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黎溯还有不解,“曲悠扬被杀,凶手是他的丈母娘,这不会引起组织怀疑吗?”
这个问题叶轻舟也想过,没想出答案,现下黎溯这么一问,她倒突然想起一茬事来。
“对了!原来是这样!”
“哪样?”
叶轻舟抓着黎溯的胳膊问:“假如你是简锋,教唆丈母娘杀人还要不暴露自己,你会怎么做?”
黎溯思索一瞬,眼中突然一震,正对上叶轻舟肯定的眼神。
“你也猜到了吧,简锋既然狠得下心赔进去曲悠扬和胡越,那也无所谓再多搭上几个人,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完成自己的计划,再在组织里找一个替死鬼,一举两得。”
黎溯看着她:“你不会已经知道替死鬼是谁了吧?”
“算不上知道,只不过,”叶轻舟眼中精光一闪,“曲悠扬的命案结案后不久,吴桐死了。”
黎溯呆立原地。
“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和郑警官推测东职和破晓做了一次跨界互助杀人,东职的人去杀苏子安,而破晓的濮玉则是去杀了吴桐。原本我和郑警官都不知道组织杀吴桐是为什么,现在看来搞不好就是因为简锋!
“要嫁祸吴桐也不算太难,毕竟他和曲悠扬曾经关系亲密,后来又闹得不快。而且简锋是胡越的女婿,嫌疑太大反而成不了真,换我是黎成岳,我也会觉得吴桐的概率更大点。”
“现在咱们言归正传说程子昀,”叶轻舟说下去,“你还记得赵东亮自杀前程子昀去给他送信的事吧?当时郑警官就发现,程子昀脚上穿的鞋和胡越去杀曲悠扬时穿的是一模一样的。”
“这能说明什么?”
叶轻舟反问:“你觉得他们俩是谁先买的这双鞋?”
黎溯噎住。
叶轻舟却十分肯定:“是程子昀。”
“程子昀是什么时候被组织盯上咱们不得而知,但身在组织的简锋发现了这件事情,只是那时我和你还没找上他家门,他不知道程子昀和你的关系,也不知道组织打算让这小孩发挥什么作用。但既然他设计曲悠扬的死就是为了寻找组织之外的力量,那他也一定要想办法提醒外面的人小心程子昀,所以他给胡越买了一模一样的鞋子,想办法让她穿着这双鞋子去犯案。
“组织在你身边埋程子昀这颗雷恐怕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我那天在电话里听到汇福大楼爆破的广播声找去了平房区,刚好撞见程子昀在家里,他说他是回家拿衣服的,可直到出门还是两手空空,我当时忽然想起那两双一模一样的 38 码帆布鞋,想到火灾发生的时候他刚好就不在家,想到你被绑架那天组织能那么快有所动作掉包你的车,那一瞬间我一下就认定了你的失踪和他脱不了干系。
“现在这个人很难办,他配合组织杀你不成,组织肯定给不了他什么好结局,他又死活不肯相信警方,还一直觉得你和黎成岳是一伙儿的,都要害他们一家人。换成我我其实是不想搭理他的,但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肯定要内疚死了,所以——打包回去慢慢收拾吧,就当为你。”
那天夜里,黎溯失眠了。
叶轻舟窝在他怀里睡得香甜,黎溯怕吵醒她,就这么睁眼抱了她大半宿,直到她翻身他才小心翼翼下了床,拉上帘子隔开床和桌子,从外套暗兜里掏出一支笔和一小沓信纸,按亮小台灯在桌前坐了下来。
今天一整天,他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从前不知道的事情,在最初的震惊和愧疚褪去后,一些更为深刻、厚重的东西,渐渐浮上他的心头。
信纸展开来,上面已有了几行字。
那是他留给叶轻舟的遗书。
黎溯拔了笔帽,在最后一行字下面接着写了起来。
“小舟,事到如今,我好像终于真正理解了我妈妈。
这两年来,我想念她,心疼她,但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怨她。我不明白是什么东西在她心里比我还重要,让她舍得把唯一的儿子扔在世上,甚至把他往火坑里推。我一度觉得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工具,一个她事业的继承者。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所谓的犯罪组织离我们那么近,我曾经喜欢过的人因为这个组织而消失,我同班一年的同学也因它被毁了所有。简锋作为警察被困在其中不得不靠杀人来求救,阿昀那么乖巧的孩子也深受连累几乎回不了头。如果我妈妈不做这份牺牲,那么未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清白无辜的女孩要惨遭唐宫的荼毒,多少家庭会因此而分崩离析。她是想用她一个人的死,换更多人能够自由自在地活,她不想牺牲掉她的儿子,但她更想千千万万家庭的子女都能无忧无虑地长大。
我也并不想丢下你一个人,但我更想把这个已经对你动了杀心的组织连根拔除,给你,以及这座城市的未来保一份平安。
从前我觉得我妈妈留给我的是一份苦难,今天,我终于懂得了这是一种光荣。
小舟,如今的我,一如当年的她,站在责任和情感的岔路口上,难以两全。相信我,我的病但凡还有万分之一治愈的几率,我都会牢牢抓住机会留在你的身边。但现在这些都不可能了,小舟,假如未来有一天我和我妈妈一样用最惨烈的方式以身饲兽,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够理解我最后的选择。
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讲过的‘悲剧’吗?如果我能拥有那样一个结局,小舟,你千万不要难过,我盼望能成为你的骄傲。
我渴望我的抗争能抵御这座城市的罪恶,来保障你未来的生活喜悦安宁。我渴望我能和我妈妈一样,在死后长长久久地保佑着你。小舟,我知道这一切对你太过残忍,但我想告诉你,离别不是抛弃,它只是另一种守护,就像云坠落成雨,花零落成泥。当那一刻到来的时候我们谁都不必说再见,我只想用我最后 的力气,再说一次我爱你。”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冉媛和宋美辰就鬼鬼祟祟结伴来医院送早餐,本以为能撞上点什么不该看见的,结果黎溯早已起床,只有叶轻舟还在那睡得不省人事。
冉媛现在是越看叶轻舟越觉得爱不够,恨不得金项链金耳环金手镯金戒指打个十套八套的全挂她身上;宋美辰那就更不用说,咋看黎溯咋顺眼,就差给她家房产证添上黎溯的名字了。且不提老姐俩火热的目光直把黎溯燎得外焦里嫩,就连脸皮厚如叶轻舟也扛不住这架势,早饭吃完就想催她俩赶紧走。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是秦峥。
“小舟,小郑警官昨晚住院了!”
四双眼睛一齐瞪大,叶轻舟第一个出声:“什么情况?!”
她下意识地以为是组织对郑潇动手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那边的秦峥语气却颇轻松:“小郑警官出事之前连轴转地查案,出事之后又连轴转地受审,都不知道多长时间没睡觉了,昨晚提审结束他站起来突然发晕,倒下去的时候刚好额头撞到桌角撞了一脸的血,人当场就昏迷了,给送到了武警医院。”
其他人听完都在那担心的不行,只有叶轻舟挠挠脸笑了:“神神秘秘搞了半天,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你估摸着郑潇多久能醒,我扮成护士混进去。”
秦峥哼笑:“可拉倒吧,你那大个儿也太显眼了,谁家护士长得跟电线杆子似的啊。”
众人这时候才终于渐渐反应过味儿来。郑潇的事情已经被黎成岳做到绝处,被关在笼子里的鸟是扑腾不出花样的,瞅准机会远走高飞才是唯一活路。
现在就是机会。
一个病区的医生是有数的,护士人多相对容易蒙混过关,只是这节骨眼上市局的人不能用,分局也不知道能用谁,宋美辰提议:“让你爸调个女警过来?”
“嫂子,你想啥呢,”秦峥提醒道,“昕阳市局的女警,郑潇认识吗?不认识的人去找,他敢露相吗?我们要找的是一个郑潇认识的、能放心的、靠谱的人,这人得机灵点不说,最好还能有点功夫在身上。”
一直没吭声的冉媛突然开口:“这说的……不就是我吗?”
行动时间定在下午一点人最瞌睡的时候,这会儿还早,几个人轮番上阵把注意事项叮嘱了好几遍,直说到冉媛都能全文背诵了才停下来。冉媛这次已经不像葬礼那回那么紧张,反而一直兴奋得搓手,拉着叶轻舟不住嘴地唠叨。
“小舟,姨跟你说——姨是个乡下人,我们村里的女孩子都是不读书的,基本十三四岁就定了亲,十七八就被爹妈赶去婆家了。我姐,也就是黎溯他妈妈,打小就特别聪明,加上我们家没男孩,村里人就劝我爸妈让我姐去读书,我爸妈舍不得钱,最后还是我舅舅说我姐天分不浅,给掏了这个腰包。我姐说以后要接我去城里,可她刚上大学我爸就要我嫁人,甚至把我捆在家里,是成亲当天我姐特意跑回了家,在我那婆家门口把我硬拽回来的。你都不知道她那天帅成啥样,一个人打退了一屋子人,全村都给吓坏了。后来我爸妈老了,去世了,我姐又二话不说把冉家老宅过继到我名下,就为了我以后能多点依傍。你说我能不给我姐姐争口气吗?不做出点样子来我对得起她吗?你们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提,有危险也甭管,今天这一票干完回来我就把冉家老宅改成你名,反正我的就是小宝的小宝的就是你的,提早安排明白,死了也不怕了!”
宋美辰在一边听到这就是一顿“呸呸呸”:“妹子你说话咋这么不吉利?咱跑这一趟是为了送那些该死的人去死,咱们自己跟着凑什么热闹?你那房子是你父母你姐姐留给你的,你给我留好了,别说他俩才处上,就算真要娶小舟也用不着这排场,随便发个微信红包她自己就屁颠屁颠地嫁了。”
叶轻舟一个白眼翻到了天花板,黎溯笑着偷偷牵住了她的手。
下午一点,武警医院。
冉媛作护士打扮,口罩遮住大半张脸,推着手推车进了郑潇病房。里面看守的人正犯困,见护士进来便站起来直了直腰,一边掏烟一边往病房外面走。
见他把门关上,冉嫣赶忙弯下腰来伸手去撕郑潇额头上的纱布装作要换药,趁机在他耳边小声叫道:“小郑警官,我是冉媛,黎溯他二姨!”
然而郑潇紧闭双眼没有反应,不知道是真的昏迷不醒还是因为冉媛用气声说话他没辨认出她的声音。于是她索性换了称谓:“喂,小洋人!咋不起来整你那洋词儿了呢,还睡!”
郑潇睁开一只眼,无语地看着她。
居然派这货来接头,看来他们是真的穷途末路了。
时间紧迫,要吐槽也不是这时候,郑潇嘴唇看着一动不动,声音却清晰无误从嗓子眼传出来:“几个人?”
冉媛假模假式地忙活着,悄悄回答:“三个,屋里一个,门外俩。”
郑潇强忍着冉媛那两只手不得要领的胡来,低声部署道:“凌晨三点行动,具体人员让叶轻舟安排,进屋的还是你,手里要举着体温计。车停后门,避开监控。来时带点能撬锁的东西和一两样称手的家伙给我。”
冉媛却根本等不到那时候,直接神偷一样掏出一小把发夹:“这个就能撬锁,我开理发店的,这东西有的是!”又摸出她行走江湖的官配武器打薄剪子:“这个是专门找人磨的双刃剪,当刀当剪子都好用!”
郑潇来不及感慨这女人的邪门,紧忙把东西藏在枕下。
眼见着门外的人已经抽得只剩个烟屁股,冉媛必须赶在他进门前把戏做明白,要是他回来看见她这么半天连纱布都还没撕下来铁定是要起疑心的,于是乎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上手“唰”地一下连胶条带纱布给一锅端了。
可怜的伤口刚刚长出来的一层膜就这么跟着纱布一起魂归九泉,鲜血直接流进了郑潇的头发。
看守回来的时候冉媛还不忘煞有介事地说了句:“伤口愈合情况不是很好,你要注意着点,有渗血情况及时喊护士。”
郑潇在那疼得一边装死一边暗暗骂娘。
其实撬锁的工具和“武器”都有了,他已经不需要冉媛半夜再来跑一趟,只可惜这话还没出口看守就回来了,冉媛一顿暴力止血之后便溜之大吉,他今天无论如何都得跟这倒霉女人再见上一面了。
要老命。
凌晨三点整。
医院走廊的灯彻夜不熄,亮得有些麻木,像困得要死还硬要睁着的眼。护士一点钟查完房就进了值班室休息,两名看守一左一右站在郑潇病房门外,整条走廊再无其他声息。
不一会儿,这头的消防通道门后转悠出一个人影来,是巡逻的保安。那头的公共洗手间也溜达出一个人影,是陪护的家属。保安手里提着手电,家属脖子挂着毛巾,好像谁也没看谁,闷头走自己的路。
护士举着体温计过来,这是又要查房了。半夜查房是不敲门的,护士鬼魂一样悄无声息地扭开门把手飘进去,门轻轻关上了。
这护士当然是冉媛。
外面那俩自有人料理,屋里的她必须跟外面打个绝世配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小洋人给劫出去。病房里光线昏暗,只见看守穿着一身制服背对她坐得笔直,病床上的人正在他的注视下一动不动,右手被手铐铐靠在床边的栏杆上。这人至不至于啊——二半夜的还瞪俩大眼珠子在这盯人,也不嫌累?本来冉媛想着人这会儿应该正迷糊,趁其不备直接敲晕万事大吉。她平常收拾小混混经验倒挺多,但要跟个警察在清醒状态下一对一那人家灭了她还不跟杀鸡一样简单?更要命是不能惊动门外的人,为今之计只有趁他现在还没转过来赶紧一锤子搞定,省的夜长梦多!
看我的行云流水——脚下步伐稳定匀速丝毫不乱,左手微微一抬跟着行进的节奏顺势抄起矮柜上的暖水壶对着看守的脑袋就这么一甩——走你!
“啪”,看守头都没回,幻影一样利落截下冉媛的偷袭,冷笑起来。
完了,点炮了!
但冉媛大小也算个奇女子,暖水壶阵亡了就换自己上,一脚飞过去被对方躲开,转身的工夫从腰间抽出双刃剪猛地刺去,却被一把一模一样的双刃剪给叉住了。
这时她才看清穿制服那人的正脸——竟然是郑潇!
再往病床上一望,一个不认识的小伙子被铐在那里睡得正欢。
“真指望你,等会儿国务院都被招来了。”郑潇嫌弃道。
冉媛立马急了:“哎你这小洋人……”但损他的话还没出口郑潇就比了个“嘘”打断了她:“先溜,回头再骂,车到了吧?”
冉媛拎得清,便也不跟他计较,恰巧门打开又合上,两个昏迷的小伙子被拖了进来。
扮保安的人是卓豪,扮家属的是昕阳市局在爆破案发生后另外派来暗中保护黎溯和叶轻舟的小刑警。一行人速速处理好善后小心撤出医院,后门角落里正停着一辆车。
小刑警送他们到这为止,其他人飞身上车,车门撞上的一瞬间车“吱”的一声窜了出去。
直到驶上空旷的主路几人才微微松口气,这时候郑潇看清开车的是个中年女子,扮成保安的小伙子坐在副驾。
“郑队你好,我叫卓豪,昕阳市局刑侦队的。这位是——”卓豪指指开车的女子正要介绍,郑潇却抢先一步:“叶夫人,您好,我们又见面了。”
“哎呀我的妈,”宋美辰一边飙车一边吐槽,“这啥称呼啊,还叶夫人,整得好像我家老头有什么爵位似的。他论他的,我论我的,你咋叫他我不管,在我这,叫姐。”
“宋姐。”
“叫美辰姐!”
郑潇一脸茫然,这有什么区别吗?
冉媛在一边解释:“美辰姐是姐,宋姐是阿姨。”
郑潇:“……美辰姐。”
“哎,这就对了嘛!”宋美辰听得顺耳,心情一好语气也慈爱起来,“小郑啊,我家老头跟我说了,你这一跑路,这边是说啥也待不下去了,整个奕城的嘴都长在黎成岳脸上,他说啥是啥,咬你一口你也没处哭去。不过咱不怕他,奕城他说了算,可昕阳那是我老头说了算,我把你送过去,你就安安心心在我家住下,老叶已经先一步回家给你换床单被套去了,新的洗漱用品家里也有,就是衣服来不及买,小舟衣柜里有几件男装是我给黎溯备的,你就先拿去穿,回头咱再买去。”
让堂堂叶副局长的夫人这么照顾自己,郑潇多少还是有点惶恐,但宋美辰跟叶轻舟一样粗糙得让人客气不起来,再想想叶副局唯一的千金自己也没少得罪了,干脆豁出去算了。
“哎,小洋人,你说那个看守啥时候能发现你跑了?”冉媛有点不放心,毕竟那人不知道是好人坏蛋,郑潇打晕他估计也不会下太狠的手,万一他醒的太早跟黎成岳这么一汇报,那全奕城的警力就会瞬间像渔船收网一样把他们一兜捞明白了。
卓豪在前面安慰道:“没事,我们已经上了高速,只要进入昕阳地界就不怕了。”
但他这嘴今儿大概是忘了开光,话音刚落秦峥那边就一个电话打到了宋美辰这里:“嫂子你们出奕城了没,市局开始抓人了!”
“这么快?!”宋美辰瞄了一眼导航,“我们还要再过一个收费站才能进昕阳地盘呐!”
秦峥一听就急了:“嫂子你得麻利点,这边已经开始设卡了,你得赶在警方赶到之前过收费站才行!”
冉媛也不知道电话那边是谁就跟着嚷嚷:“我说你就不能拦着点他们吗!”
“不行,”郑潇本人此刻还镇定得很,“市局里有咱们的人一定要掩藏好身份,不然不仅仅是破不了案那么简单,搞不好会有性命之忧。姐,你就尽量开,如果到了收费站有人检查,你们就说我是搭便车的,把我交出去。”
冉媛第一个咋呼起来:“那咋行,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的!”
郑潇心想,好不容易个屁,你来的时候我已经什么都搞定了,还在那里干坐着等了你半天,你的发夹都比你作用大,还好意思在这说!
然而不待他们再争论下去,宋美辰突然惊呼一声:“前面就到收费站了!”
有警察吗?有警察吗?前排的宋美辰和卓豪眯起眼睛伸着脖子使劲看,可惜前面也没辆车替他们探探路,只看得到收费站乌漆嘛黑中点点灯光,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然而车刚停稳,收费员一个手势还没打到位,突然冒出来几个便衣朝他们的车拢了过来。
“您好,例行检查,请出示证件。”
收费员若无其事收回了手,面向电脑忙她自己的去了。
他们这一车人其实用不着太仔细检查,来条狗都闻得出味儿不对。司机是昕阳市局副局长夫人、前不久刚刚上过热搜的虎妈,副驾坐着昕阳市局刑警配着枪一路保驾护航,车后座那女的一脸过犹不及的生硬的演技,更搞笑的是还穿着一身护士服,谁家护士正儿八经下了班不换衣服直接出来满世界跑啊?
所以那几个便衣已经控制不住露出“要立功了”的笑容了。
宋美辰和卓豪的证件检查完毕,冉媛没带身份证,报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证号。便衣记录完探头朝车里看了一眼,略带倨傲地问:“就你们三个?”
“昂!”冉媛这一声应的属实是有点用力过猛了,整个一现代版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便衣道了声“不好意思”,直接拉开车门检查,但目光所及车内的确是只坐了三个人。
“麻烦把后备箱打开。”虽然他们对于“这车一定有问题”颇有信心,但是碍于开车那女的他们惹不起,所以说话还是很客气。
宋美辰便也好声好气地问他们:“请问这是在查啥呢?”
一人回答:“例行检查。”
宋美辰转头问卓豪:“他是不是在糊弄我?”说罢掏出手机就要拨号出去。
这女人随便跟谁打个小报告都够他们几个人难受半年的,答话的人见状赶忙连连赔不是:“女士!女士!不好意思我们执行公务的确不能透露太多信息给您!我们在追查一名逃跑的犯人,详情不便多说,但上面要求我们路过车辆必须要一一排查,还请您谅解!”
宋美辰“哦——”了一声,又转头去看卓豪:“原来他是说我窝藏逃犯。”
靠,越描越黑!
眼见着宋美辰又要打电话,小便衣急得直喊祖宗,可这时旁边一个略微年长的人却看出了门道——这女人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他扯回点头哈腰的小便衣,自己上前正色道:“宋女士!我们是服从市局的命令在此地盘查过往车辆,行动合法合规,您要问谁尽管去问,但问谁答复都是一样的!还请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我再说一次,请您打开后备箱!”
卓豪拦住要发飙的宋美辰,替她按下了后备箱开关。
“咔哒”一声,后备箱盖缓缓向上升起,几个便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果然在敞开的空间里放着一个硕大的行李袋!
几人排练好似的齐刷刷掏出抢来,两人对着行李袋,另外两人虽不敢直接指着车里的人,却也做好了准备随时防着他们。最后一人在队友的掩护下慢慢靠近行李袋,右手持枪瞄准,左手小心翼翼捏住拉链,轻轻一拉——
打开的缝隙里猛地掉出一绺头发!
女人的头发!
说好的包庇逃犯呢?怎么突然变成后备箱藏尸了?!
几人举枪的胳膊绷得更紧,拉链微微颤抖着再向下拉开,更多的长发一缕一缕散落出来,落到手掌心痒得人心里直发毛。黑得诡异的头发下面是一颗圆得离谱的脑袋,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只有头发,和头,以及……更多的头发和头。
冉媛在座椅上扭着身子看着他们发青发绿的脸,用依然晦涩的演技真诚地解释道:“各位警官,我是开理发店的,这都是我刚进的货,质量可好了,你别看是假发,其实都是真人的头发做的,你们再往下扒拉扒拉,下面还有短发,要是有需要你 们就拿点,警民一家亲,不要客气哈!”
再要盘查也实在没地方了,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放了气儿叠一叠随便塞哪个旮旯里。几个便衣再不甘心也只能放行,车子一路驶进昕阳界后,冉媛终于憋不住地担忧起来:“小洋人不会有事吧!我看他摔得好重!”
卓豪宽慰她:“郑队好歹也是个刑警,比这凶险的情况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更何况美辰姐当时有放慢车速,郑队跳下去受点皮外伤是难免的,但是不会有什么大事,放心!”
宋美辰插嘴:“小郑让我们在哪里等他来着?”
卓豪:“昕阳段第一个加油站。”
原来郑潇从逼近昕阳的时候就一直在盯着导航,预感到收费站可能会被拦下来检查时果断让宋美辰减速,他瞅准机会毫不犹豫开门跳了车。这一段高速两边是绿化带,绿化带外面是山坡,不算太险,手脚利索点不至于滚到山脚回不来。他利用宋美辰牵制住那几个人注意力的功夫走山路绕过了奕城路段进入了昕阳界,在四十多分钟后终于在加油站和众人重新会合。
“我的天,你这!”冉媛看见他就是一声惊呼,郑潇跳下车的瞬间人扎进绿化带里,被粗硬的枝杈划了满身的口子,再加上滚下山坡破的皮,整个人狼狈得活像被大风吹漏了的红对联。
“那边有药店,我买点消毒的给你处理一下吧!”
郑潇摆手:“少搞麻烦事,抓紧赶路——这车是你的吗?”
冉媛忧心忡忡地点头。
郑潇指指自己一身泥土血污:“回头我掏钱给你洗车,今儿先不跟你客气了。”
将近五点钟的时候叶轻舟终于收到他们平安到家的消息,彼时她刚强行把黎溯哄睡着。黎溯本来也要等信儿,可叶轻舟哪能任由一个病号整宿整宿地不睡觉,现在好了,那边平安了,她一松气,直接倒黎溯身上人事不知了。
冰冷,肆虐,无遮无拦。黎溯冻得睁开眼睛,猛然发现自己吊在楼顶边缘,脚下是不见底的深渊,头顶,黎成岳拈着半支烟,火光缓缓靠近他的手背。
不要!不要!
黎溯拼命想要躲闪,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一样根本不能动,眼见那火红的光点越来越近,黎溯绝望地闭上眼睛,昏黑中耳边传来黎成岳鬼魂一样的声音:“今天不是你的死期。”
他在这时醒了过来。
原来是风太大吹开了病房的窗户,一室呜呜风声。叶轻舟睡得没个人样,恨不得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难怪他在梦里怎么都动不了。
起身关窗,把疾风隔绝在外的一瞬间,他手忽然顿在半空。
“黎溯,你怎么了?”叶轻舟醒来,就看见黎溯背对着她站在窗前发呆。
黎溯回过神来转头看她:“小舟,我想起一件奇怪的事情。”
叶轻舟坐直起来等他说下去。
“那天我去找黎成岳,他跟我说了一句话——‘今天不是你的死期’。我当时没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但更奇怪的是,他说完这话还没有两个小时,我人就已经在汇福大楼了。”
“‘今天不是你的死期’……”叶轻舟细细品着,“这话好像是在说,他一定会杀你,但要选一个特定的日子。”
特定的日子能是什么?冉嫣的祭日不可能,黎成岳早该知道黎溯活不到那个时候,也不会容他放肆到那个时候。要说近期比较特殊的日子,那就只剩 1 月 1 日元旦和 1 月 2 日他的 20 岁生日,可追求这样的仪式感有什么用?
又是什么原因,让他那么快就改变主意把那一天临时篡改成他的死期?
“你那天说了什么激怒他的话吗?”叶轻舟问。
黎溯觉得难以置信:“黎成岳会因为我几句话就急怒攻心要杀我吗?”
也对,黎成岳要是那么随性的人,他们也不会跟他苦斗到现在了。
正不解间,叶轻舟手机突然响,是叶予恩打来的视频。叶轻舟刚接起来准备和老爷子探讨一番,就发现屏幕里没人像,那边的画面是一个咕嘟咕嘟冒热气的鸳鸯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