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关于邱芙的事情之后,陈缘知终于想通了。
于是,那时的陈缘知对黎羽怜说了一句话:“羽怜。先不要和邱芙说这件事。她告诉你的这些,不要再和任何一个人说。”
然后陈缘知找到了朱欢寅,告诉了她自己猜测的前因后果。
陈缘知的结论是,真正策划了这一切的人是黄梓荫。
“黄梓荫编造了谎言。她谎称别人告诉她,洛霓很讨厌季冰伊,洛霓讨厌班里的许多人,并且把这些坏话都写在了她的日记本里面。”
“恰好那段时间洛霓刚刚因为季冰伊乱翻她的笔记本的事情喝斥过季冰伊,季冰伊大概是信了。然后黄梓荫又去找了李晟晋,用同样的说辞激怒了李晟晋,而李晟晋又告诉了张基翎。”
“最终到底是谁提出去偷日记本的,我想来想去,最终还是不得而知。我只能说,这四个人都接受了这个提议,这个荒谬无比的提议。”
朱欢寅那时问她:“可黄梓荫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陈缘知:“她的动机就是李晟晋。她之前用同样下作的手段害过邱芙,邱芙和洛霓的共同点,就是一个曾经和李晟晋交往,一个曾经被李晟晋表白。”
朱欢寅不明白:“季冰伊信我还能理解,可为什么李晟晋也会信?他不是喜欢过洛霓吗?他不应该清楚洛霓的为人吗……”
陈缘知那时笑了,眼睛里的情绪宛如被搅乱了一潭平静的湖面。
“——他那也配叫喜欢?”
和朱欢寅的对话回忆结束。陈缘知闭了闭眼,对着电话那头的许临濯轻声道:“……欢寅那时这样问我,觉得奇怪。我却不觉得。”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李晟晋和洛霓表白过,并且被拒绝了,他才会相信洛霓在背后说他坏话。他觉得洛霓拒绝他是看不起他,他不会觉得失望,他只会觉得丢脸,因为他在心里埋下过这样一个怨恨的种子,才会被黄梓荫后来的两壶水就浇出了芽。”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对洛霓的情感浅薄至极。他所谓的喜欢,可能还不如大考卷子上的一个好分数。至少好分数是他花了心力考出来的,而洛霓就像是他花钱就能买到的球鞋和手表一样,不过是被他看中了优点,想不费力气地据为己有。”
许临濯:“可这都是你的猜测。”
陈缘知轻轻地说:“对。都是我的猜测而已。”
所以陈缘知利用了朱欢寅。朱欢寅和黄梓荫对线时,陈缘知便坐在座位上全程观察黄梓荫和她旁边那两个与她同宿舍的好友的表情。
陈缘知的猜测也由此得到了验证。
……但是。
还差最后一点。
陈缘知静静地垂着眼睫,风再一次撩动她额前的黑发,她低头看着阳光曝晒下奄奄一息的新树,目光古井无波。
还差一点,她就能还原整个真相了。
朱欢寅:“我刚刚给洛霓打过电话了。她说她可能要请假回家一趟,学校那边说需要和双方家长面谈,她妈妈这两天会坐飞机回来。她也有些事要回家去做。”
陈缘知慢慢转过眼,看向朱欢寅:“欢寅。”
“洛霓有没有和你说,她什么时候回来?”
洛霓是在第二天的早上回来的。
洛霓走进教室的时候刚刚下课, 恰好是大课间。长达十五分钟的下课时间,男生们大多跑出教室去楼下打球,或是去了小卖部买课间餐。
身后的男生们相互揽着肩膀走出教室, 陈缘知的桌前扫过几片黑影,似乎若有所觉一般, 他起头, 第一眼便看到洛霓。
那人背脊挺得很直,纤长的睫毛下盖着一双黑瞳, 长卷发束成马尾,垂落在肩膀上。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角落, 将一个u盘递给戴胥。
戴胥站了起来,他拿着u盘, 走上了讲台。
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流。
正值刚刚下课的时刻,除了一打铃就抱着球跑了出去的李晟晋等人, 班里还有许多女生和一小撮男生在。
故而当身高超过一米九的戴胥站在讲台前插u盘时, 许多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鼠标点开了u盘里仅有的一个视频文件, 播放器被打开,一幅很显然正是高一25班教室的监控画面开始清晰地放映起来。
视频很明显经过了剪辑,在无关紧要的地方设置了倍速,屏幕上人来人往健步如飞, 忽然“咔”地一声停在了一个瞬间,同时时间流逝速度恢复了正常。
然后镜头在一个角落里放大,这个被放大的人, 正是那天弯腰从洛霓的桌肚里偷日记本的季冰伊。
不止她, 她身边站着四下张望的张基翎和李晟晋,也被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此时班级里哗然声一片, 已经是炸开了锅。
关于这次洛霓与季冰伊,李晟晋,张基翎三人的争执的内容,班里并未广泛传开。
一方面是作为偷日记本的季冰伊三人本身就理亏,不可能主动提起偷日记本的事情,即使是黄梓荫,也只敢和同宿舍的朋友提起细节;
一方面也是因为洛霓忙着处理各种事务,又心有顾虑,不愿打草惊蛇,于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除陈缘知和戴胥以外的人。
当然,风声既然有了,就不可能完全不走漏。班里几个消息通的人还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但也仅限于模糊地知道是“三个人偷看了洛霓的日记”,这样大概的内容,并不清楚具体的实施方式和手法。
而此刻,戴胥当堂播放的监控视频和平平淡淡的文字比起来,显然具有极大的冲击力。
在教室里还有不少人在的课间公然作案,丝毫不畏惧被人发现的猖狂;两男一女合作去偷一个女生的日记本,看完再偷偷还回来,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还有季冰伊拿到本子后和身后两个男生击掌的动作——无数用言语远不能描述其百分之一的恶劣行径,在这一瞬间,尽数曝于天光之下。
“我靠,我还以为只是一个人去翻了然后回来告诉其他两个人呢……”
“这不是欺负人吗?三个人合伙偷一个女生的日记本!”
“好恐怖啊,我和小林就坐在他们斜后面,班里还有那么多人,他们都敢去偷东西!”
“他们在想什么啊……”
“季冰伊什么时候和李晟晋张基翎关系那么好了?”
“李晟晋和张基翎本来就烂,但我没想到她一个女生会帮男的偷班长的日记本,天哪,真的颠覆了我对她的印象。”
“他们会被处分的吧?这也太恶劣了。”
“好恶心啊。”
班里的同学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窃窃私语声宛若决堤的海潮冲刷着这间小小的教室,余韵在四壁间弹转回荡。
就在这时,后排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讨论声一低,不少人闻声看去,陈缘知也微微偏头将目光移向自己的右手边——发出尖叫声的,正是季冰伊。
她满眼恐惧和慌张地看了眼台上正在放映的视频,双手抓着头顶的头发,似乎完全被击溃了一般,她猛地推开了椅子冲出了教室。
黄梓荫也站了起来,跑出去追她:“冰冰!”
季冰伊和黄梓荫一走,班里的议论声又慢慢大了起来。
陈缘知看着前面的投影屏,忽然感觉有人在自己身侧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她转头看去,眼里的坚冰融化:“洛霓。”
洛霓弯起唇笑了,眼眸璀璨若星子,仿佛从未遭遇过那些不堪的事一般干净明媚:
“一晚上不见,想我啦?”
陈缘知定定地看着她,心中慢慢析出一种苦涩的味道来,她品了又品,忽地察觉那也许就是不忍和难过。
为她眼前的这个满心阳光的人遭遇了这些不公,而感到不忍与难过。
陈缘知昨晚也打了电话给洛霓,电话那头敲击鼠标键盘的声音一直没有停下来过,洛霓一边剪辑着视频,一边对电话这头的陈缘知说:
“我妈妈说,她回来之后就会去找学校谈,一定不会让我白受欺负。”
“——可是我和她说,‘妈妈,没关系。就算学校不愿意给我一个公正的结果,我也会用我的方式,为我自己讨回公道的。’”
洛霓那时笑了一下,“我说过,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缘知你看。我从不说大话。”
自从那天监控视频在班级里播放之后,大家明面上还是维持虚假表面的和谐,但许多人都慢慢疏远了李晟晋和季冰伊。
班里的女生比男生要多,李晟晋还是有几个好友在一起玩,看上去不怎么在乎议论声,但季冰伊受到的影响就大多了。
而且和一直很有争议的李晟晋不同,季冰伊之前的风评和表现都很好,这次忽然一下子滑落谷底,想必更是难捱。
数日后,终于到了学校轮流与两方家长谈话的时间。两边人的家长分时间段来,并不会撞在一起,也不会来教室,而是直接去的教务处。
于是乎,陈缘知没能见到洛霓的母亲。
大约又过了一周后,周思瑜接到了通知。
校方最终给出的解决方案变化了,不再是道歉,而是给予季冰伊,李晟晋,张基翎三人最低一级的警告处分,并且公开在楼下的宣传栏上。
东江中学的校规中写明,处分在一年后可申请撤销,但是否撤销还需教务处核定该生上一学年的表现情况。如果一直到毕业前都不能撤销处分,那么该处分将会被记入档案,跟随他们终生。
宣布处分的那一晚,陈缘知在和洛霓回宿舍的路上询问道:“你妈妈说了什么,让校方改变了主意?”
“很简单,我妈妈说我的日记本里写到了家里公司的运营内容,说这件事恐怕涉及商业机密的泄露。如果是商业机密泄露,那性质就截然不同了,以我们家公司的体量,一旦提起诉讼,想必会登报。校方肯定不希望校园欺凌这种丑事上报纸人人皆知,就说会重新考虑解决方法。”
校方算准了洛霓不会把日记本拿出来,故而提出要看日记本内容决定这样刁难人的要求,想让洛霓知难而退;而此刻,洛母信口开河虚扯洛霓日记里的内容,校方就算怀疑真实性,也无从考证,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这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洛霓抬头看向夜空,声音清亮:“其实我已经和妈妈说过了,我说最后没有处分他们也没关系了。我已经用我的方式解决了这件事,至少,我现在已经一身轻松了,想起来的时候也不再觉得很难过。我不想太依靠他们。”
“但是她却和我说‘其他三个人的家长也都在拼命袒护自己的小孩,我怎么能不袒护你?’”
“缘知,我最怕的是,那些人,他们觉得我是逃走的。可我不是啊,我是为了我爱的人,才离开这个班,而不是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所以我走之前,我吃的亏,我是一定要从他们那讨回来的。”
陈缘知看着洛霓,眼眸温和下来:“你做到了。”
洛霓笑了:“嗯。”
那一夜星辰漫天,乌云零落。
陈缘知和洛霓拉着手走在校道上,那时的陈缘知看着身侧洛霓脸上晕开的笑,心想,幸好是一个好结果。正义并未缺席,恶人也付出了代价。
……她原本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那一天,季冰伊忽然在课堂上哭了起来,旁人怎么劝也没用,一直哭到晕了过去,被老师送去了医院。
之后,季冰伊就再也没来过学校。
没过多久,季冰伊的母亲就来了学校,替她办了休学手续。
陈缘知那日恰好去办公室问问题。她看到了季冰伊的母亲,那人就坐在周思瑜的身边,略显苍老的面容覆着一层忧心忡忡的雾气:
“周老师啊,你觉得小冰平时的表现有不对劲吗?”
“对呀,就是说,她在家里都表现得好好的,一点也不像得了那种病的样子。”
“……老师啊,您说她会不会是装的,就是不想上学呀?”
陈缘知没有再多听,她问完问题准备离开时,季冰伊的母亲已经走了。
在那之后,班里便开始慢慢地传起一些关于季冰伊的事,陈缘知也听到了,她猜想大概是从黄梓荫那里流出来的消息,因为班里和季冰伊熟络的人屈指可数。
“你听说了吗?季冰伊是因为重度抑郁休学的。”
“欸?真的假的,可是她平时不是很活泼的吗?”
“不会是因为那件事吧……”
“她们说在那件事之前,季冰伊就已经有很深的抑郁倾向了,有时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这么说偷班长东西,是因为她有病咯?”
“我之前就觉得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偷同学日记本的事很离谱……不知道她怎么做得出来的。你现在说她抑郁症,那我倒能理解了。”
“那她以后不来上学了吗?高考怎么办?”
“我觉得她还蛮可怜的……”
陈缘知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下的练习册,笔尖停留在纸面上,直到笔渍晕染开来,才缓缓抬起笔,盖上笔盖。
她眸光低垂,带着某种洞悉一切的清醒,以及意料之内的漠然。
……阿霓。
这个世界上果然总是欺负着懂事坚强的人。爱哭会撒娇的孩子被人宠着怜爱着,但谁又能明白,往往是那个安静不出声的孩子最委屈。
中午的太阳猛烈得令人不敢抬头。陈缘知载着一身热气走进宿舍,她今天回来得比平日里都要晚,此时此刻宿舍里的人已经都回来了。
只有洛霓的床是空的。
柯玉杉在阳台上晾着衣服,梁商英和赵晓金坐在各自的床上,正在叽叽喳喳地聊天。
陈缘知坐在床上看着她们,脑海中慢慢地回想起刚刚和洛霓交谈时的内容:
“——国际部的校区在宜淙区,离我家还挺近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去那边上课?”
“下周我就得过去旁听一些课程,下学期正式加入班级正常上课。”
陈缘知看着她,语气认真:“我会想你的。”
洛霓抱住了她。
“缘知……我刚刚递交了转宿申请。我这两天要请假回家,收拾东西,之后就外宿了,不再住宿舍了。”
“嗯。”
洛霓把头埋进了缘知的肩窝里,“缘知……”
“除了你,这个宿舍已经没有我牵挂的人了。”
陈缘知:“为什么这么说?”
洛霓低笑:“我和赵晓金因为季冰伊的事情吵架了。她给我写了一封很长的诀别信,我看了,我才知道,原来她对我有那么多不满。”
“……缘知,我多希望我当初没有和她做过朋友。”
陈缘知慢慢从回忆里挣脱出来,就像一团迷雾忽然在面前散开,屋子里的人声和笑都一并涌入此刻听觉灵敏的耳朵里。
“……我有点难过。我已经让梓荫把冰伊的号推给我了。”
陈缘知抬眸看去,赵晓金对此似乎没什么兴趣:“我没加黄梓荫。”
“那我推给你?”
“算了吧,我也不会安慰人。”
梁商英轻轻叹息着,满脸担忧的神色:
“看了她的朋友圈以后,我觉得她真的太缺少自信了。我也不知道能安慰她什么,我打算以后都点赞她朋友圈,这样可能能稍微让她自信一些。”
垂落身旁的手慢慢捏紧了,陈缘知呼吸急促,她垂下的眼睫纤长浓密,此刻正在不停地颤动着,像是即将从茧蛹中破出,展翅而飞的黑蝶。
“是啊,我真的觉得她很可怜……”
梗到喉咙口的话语再也吞咽不下去。
陈缘知张了张口,那些话就这样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
“——她可怜,洛霓就不可怜吗?”
梁商英和赵晓金动作一顿,全都看了过来,眼神中都带着错愕和惊讶。
梁商英显然很震惊。一向不怎么发言的陈缘知,一开口就是语气这么重的话,把她有点弄懵了:“我不是那个意思,缘知……”
陈缘知笑了笑,是很温和的笑容:“洛霓比她可怜多了。”
“至少季冰伊的朋友到最后都站在她那一边,而你们却在背后,给本就是受害者的洛霓捅刀子。”
赵晓金脸色变差:“谁给她捅刀了啊?”
梁商英的表情变得崩裂了,声音也不由得提高:“对啊,陈缘知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话啊——”
陈缘知语气很轻,盯着她们二人:“那就一个个说吧。”
“赵晓金。面对洛霓的时候,你的自卑已经快要溢出来了,你恐怕一直没发现吧。”
“洛霓把你当朋友,在你因为比赛的事跑上讲台发泄,哭得那么丢脸的时候,是洛霓拿着纸巾上去安慰你。”
“在梁商英提议宿舍五一出游的时候,是洛霓担心你可能会因为开销费用为难,特意把地点定在了自己家里,最后吃饭钱饮料钱,甚至本来可能要花的看电影的钱,全部都自己出了。”
“可是你做了什么?”
“你对洛霓说她活该,如果她不在日记本里写别人坏话,季冰伊也不会来找她麻烦,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说她自己没有把日记本藏好还随随便便地放在桌肚里,被人偷了还能怪谁!”
“我不知道你是在一个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下说出这种话的。但你后面给洛霓写了那么长的一封信,那些话总不可能是冲动上头写的了吧?可你又说了什么?你洋洋洒洒八百字,里面有一半都在控诉洛霓那次让你赔偿你摔坏的杯子。你说你只是不小心的而已,洛霓又这么有钱,她就不该让你赔。”
“洛霓家境好就该包容你吗?她父母的钱难道不是她父母辛辛苦苦挣来的吗?因为对方是富豪,你是穷光蛋,你就可以不赔钱?这就是你的正义吗赵晓金?”
“如果你走在街上忽然被人拿刀捅了,我很好奇你会不会对警察说,‘不是他的错,都怪我今天出门没打车’,毕竟你就是这样说洛霓的啊?”
“……赵晓金,你自诩正义,自诩大公无私,不过是在拿着受害者有罪论当令牌使;你自诩自尊自爱,可在我看来,你比地上的泥巴还要轻贱自己。”
“你知道你像什么吗?一条自卑又扭曲的可怜虫。”
赵晓金抓着床铺上的被褥,手背青筋暴起,她的嘴唇都在颤抖,她气得红了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缘知的目光从赵晓金处离开,缓缓落在梁商英身上:“至于你,梁商英。”
“你比赵晓金还要恶心。”
陈缘知墨眸沉沉,微微启唇:“洛霓在写日记的事,只有三个人知道。我没说,就只有可能是你们两个中的一个人说出去的。”
梁商英:“那你凭什么认为是我?我在教室的时候可从来没跟A203的人说过话!”
陈缘知笑了:“一定要说过话吗?”
“梁商英,你有黄梓荫的微信吧。”
梁商英的脸色霎时间白了。
陈缘知看着她:“我之所以肯定是你,就是因为你不仅有黄梓荫的微信,还带了手机来学校。”
听了刚刚的对话,陈缘知才肯定了梁商英是泄密者。
因为赵晓金说她没有黄梓荫的微信。而且陈缘知观察过,赵晓金平时从不玩手机,她根本没有带手机来学校。
只能是梁商英。
“你一定没有参与她们的策划,但,如果说她们的策划是一个巨大的火药桶,那你就是在火药桶还未成型的时候,递给了她们打火机的人。”
“洛霓对你那么好,你军训的时候低血糖,是她及时发现扶你去休息。如果说赵晓金是因为自卑,因为二人间悬殊的落差而产生了畸形的仇怨憎恶——那你是因为什么?你的家境明明也不差,我怎么也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这样对洛霓。我尤其想不通的一点是,你为什么要告诉黄梓荫,洛霓在写日记这件事。”
“我想了很久,直到我的一个朋友提醒了我,我才隐约摸到一点思路,逐渐想明白了。倒不如说,正是因为家境和出身都差不多,你才会嫉妒她。因为差太多的人,只会仰慕,不会嫉妒。”
“你一直在嫉妒洛霓。”
“和黄梓荫的嫉妒不同,你的嫉妒不极端,可是绵绵不绝。我猜你每次考试成绩都比洛霓差一些时,你一定很沮丧吧?朗诵比赛时,大家都夸赞洛霓的装扮,因为她长得好看,我猜你那时就觉得不高兴了吧?在洛霓家玩的时候,赵晓金说洛霓不努力也可以过得很好,你马上接了一句‘啊那我也是’——你从那时起,就已经在无意识地和洛霓较劲了吧。”
“你对黄梓荫说出洛霓有写日记的习惯时,你在想什么呢?”
“你那么聪明,肯定看得出黄梓荫问这样的问题没有好心。你那时大概是在想:把这件事说出来吧。你也不知道她们准备做什么,但你也不在意她们即将要做的事。”
“不管她们会如何做,只要最终洛霓倒霉,你就满足了。”
“你口口声声说季冰伊很可怜,说希望她自信一点,不过是在用你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怜悯远不如你的人罢了。如果季冰伊比你好看,比你成绩好,比你家境优渥,你根本不会可怜她。你只会在心里祈祷她一辈子是个可怜的重度抑郁症患者,然后一辈子翻不了身。”
陈缘知垂下眼眸,目光定格在洛霓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上。
洛霓那么聪明,她早就猜到了吧。
她语气变轻:“你这种人,不过是见不得别人好罢了。你根本不配做她的朋友。”
“可是梁商英,我还记得,当初在自我介绍时,你说过你特别喜欢曼德拉的一段名言。”
记忆飞回到那个遥远的九月,仿佛有桂花的香气萦绕在脑海中。
陈缘知抬起眼,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梁商英。
“如果天空总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无力发光的,那就蜷伏于墙角。但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的人们。”
“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
陈缘知看着这两个人:“我之所以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是因为我已经看出来了。你们根本没有把洛霓当朋友。”
刚刚梁商英笑着说要加季冰伊微信时,也许是因为太牵挂洛霓,陈缘知的内心竟然感受到了一丝钝痛感。
她掂量着那份痛感,想着如果是洛霓在这里听到这句话,她该有多难过。
“和立场,和必须站在我这边,和个人选择的自由,和朋友之间应有的界限都无关。”
“如果是我,我在做任何事之前,都会考虑清楚,我的朋友会不会因此而伤心。因为如果我将一个人看作是我的朋友,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不想看到她难过。”
晌午,日光热烈如火。
许临濯在房间里看书。他午休前习惯看一会书再睡,此时翻完最后一页,他合上了书本,站起身走到窗边,准备将窗帘拉起来睡午觉。
突然间,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许临濯拉窗帘的手一顿。他转过头去,快速走到了床边。
这段铃声是他专门设置的。
他只要听到这首歌,不需要打开屏幕,他就能马上知道,来电者是清之。
许临濯接起电话的瞬间还觉得奇怪。陈缘知从不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给他——事实上,她连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都很少。
大多数时间,他们都通过短信联系彼此。
许临濯按了接通键,开口的声音清沉若水:
“——怎么了?”
贴着耳朵的话筒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就是没有说话的声音。
不会是误触了吧。许临濯试探着喊道:“缘知?你在吗?”
话筒那头隔了很长很久的沉默之后,才传来许临濯熟悉的声音。
“……嗯。”
许临濯整理床铺的动作一顿。
他缓缓站直了身体,青色长眉蹙了起来。
陈缘知的声音不对劲。
许临濯满心忧虑不安,他不知道陈缘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她打给他的电话会不会随时挂断。
他只能小心地轻声喊她:“缘知,你——”
“——许临濯。”
许临濯的心脏仿佛被人猛地砸了一锤,余韵久久地回荡在那颗跳动不已的奇怪器官上,上面的神经因为某种疼痛而扭曲成一团。
……这次听清楚了。
陈缘知又喊了一次,声音里带着清晰分明的哽咽:“许临濯。”
许临濯难以克制地带上了一丝焦急:“清之,你现在在哪?发生了什么,你慢慢说……”
陈缘知声音低哑:“……我没事。”
“许临濯,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许临濯的语气变得轻柔了:“只是听声音就可以了吗?”
“嗯。”
许临濯:“好。你叫我吧。”
陈缘知开口道:“许临濯。”
“嗯,我在。”
“许临濯。”
“我在。”
“许临濯……许临濯……许临濯……”
“嗯,嗯。我在。”
陈缘知眼眶一热,一滴泪就那样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猛然砸在了她的手背上。
“……许临濯。”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清之,我在。”
第74章 初夏
陈缘知一番坦言戳破真相之后, 宿舍里的气氛一落千丈,沉闷了好一段时间。每晚回到宿舍里,大家都不提起话题, 安静地洗漱上床休息。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一周后洛霓正式离开班级。似乎是压力源远去,赵晓金和梁商英逐渐恢复了平日的交谈笑闹, 只是她们都默契地忽略着陈缘知。
洛霓不在了以后, 陈缘知便越发形影单只,在宿舍里也常常默不作声。
六月的初夏, 就在这样的沉默和越来越嘈杂烦扰的蝉鸣声中,慢慢地到来了。
换届大会顺利进行。作为唯一的候选人, 陈缘知顺理成章地成为了mbti社新一届的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