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谢玹——
这人的薄唇上同样沾着血。
他慢慢直起身,鼻息亦有些微微不稳,只是不似容娡这般胸口剧烈起伏,像是稍微不慎便会岔了气。
好半晌,容娡终于平复了呼吸。
她没好气的瞪了谢玹一眼,旋即意识到这人不是她能造次的,赶忙娇声补救:“哥哥可莫要怪我咬你。”
嗓音深处,犹带着点轻喘,语气虽是在嗔怪,却因为声音极软,没由来的像撒娇。
谢玹淡淡瞥她一眼,眼眸湿润,面容无波,缓慢地用拇指的指腹拭去唇角的鲜血。
容娡被他看得心里发虚。
旋即她注意到他雪净冷淡的神色,目光一顿,不禁暗自磨了磨牙齿。
这人——!
他怎么连脸都没有红!
凭什么他方才忘却清规戒律,将她吻的昏天黑地,却仍是这副平静淡漠的模样。
像一尊无情无欲的神像,眉眼间映着淡淡的雪光。
好似方才情|动而与她深吻之人并不是他。
容娡的脸上却犹有些发烫。
她气闷不已,缓了缓,才接着解释道:“我咬哥哥,是无可奈何之下的情急之举。哥哥那样的吻法,知道的以为我们在亲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吃了我呢!我险些要窒息而死了!”
回忆起方才那个吻,想到那种浑身脱力的窒息感,她的嗓音里带上点撒娇般的埋怨,嘟囔道:“……再说了,哪有你那般吻人的。”
谢玹闻言,若有所思,眉尖轻轻挑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向她:
“依你看,当如何吻?”
容娡被他问住,愣了下,狐疑地打量着他的神情:“哥哥问这个做什么。”
她并未自谢玹冷淡的眉眼间,窥探出任何一丝与欲相关的神情。
除了眼眸染上潮湿的润,他的神情与往先并无二致。
谢玹轻轻眨动了下眼:“你不是说,哪有我这样吻人的?”
他面容平静,上前一步,俯身靠近她,如玉般修长的手搭在椅子紫檀木的扶手上:“那你来教我,当如何与你亲吻。”
声音也很平静。
像,只是在同她探讨正确吻人的可行性。
容娡脑中嗡的一声,炸开了一团小小的雪雾。
她警惕地用余光瞥着他撑在扶手上的手臂,半晌,支支吾吾道:“我……我又没同旁人亲吻过,我也不知该如何……”
她只是,感觉那样的吻法不太对。
谢玹的吻里,强势的侵占感与掌控感太多了。
她对此仅有的、从话本子中得出的经验,认为这样不对。
吻应该是温柔的、缠绵的。
谢玹闻言,微微抿唇,陷入沉默。
眼角眉梢间的清冷雪意,却在她说完这句话后,悄然消融了一些。
说话间,他的墨发有一缕垂落,搭在容娡的裙裾上。
幽幽的冷檀香浮动,沁入她的嗅觉,她有些不自在。
僵硬地坐了一会儿,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腿,余光瞥见谢玹的手。
那是一双极为赏心悦目的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白玉一般的质感。
手背冷白的肌肤下,交错着淡青色的脉络。
容娡记得,方才他亲吻她时,手背上的肌肤绷的很紧,连带着淡青色的血管都绷的微微鼓起。
彰显着极具压迫感的力量。
她呼吸一紧,眼眸好似被什么炙热的火舌烫了一下,连忙别开眼,收回混乱的心绪。
燥热却偏偏不受控的漫上她的喉间、面上。
她轻轻扯动谢玹的袖子:“水,哥哥让开一些,我有些渴,想喝水。”
谢玹没有动:“等会儿再喝。”
容娡有些气,待要说些什么,谢玹忽地攫住她细嫩的脖颈,令她被迫仰起头。
她吓得鼻息一停:“你做什么?”
偏在此时,暖阁外传来一阵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有人轻轻叩动门扇,男子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容娘子,你可在此?”
容娡听着这声音有些熟悉,面露慌乱之色,用力拍打谢玹的手臂。
谢玹对门外的动静好似无知无觉,垂着眉眼,专注地望着她:“试试。”
“……什么?”
他语气淡淡,手指间的动作却极为强势,迫着她将脸仰的更高一些:
“试试,何为正确亲吻之法。”
容娡拍打他手臂的动作一停。
她有些艰难地将视线落在谢玹的脸上, 辨认方才是否是自己幻听了。
谢玹的眉眼空净明淡,攫着她颈项的手指,却贴着她的颈侧细微滑动, 像是一种隐秘的催促。
“你不愿试?是不想与我亲吻么?”
——她没有听错。
容娡的颈侧被摩挲的发痒,腰后也浮上一点酥麻。
她的眼神还晕着点方才同他亲吻时浮出的绵软, 感觉喉间有什么渴燥破碎的声音要溢出, 便没有回应他的话。
惦记着门外传来的人声, 容娡的目光透过他肩上的发, 朝门外看去。
依稀能看见, 门扇外立着个人影。
此情此景下, 饶是她此行本就是有心来引诱谢玹, 也无法厚着脸皮与他作出亲密的事。
说想不是,说不想也不是。
定了定心神,她抬手摸了摸谢玹的手背,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嗓音轻飘飘软绵绵的:
“我自然是想的,只是如今门外有旁人在……”
谢玹纹丝不动,如同一尊千钧重的神像那般屹立在她面前, 通身映着门窗外明霁的雪光:“既想, 那便不必顾及他。”
他早就听到了脚步声, 也知道门外的人是谢珉。
但容娡似乎在能与他亲吻这桩事上,会产生莫大的热忱与欢喜。
她既然喜欢, 他可以抛下清规戒律, 为她去研磨学习。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学什么都很快。
况且, 与她亲吻时, 主导权往往完全被他掌握在手中,他亦能在这种事里品出几分欢愉来。
即使这欢愉是因她而起, 却也是被他掌控。
至于门外的人……
谢玹的眼眸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瞳仁中泛起一点幽冷的涟漪。
他俯低脖颈,偏头欲吻她。
就在此时——
门外的谢珉似是因房中久无回应,再次出声问:“容娘子,我是方才与你哥哥同行的谢玉安,你在房中吗?”
他将声量提高了许多,身影在门前来回踱步,似是在犹豫要不要推门而入。
容娡听见是他,眉头微微蹙起,偏头躲开谢玹的吻,用力拍打他叩住她脖颈的手臂,低声提醒道:“门外有人!”
谢玹神色平静:“我知道。”
知道还要吻她!
脑袋被门夹了不成!
容娡又气又恼,白皙的面庞覆上一层雾似的薄红,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怕谢玹再企图拉着她试些什么,她连忙出声回道:“郎君,我在房中。”
心跳声怦怦。
门外,谢珉看着面前的雕花门扇,目光温柔,温声道:“容兄怕你冷着,托我来瞧一瞧。我带来了些防冻伤的药膏。”
容娡眉心一蹙,心中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谢珉下一句便道:“门外并未侍女……容娘子现今可方便?如若方便,我进屋去将药膏给你。”
容娡面露难色,求助的目光看向谢玹,轻声哀求道:“谢玹哥哥……”
这是让他躲起来,方便谢珉进屋同她说话的意思了。
谢玹面色一寒,沉沉地盯着她。
她将他当什么了?
容娡心尖一跳,自知做的不对,心虚地移开眼。
房中的空气凝滞一瞬。
攫住脖颈的手蓦地松开,容娡绷着的脊背一松,得到短暂的喘息空间。
她听到耳边传来窸窣的、衣袖摩挲的细微声响,旋即谢玹将一个精致玲珑、半个掌心大小的瓷罐搁在她膝上。
容娡愣了一下,用气声问他:“这是什么?”
谢玹长睫轻眨,目光滑过她未着鞋袜的足,吐出几个没什么温度的字:“冻伤膏。”
容娡微怔,目光从瓷罐看向他雪净的脸,心房极快地跳动两下。
门外的谢珉疑惑的出声:“容娘子?”
容娡回过神,纠结一瞬,拿开瓷罐,踩着地面上铺着的绒毯站起身,勾着谢玹的脖颈,踮起脚吻了吻他的唇角。
“哥哥且先去屏风后躲片刻,好不好?待我将他打发走,再同你亲吻……”
她的手臂顺着他的颈侧滑落,柔软的手心抚着谢玹胸口的衣襟,嗓音轻软甜润。
循循善诱,引着人不由自主地往她甜言蜜语的陷阱走去。
谢玹听罢,眼眸微动,似是有所动容。
容娡暗自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尚未松到底,她忽然感觉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腰侧。
旋即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袭来,她只感觉眼前所见扭曲成了缭乱的线条,失重感冲入脑海。
而后便被谢玹带着,侧坐在他的膝上。
容娡吓得心房扑通扑通急跳,反应一瞬,才发现谢玹搂着她,坐在方才她坐着的那张檀木椅上。
她有些慌乱,目光不住往门外瞟,推了推他坚实平阔的胸膛。
嗓音里带上一点恳求:“哥哥,你……你这是做什么呀,快松开我……”
谢玹抬手捏住她细嫩的下巴尖,面容雪净冷淡,眼眸如同漂亮的、但无生机的琥珀。
——砌进冰块中的琥珀。
“你让他走。”他嗓音低而清磁,“我来试何为正确的吻法。一举两得。”
说这话时,谢玹的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发出。
容娡的脊骨倏地窜上一阵酥麻。
门外谢珉的疑问声再次响起时——
谢玹微凉的吻落在她的唇角。
她的唇瓣,被这人温柔的含住,细密的舔吮。
容娡仰面承受着他的吻,面上发烫,手指不禁无措地攥住他的衣角。
她听到了细微的水声,听到了谢玹不稳的呼吸声。
也听到了门外谢珉的疑惑声。
所有的声响混在一处,格外缥缈迷蒙,像是隔着雪幕。
这令容娡产生了一种荒诞的错乱感——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人摘下来,用力被门夹了一遍,再丢到地上被马车轮用力碾过一样。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辗转间乱了套。
什么都乱了。
谢玹的吻极尽温柔。
然而他的手臂却始终横在她的腰间,紧紧箍着她,不允她挣脱,将她的裙裾都压出几道凌乱的褶皱。
短暂的发蒙后,容娡回过神,用力拍打他的胸口,想要推开他。
见状,谢玹的舌变本加厉,耐心、温吞,又强势地在她的唇齿间试探。
他的唇上还留着被容娡咬破的伤口,两人的唇瓣摩挲时,冷檀香混着一股极淡的血腥气,争先恐后地往她口鼻中钻。
不知触及她口中的何处,容娡脑后一麻,呜哼一声,顷刻间便软在他臂弯间。
室内温暖静谧,呼吸清晰可闻。
此情此景,惊心动魄,感官却偏偏分外灵敏。
一阵窸窣的衣料摩挲声过后,谢玹松开她的唇,若有所思:“姣姣……这般,是正确的吻法,对么?”
容娡面色涨红,胸口因气息不匀而起起伏伏。闻言,她抬起蒙着水雾的眼眸瞪他。
然而抬眼望见他红润的、泛着粼粼水光的唇,她目光一滞,忽地说不出话来。
便只恼怒地隔着衣料咬了一口他的肩头。
“都说了门外有人,你疯了不成!”
——嗓音压的很低,语气却嗔怨满满,是懒得在他面前惺惺作态了。
冬衣厚重,容娡这一口对他造不成丝毫威胁,像幼猫抓挠一般无伤大雅。
谢玹的目光自她薄怒的眉宇间滑过,极轻的笑了一声,胸腔震颤。
他垂着眼眸,长睫如同鹤羽般轻颤,清楚的感觉到,他心中作祟的掌控欲,在某一瞬,得到了充盈的满足。
他在心中冷漠的想,或许他是疯了。
耽溺于他曾不屑一顾的情爱,执念于让她只拨动他的心弦。
想让,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所有,皆如她曾经许诺的那般,独属于他。
为他调动,为他掌控。
若是容娡不再独属于他……
沉默一瞬,谢玹低头亲昵的吻了吻她的唇角,喉骨轻轻上下滑动。
“可能是。”
说这话时,他的面容依旧空净明淡。
甚至,因为低垂着眉眼,露出了眼尾的那颗小小的痣,神情显得淡漠而悲悯。
容娡一怔,抬头看向他的脸,暗自磨牙,气哼哼的用足尖蹬他。
门内久久不曾传来回应,谢珉拍了拍门扇,有些焦急地唤:“容娘子,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容娘子?”
哗哗声将容娡惊得回神。
她抬眼看向门外,天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沉暗,而谢珉这人竟一直不曾离开。
容娡心中生出几分复杂,警告般地看了谢玹一眼,面朝门口,柔声道:“谢郎君,我无碍,方才只是在出神……如今我未着鞋袜,不方便请郎君进来。”
衣袖摩挲出几声轻响,谢玹将脸凑到她耳边。
容娡以为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便没在意,略一沉吟,目光瞥向谢玹给她的那个瓷罐,软声道:“至于治冻伤的药膏,我这边有一些,暂且不需,还要多……呜嗯——!”
谢玹含住了她的耳垂。
温热的鼻息像羽尖一般扫在她的耳后,容娡瞳孔微缩,浑身剧烈的颤了颤,没能压住脱口而出的惊呼。
谢珉察觉到异常,关切道:“容娘子,方才是你在呼痛吗?你怎么了?”
容娡的一颗心简直要跳的挣脱胸膛蹦出来。
她的眼睫扑簌直颤,眼中晃着水波,用力抿着唇,死死掐住谢玹的手。
好一阵,容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红唇微张,缓慢地、艰难地道:“……不慎撞到了桌角,没什么事。多谢郎君好意,郎君请回罢。”
她气息有些不匀,嗓音细弱无力。
谢珉听出古怪。但他只当她是疼的,便没多想。踯躅一阵,叮嘱了句“娘子当心”,便离开了。
待谢珉走后——
含着容娡耳垂舔吮的力道也消失了。
容娡眼尾发红,沾着泪珠的睫羽柔弱的颤了颤,转头看谢玹。
她的嗓音带着点哭腔,语气却极为笃定:“你醋了,你是故意的。”
谢玹面容雪净,神情淡然从容,像尊无情无欲的神像。
“或许。”
容娡坐在檀木圈椅上, 面朝炭火盆,双手捧着茶盏, 小口小口啜饮。
她心事重重, 垂着眉眼, 手里的茶水腾起薄薄的水雾, 缭绕在她面前, 显得她的神情很是温和乖顺。
温热的茶水入腹, 喉间的干渴消减许多。容娡清了清嗓子, 透过缥缈的水雾去看谢玹。
谢珉离开后,这人便若无其事的松开了她,此刻正淡然自若的坐在她身旁,垂敛眉眼,如玉的长指把玩着盛着药膏的瓷罐,一副超然物外、无欲无求的谪仙模样。
仿佛方才那个摁着她、吻个不停的人并不是他。
如若不是容娡看见他唇上被她咬出的伤口,她都要怀疑自己刚才是在做梦了。
想到方才发生的种种, 容娡不免有些抓心挠肝, 胸口蓦地烧起一团烦躁的火, 连忙又灌了一大口茶水入腹。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人一反常态的做出许多令她觉得匪夷所的惊人之举, 就是在争风吃醋。
原来, 他也并非她认为的那般无情无欲。
然而这回, 容娡并未被得意的喜悦冲昏头脑。
她拧眉思索一阵,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谢玹的为人与她想的有所出入。
远比她想的还要难对付, 还要难以捉摸。
虽然二人相处亲昵,但容娡无法判断出他对她有多少情意。
经此一回,她甚至有些怀疑,谢玹对她的情动,是否仅仅是出自于掌控欲……
想到这种可能,容娡不禁有些惆怅。
谢玹不通情爱,于此道上愚钝痴顽,
偏偏极其认真地听信了她随口哄骗他的蜜语甜言。
拉着她,好奇而严谨的胡闹。
若是某天,她没留心说了些什么哄人的荒唐话,被他当了真,那她该如何是好?
容娡越想越郁闷,想不出该如何与他相处,一时都有些无从下手了。
一壶茶见了底,她收回心神,下意识地用足尖踢了踢谢玹,撒娇道:“还想喝茶。”
说完容娡便有些后悔。
谢玹的身份岂能是她能随意使唤的。
谢玹没说什么,淡淡看她一眼,起身泡了一壶茶,斟了一杯递给她。
然后他洗净手,拧开瓷罐,捞起容娡的双腿放在膝上,手指蘸了点药膏,往她冻得发青的足上涂药。
谢玹指腹上有薄薄的茧,刮得她足上肌肤发麻发痒。
容娡没料到他的举动,呛了一口茶水,惊天动地的咳了几声,连忙瑟缩着想将足收回来:“咳咳……脚没事,不用涂药!”
谢玹按住她闪躲的足腕:“浸了许久的雪水,若不及时处理,会冻伤。”
容娡浑身不自在,胡乱搪塞道:“回去用热水泡一泡就好了。”
谢玹看向她,眸色微沉:“谁教你用热水泡便会好,脚不想要了?”
没人教她……
对上他冷澈的视线,容娡心里发虚,不再挣动,低下头嗫嚅道:“我、我不知道。”
她打小便长在温暖的江东,雪都不曾见过,哪里知道这些。
谢玹心知肚明她在想什么,不过是随口找个理由推诿,抗拒他涂药罢了。
见状,他眼睫轻眨,拍拍她的足腕,淡声道:“听话。”
容娡腰杆一挺,安分下去。
谢玹用手蘸了点药膏,手指微动,凉丝丝的触感滑过她的脚趾,极其缓慢的在她从未被旁人碰过的足上涂敷研磨。
有点儿磨人。
容娡咬住唇,忍着酥痒,紧张兮兮地看着他的手。
刚才挣动时,谢玹的衣袖被她蹭的上滑一截,露出一截冷白的小臂。
他的肌肉薄而有力,随着手上揉敷的动作微微起伏,但并不显得文弱,反而像是内敛着矫健的力量。
容娡盯着看了一会,鬼使神差的觉得喉间隐隐渴痒,连忙又灌了一盏茶水压下喉间的古怪感。
谢玹垂着眉眼,严谨地将药膏敷到她足上的每一寸皮肤,好半晌,才松开她。
“好了。”
容娡立即飞快地将脚收回。
她躲避的意味太过明显,谢玹眉尖微微蹙起,看向她的目光,隐有审视之意:“不愿让我碰你?”
“不是。”容娡搓了搓胳膊上浮出的小颗粒,连忙回道。
顿了顿,她觑向谢玹的脸色,怕他多想,哄道:“哥哥莫要误会了我的意思,只是以往从未有人像你这般碰过我的足,我有些不大适应,并没有丝毫不情愿的意思。”
她露出甜甜的笑容,没骨头似的歪向他:“最喜欢谢玹哥哥啦。”
谢玹若有所思,望着她娇美的面容,淡然地轻轻颔首:“知晓了。”
他站起身,濯洗满是药膏的手,而后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时候不早。”
容娡眼眸一转,眼尾流转出几分狡黠,没应他那句话,而是娇滴滴的道:“哥哥抱。”
谢玹只犹豫了一下,便遂了她的意,走近她身旁,将她捞入怀里。
容娡顺势偎在他平阔的胸膛前。
谢玹端正地坐在紫檀圈椅上,面容雪净,指尖勾着一小绺她的发,淡淡嘱咐道:“稍后我会派婢女送你回去,晴菡院中亦有些效命于我的侍女,你日后若想见我,她们自会带你来,不必如今日这般大费周章。”
容娡知道自己此行是来找他的盘算,瞒不过他,便没置喙什么,只乖顺地点头。
顿了顿,有些委屈的道:“哥哥难道不想见我么?怎么只安排人带我见你,只字不提你该如何来见我。”
谢玹垂敛眉眼:“我若想见你,随时可以。”
容娡听出他声音里的冷淡的清傲。
她忽然想起那个带她来暖阁的婢女。
不知谢玹如何将她支开,总之那婢女无声无息,一直不曾前来打扰。
容娡心中一跳,蓦地意识到——
这是谢府,而她面前的谢玹,是这座府邸未来的掌管者。
他若想生杀予夺,甚至比以前还要轻易许多。
这里不是寺院,由不得她随心所欲的放肆。
她没由来的有些不寒而栗。
沉默一阵,容娡慢慢点头:“好。”
她抬眼,看向谢玹空净明淡的脸,想到方才的事,心里浮出点不甘。
内心激烈的挣扎一阵,她抿着唇,微微支起身子,咬上他的耳垂,用舌尖舔了舔。
谢玹长睫一颤,偏头看向她。
计谋一经得逞,容娡便飞快地从他的怀抱里爬出来,裙裾在动作间蹁跹,像一朵盛开的菡萏。
她踩着绒毯,躲在数步之外,露出得意的笑容,眼角眉梢皆在暖融的烛光下洋洋舒展开。
“哥哥今日始料不及的吻了我这么多次,实在是令我刮目相看,只好亲你一下来回报啦。”
哪里是什么回报。
她这分明是——以牙还牙。
报复他刚才吻她耳垂那一下。
容娡自认为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她记仇着呢。
谢玹怔忪须臾,慢慢掀起眼帘,望向沾沾自喜的她,喉骨意味不明的轻轻滑动两下。
冷澈的眼眸里,却并未沾染情|欲。
他岑静地注视着容娡,面色平静,眸光冷邃。
直至此刻,他才迟钝的意识到——
他生来临深履冰,一贯极为谨慎,
然,竟对容娡毫不设防。
名唤白蔻的婢女将容娡送回晴菡院。
天色已晚,她们又是初来乍到,谢兰岫并未注意到她身边的婢女换了人,只蹙眉打量容娡一阵,有些不悦:“怎么回来的这样迟。”
容励从她身后探出身,替容娡解释道:“姣姣的脚冻着了,走不快。”
谢兰岫转头呵斥:“行了,你就知道护着她,课业都做完了?”
“阿娘,好阿娘,儿子知道了,这就去写——”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容励撇着嘴耸耸肩,抛来个让她宽心的眼神。
经他一打诨,谢兰岫的面色松动不少,瞥容娡一眼:“进来用膳。”
用过膳后,容娡心中记挂着事,便将白蔻叫到跟前,围着她好一番打探,从她口中探听出赵双乾的身份。
此人是谢家主的妹妹——也就是谢玹的姑母,谢嫣之子。其父乃是平乱有功的定光侯,赵双乾是两人唯一的孩子。只是不知为何,定光侯夫妇和离,谢嫣搬回谢府,赵双乾同母亲亲近,长居在府中。
听到此处,容娡不禁有些苦恼。
她才至洛阳便得罪了这么一个权贵,不知日后是否会举步维艰。
白蔻似是看出她的苦恼,宽慰道:“娘子不必忧心,赵世子只在喝醉酒有些乖张,平日里还算平易近人,不会因梅园中的小事便为难娘子。再者,有主上在。”
容娡惆怅的点点头。
而后,她想起赵双乾面对谢玹时,毕恭毕敬的态度。
心里不禁浮出些复杂的波动。
连王侯之子,面对谢玹皆得恭敬客气,可见谢玹地位之高。
她的眼光着实是好。
只是……
若万一,她日后发现谢玹并不适合她安身立命,想要另择人选,同他一刀两断。
当真能如她所愿,顺利的断开么?
谢玹绝不是她能够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容娡不敢深想,连忙打断思绪。
走一步算一步。
翌日,谢氏的族老遣人来请容娡。
容娡对此早有预料,虽对这些老古板们有些畏惧,但并不怕,坦然自若的应对他们的询问,将自己对谢玹的蓄意勾引撇的干干净净,只说是巧遇之后互通身份,蒙受长公子照拂,一路随行他到了洛阳。
她对谢玹做的那些引诱之事,多半只有二人知晓,况且她一向擅长伪装,又有谢玹只手遮天的帮衬,没怎么费劲便糊弄过去。
自慈宁堂出来后,白蔻引着容娡,前往一处阁楼。
阁楼里。
二楼的临窗处,有两人隔着对弈桌,相对跪坐。
一人坐的极为规整端方,另一人则懒怠随意。
“父皇近来越发沉迷修仙问道,你不在的这半年,不知听信了哪个方士的浑话,要找什么天命圣女,说与其交|合方可延年益寿,真是荒诞至极……”
棋盘被人轻轻叩动两下。
谢玹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神情淡淡,随手落下一子。
对面的青年扫视一眼他落子之处,“啧”的一声,气笑了:“云玠,你今日怎地心不在焉?”
谢玹面容雪净,画中人似的端坐,默不作声。
那人哎吁两声,蓄意调侃道:“我与你说朝政你都不留心听,莫不是惦念上哪家的小娘子,思之不得,失魂落魄了?”
谢玹瞥他一眼,眉眼间恍若覆着霜雪:“还要不要下棋了?”
“……要要要!”
两人对弈两招,谢玹对面的青年不知发现什么,“咦”了一声,奇道:“你唇上的伤口如何弄的,我瞧着怎么像咬出来的?”
谢玹执棋的动作一顿。
对面人打量他一阵,讶道:“还真是被人咬的?不会是你惦念的那个小娘子咬的吧?”
话音才落,静昙自楼下走上来,拱手对两人行了一礼。
“三殿下,公子。”
而后他低声对谢玹禀报道:“公子,容娘子来了。”
谢玹眼睫一眨,轻轻颔首:“让她过来罢。”
第43章 皇族
如今的大巍皇室乃是贺兰氏一族, 方才与谢玹对弈之人,正是国君的第三子、三皇子贺兰铖。
他二人年岁相差不大,又有几分血缘, 自小一同长大,关系尚可。
迎着贺兰铖探究的目光, 谢玹神色自若的站起身, 走到楼梯前等容娡。
阁楼里燃着清淡的月麟香, 容娡提着裙摆、踏着楼梯往上行时, 清苦的香气幽幽飘漾, 沾染上几分属于她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