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凶手—— by眼镜君
眼镜君  发于:2024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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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快看我们在吃什么!”叶予恩笑吟吟把手机转回自己,红光满面地喝了口酒。
叶轻舟脸拉得老长:“爸,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纸醉金迷,不用破案啊?”
宋美辰插嘴:“你爸关禁闭那几天一口像样的饭都没吃着,好不容易出来了不得恶补一下?小郑警官更别提了,都不知道饿了多少顿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宋美辰说话的功夫叶予恩转动手机拍了一圈,郑潇和冉媛埋头苦吃,招呼都没跟他们打。
黎溯皱眉:“郑警官,你受伤还喝酒。”
郑潇腮帮子塞了个丸子鼓鼓的,笑着把脑袋伸到摄像头前面:“黎溯,瞅瞅,你二姨给我处理的伤口,一看就是上辈子包过木乃伊。”
冉媛直接把一个刚剥好的蒜瓣拍进了他嘴里。
叶轻舟看得直摇头:“唉,一群老的没正形在那里花天酒地,就剩我们两个小的在这梳理案情,这世界没救了。”
叶予恩把手机放在支架上,隔着锅一边吃一边分身和她聊:“来来来陪你陪你,你们俩梳理出什么了,说说看。”
叶轻舟眼看着他在那边大口大口地嗦肥牛,简直不想理他。
“黎溯,你说。”
黎溯接过手机,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那边的四个人听着听着就撂了筷,在蒸腾的雾气里思索起来。
宋美辰第一个发声,说得和叶轻舟一模一样:“你那天是不是做了什么惹恼他的事?”
叶予恩咂咂嘴:“黎溯从前那么明目张胆和组织作对,黎成岳都没杀他,现在又怎么可能为了三言两语就起杀心。依我看,这事情不是黎溯的原因,是黎成岳自己的原因,是他那边出了什么事让他不得不杀黎溯了。”
两边都沉默了一会儿,谁也没想到合理的答案。叶轻舟转而问起郑潇:“郑警官,古溪分局除了戴龙龙还有没有其他内鬼?分局里还有没有可用的人了?”
郑潇吞了口酒答道:“人心难测,黎成岳进市局工作的时候我都还没上大学,分局到底被他布了多少爪牙我实在吃不准。况且我现在身份不尴不尬的,真有靠谱的兄弟我也不敢找他们帮忙,这种时候没必要让他们难做人。”
“行吧,”叶轻舟放过这个问题,又点叶予恩的名,“爸你的受贿案现在审的怎么样了?”
叶予恩转着红酒杯:“老一套,先是死活不认,见赖不过去了又供出一个没用的人来。”
“是谁?”
“你们学校一个管后勤的老师。这个老师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投毒的女大学生,我们在调查过程中找到她一张照片,照片上她戴着那条花瓣项链。”
叶轻舟心中明了:“又是唐宫的人。所以说那个后勤老师估计也是个有云纹拉链的杂役,抓到他了吗?他怎么交代?”
叶予恩把杯里的酒滋溜倒进嘴里:“死了,直接一步到位跟阎王爷交代去了。”
线索这是又断了。
“唐宫、破晓、东职,里面都有很多这样的人,无论是最开始的赵东亮还是后来的焦栋梁,包括连湘、樊如可以及这次的后勤老师,这些人全是什么都不想做还什么都想要,或者做了三分想要十分,组织看准他们这个德行,于是给他们优厚的待遇吸引他们入伙,然后在关键时刻就把这些人推出来顶罪。所以说小舟,在没有能把黎成岳一举击垮的把握之前我们不能再贸然行动,不然只会造成越来越多这样没有意义的死亡。”
叶轻舟点头答应,但心里并没有多少怜悯。不用干活还能白吃白喝,最后的结局必然是被拉去屠宰场,人和猪都是这个道理。
正想着事儿,手机那边又开始一阵唏哩呼噜的骚动,宋美辰和冉媛见聊的和她们没什么关系,干脆又吃上了。
“喂,妈!”叶轻舟叫嚷起来,“你当自己没事儿人呐?”
宋美辰秃噜吸进一撮粉条,吧唧着嘴问:“有我啥事?”
其实叶轻舟刚才只是纯粹看不惯她吃得那么嗨,可这会儿被她一问,居然还真想起一件事来:“爆破那天,你们三个人一路找到汇福大楼,没有人拦着你们吗?”

冉媛摇头:“鬼都没一个。”
这就奇怪了。现场没有围观的人,而且叶轻舟进楼不过十分钟楼门就被锁了,这些都说明组织就在周围盯着,可组织为什么会放宋美辰他们进去救人?
“还有一点也讲不通,”黎溯补充道,“爆破之后那个开枪的杀手,本意是奔着我来的,第一枪误击小舟之后其实他还有机会再补一枪,可他竟然好像着了慌似的就这么束手就擒了。”
“你的意思是?”
黎溯转头看叶轻舟:“我觉得那个枪手只想杀我,不想杀你,甚至很害怕伤到你性命。”
“可大楼爆破的时候他们又把我锁在里面……”叶轻舟思忖着,“难不成爆破和枪击是两伙不相干的人做的?”
叶予恩利落否定:“不可能。要不是提前商量好,两伙人怎么会同时同地出现?枪手怎么会知道你们在汇福大楼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枪击一定是爆破失败后的备用方案,至于两次袭击目标不尽相同……也许黎成岳的组织里有人起了二心。”
“会不会是凌霜?”叶轻舟猜测,“黎成岳杀了她的弟弟,所以这俩人生了嫌隙?”
叶予恩反问:“凌霜恨黎成岳的话,她保护你干啥?”
也是,八竿子打不着。
“难道开枪的是简锋?”宋美辰插播了一条高见,但很快就被她自己给否了,“不对啊,那一枪打偏是偶然,而且简锋又不知道小舟穿了防弹衣。”
叶予恩被她这么一提醒忽然想起来:“小舟,卓豪说简锋跟你们通过电话,他都说了什么?”
叶轻舟把通话内容复述了一遍,对面的人听着一样的话却听出了不同的重点,叶予恩关注的点在老何,冉媛却吃惊地听到了夏澄的名字。
“小宝,怎么夏澄也给扯进来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叶轻舟这才知道原来冉媛也认识夏澄这个人,黎溯先是拍了拍叶轻舟的手,解释清楚他当年曾把夏澄带回过家里,才又转去回答冉媛:“她还活着,但已经不在唐宫,不知道组织把她关在了哪里。听简锋说她……精神失常了。”
黎溯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叶轻舟大度地回握住黎溯的手安慰他:“没关系,我们一定能把她救出来的。”
冉媛点头称是,又有些心虚地找补:“小舟啊,你千万别误会,二姨只认你这一个儿媳妇,我只是好歹见过那个女孩,不忍心她遭罪,二姨没别的意思!”
叶轻舟嘿嘿几句安了她的心,又拐回了正题:“话说,夏澄不在唐宫,那能在哪里?破晓里面除了‘杀夫联盟’的人,还有很多普通的单亲妈妈和孩子,在那里藏人风险太大,难道是东职?”
郑潇不认可:“咱们之前讨论过,东职和屠刀一样是个边缘化角色,不为别的,就为那些二流子学生能力见识都有限,真论扛事连屠刀也不如,做做炮灰就是顶天了,关押人质这么重要的事情黎成岳应该不会交给东职。”
“难道,除了唐宫、破晓和东职,黎成岳还有别的窝?” 可说真的,他们几方势力已经把自己手里的线索都汇了总,谁也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处新地方,这得是藏了有多深,黎成岳是地鼠吗?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我们接着吃了。”叶予恩说着就把电磁炉的火又开大了两档,下了一盘丸子鱼豆腐台式小香肠的大杂烩进去。
“啥啥啥?”叶轻舟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我还有什么问题’,咱刚才说的这么多问题有一个解决了吗?还吃!”
叶予恩瞪她一眼:“咋的,案子不破,你还要饿死你爹啊?”
叶轻舟看着她这位爹气定神闲地扒拉着锅里的东西,她跟他斗法也快二十年了,老狐狸的脾气她摸得门儿清,才不会那么容易被他骗了:“老爹,你早就知道什么了是不是?”
叶予恩对着一锅大小丸子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有这么一个道理——案情就像靶子,总有一件事情是红心,你再怎么到处瞎扎,都不如命中红心来得实在。你刚刚提的那些问题都没有触及这个案子的本质,把最重要的关节弄清楚,这些边边角角都会跟着迎刃而解的。”
“那你说这红心是啥?”
叶予恩提起筷子在半空中一点:“遗言。”
黎溯和叶轻舟双双呆住。
“这个案子,我们在座这些人接触得都太晚了,很多重要线索恐怕早在我们展开调查前就已经湮灭了,有机会掌握第一手资料的人只有三个——老何,冉嫣,简锋。其中,冉嫣是黎成岳的妻子,朝夕相处下来能察觉到的事情一定比别人更多,她的遗言也一定是整个案子的关键。而这个遗言我们是找不出关窍的,黎溯,应该只有你能解得开。”
冬天白昼短,四点多天色已经开始黯淡。两人跟叶予恩他们聊了半天,最后就得出两条有建设性的意见——解遗言,和要吃饭。叶轻舟向来啥家务也不干,这会儿就盘腿坐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查资料,黎溯找出之前包饺子剩下的面粉给叶轻舟做手擀面,一边忙活一边琢磨遗言的事。
“小舟,你觉得这个遗言最后会指向什么?”黎溯手上的活儿做的挺顺,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
叶轻舟从一大堆网页信息里抬起头来:“我也不知道,但是既然是专门留给你的,总会有些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的玄机在里边,比如她只对你说过的话,只和你一起做过的事。你想想,她当年出发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或者异常的举动?”
黎溯揉着面团,把能想起来的事情都捋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晚饭下肚,叶轻舟把翻查资料的成果给黎溯看,只是看来看去最靠谱的仍然还是他们之前找到过的那句话:
“一国之政,万人之命,悬于宰相,可不慎欤?”
俩人熬鹰似的瞪着这句话,半天也没看出名堂来。
黎溯已经恨不得开始拆字了,叶轻舟转头读起白话译文来。
“一个国家的政务,千万百姓的性命,系于宰相一人,难道可以不谨慎以待吗?还有一种宰相,他们没有恶名声,也没有好名声,随波逐流时进时退,窃取高位贪图利禄,滥竽充数而保全身家性命,也是不足取的……大理寺小官吏王禹偁撰写此文,希望能把它记录在待漏院的墙壁上,用以告诫执政的大臣……”
黎溯本来只是随便听一耳朵,忽然某个词好像击中了他脑中某块一闪而逝的记忆,像滑溜溜的泥鳅一样近在手边又抓握不住。
“小舟,小舟!你刚才念的什么,再念一遍,慢点念!”
女人的第六感疯狂窜动着告诉叶轻舟事情八成要有戏,她连忙清清嗓子,拉着长音从头又念了一遍:
“……他们没有恶名声,也没有好名声,随波逐流时进时退,窃取高位贪图利禄,滥竽充数而保全身家性命,也是不足取的。大理寺小官吏王禹偁撰写此文,希望能把它记录在待漏院的墙壁上,用以告诫……”
就是这里!
黎溯猛地抓住叶轻舟的手腕:“小舟!这篇文章作者说想要记录在墙壁上告诫众人,对吧?”
叶轻舟点点头:“你想到什么了?”
黎溯激动得两眼放光:“墙壁!谜底就在我家的墙壁上!”
“墙壁?”叶轻舟第一个想到的是挂在厨房外墙的冉嫣的遗像,可是活着的冉嫣哪里管得到自己死后的遗像,那再要说黎溯家墙壁上还有什么,就只剩下了……
“奖状!第二卷 第十二章《跟黎溯回家》中侧女提到过黎溯家墙上贴过很多奖状,后来被撕掉了。”
黎溯兴奋赞同:“没错!你之前见过那些奖状的,一共是十六张对吧?但其实原本是 4×3 的十二张,是在我初三下学期开学没多久的时候,有一天我妈突然说起来‘这墙上贴的都是奖学金,太单调了,不如把比赛的也放上去吧’,才又在最下面加了一行变成了十六张。”
那天只有黎溯和冉嫣在家,黎溯埋头备考没多说什么,冉嫣在他的奖状里挑挑拣拣,还进他房间特意问了一句:“这个‘优秀班干部’,一个班选几个人?”
“就一个。”
冉嫣就满意地出去了,后来那张优秀班干部的奖状被贴在了第四排最后一个位置。
“你现在还能想起来这十六张证书是怎么排列的吗?”叶轻舟问。
黎溯很有把握地拿过纸笔勾画起来:“可以的,前面三排的奖学金都是按时间顺序贴的,前两排是初一初二的期中期末成绩,一等、二等、一等、一等;二等、一等、一等、二等;第三排是初三上学期的四次月考,全部一等;第四排从左到右是校园歌手金奖、市篮球比赛亚军、科技节最佳创意团队和优秀班干部。”
说话间一个 简易的 4×4 表格已经画好,对应的名目也一一填了进去。叶轻舟看了片刻后猜道:“这些奖状代表的应该都是数字——奖学金的等级本来就是数字,最后一排前三张奖状都包含比赛的名次,而最后一张阿姨还特意问了你人数,大概也是为了引你往数字的方向去想,所以这个奖状也代表‘1’,这样说来的话……”
一张表格就变成了一个数字方阵:
1211
2112
1111
1211
叶轻舟第一反应就是矩阵,可转念一想又不对,线性代数是大学课程,冉嫣是不会留这种谜题给当时初中还没毕业的黎溯的。每每琢磨一样东西的时候她就喜欢竖着看完横着看,这次居然十分奏效,她很快就发现这个数字方阵竖着看横着看是一模一样的。
“冉阿姨挑了半天最后选中这四张奖状补在最后一排,所以这个方阵横着竖着是一样的这绝不会是偶然,”叶轻舟揣测着,“会不会其实就是一排或者一列的四个数字加和?毕竟怎么加完结果都是一样的——5645。”
黎溯犹疑:“就这么简单?”
“你想啊,”叶轻舟越分析越觉得自己很有道理,“首先,冉阿姨布下这个谜题的时候你还小,而且她的目的是要把谜题背后的线索交给你,而不是故意为难你;其次,把遗言拆成两半,你一半简锋一半,这样的安排已经足够保证拿到完整遗言的只有你一个人,所以遗言背后的真相自然也不需要多么复杂,冉阿姨应该是巴不得你一拿到全部遗言就立刻开始下一步行动的。”
黎溯暂且认下这个说法,往下推测:“5645,看着像是个密码。”
“冉阿姨有留下什么密码箱、带锁的抽屉柜子之类的东西吗?或者她生前的手机电脑?”
黎溯摇摇头:“就算以前有,现在也找不到了。还记得我跟你说我妈去世后我病了两个月吗?黎成岳在那段时间里把我家所有东西都换了一遍,连我初中的课本、辅导书、笔记本那些都丢掉了,我病愈回家后看到的完全是一个陌生的房子。黎成岳当时说是害怕触景伤情,其实他怕的是家里被我妈妈藏了什么关键证据,找又找不到,干脆全家大洗血,一并干净。”
说到这黎溯恍然大悟,难怪冉嫣要把线索藏在奖状里,她早就猜到黎成岳那个多疑的性子必定会把家里所有东西都丢空,可即便黎成岳把奖状撕了把墙砸了也没用,天天看着的东西,黎溯极大概率可以回忆得起来,更何况奖状都是他自己得回来的。
叶轻舟听出了疑惑:“可你的吉他还在啊,奖状撕下来之后也没有丢掉,就放在你床底下……”
黎溯微微垂眼:“我以前的吉他被扔掉了,你看到的是我二姨后来买给我的。至于奖状……黎成岳没动,是我自己撕的,看着碍眼。”
一个连自己妈妈都保护不了的人,还贴一墙的奖状,哪儿有脸呢。
叶轻舟才不准他难过,笑嘻嘻地抱住他的胳膊:“那你回头全都送给我吧,我从小到大的奖状都是运动会得的,我妈为这个成天嫌我不务正业,这下可好了,找了个这么优秀的男朋友回去,老叶家老宋家光宗耀祖的 KPI 我一个人全给完成了,看她还说我啥!”
黎溯失笑一声,把叶轻舟搂进怀里。
两个人依偎着,又盯着那个“5645”发了会儿呆。这东西看着像密码,可是冉嫣既然选择把这个秘密藏在奖状里,就必然想得到所有能用密码解开的东西都会被黎成岳销毁,所以这东西还能是什么呢?
也许并不是“5645”这么简单?
“要不你问问二姨?”
黎溯想想也对,便给冉媛打了视频。接起来那边正和宋美辰并排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两个老爷们在厨房噼里啪啦地洗碗刷锅。
“二姨,”黎溯开门见山,“你知道‘5645’是什么吗?”
冉媛闻言瞪大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黎溯咬重了字音又报了一遍:“5、6、4、5。”
“等等等等,”冉媛一只手在半空乱晃着,“你说的是不是‘5-64-5’?”
黎溯连忙凑近一点追问:“那是什么?”
冉嫣大声叫道:“冉家老宅的门牌号!”

“冉家老宅现在是空着的吗?”黎溯问。
“没,前几年你舅姥爷家失火,反正你姥姥姥爷也不在了,我们姐俩也不回去住,就把冉家老宅借给你舅姥爷住了,就当报答他当年掏钱供你妈妈读书。”
舅姥爷对妈妈有大恩,这个黎溯是知道的,要说她信得过的、能够托付的人,除了儿子和妹妹,也就是她这个舅舅了,更何况老人远在北方老家,冉嫣也极少在黎成岳面前提起这个人来,选择把证据藏在那里,的确不失为一个良策,也真难为冉嫣在那样四面楚歌的境地里做出这番布置来。
黎溯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虽然妈妈死了,可黎成岳永远赢不了她。
这时候叶予恩系着个粉色围裙凑了过来,对着视频里的黎溯问:“你刚说的那串数字,就是遗言的答案?”
黎溯点头:“既然是冉家老宅的门牌号,那应该就是了。”
叶予恩应下他,又转头叮嘱冉媛:“联系一下你家老人问问,顺便替我们一家人问个好。”
冉媛忙不迭照做,那边老人接起电话听到这么突兀的问题竟也没意外,只是反问冉媛:“阿媛,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冉媛没反应过来老人的意思,直接答了句:“是姐姐啊。”
那边老人不吱声,冉媛顿了一下才明白老人问的是究竟是谁读懂了冉嫣留下来的指示:“舅舅,姐姐当年出任务之前留了遗言给黎溯,遗言指向的是冉家老宅的门牌号,黎溯刚刚解出来,让我来问你。”
老人终于松口:“这就对了。阿嫣当年交给我一份东西让我帮忙保管,说以后有一天,黎溯会来找我要的。”
东西被封在盒子里,老人妥善照看着,但一直也没打开过,至今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冉媛想亲自回去一趟给取回来,或者让叶予恩帮忙派人跑一趟,但被叶予恩拒绝了:“黎成岳现在自己不方便动作,所以更加要盯紧我们的动作,我们这个时候跑去你老家,暴露这条线索不说,还会给你家老人带去危险,不如直接快递到昕阳来,这样最不惹眼。”
和那边商议妥当,冉媛又打给黎溯说清了情况。叶予恩中途插嘴:“黎溯,你这个疗程什么时候结束?”
“明天下午就可以出院,但是五天之后还要回来再追加一个疗程。”
“正好,”叶予恩安排起来,“明天下午办完出院你和小舟就一起回来昕阳,等快递到了我们一起看看你妈妈留下的是什么证据,我最近不加班,也能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遗言破解,接下来要做的事似乎就只剩下等待。叶轻舟松泛松泛精神,想去收拾一下东西,一扭头发现黎溯微微皱着眉头,盯着窗户若有所思。
“怎么了黎溯?”明明有了突破,他脸上却丝毫不见轻松。
黎溯眉间显出隐忧:“我总觉得我们想的太简单了点。”
“5645”这个猜想肯定是没有错的,只是仿佛并不是遗言真相的全部。
“小舟,你想,如果真的只是为了指向‘墙壁’、‘奖状’这些信息,那这个遗言会不会太隆重了点?《待漏院记》这篇文章那么长,为什么我妈妈单挑‘一国之政’这句,选最后一段“请志院壁”不是更能清晰明白地指向‘墙壁’吗?在‘一国之政’这句话里,被选出来做遗言的又为什么偏偏是‘国慎之’和‘一万人’?这个遗言真的没有别的含义了吗?”
叶轻舟不得不承认黎溯的顾虑是很有必要的,只是这两句遗言的意思他们早就猜测过无数遍,要有答案早就有了。
“也许更深层次的含义等快递到了我们就会知道了,现在烦恼也没有用,不如——”叶轻舟说着手搭在黎溯腿上,本想提议两人去走一走散散心,可话刚说个开头,后半截就被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她摸到薄薄的病号服裤子下,大片凹凸不平的皮肤。
往事如 狂风卷砂,平地生雷。
这个少年,一剧烈运动腿上就流血不止,每次他都解释是“旧伤复发”,可是前前后后他流血的间隔那么长,绝不可能是同一处旧伤导致的。
给他包扎过的校医说,他腿上的伤是刀伤。
她按在他腿上的掌心隐隐感觉到一条一条密密麻麻横七竖八的伤痕,不是一处刀伤,而是不计其数的刀伤。
他从前不肯说实话,可现在他们都已经在一起了,他还要瞒着她吗?
叶轻舟手掌从他大腿一路摸到膝盖,黎溯自然知道她摸到了什么,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拿开了她的手。
叶轻舟这一次却不打算轻轻放过:“是黎成岳做的吗?”
黎溯抿紧了嘴,淡淡看向一边。
叶轻舟又问了一遍:“是不是黎成岳虐待你?”持刀伤人是犯罪,即便是亲爹也不好使,如果黎溯被黎成岳拿刀子捅还要守口如瓶,那会是因为什么,难道黎溯有把柄攥在黎成岳手里?
黎溯背过身去,把双腿掩在身前:“小舟,别问了,我不想说。”
叶轻舟看着他脑后细碎的发尾,又开始心疼起来。她本来就没有逼问别人的习惯,更不要说她根本拒绝不了黎溯任何要求。
于是又换上招牌的笑脸去拉他的胳膊:“好嘛,不问就不问,可是你也别背对着我啊,我都看不见你的盛世美颜啦。”
黎溯没有被她逗笑,只是被她拉着转过身来,不言不语地看着她。
半晌,他坐过去抱住她,修长的手指轻轻贴在她的脸上。
叶轻舟乖乖窝在他胸口,心里却又打起了算盘。她可以不问,但不能不探个究竟,不为别的,只为确认黎溯瞒着她的事情会不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危险。他不说,她就自己推理,这是她的老本行,不怕整不出个结果来。
真的会是黎成岳吗?仔细想想又不像,他怎么会又刺伤他又鞭打他,搞那么多出给谁看?可是能让黎溯受了伤还要拼命隐瞒的人又有谁?敌方阵营,唐宫里某个头头?亲近的人,程子昭,程子昀,程奶奶,冉媛?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越列越离谱……
她起身准备去上个厕所,心里想事情想得魂飞天外脑子也跟着有点恍惚,结果脚下一个不留神被床腿狠狠绊了一下,惯性作用让她整个人一记飞扑,下一秒就惊天动地地摔了个狗啃泥。
叶轻舟虽然不胖但到底大只,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动静着实不小,她严重怀疑楼下天花板都震掉皮了。她感觉不到疼倒也镇定,可黎溯却吓坏了,三步并两步跑到她身边把人打横抱起小心翼翼放床上,一边上上下下地检查一边连声问:“摔哪儿了?摔哪儿了?这里能动吗,这里呢?”
叶轻舟被他弄得哭笑不得:“黎溯,你没见过我被二十个人群殴的场面吗?这点小事算啥啊。”
黎溯把她胳膊腿全捏了一遍,确认没伤到骨头,见她手肘膝盖都磕得有些红肿,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摸出一小瓶药油,倒了点在手心,仔仔细细给她揉起来。
“黎溯,你怎么走哪儿都带着药油?”
黎溯头也不抬地反问:“你不也随身揣着止血药吗?”
叶轻舟就笑笑没再说话,由着他摆弄。黎溯自知和叶轻舟在一起的时间还短,但她的脾气他是清楚的,他藏着秘密不说,她就一定会自己去猜,这么大的人还能给床腿绊倒,十有八九是猜得太入迷了没看路。他这不等于是又坑害了她一次吗?她是谁?她是会为了他时刻备着止血药的人,也是让他永远惦记着要带瓶药油的人,他们为了对方,命都豁出去百八十次了,还有什么是要互相隐瞒的?他难道要留着这该死的谜团直到死,逼她想一辈子?
“是我自己弄的。”他忽然开口。
叶轻舟一瞬间几乎没听明白:“什么?”
“刀伤,”黎溯依旧盯着手上的活儿,只是稍稍提高了声音,“都是我自己弄的。”

片刻无声,黎溯抬起头来,正对上叶轻舟错愕的目光。
他眼角微垂,语意染了淡淡的哀凉:“我不说,是怕你知道了真相,会觉得我是神经病。”
叶轻舟仍然说不出话来。
黎溯目光落在窗外,思绪仿佛随着车流穿行时空,回到了两年前。
“你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我才想起遗言的事情吗?因为当年我妈妈跟我说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认真听。她当时拉住我,反反复复说她查案遇到了困难,苦苦求我帮她,可我急着跟同学出去玩,只觉得她烦,草草打发了她就溜了。我和王皓阳他们在外面疯玩了三天三夜,回了家就蒙头大睡,根本没想过关心她一下,等我一觉醒来,黎成岳就打电话给我,说她已经……小舟,我妈妈在唐宫的三天,就是我在外面玩的那三天,她在承受非人的酷刑,而我却醉生梦死一无所知!她出发之前就知道自己可能回不来了,我是她最后的希望,可我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最无助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只想着快点甩掉她好出去玩……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混蛋的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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