己便要吞下苦果:“好吧,我不是清之,但我是清之的好朋友呀,这是她托我问你的。”
“她想知道她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临濯怔了怔,乖顺道:“原来是这样,对不起,那我告诉你吧。”
陈缘知捏紧了拳头,才能控制自己不对他动手动脚。
喝醉的许临濯怎么能这么听话?
听话到她想对他做一些过分的事。
陈缘知:“那你告诉我吧。”
许临濯垂下长睫,话语如同清溪潺潺而出:“清之,她很坚强也很聪慧,她身上有我没有的东西。她感受敏锐,但其实不爱和人计较,是个很大度的人;她见多识广,但不会和人炫耀自己,是个很谦虚的人。”
“她很独立。她独立到让我觉得,也许离开我,她的生活也会过得和现在一样好,而我并不是她生命里必须出现的那个人。”
“她从不喜欢依靠别人,因为她害怕给别人添麻烦,但即使是我,她也很少主动依靠。”
陈缘知听到这段话,竟然是怔了怔。
陈缘知:“那你在这方面,一直对她感到不满吗?”
许临濯:“不会。因为我以前也是这样想的。”
“刚遇到她的那几年,我也觉得我的人生里爱情并不是必需品。”许临濯笑了笑,“这个想法是什么时候改变了呢……我也不知道。”
“我好像越来越在意清之了,”他低声呢喃,“我也变了,人都是会变的。我现在觉得,能和清之在一起度过以后的日子,才是我最想要实现的愿望。”
陈缘知的喉咙动了动,声带变得干涩。
有人说,进入婚姻是情侣关系的剧变的开始。在两个人被法律捆绑着日夜相处的日子里,他们会慢慢被对方影响,并且为对方作出自己曾经也没想过会做出的改变。
不止是许临濯,她也变了。
在纷扰恶劣的世界里,两个人携手并进所受的风雪越是深重,两个人的身影便挨得越是紧密。
陈缘知想,如果没有许临濯在她身边,她也许也会过得很好,但那终究是不同的。
但她没有说这些,她只是握紧了许临濯的手掌心,忽然笑了:“我知道了。”
“我会告诉她的。”
许临濯却面露犹豫:“……也可以不告诉她。”
陈缘知兴起了一丝逗弄的心:“那你亲我一下,我就不说出去了。”
许临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你是清之的朋友,我不能这样做。”
陈缘知磨牙,她凑近了一些,双手按在许临濯的肩膀上,“许临濯,你仔细看看,我就是清之呀!”
许临濯又愣住了,他懵了:“你,你是清之?”
陈缘知笑眯眯的,像个小恶魔:“对呀,我是清之,不是别人。”
“所以你现在可以亲我了吗?”
然而,陈缘知却并未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许临濯听到她说的那句话之后,脖颈便慢慢红了起来。然后陈缘知眼睁睁地看着他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一直挺直的背脊微微弯下来。
陈缘知挑眉:这是?
许临濯鸵鸟姿态防御,指缝间流露出一点话,语气低闷:“……可不可以,就当作我刚刚什么也没说?”
陈缘知:“不可以哦。我全都听见了。”
许临濯:“……”
许临濯放下手,眼神忽闪忽躲,问道:“真的不可以吗?”
陈缘知:“不可以噢。”
看着许临濯脸上沮丧的表情,陈缘知有点乐了,但紧接着,她面前衣装整齐的许临濯闭上了眼,眼睫轻颤:“……那你亲吧。”
陈缘知得寸进尺:“那我能坐在你腿上吗?”
许临濯试图谈条件:“那你忘掉刚刚我说的话好不好?”
陈缘知完全不打算谈判:“不行。”
许临濯:“……”
许临濯再次败退:“那,那你坐上来吧。”
陈缘知表面笑盈盈地扶住他的肩膀,低下头去吻他,实际上已经在盘算着在家里多准备些酒了。
4.洛霓的孩子。
北京的初春还是有些寒冷,但三月份,京城里遍地玉兰香气,雪白的桃花依着城墙淋漓开了一树又一树,目及无穷。
陈缘知和许临濯过年期间回了春申,直到三月份才重新回到北京。所以这也是陈缘知时隔三个月,第一次见到洛霓。
而这一次,洛霓的家中多了一个让她意外的人。
陈缘知原本和洛霓在窗边的沙发上闲聊,楼梯的拐角处忽然晃过一个瘦小的身影,一角粉色的裙尾蕾丝从木质雕栏楼梯间漏出来,仿佛是在宣告偷听者稚嫩的年龄。
陈缘知的目光被突然出现的小人吸引,转眼寻去,定睛却愣住。
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女孩子,身高看上去一米四五出头,海藻般的黑长卷发,戴着一丝天鹅绒质地的灰色光泽。
陈缘知很少觉得没长开的小孩子好看,尤其是还在读小学的女孩,五官未显而稚气未消,一个个看去都长得差不多,更遑论气质。
但眼前这个小女孩却是例外。
她太好看了,眉眼精致得仿佛是按照标准量尺画出,无论是谁都无法否认的美,一种在五官上极度标致无缺的美,加上巴掌大的小脸,毛茸茸的卷发和她身上穿的绣满蕾丝的连衣裙,这一切导致陈缘知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个活生生的洋娃娃。
洛霓自然也看见了楼梯上趴在栏杆处偷偷张望的女孩,她脸上漾起笑容,朝女孩招手,亲切地喊她:“雾雾,别躲着,来妈妈这里。”
陈缘知被洛霓的自称惊到:“等等……洛霓,这是你女儿?”
陈缘知差点以为自己记忆错乱了,不是,三个月前她见到洛霓的时候,洛霓的小腹还是平坦的啊???而且谁怀孕分娩出来的小孩直接落地就是七八岁的??
一切都指向唯一的答案,陈缘知脱口而出:“这是你领养的孩子?”
洛雾已经小步跑到了她们面前。她看上去安安静静的,虽然不爱笑,但看上去依旧惹人怜惜。
洛霓向她介绍:“这是陈阿姨,她是妈妈的好朋友。”
洛雾声音软得像一团棉絮:“陈阿姨好。”
陈缘知也朝她点点头:“你叫洛雾?是哪个字?”
洛雾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陈缘知,解释道:“是雾气的雾。”
陈缘知:“很好听。”
洛霓摸了摸洛雾的头,低声和她说了几句话,示意她回房间去。
洛雾显然是那种乖巧听话的孩子,即使下楼趴在栏杆上偷听的行为说明她对新出现在家里的陈缘知十分好奇,但洛霓和她说让她回房间,她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转身小步离开。
等楼上传来房间门合上的声音之后,洛霓才转眸看向陈缘知。
看清好友眼中未明的困惑,洛霓却是叹息了一声:“对,雾雾是我前不久收养的孩子。我已经决定把她当作我和戴胥的亲生女儿抚养长大。”
“刚刚没有当着她的面回答你,是因为我不想让雾雾想起以前的伤心事。”
陈缘知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为什么你会突然收养……一个孩子?”
“你之前和我说你是不想要孩子的。”
洛霓沉默了半晌,面容鲜妍秀丽的女人垂眸看着桌面上瓷盘的花纹,声音有些艰涩:“雾雾,她其实是我叔叔的女儿。”
陈缘知睁大了眼睛。
洛霓:“就在前一个月,我叔叔一家的车在外环和一辆面包车相撞,造成了一起连环追尾事故,我叔叔和我叔母,还有他们的三岁的小儿子……全都没能抢救回来。”
“洛雾是整车人里唯一一个幸存者。”
“她在车祸发生时被母亲抱在怀里,母亲的保护为她减少了很多外部冲击,但在实施抢救时,医生还是发现她的大脑受到了较大程度的损伤,医生说即使后续恢复良好,她记忆力也可能会比普通人差一些。”
“因为语言中枢受到影响,所以即使干预,语言表达欲望也有很大可能会减退,变得性格内向。”
“同时,她还损失了大部分的记忆。”
陈缘知忍不住开口:“……真是个命苦的孩子。”
洛霓闭了闭眼:“我叔叔一家人,真的都是特别特别好的人,叔叔他我是知道的,年轻的时候还去山区支教过好几年,自从有女童专项帮扶之后,叔母每年都会增加对一个山区女童的帮扶。”
“他们一家虽然经济宽裕,但过得却非常节俭,从不铺张浪费……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两个这么善良的人……”
陈缘知察觉到洛霓情绪激动,于是伸手搂住了她,安抚她的情绪,直到洛霓逐渐平静下来。
洛霓缓缓开口:“洛雾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她还小的时候,我就见过她很多次,她那时活泼开朗,特别爱笑,但车祸后就变得安静沉默,也很少有情绪的波动。”
“她在医院醒过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
“你知道她喊我什么吗?”洛霓轻声道,“她对我说,妈妈,我好难受。”
洛霓低下头:“缘知,我那个时候就觉得好难过啊……”
陈缘知抱着她:“没关系,没关系的洛霓。你看,她把那些难过的记忆都忘了,现在她又来到了你的身边,有你疼爱她,抚养她,我相信她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好的。这样你叔叔一家在天之灵看到洛雾,也会觉得欣慰吧。”
洛霓抱紧了陈缘知:“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本来就不打算生孩子,”洛霓擦掉眼角的泪,笑道,“洛雾做我的女儿刚刚好,她长得漂亮,又这么乖,我自己生的都不一定有这么讨人喜欢呢。”
陈缘知笑了:“那确实不一定,但我觉得你生的也肯定很可爱。”
洛霓瞪她一眼:“你别闹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肯定不生小孩的。我可怕开刀了,我觉得我要是怀孕生了小孩,肯定要得产后抑郁。”
陈缘知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反正你愿意生就生,不愿意生就不生,这是你的自由不是吗?我觉得戴胥也不会勉强你的。”
洛霓笑了:“对,他很支持我。”
“而且我既然收养了洛雾,就更不适合要孩子了。如果家里多出一个亲生的孩子,难保不会失衡,普通的二胎家庭尚且有那么多端不平水的例子,更何况是这种两个孩子里一个是收养一个是亲生的情况。”
陈缘知点点头:“确实是,那就不要了。”
“对了,洛雾现在多大了?我看着好像是……感觉像是八九岁?”
洛霓比了个数字:“十岁。刚过十岁生日不久。她之前也是在北京上小学,我想等收养的手续办齐,就让她回去继续上学。虽然小学的课程不那么重要,但缺课太久也不好。”
陈缘知:“那你考虑过以后吗?以后要让她接受什么样的教育?”
洛霓:“她经历过脑损伤,其实我对她没有太多期望了,只要过得善良快乐就足够。然后我和戴胥,我们也会尽我们所能,给她最好的生活。”
“至于教育,我可能会让她去读国际学校,叔叔之前也是希望让洛雾走国际路线,国内,尤其是北京的教育体系和教育氛围……你懂的,其实我觉得从家长到孩子那样去卷,没有什么必要,我还是希望洛雾能过得快乐。”
陈缘知点点头:“我也赞同,而且你父母也在国外定居,即使洛雾未来出国读书,也不怕没人照应。”
洛霓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陈缘知耐心听着,给她出谋划策提供建议。
洛霓回过神来,推了推身边坐着看手机的陈缘知:“哎,不对,怎么净说我了,你呢?你打不打算和许临濯要个孩子?”
陈缘知愣了愣,莞尔:“你真的是……我们高中时不早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吗?你是忘了我当时怎么回答的了?”
洛霓凑近看她:“高中时的想法也不能代表现在嘛,所以我这不是再问一次?”
陈缘知笑了笑:“好吧。我们不打算要孩子。”
洛霓:“我看你们俩现在事业都很稳定了啊,不是工作的原因的话,就是你不想生?”
陈缘知痛快承认了:“嗯,我不想生,和你的理由差不多,怕疼怕死怕抑郁。”
“那领养呢?你们有没有考虑过领养一个孩子?”
陈缘知被洛霓问住了。
领养一个孩子吗?
陈缘知:“看缘分吧,这两年我和许临濯的工作慢慢稳定下来之后,我可能会考虑领养孩子的事。”
“如果领养的话,我想领养一个女孩。”
她会努力成为一个好的母亲,在她每一次成长时鼓励她,总是表扬她,认同她每一个在成年人看来幼稚且天马行空的想法,带着她走遍大好河山,以看到她的笑容为骄傲,以她的幸福为处世标准。
所有她拥有的宝贵的事物,她都希望能够毫无保留地给予她。
如果她的生命中,会出现这样一个小人的话。
作者有话说:
大家还想看婚后日常嘛,不看的话咱下一个就孩子番外,然后再两个番外就全文完噜。
原本争议性番外内容删除了,写了新的番外内容填补,因为实在不希望看到吵架。
洛雾是我专栏里另一本书《花融水雾》的女主^_^洛霓和戴胥的故事也会在那本书里以父母爱情的角度再多续写一些~^_^
陈缘知是在教室的课桌上醒来的。
刚睁开眼时她还有些懵, 入目不是家中熟悉的卧室天花板和窗帘,而是吵闹嘈杂的教室和同学。
陈缘知眨了眨眼,脑海中的朦胧渐渐褪去, 她环顾四周,眼里迷茫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面上露出的愕然神色。
这里是……信雅?
哪怕对于陈缘知而言,初中时光已是将近十五年前的回忆,但她还是在看清教室构造和装修的一瞬间就辨认出了。
这里是她所读的初中学校, 信雅中学的教室。
她甚至都不需要看班牌, 不需要看周围的同学,只是往窗外看一眼那熟悉的景色,她便认出这是她读初二时班级所在的教室。
但是这是怎么回事?
“缘知!”
陈缘知愣了愣, 一个女孩已经冲了过来揽住了她, 像是一枚小炮弹, 声音也在她耳边炸响:“救命啊!莉莉在追杀我!!”
陈缘知下意识地把人抱住,女孩身后追来一个气势汹汹的短发女孩, 嘴里大吼着:“是谁打完我就跑?!我还没说话呢, 你就恶人先告状了?!”
抱着陈缘知的那个女孩见她杀来,立马松开了陈缘知, 两个女孩围着她打转, 你追我赶, 上演了一幕秦王绕柱走, 陈缘知就是那个柱。
陈昕缘知的目光跟着她俩走,眼神惊讶, 她下意识地开口了, 语气奇异:“何莉莉, 章晓琳?”
两个本来还在隔空斗法的女孩听到这一声, 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何莉莉看着她:“咋了,怎么突然连名带姓喊我?”
章晓琳:“咋了?你也要加入我们?”
陈缘知:“……”
陈缘知不知道一时间要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震惊,恍惚,不解,惊喜,其中情绪交织成一团,复杂难言。
于是她伸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
她用了十足的力气,大到旁边看着她的何莉莉何章晓琳都吓了一跳。
何莉莉直接伸手过来抓住了陈缘知的手腕:“卧槽!陈缘知你怎么了,抽风了?干嘛突然掐自己??”
章晓琳瞪直了眼看她:“不是你咋啦?发生啥事了?你还好吧?”
“你看她力气多大,把自己脸都掐红了!”
陈缘知慢慢回神,她喃喃道出一句:“……居然是痛的。”
她还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可是如果是做梦的话,怎么会痛呢?
何莉莉的表情都变了,她看着章晓琳,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她是不是中邪了?”
章晓琳也表情肃然:“我也觉得。”
陈缘知看了看她们,表情慢慢恢复平常:“我没事,我刚刚就是睡懵了。”
“我梦到我已经读完大学毕业出来工作了,那个梦太真实了,”陈缘知说着说着,竟是笑了起来,“……然后我一睁眼看到自己在教室里,我还以为是我穿越回初中了呢。”
何莉莉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什么鬼怪附身了!”
陈缘知初中的两个好朋友之一,何莉莉,是个喜欢看恐怖悬疑小说的女汉子,热爱研究神秘学,也是陈缘知见过最天马行空的人;章晓琳,性格跳脱成绩优异,喜欢漫画,喜欢恶作剧,是个爱好广泛的乐天派。
时隔多年,甚至已经没有联系的朋友,但陈缘知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还记得这些。
陈缘知抬起眼看她,那些话自然而然地,就这样脱口而出:“说了让你少看点恐怖小说,哪有那么夸张。”
章晓琳:“对,我就不一样,我一开始就看出来缘知是刚睡醒傻了,我刚刚那都是配合何莉莉做戏呢!”
何莉莉不屑:“你就马后炮吧你,我也会!”
章晓琳开始争论:“我说真的好吧,我又不像你想象力那么丰富!我很实际很讲求科学的一个人的!”
何莉莉:“章晓琳你是不是在拉踩我?”
两个女生拌嘴之际,陈缘知坐在二人中间看着她们的侧脸,居然久违地感觉到一丝怀念。
“莉莉,晓琳。”
两个女孩忽地转头看来,异口同声,“喊我干嘛?”
陈缘知笑了笑,眼睛弯起:“没什么,就是想喊一下你们。”
那时的自己估计怎么也想不到,曾经和她那么要好的朋友,居然会在一年内就逐渐变得形同陌路。
因为陈缘知在初三离开现在的班级,独自一人去了重点班。
直到后来上了高中,她们也都没有再说过话了。
你瞧,年少时的友谊可以说是极其坚固的,但也极其脆弱。坚固到她时至今日依旧对她们的模样记忆犹新,脆弱到一个分班就可以让她们渐行渐远。
但是曾经啊,曾经的那些情谊并不是虚假的。此时此刻的陈缘知坐在教室里,看着年少时这段短暂的情谊,回忆中一直留存的朋友们,真心实意地感觉到了怀念。
何莉莉原本看着陈缘知想说什么,但眼睛忽然瞪大了:“陈缘知,你快看你旁边!”
陈缘知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左边的窗台,一只白猫站在窗外的树上,蓝宝石般的流光眼珠,定定地看着一窗之隔的她,趴在树枝上的姿态懒散悠闲。
陈缘知定住了,她错愕地看着白猫,喃喃出声:“白粥?”
白粥怎么会在这里?
章晓琳的声音响起:“缘知?你认识这只猫吗……”
脑海中电光火石划过一瞬,陈缘知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吓了旁边两个女孩一跳。
陈缘知努力组织语言,但仍有些卡壳:“我,我出去一趟,我上课前就回来!”
“缘知!”
陈缘知从教室内跑了出去,一路下楼,在教室窗外的那棵树底附近找到了白粥。
白粥好像早就猜到她会来找它,猫脸一派平静从容,甚至还舔了舔爪子。
陈缘知来到它面前,她定定地看着白猫,低声喊了它:“白粥,是你吗?”
“……我本来觉得这一切都很奇怪,但是在看到你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什么。”陈缘知,“我想起来上次我做的那个许临濯变成猫的梦。当时我也以为我是在做梦,在那个梦里,你说你有法术。”
“我真的以为是梦。”陈缘知蹲了下来,伸手摸白粥的毛,“但如果是梦的话,我怎么会觉得痛,你又怎么会再一次出现在我的梦里呢?”
白粥睁着蓝眼睛看她,小爪子抬起,脑袋蹭了蹭陈缘知的手掌心,然后它开口,声音有些雌雄莫辨,它喊她:“清之。”
陈缘知慢慢睁大了眼,她释然地笑了笑:“还真被我猜对了?”
白粥不说话时很安静,猫脸漂亮端庄:“你要去看看许临濯吗?”
陈缘知愣了愣:“什么?”
白粥注视着她,声音清脆平缓:“我让你回到了过去。法术使时间倒退,现在你十四岁,刚刚读初二。”
陈缘知慢慢地抚摸它的毛:“为什么呢?”
白粥:“因为我猜你想回到初中看看。”
“我能看到你的梦。你上一次做梦,梦里是初中的课堂。你应该有遗憾留在这里,对吧?”
陈缘知双臂置于胸前,看着白猫一脸严肃的表情,扑哧一笑:“原来是这样。”
“嗯,对,我确实有一些遗憾。”陈缘知,“人在美满的时候会想起过去不那么快乐的时光。对我来说,初中就是这样的。”
她早慧博文,初中时就已经渐渐无法和周围的大多数人聊到一起,尽管身边也有朋友,却远没有她和奚北那样关系紧密,她也开始常常感觉到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