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今夏—— by眷希
眷希  发于:2024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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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后来想了想,其实不是这样的。那些游泳班上一起玩耍的人,也许他们未来不会再有交集,也许离开这个地方他们就再也不会联系彼此,可是至少这一刻的开心,欢乐,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即使没有结果,他们也还有回忆。有时候仅仅只是一份美好的、难忘的回忆,就足够在一些艰难时刻成为慰藉。”
陈缘知看着洛霓:“我后来长大了,越发明白了这个道理。世界上有太多不确定性,太多人力不可及,同时也有太多遗憾。如果让我回到年幼的时候,面对那些遗憾,我一定会做所有选择里最勇敢的那个。”
“更何况一切为时尚早,你们不一定会分开不是吗?只要你们都一样坚定,你们就完全有达成幸福结局的可能。人不是因为看到了未来才选择踏上道路,而是因为踏上了那条道路,未来才开始诞生。”
“阿霓,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的吗?我们不必要求自己为未来的那个自己考虑得面面俱到,我们此刻做的决定,只需遵循此刻的本心就好。”
陈缘知拉住了洛霓的手,她一向感情内敛,不善表达,但此刻她看着洛霓,千言万语化作最质朴的一句话:
“阿霓,我希望你能幸福。”
洛霓看着陈缘知,眼底泛起粼粼的光来。
她笑了,声线有一丝不稳,语气却无比真诚:
“谢谢你,小知。”

到了厨房, 陈缘知看着忙碌的洛霓说:“我和你一起拿上去吧。”
洛霓一边打开冰箱一边应道:“好呀……哎,这个水果茶不够了。”
陈缘知闻声望去,洛霓举着一个只剩不到四分之一内容物的玻璃壶, 有些苦恼的样子:“这可怎么办……啊,小知, 你要不先拿两杯上去吧?我再煮一壶茶, 很快的,几分钟就好。”
陈缘知点了点头:“好。”
她拿着两个杯子回到了三楼, 洛霓的房间门虚掩着,昏暗的走廊里只有那一扇门露出一道缝隙, 从中散出一束白光。门内传来梁商英和赵晓金的对话声,声音并不响亮, 但陈缘知走得近了,逐渐听得清楚。
门缝里,赵晓金坐在洛霓的床上, 正对梁商英说:
“——我家要是也像洛霓家这样有钱就好了。”
陈缘知正准备开门的动作一顿, 然后便听见赵晓金接着说的一句:“那样很多事都会变得很容易吧?”
梁商英的语气有些奇怪:“哪有可能, 她也一定有烦恼的吧。”
赵晓金:“可我觉得有钱就是很爽啊。能住这么大的房子,假期可以去旅游而不是打工,可以不用那么努力学习,因为无论将来有没有考上好大学都不愁生活, 反正有家里托着底。”
梁商英嘻嘻笑道:“啊!那我也是这样唉。”
赵晓金打她:“知道了,你也是该死的有钱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缘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推开门走进去, 赵晓金看到她便笑开了:“缘知, 你回来啦!洛霓呢?”
陈缘知:“她还在楼下。”
赵晓金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显然她并不觉得洛霓会在自己的家里遇到什么麻烦, 她转过头对着梁商英接着说:
“哎,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霓霓她真的好幸运……你说,上帝到底给她关了哪扇窗啊?”
梁商英还没来得及回答,陈缘知坐了下来,把杯子放到了桌上,声音清然道:
“也许都是关上的,只是她太想推开,所以推开了。”
赵晓金却没懂陈缘知话里的含义,只当她是在开玩笑:“怎么可能都是关上的呢?缘知你真会说笑呀。”
陈缘知一开始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洛霓很完美。无论是兴趣爱好,学习成绩还是体育都能做得很好,性格大方明媚,待人接物得体从容,也一直顺理成章地觉得这一切的背后与洛霓的家境脱不开关系,却忽略了洛霓为此付出的努力。
洛父洛母工作那么忙,对洛霓几乎就是放养的状态,但缺少管教的洛霓却从小名列前茅,没有在放任自如中成为一个纨绔子弟,难道这一切要归功于洛家父母为她请了一堆好家教吗?
可陈缘知身边家境好、父母不怎么管还从小请私人家教的同龄人也不少,他们大多数成绩平平,处处优异者凤毛麟角。老师只不过是一个领路人,若学生自己不愿努力,再好的老师也是白费。
来到这个洛霓从小成长的家之后,陈缘知更深切地感受到了洛霓的优秀是多么难得。自律的人向来让人敬佩,但更可贵的是在高压中依然不改灵魂底色的人。
冷清的家,缺少关爱和陪伴的幼年,最是容易走向岔路的时候,最是容易沉湎于一些能够获得关注和短暂快感的事物的时刻,洛霓却一次次将自己扔进艰苦的训练和学习中,不断地摆正自己面前的道路。
多难得。
但谁又能越过那些世俗的障眼法,看到泥泞之中洛霓踽踽独行一路,所留下的那一长串脚印呢。
陈缘知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戴胥是最合适洛霓的人。
因为从小和洛霓一起长大的他,最了解洛霓的一切。他了解她的软弱,她的坚韧,她的崩溃,她的付出,以及她的荣光。
他们是曾经共同渡过那片时光之海的人。这样的人,也许一辈子不会再有了。
第二天一早,四个女孩在洛霓家吃了早餐,梁商英似乎还不尽兴,提出要出门逛街。一群人又玩了一个上午,然后才由洛霓家的司机开车一一将人送了回家。
陈缘知回到家之后吃过饭便开始换衣服化妆,她和许临濯约的是下午三点,虽说从她家到约定的地点不远,但她打算提早一些出发,以免路上遇到堵车的情况以至于迟到。
陈缘知翻着书包找东西时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停下动作看着书包里装的零零碎碎,恍然:她把自己的练习册忘在洛霓家了!
陈缘知马上打电话给洛霓:“霓霓,你有看到我的历史练习册吗?”
洛霓惊奇:“你还带了那玩意来我家?”
陈缘知:“……我想着晚上会没那么早睡,可能会做一点。”结果刚拿出了书包就被赵晓金拽去玩大富翁了,最后一群人还一起看恐怖电影,是一个字也没动。
洛霓:“你牛。”
陈缘知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你等等哈,我帮你找找——噢噢,看到了,在我房间的桌子上。”
陈缘知舒了一口气,“那……”
“要不我现在给你送过去?我正好有空,你在家里等等?”
陈缘知怔了怔:“会不会太麻烦了?”
洛霓的笑声很明朗:“你在客气什么呀陈缘知,我们是什么关系?再说了,我现在正好要出门,顺便拐过去拿给你啦。”
陈缘知低头笑了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洛霓到陈缘知家小区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陈缘知,洛霓眼前一亮,刚把东西递给陈缘知,就八卦地笑着看她:“这是准备出门约会了?和许临濯?”
陈缘知无奈:“就你话多。我要走了,再不走可就迟到了。”
洛霓拉住她的手,兴致勃勃地说:“缘知,要不你坐我的车过去吧!我送你!”
陈缘知警惕,“你想干什么?”
洛霓:“围观你的爱情……哎疼疼疼,不能这么扭胳膊会断的!”
然而,在洛霓的怂恿和威逼利诱之下,陈缘知还是坐上了她的车,“你不是要出门去哪里吗?我们顺路?”
洛霓:“我就去买点书和化妆品,去哪里不是买?放心啦!”
陈缘知也是无法,她别过头看窗外,事实上她也没精力和洛霓拌嘴了,从刚刚开始,她胸口里的那颗心就砰砰直跳,越来越震耳欲聋。
手机亮着的屏幕上,是许临濯发的一张风景照,似乎是他对着车窗拍下的。
许临濯:“我出发了。”
陈缘知盯着屏幕看了又看,还是很难完全冷静下来。
她回了一句:“我也出发了。”
手机屏幕熄灭,她重又看向车窗外,掠过的树影模糊,天气晴好。
……马上,就要见面了。
陈缘知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冷静,她呼出一口气,开始认真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车正驶过一个小区的侧门,这是一条小路,车辆少,路过的人也不多,故而司机微微提了速,陈缘知看着从她眼前滑过的绿化带和花坛,目光忽然定住,然后瞳孔骤然一缩。
陈缘知的手拍在了车窗上,她回过头,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语调,冲着司机大喊:“停车!”
洛霓被吓了一跳:“缘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陈缘知看向洛霓,语速极快,疾声厉切:“是周思瑜!那边有一个男的在打她!!”
洛霓瞳孔一缩:“快停车!!”
司机刚踩下刹车,两个女孩就一前一后冲出了车门。
车后不到一百米的人行道上,穿着长裙的女人躺在地上,因为被人揪着领子,半个身体悬在空中,因为皮肤过于白皙,显得嘴角的淤青越发可怖。穿着黑衣黑裤的男人一手拽着女人,一手举着手机在拍照,面色凶狠嘴唇蠕动,不知在嚷嚷些什么。
突然,女人猛地抬起腿重重踹向男人的膝盖,男人痛得放开手,女人跌倒在地,挣扎着爬起,却被缓过神来的男人一把掐住了脖子。
男人的声音极大,带着发了狠的腔调:“敢踢我?!你麻痹的,你个臭表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洛霓第一个冲上去,抬起手臂,举着手里的喷瓶对着男人的脸就是一通狂喷!
男人被辣椒水喷雾喷了一脸,还进了眼睛,顿时被辣得蹲下来粗声大叫大吼:“啊啊啊啊啊啊啊!!”
洛霓趁机扶起倒在地上的周思瑜,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两人正想往后退去,那揉着眼睛的男人却忽地睁开了眼,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猩红的眼来!
男人眼睛还在不受控制地流着眼泪,却看向了洛霓和周思瑜的方向,此时洛霓和周思瑜还未退远,那男人抬步朝她们伸手过去,面容宛若厉鬼,似乎下一秒就要掐住二人的喉咙——
陈缘知厉声大吼:“住手!!”
也许是陈缘知的声音实在是太大太尖锐,男人的脚步一滞,转动那双猩红的眼看向了陈缘知。
陈缘知正举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滚动的分秒和此时此刻的画面,而相机的镜头对准了眼前的男人:“我已经录下了你打人的样子,如果你还不走,我就把这段视频发上网,拿去警局!到时候你就等着被判故意伤害罪坐牢吧!!”
男人的动作似乎僵住了,陈缘知见男人的脑子似乎听进去了一些,眼神更加凌厉,语速加快继续道:“我们的司机就在后面,他现在已经过来了!你还走不走!?”
陈缘知说的并不是假话,司机大叔刚熄火就下车跑过来了,此刻连男人也看到了即将跑过来的大叔,如果说两个少女还不够他退却,那么再加一个成年男子,他就是再疯也知道自己没有从她们手里抢人的胜算了。
男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口中啐道:“臭表子,算你走运!老子还会再来的,我看到时候是不是还有人能救你!”
男人扬长而去,司机大叔气喘吁吁地停在了洛霓身边,目露震惊:“小姐,这,这……”
洛霓面色沉凝:“梁叔,你帮个忙,把她扶到车上,我们去医院——”
“……不。”
洛霓扶着的那人忽然开口,她抬起头来,慢慢站直了些,她神色冷静到有些默然,仿佛已经对这种情况非常熟悉,可以从容地说出这样一番无所谓的话来——如果她脸上的淤青不是那么吓人的话。
周思瑜低声道:“不用去医院了。回我家吧。”
洛霓和陈缘知跟着周思瑜进了小区,一路回到周思瑜的家中。
小区是很不错的高档小区,私密性和安保工作很到位,陈缘知料想着推开门后周思瑜的住所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却在真的打开那扇大门后愕然。
简单的两居室,此刻的客厅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里面或是凌乱或是整齐地堆着一些日用品和家具,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纸箱的数量太多,陈缘知和洛霓站在客厅里,竟有一种无从下脚的感觉。
但除此之外,客厅被收拾得很干净,墙角没有灰尘,桌子上也没有垃圾。
周思瑜一边咳嗽一边走进厨房给她们倒水,“你们随便坐。这房子是我租来的,我最近在忙着搬家,所以家里有点乱。”
洛霓连忙走过去,“老师不用麻烦了!我们不用喝水也行!”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周思瑜打开药箱熟练地给自己涂药水,贴纱布,洛霓和陈缘知才开始感觉有些局促起来。
其实陈缘知到现在都有些不真实感。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在街道上殴打妇女,而且还刚好是自己的班主任。而她们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学生拿着瓶辣椒水就冲下了车,居然还真救了自己的老师。
……太荒谬也太奇幻的经历。
现在回想,陈缘知也承认自己那一瞬间是冲动了,她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她那时脑海里没有恐惧,也没有担忧,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人。
最终是周思瑜先开了口:“你们五一布置的作业写完了吗?”
陈缘知和洛霓异口同声道:“没,没写完!”
周思瑜看着她们俩,居然笑了:“还挺诚实。”
陈缘知怔了怔。她极少见周思瑜笑,她印象中的这位班主任宛若久冻的凛冽冰山,其上常年积雪,而此刻那些冰雪却尽数融化,怎能不叫人心生恍惚。
也许是这一笑化去了气氛的尴尬和凝滞,洛霓有了些勇气,她看着周思瑜低声问道:“老师,那个打你的男人……他为什么说他还会来啊?您认识他吗?”
周思瑜脸上的笑敛了起来。她看着两人,把手中的药水放回了药箱里。
她淡声道:“那个人,是我弟弟。”
陈缘知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她眼睛瞬间睁大,洛霓也惊呼出声:“弟弟……?!那他为什么——”
周思瑜:“因为他跟我要钱,我没有给他。”
周思瑜的故事说来简单。一个重男轻女、有着一双姐弟的普通家庭,儿子被溺爱着长大,顽劣且不学无术,道德和脑子里的知识一样浅薄,贪婪却比脑子里的水还要满溢;
而女儿在压抑的环境里没有放弃,她始终没有放弃读书,从小到大都是班里最勤奋的学生之一。最后,她不仅高考考挤进了省前一百,去了top4的大学读书,还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出国读研。
女儿本可以在国外接着读到博士,她天赋异禀且勤奋刻苦,在专业领域硕果累累,也因此得到了一笔足够支撑她在英国读博的助学金。
女儿本可以继续深造,在她心爱的专业上,然而母亲的一通电话恳求,让她不得不放弃已经到账的助学金,放弃已经确定的博士名额,只身回国。
周思瑜:“我妈是乳腺癌晚期。我想,书我以后可以再读,但是我妈可能就这一两年好活了,我没办法那么狠心抛下她在国外读书,我怎么可能呢?虽然她从小到大都对弟弟好多过对我好,可那是我妈啊。”
“我不忍心让她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见不到自己的女儿。所以我回来了,我想找份工作做着,便投了几份简历,来到了东江中学。”
“但我没想到的是,我不在的一年里,我弟他居然沾了赌博。他见我光鲜,便盯上了我,整天找我借钱。我一开始都借给他,结果他没有一次还,我也当算了,毕竟他是我弟弟。”
“现在想想,我该查一下他拿这些钱在干些什么的,但我当时被学校和医院的事情折腾得筋疲力尽,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他的事情。”
“后来,他借的数额越来越多,我逐渐吃不消了。我也要生活,还要负担我妈的医药费,我哪里有那么多钱借给他?”
“我第一次说没办法再借钱给他的时候,他就打了我。”
说到这里,周思瑜似乎是无法承受着回忆里的痛楚一般,紧紧地闭上了眼。
陈缘知面色凝重。
她从故事的开头便知道,这是一个死局。
原生家庭带来的痛苦,哪里是外人能够插手其中,帮忙化解的。
那种痛苦,就是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不一定能缓解。
今日她们坐在这里,听完这些故事,也许能安慰周思瑜几句话,可那也注定是苍白无力的。
而陈缘知痛恨无力。
周思瑜似乎缓过来了,她笑了笑,很淡也很苦涩:“后来我就开始经常搬家,幸好他不知道我在哪里工作,不然我恐怕也没办法再继续教书了。前几天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了我的住址,来楼下堵过我一次,那之后我一直小心翼翼躲着他,没想到今天会被他抓到。”
她看着陈缘知和洛霓,诚恳致谢:“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我今天恐怕要遭殃了。”
“但是刚刚实在是太危险了,如果下次遇到的是带刀的歹徒怎么办?你们带着司机,就该让司机先过来的。”
二人自知莽撞,被说得低头。
陈缘知忽然道:“老师之前曾经和我说过,您以前学的是植物学对吗?”
洛霓惊讶:“居然是植物学吗!?”
周思瑜笑了笑:“对。我从小就很喜欢研究植物,大学专业选的是植物学,研究生也是。我不是个专业的老师,也不喜欢教书,只是为了糊口罢了。让你们失望了。”
洛霓看向周思瑜,眼睛明亮:“不会啊!周老师,我觉得你教得超好的!”
周思瑜愣了一下,洛霓却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话语滔滔不绝地流淌出来,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而且老师有自己非常非常喜欢的东西,一直为自己喜欢的东西努力奋斗,变得越来越优秀,我觉得这样超酷的啊!老师明明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出色了!我一直都想成为像老师这样的人!”
周思瑜呆住了。她喃喃道:“你想成为我这样的人……吗?”
洛霓猛地点头:“嗯!!”
她的声音柔软下来,汹涌的河流变得平缓,一点一滴地润过沼泽:“等一切结束之后,老师您还会回英国读博的对不对?虽然我很舍不得老师——不止我,我们班里的人,我们大家都舍不得您。但是我更希望老师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因为那样老师才会真正地感到开心,感到满足,对吧?”
陈缘知看着周思瑜的神情慢慢从怔愣,庄重变得复杂,最后冰雪皎洁地化开,绿意裹挟着春的温暖柔和,徐徐绽放:“……对。我会的。”
陈缘知看了眼洛霓,女孩笑得灿烂无比,那笑容仿佛有着勃勃生机和无穷尽的感染力,宛若有生命一般,输送给看见的人以勇气。
三人又接着说了一会儿话,直到窗外霞光初露,周思瑜看了眼手机说:“六点了。你们饿了吗?要不要留下来在老师家里吃饭?”
洛霓欢呼:“要!!”
陈缘知却不知为何感到有几分奇怪,她重复了一遍:“六点……啊!!!!”
洛霓也猛然反应过来了,跟着惨叫道:“啊!!!!!!”
周思瑜被她俩一惊一乍的反应吓到:“……这是怎么了?”
陈缘知崩溃地抱住了头。
她居然完全忘记了和许临濯的约会!!!
陈缘知飞速打开手机,果不其然,微信里许临濯的对话框上悬着十几个红点。电话也显示有十通未接来电。
14;45
许临濯:“我到了。”
许临濯:“【图片】”
许临濯:“我在这张长椅这里。”
15;05
许临濯:“路上堵车了吗?”
15;30
许临濯:“清之,我在路边等你。”
许临濯:“【定位】”
许临濯:“你一下车就能看到我。”
15;55
许临濯:“电影快要开场了。你到哪里了?”
16;33
许临濯:“你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许临濯:“你现在在哪儿?安全吗?”
许临濯:“【未接通】”
许临濯:“【未接通】”
17;02
许临濯:“我打了你的手机,没有关机但是一直打不通。”
许临濯:“清之,我很担心你,如果你现在没事了,一定记得回我一个电话。”
17;55
许临濯:“电影结束了。”
许临濯:“清之,我还在长椅这里。我确认你安全之后我再回去。”
陈缘知翻完了聊天记录,许临濯从未一次性给她发过那么多信息,然而此刻她一点不觉得开心,反倒感觉心脏揪紧到几乎喘不过气来。
陈缘知猛地站了起来,神色惶然:“洛霓,周老师,我还有急事,现在必须走了。”
洛霓也站了起来:“小知你别急!这里打车要等很久,我家司机还在楼下等着,我让他送你过去!”
陈缘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麻烦你了。”
陈缘知匆匆忙忙地走了,只剩下洛霓一个人在周思瑜家里吃饭。洛霓给司机打完电话,刚松了一口气,便看到周思瑜凑过来的脸庞,满是疑惑:“缘知她怎么了?这么急着走,是有什么事吗?”
洛霓脑海中疯狂组织语言……噢是谎言:“啊,她今天约了个朋友,那个人在那边等了她三个小时,到现在还没走呢,她就赶紧过去了。”
奈何周思瑜满级阅读理解能力拥有者,她点了点头,似乎恍然大悟:“原来是去见男朋友吗?”
洛霓:“??????”
周思瑜语出惊人:“是那个许临濯?”
洛霓:“!!!!!!!”
洛霓一脸震惊,百脸震惊,差点没忍住已经到了嘴边的“握草”。
——为什么周思瑜会知道这些啊!?
五月的傍晚六点,春申市的西部被粉色落霞晕染了整片天空,皎洁清冷的天蓝败下阵来,乖乖地腾出位置让给其他缤纷交织的暖色。这似乎是一天里最适合情人相见的时刻,街角有卖着玻璃球玫瑰花的小贩,有情侣在广场的罗马柱底下静悄悄地接吻。
许临濯站在白色的喷泉池边,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牛仔裤,一身利落清爽的打扮,站在这片粉色的霞光里,显得气质清疏,面庞俊朗干净。
他握着的手机正亮着,屏幕上赫然是陈缘知刚刚发来的新讯息。时隔三个小时,失踪已久的女孩终于报了平安,并向他解释了迟到的原委。
许临濯看完了内容,眉心微皱,打出来的字句却语气温缓:“没关系,你慢慢来。”
“许临濯——!”
许临濯手指一顿,他转过身循声望去,温和从容的一眼,却霎时间顿住了。
陈缘知向他跑了过来。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裙,很简洁的款式,只在胸前有整齐的风琴褶;
尖领勾勒出女孩白皙纤细的脖颈,她没有扎头发,黑发随着跑动飘散在空中;也许是因为跑得太急,她停下来时还在微微喘气,脸颊上少见地泛着两团淡淡的粉色。
陈缘知确实跑得太急了,她好不容易缓过劲,抬起头看向许临濯:“许临濯,对不起……我……”
她的目光接触到许临濯,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顿住了。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许临濯看着她的眼神。
与以往不同,那人望过来的眼睛里泛着几乎将人溺死的海潮,汹涌到让她心惊。
可陈缘知稳定心神看去时,刚刚惊鸿一瞥的神色又完全消失不见了,站在她面前的还是那个从容温和,不骄不躁的许临濯。
许临濯看着忽然停下话头的陈缘知,很耐心的样子:“怎么了?”
陈缘知回神,“我……我迟到了。”
“……对不起,没能遵守和你的约定。”
陈缘知垂下眼睫,咬了咬唇,心里慢慢生出些沮丧。
她还是那样嘴笨,到了这种时候,只会车轱辘地说一些干巴巴的道歉,明明她……明明她心里那么愧疚,愧疚到在车上看到他站在喷泉池边隐隐约约的侧影时,就猛地打开车门一路跑了过来。
明明她想和许临濯说好多话,说她其实很内疚,但她一张开口,那些话就全都堵在了嗓子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还是这样毫无长进,对着在意的人,也无法坦诚地说出那些软话。
这么多年,一点儿也没变。
就在陈缘知低落的时候,许临濯看着她,缓缓开口了:
“清之,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有没有受伤。”
陈缘知怔然看向那人,许临濯的眼睛极好看,垂下来看人时杀伤力极强,带着一些少年戎马的肆意感,也有一丝饮茶竹下的疏离清然。
但是此时此刻,陈缘知在那双眼睛里看到的是比那人身后的晚霞还要温柔的神色,语气却带着几分的严肃:“你在微信里说的太简略,没有提及你自己的情况,让我很担心你。”
“你们老师说得对,那种情况下如果对方带了刀具,非常危险,如果有下一次,一定要在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救人。”
陈缘知一愣一愣地,待他说完后,才茫茫然地开口:“……许临濯,你不怪我吗?”
许临濯笑了,他看着陈缘知,眸光粼粼,仿佛有晚霞的倒影坠落其中:
“清之。我们还有很多次机会可以一起去看电影。我没必要为了这件事怪你。”
陈缘知哑口无言,她声音很低,许临濯却听得十分清楚:“可是我很愧疚啊,许临濯。”
啊,终于说出来了。
陈缘知抬头看向那个人,似乎是有了开头,后面的话便不再难说出口了:“你等了我这么久。无论我有什么原因,都是我失信了。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我也还是很内疚。”
“……我想补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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