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霓:“买衣服?买什么衣服?”
陈缘知憋了许久,吐出来一句:“就是买点衣服,裙子……之类的。”
谎话说出口之后,接着编下去似乎便容易许多,陈缘知顺着话说道:“明天不是要和大家一起去玩吗?我想了一下,好像衣柜里没几件能穿出去的衣服了,就,就打算待会儿去久西那边买两件。”
陈缘知说完,抬起眼的一瞬便迎上了洛霓犀利的目光。
洛霓眯了眯眼睛,“买什么衣服,就是来我家玩而已,我估计她们俩都是随便穿穿的吧?我直接穿家居服了,你还打算买裙子?陈缘知,你不对劲。”
陈缘知心虚,但表面上还是十分镇定:“啊,这样吗,我以为你们会打扮一番呢,那也没事,我反正也好久没有买衣服了。”
洛霓弯起唇,明媚一笑,说出口的话却毫不客气:“小样,就你还想和我装?”
陈缘知:“……”
洛霓:“陈缘知,约了人吧?让我想想,第一天和我们在一起,第二天早上还逛个街,那就是约的第二天下午?男生?我来猜猜——不会是许临濯吧?”
陈缘知脖子上流下一滴冷汗,“停。”
洛霓看着陈缘知的表情,满意地打了个响指,“看来我猜对了。”
陈缘知:“……”
洛霓亲密地挽住陈缘知的手,声线甜蜜起来:“瞧你,干嘛瞒着我呀,帮朋友做约会准备这种事,我最擅长了!走走走,我和你一起去!我来帮你挑,保证给你打扮得花枝招展,艳光四射!”
陈缘知被拽着走:“……不,倒也不用到那种程度,不是,算我求你——”
“哎呀,”洛霓拍了拍陈缘知的肩膀,笑眯眯地看着她,“我们这关系,你还和我客气什么呢?”
陈缘知:“……”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洛霓和陈缘知一路来到商场,然后拉着她从一楼逛到了四楼,一路试了十八家服装店。
陈缘知累瘫在店里的沙发上时,洛霓精神百倍地站在收银台前对店员说:“这件和这件,麻烦给我包起来,谢谢!”
陈缘知看着洛霓脚底的购物袋,她颤巍巍地抬起手指数了数,一,二,三……足足五个!现在又多了一个!
洛霓心满意足地提着购物袋和陈缘知走出店门,陈缘知盯着她说:“其实你是来给自己买衣服的吧?然后顺便折磨一下我?”
洛霓:“怎么能说是折磨呢!我帮你搭配得不好看吗,知知,我可是很认真地在帮你挑衣服的呀!”
陈缘知:“很认真,然后自己买了八件。”她自己试来试去,就买了一件,还是很普通的上衣。
洛霓被呛了也面不改色,“这不是还没到那家店嘛?来都来了,我就按顺序逛上来了,顺便看看其他新开的店呀。”
洛霓挽着陈缘知的手滔滔不绝,“我跟你说,待会儿去的那家店,绝对能挑到你后天出去约会的衣服!那家店和你的气质不要太搭!”
陈缘知:“我信你才有……”
洛霓猛然惊呼:“对了对了,你还没和我说你和许临濯是什么情况呢!快如实招来,你们明天去干什么?”
陈缘知:“……”
陈缘知四下环顾:“下家店还有多久才到?叫什么?价格怎么样,贵吗——”
洛霓:“别给我顾左右而言他。”
陈缘知:“……”
见计谋不成,陈缘知也只好老实交代了:“是去看电影。虽然但是,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只是我之前说过我想和他看这个电影,然后五一那部电影恰好重映了——”
洛霓点头:“我懂,我都懂,你不用解释。”
陈缘知:“……”突然很想说脏话。
不过一分钟,陈缘知和洛霓就到了那家听说和陈缘知风格很相似的服装店,英文字母镶嵌在店头上,散发着白光。
洛霓仿佛很熟悉这家店似的,她一路走进去,从衣架上挑出一件长裙,递给走过来的陈缘知,“来,试试这个。”
陈缘知拿着这件衣服,入手的质感温润,她掂起裙角,仔仔细细地扫过裙身的设计细节,慢慢睁大了眼睛。
不过数分钟,陈缘知和洛霓就从这家店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崭新的购物袋。
洛霓揽着陈缘知,嘴里停不下来的夸赞,“这条裙子真的太适合你了!你从试衣间走出来的时候,我脑海里瞬间飘过无数个形容词……哎呀,反正就是美得要命!我和你说,你后天一定要穿这件!一定要穿!!看咱迷不死他!”
“要不要顺路去买点化妆品?”
陈缘知扶着额头,“……阿霓,我们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我打扮得太隆重,反而会搞得很尴尬。”
洛霓一语中的:“那你还专门跑出来买衣服?”
陈缘知:“……”
陈缘知:“我要解释一下,我真的是衣柜里没几件能见人的衣服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穿得像样一点——”
洛霓:“好的,你继续说,我听你狡辩。”
陈缘知没忍住,伸手开始挠她,洛霓被挠得直笑,趁陈缘知不注意飞快地挣脱了她的魔爪。
洛霓求饶:“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走吧走吧,你也买到衣服了,赶紧回家,明天你们还要来我家玩呢!”
陈缘知收手,“嗯,走吧。”
第二天,陈缘知背着书包站在门口等洛霓的车来接,不过多时,一辆suv停在了她面前。
陈缘知打开车门的一瞬间,里面坐着的三个人朝她欢呼道:
“欧——欢迎缘知!!”
陈缘知没忍住笑了出来,弯腰坐进了车厢里。
梁商英猴急地扒着前座:“快快!第四个人也接到了,叔叔,我们出发出发!”
司机大叔憨厚地笑了一声:“别急,这就走咯!”
四个女孩聚在一起,一路上车厢里叽叽喳喳个不停,大家欢声笑语,此刻这片空间里流淌的时光美好到不可思议。
本来她们计划是打算各自打车到洛霓家的,但因为外来车辆不能开进小区,而洛霓家又离小区门口有一段距离,洛霓便提出开车来接她们。
车子停在了洛霓家门口,陈缘知跨出车门,看到洛霓家房子的一瞬间,跃出脑海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梁商英的话还是说得保守了。
洛霓的家境估计比她们想象的还要好得多。
四个人一路走进别墅,洛霓先是把她们带到了各自的房间,房间里床铺俱已铺好,床头的花瓶里还放着娇艳欲滴的鲜花。
“我不知道你们想不想一个人睡,想一个人睡的话我家房间也是够的,不过我觉得我们四个人一起睡更好一点,如果是四个人一起睡,我就让保姆整理一下那个有大床的房间,你们觉得呢?”
梁商英:“一起睡!”
陈缘知:“我也觉得一起睡比较好。”
洛霓笑得灿烂:“那我去叫保姆!”
放好东西之后,一行人参观了洛霓的房间。
赵晓金全程闪着眼睛,里面满是羡慕:“好漂亮的房间啊……简直就像是公主住的地方!”
梁商英躺到了洛霓的床上,“好软!好舒服!”
“要不我们睡洛霓房间吧呜呜!”
洛霓笑着:“别,我房间床太小了,睡不下,我可不想睡到半夜从床上滚下来。”
一行人从早玩到了晚上,洛霓家里有电影放映室,四个女孩看了电影之后又插上麦克风唱歌,然后打牌玩游戏,中间吃了个饭,然后继续玩,一眨眼就到了晚上。
洛霓:“该去洗澡啦,我家有两个卫生间是有热水器的,但是有一个坏了还没修。你们要不就用我房间的卫生间吧,谁要先去?”
赵晓金举手:“我先去!”
梁商英紧跟着说:“那我下一个!”
陈缘知倒是无所谓,“我最后一个吧。”
洛霓拿起了杯子:“那我先到楼下给你们倒些茶喝喝啦。”
“唉——晚上喝茶会睡不着的啦!”
“洛霓别管她!她不喝我喝!”
梁商英作势要去打赵晓金,却被泥鳅似的赵晓金躲开了,抓不到人,她也只能放几句狠话:“就你话多,还不赶紧去洗澡!”
“略略略,现在就去!”
陈缘知看着她们打闹,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来。
窗外夜已深了,路灯很亮,但街道上的路人很少,只有一两个老太太或者老爷爷牵着狗慢腾腾地走过,还有零星驶过的几辆车。
梁商英坐在床尾和男朋友打着电话,絮絮叨叨着一天发生的趣事,陈缘知看了一会儿手机,抬起头看了一眼房间门口。
洛霓去了好久,差不多十分钟了,居然到现在也没回来。
陈缘知犹豫了一瞬,打算下楼看看。
她本想和梁商英说一声,但梁商英正和男友说到精彩的片段,笑得停不下来。
陈缘知收回了脑袋里的想法,起身穿上拖鞋下了楼。
洛霓家有三层楼,第四层是阳台,厨房在一楼。保姆已经带着洛霓的弟弟回房间休息了,此刻别墅里很安静,只有壁灯和大厅的灯亮着。
陈缘知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她一边走下楼梯,一边反复地琢磨着,走进宽敞的客厅的那一瞬间,她终于意识到那是什么——一种名为空落落的情绪。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洛霓平时的生活——大概也是这样吧,大而寂静的别墅里,孤零零的人。热闹的时刻这样少,到了晚上更是安静得叫人心慌,像是一片深海。
陈缘知慢慢走到了厨房,她在厨房的台子上看到了洛霓拿下来的杯子,一只黄色两只粉色,还有一只白色,是洛霓自己的。
此刻四只杯子里都空空如也。嘴里说着要装进去茶水的人最终没有这样做,那个带着他们下来的人消失了,不见踪影。
陈缘知又找了一楼的房间和厕所,都没有人,她心下疑惑,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客厅的落地窗前。
洛霓家里有一个很漂亮的花园。白天时陈缘知一行人去看了,里面种了许多玫瑰,香槟玫瑰最多,还有许多五颜六色的植物。
花园角落里还架了高高的木架子,上面攀着一架子的紫藤花。此时是五月初,刚好是紫藤花开的季节,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浅紫色花朵垂落下来,风吹时还有一两片零星的花瓣落下。
四个女孩站在花架下自拍,笑闹,好不开心。
陈缘知此刻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花园里的那片木架子,也可以看到其上繁盛荼蘼的紫藤花。
月光极其温柔,也极其辉煌。陈缘知看着那片美丽的紫藤花,眼睛慢慢地睁大了。
那片紫藤花下,站了两个人。
正对着她的那个女孩长卷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穿着今天在陈缘知面前穿了一整天的熟悉的家居服,面容姣美,此刻那双平日里看人明媚鲜活的眼睛轻轻地闭上了。
她面前站着一个男生,很高,洛霓的身高足有一米六八,站在男生面前却只能到他的肩膀。
那个男生抱着洛霓。
月光皎洁如水,穿过繁盛茂密,色彩瑰丽的紫藤花,落在二人紧紧相贴的肩头。
陈缘知一直一直看着,大概是因为太过于震惊了,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眼睛也挪不开。
她看着两个相拥的少年少女分开,洛霓看着那个人笑,而那个男生微微偏过头,月光照亮了他的侧脸。
陈缘知一下子认出了这个人。
在这一刻,以往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那些称得上昭然若揭的每一处,在陈缘知的脑海中洋洋洒洒地铺开:
戴胥自然地帮洛霓整理课本的样子,而洛霓转过头看见他,第一反应是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洛霓说他们是初中同学,对戴胥的成绩和排名了如执掌,也知道他偏科,所以分班前成绩不算突出;
洛霓的篮球打得非常漂亮,她说是之前和别人学过,而戴胥是班里唯一一个进入了校篮球队的男生,篮球水平是公认的好;
洛霓口中那份朋友带的蛋糕,来自那家离学校很远的面包店,而陈缘知那天在面包店刚好遇到了一个同校的男生,此时此刻,陈缘知忽然想起,那个身量高挑的男生手里,提着的似乎正是一个小巧的蛋糕盒。
一桩桩一件件,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却又那么昭然的,毫无掩饰。
是了。她早该发现的。
陈缘知站了很久,直到洛霓和戴胥牵着手一路走到门口,她看着洛霓松开戴胥的手,看着他从门口走出去,然后回头,朝洛霓站着的地方挥了挥手。
陈缘知隔着玻璃窗,望着戴胥离开的方向,别墅与别墅之间的围墙很低矮,种着一些灌木丛,但却能很清晰地看到人影。
陈缘知看着戴胥走到了洛霓家隔壁仅仅一片花园之隔的房子面前,然后铁门被打开的声音晃晃荡荡地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清亮,像是丢进湖中央的石子,一圈圈的涟漪在夜色中泛开。
——原来他们是邻居。
至此,一条清晰的脉络已然呈现在陈缘知面前。
洛霓看着戴胥打开铁门回到家中,便转身也朝屋里走了进来。她关好房门,刚一转头就看见陈缘知站在光线昏暗的客厅里,她吓了一跳,手按在胸前。
“……缘知?你怎么在这?”
陈缘知站在沙发前,手里还拿着手机:“我来找你,你好久没上来,我在想你是不是在下面遇到了点麻烦。”
洛霓松了口气,刚想说什么,陈缘知便接着说道:“原来你是在私会情人。对不起,是我多虑了。”
一向脸皮厚如城墙的洛霓脸色霎时间嫣红:“你你你你——你都看见了??”
陈缘知走了过去,幽幽地看着她:“没错,全都看见了。”
洛霓捂住了脸,发出了一声嚎叫:“啊!!!!”
陈缘知拉开她的手,把人扯到自己跟前,“有什么好躲的,过来。”
“洛霓,你知不知道,你这人真的很过分,这种事你居然瞒着我。”
洛霓神色慌乱:“什么这种事呀,你别瞎想——”
陈缘知:“嗯嗯,我瞎想,都抱一块儿了,我瞎想。”
洛霓:“……”
陈缘知一副审讯的姿态,看着洛霓,面露凶相:“快从头招来,事无巨细地一一道明——我要听全部!”
陈缘知还补充了一句:“我可是把我和许临濯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洛霓无奈,“……好吧好吧,哎——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啦。”
“……我们就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而已。你也看到了,他就住我家隔壁,我从4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一直到现在。”
陈缘知,“等等,在你开始讲你的故事之前,我要问几个问题——你前几天拿到教室的那个蛋糕,是他特意去给你买的,对吧?”
洛霓:“对。”
陈缘知:“你之前说你的篮球是和别人学过的,那个人也是他,对不对?”
洛霓:“……对。”
陈缘知点点头:“我果然没有猜错。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李晟晋和你表白的时候,你们不会已经在一起了吧?”
洛霓慢慢地说:“缘知……其实我还没有答应他。”
洛霓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
从小到大,她将戴胥作为她最好的异性朋友,是像哥哥,像挚友一样的存在。
她还记得她小学的时候被人欺负了,戴胥就会去和对方打架,后来洛霓跟着他学会了一些护身术,自己就能打跑不少来找茬的男生;
她初中时成绩比戴胥要好,快初三了,戴胥的历史还是很差,洛霓生怕两个人不能去同一个高中,便天天到他家给他补习功课,和他一起写作业;
上了高中之后,洛霓嫌家里太冷清,便打算住校,戴胥知道之后也改掉了外宿的申请。
两个人回家的机会少了,班级也隔得远,忙碌的校园生活之余,也鲜少有机会坐在一起聊天,洛霓高一上学期时曾经为此感到失落。
但她没想到的是,戴胥居然在分班表上填了和她一模一样的选科,就是为了和她在同一个班级。
洛霓得知之后,先是欣喜,再然后就是担忧。她初中时帮戴胥补课,戴胥擅长的科目,她比谁都要清楚。那时的戴胥就经常拿年级里的物理单科第一,他是天生适合学物理类的好苗子。
可是这样的戴胥,却因为她,来了历史班。
洛霓缓过神来之后就去找戴胥很严肃地说了这个问题。
合适的选科对于一个高中生而言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她不希望戴胥为了一时的私欲,影响到未来十年甚至几十年的人生。
而戴胥当时垂着眼看着她,回应的声线平稳低沉,松枝般挺拔的脊背因为倾听她的话语微微弯下。
听完她的话,戴胥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说没关系,历史和物理他都能学好。
洛霓当时有点生气了:“戴胥,你能不能认真点听我说,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你不能因为我随随便便地就决定——”
戴胥当时没有等她说完。
男孩穿着校服,看上去生人勿近,眼眸清亮乌黑,垂下来看人时,被他注视的人的身影会完整地印在他的瞳仁中。
他说那番话时,也是这样注视着洛霓:
“可是小霓,我喜欢你,只想和你在一起。”
陈缘知听到这里, 忍不住开口:“所以你当时说了什么?”
洛霓犹豫了一瞬:“我很震惊……因为在这之前我并没有想过他会——最好的朋友,向你表白什么的。”
“所以你那时拒绝了他?”
“不,我没有,”洛霓说,“我说我也不知道……缘知, 我没有说谎, 也不是借口。那时我真的不知道,他对于我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你知道吗?他在我身边的时间太长了, 他陪我度过了我的童年,我的少年, 我们小学时读同一个班,初中时还是读同一个班, 甚至来到了同一个高中,现在也来到了同一个班。”
“他陪了我太久太久,久到我现在扳着手指数了一下才惊讶地发现, 原来我短暂的十六年的人生里, 他已经陪了我十二年, 他在我身边的日子比他不在我身边的日子,要长得多。”
“我已经很难分辨出,到底是我习惯了他,我离不开他……还是我爱他。”
“但是缘知, 今天他来找我的时候,我好像明白了。”
别人不知道的是,洛霓家的紫藤花其实是洛霓和戴胥小时候一起去花鸟市场买回来的。
洛霓的父母工作都很忙, 那时洛霓还没有弟弟, 父母也还都在国内,洛霓便经常去隔壁的戴胥家吃饭和写作业, 找戴胥玩,等父母下班回来了才回家里。
而那天刚好是洛家父母有空的一天,新年将至,洛家父母打算去花鸟市场购置些盆栽,洛霓便问父母可不可以带上戴胥一起。
洛母笑着打趣:“你们关系这么好呀,片刻都离不了?不是天天在一起玩吗?”
年幼的洛霓很会撒娇:“我想和他一起去嘛——”
“可以啊。不过你要先征得戴阿姨的同意噢。”
戴家父母自然不会有意见,戴胥便顺利地和洛霓一起去了春申当地最大的花鸟市场。
在洛家父母挨家店铺看花的过程中,洛霓看到了一棵花苗,脚下便走不动路了。
那是一棵紫藤花。疏叶瘦茎之上垂落的一两串紫水晶,缀着晶莹的水珠,也许是店家刚刚浇了水,此刻那紫藤的花意蓬勃舒展,几近肆溢的明媚动人。
洛霓当时便看中了这株花,她跑到洛母身边,拉着母亲的手急切地说:“妈妈妈妈,我喜欢那一棵花!那一棵是什么花呀?”
洛母看了一眼,“噢,那是紫藤花。”
洛霓仰起脸:“妈妈我们买紫藤花吧!我们买紫藤花好不好?”
出乎意料的是,洛母婉拒了洛霓的提议:“霓霓,紫藤花种起来很麻烦的,它是藤类植物,必须在院子里搭木架子才行,很占地方,妈妈给你买玫瑰花好不好?”
洛霓那时有些难过,“可是妈妈,我很喜欢那个呀……”
洛母语气和缓温柔,却不容置喙:“霓霓听话,妈妈给你买五颜六色的玫瑰种在院子里,到时候一开可漂亮了,这个紫藤花只有一种颜色,多单调呀。霓霓最乖了对不对?”
洛霓揪住了自己的裙摆:“……我知道了,我听妈妈的。”
洛霓很沮丧,但是父母从小鲜少陪在她身边,她习惯了在他们面前做听话的乖小孩,因为看着爸爸妈妈高兴,她也会觉得高兴。
她不希望那一点点的珍贵的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是在不开心和争吵里度过的。
更何况,她平时几乎所有想要的东西父母都会给她,只这么一次没有得到,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洛母也没有食言,她买了两盆蝴蝶兰,又买了七八株不同色的玫瑰花苗,洛霓看着父母向下一家店走去,努力忽略心里的难过,想要跟上去,却忽然被戴胥拉住了手。
那时的戴胥和洛霓一样读六年级,可却已经比她高了一截了,手掌也比其他人的要宽大一些,握她的手腕时,可以完全地圈住。
洛霓回过头看戴胥,不明白他忽然拉住她做什么:“戴戴?怎么了……”
戴胥没有说话,他拉着洛霓走到花店老板的跟前,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你好,我想买一棵紫藤花苗。”
老板:“好好好,阿娟,从门口搬一棵紫藤花苗来!”
洛霓错愕地看着戴胥:“你要买那个?你也想种紫藤花吗?”
那一瞬间,洛霓心里其实是隐隐觉得开心的。如果戴胥在家里种紫藤花,那她在自己家里,隔着一道灌木丛和木栅栏,也能看到它们盛开的样子。她也可以去戴胥家看花,这样好像她也拥有了它们一样。
但戴胥那时转过头看她,眼神却很认真:“是买给你的。”
洛霓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愣住了:“可,可是,我爸爸妈妈不让我种这个花……”
戴胥看着洛霓,他的眼睛清黑朗朗,看人时沉静专注,声音平稳:“没关系。我说是我自己想买的,等回到家了以后,我再把它给你。我就说我听到了你说很想要这种花,所以送给你的,我下次再和父母去买。”
“花都送了,你爸爸妈妈也不可能把它丢掉,他们会帮你种在院子里的。”
洛霓还记得自己听到这段话时所受的冲击。她睁大了眼,傻傻地看着戴胥对老板说“把花搬到门口的车上去”。
戴胥拉着她的手走出店门时,洛霓还小声地说:“戴戴,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也挺坏的。”
从小时候起,这一对青梅竹马中,洛霓就是性子相对调皮捣蛋的那一个,只会在父母面前装乖;而戴胥总是沉着的,他情绪很少外露,在同龄人中显得沉默寡言。
洛霓这话刚说出口,戴胥的脚步就停了。
他转过头看向洛霓,阳光落在他的发丝之间,还有那双清潭般的眼眸里。
戴胥说:“小霓,我不想到看你难过。”
后来一切果然如戴胥所说的一样,洛母虽然无奈,但面对戴胥送来的花苗,也无法置之不理,便在洛霓期待的目光中在院子中央立了一小片木架子,将紫藤花的茎搭了上去。
从那之后又过了三年,紫藤花开了又谢,它生命力极强,一年比一年繁盛,花季时,一片洋溢拥挤的紫色,开得美不胜收。洛母看花越开越好,便立了越来越多的架子,逐渐搭成了一座紫藤花棚。
这紫藤花开了几次,洛霓和戴胥就一起看过几次。越来越繁盛茂密的不止是花蕾,还有少年人那份关于爱慕的关雎之心。
洛霓:“刚刚他来找我,我看到信息就走了出去,刚好看到他站在那片花底下……缘知,你知道吗?那一刻我脑海中,我所有的回忆里,关于这株花,还有他的一切,全部都涌了上来,我一下子觉得有点喘不上气——但是我的心脏分明跳动着,还跳得那么快。”
“那一刻我明白了,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喜欢他,但不止是喜欢。”
陈缘知撑着脸颊看她:“然后你跑过去抱住了他?”
洛霓脸有些红了:“……嗯。”
之后的事情,陈缘知刚刚也已经看到了,不必多说。
陈缘知:“那,既然你已经知道你也喜欢他了,为什么不答应他呢?”
洛霓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忧伤:“小知……我已经决定要转去国际部了。”
陈缘知怔了怔,忽然想起了那个夜晚,和她劝洛霓的那些话。
洛霓:“他家里的生意都在国内,他也从来没有出国学习的打算……可我父母都在国外。我如果转去国际部,一定是去国外读大学的,可能还会在国外读研究生,工作……他和我在一起,又能在一起多久?”
“到了大学,我和他隔着时差和一个大洲的距离,我们能坚持下去吗?我们的感情会不会出现问题?这样的恋爱真的会让人开心吗?”
“小知,我看不到我们的未来。”
陈缘知看着她,眸光很温缓:“可是阿霓,我们不是一定要看得见未来,才去做某件事的。”
“其实小学的时候,我在上游泳班时遇到过一个女生。当时我也和现在一样不爱说话,班里有一群玩得很来的小伙伴,经常一起打闹嬉戏聊天,那种时刻,我和她就坐在岸边看着。”
“有一天她忽然和我搭话,她说‘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和彼此交朋友呢?我们这个班就上十几天,十几天之后大家就不会再联系了。即使花这么大力气交了朋友,还不是打了水漂,为什么要做这种明知没有结果的事情呢?’”
“我那时还不像现在一样说话伶牙俐齿,头头是道,我那时被她一段话问住了,我哑口无言,最后也没有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