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凶手—— by眼镜君
眼镜君  发于:2024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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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予恩听他支吾半天都没有下文,但很快就从“小舟”这个称呼里发现了端倪:“你们两个这是……在一起了?”
黎溯吃不准叶予恩说这话的态度,一时间竟然有些羞愧:“叶叔叔,当时事发突然,我……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稀里糊涂地说出口,再后来我以为我会死在爆炸里,就、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我知道我快死了不应该这个时候还招惹小舟,要是您不同意我马上就……”
叶予恩连忙打断他:“不不不黎溯,这是好事啊!你放心,我和你宋阿姨都支持你们!”
黎溯微微松口气,感激之余却仍不免担忧:“叶叔叔,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跟小舟坦白我的病情,我真的不想再欺骗她,可是她才刚高兴了那么一会儿,我不忍心现在就把实话说出来……叶叔叔,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样才是对她好。”
叶予恩问:“黎溯,你觉得小舟怎么对你,你会比较开心?”
黎溯几乎没有犹豫:“只要她开心,我就开心。”
叶予恩就笑了:“就是这个道理啊!你是这样,难道小舟不是吗?那孩子是真心喜欢你,只要你好好的,就是对她好。”
电话打完,黎溯靠在病房外的墙边,静静伫立许久。
最后他给耿医生发了条信息:“耿医生,我会好好配合治疗,烦请您想办法让我尽量撑久一点,能多久是多久。”
开门看见叶轻舟睡得红扑扑的脸,他打心底里微笑起来。
甜品煮好的时候,叶轻舟也醒了过来,清甜温热的气息充满了房间。
“哇,好好喝!”叶轻舟尝了一勺后赞不绝口。
黎溯问:“就只有口头表扬吗?”说着把脸凑了过去,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一目了然。
叶轻舟毫不吝啬“吧唧”亲了他一口。
黎溯得了便宜还卖乖,抹了一把脸假装嫌弃道:“叶轻舟,你就不能先擦个嘴吗?黏糊糊的。”说完他把一手黏抹到叶轻舟脸上,然后万分识相地拔腿就跑。
接下来屋里又是一场猫捉老鼠,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两人闹着闹着就闹到了床上,叶轻舟把黎溯扑倒下去,气氛顿时升到暧昧的顶点。
这还不接个吻就太说不过去了。
叶轻舟微眯起眼睛,缓缓低下头去,然而就在两个人的嘴唇之间只有 0.01 毫米距离的时候她却突然皮起来:“呀!我还没擦嘴呢,不能亲你。”说罢就要起身。
黎溯哪能容她这样撒野,抱紧她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不由分说将她的唇瓣含在嘴里,把水果和椰奶残留的味道,连同她唇齿间的甜香一同吮入口中。
“好了,擦干净了。”他也跟着皮。
气氛实在太好,两个人正要趁热打铁,冷不防“咚咚”两声,紧跟着门把手突然向下一歪,做贼心虚的俩人吓得几乎弹了起来,一边飞速起身一边心里暗悔——要命,咋就忘了锁门这一茬了呢?
于是卓豪进来的时候就见黎溯和叶轻舟像两个劳改犯一样板儿板儿地并排坐在床边,姿态端庄,神色诡异。
“你的手机卡补办好了,这个新手机是你妈买给你的。”卓豪说话间把东西递了过去。
叶轻舟尬笑着接过来:“啊哈哈,谢谢你。”
卓豪正不知叶轻舟中了哪门子邪,那个新手机在这时突然不甘寂寞地震动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邱洪川。
叶轻舟奇怪上课时间邱洪川怎么会来电话,接起来后那边却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叶老师。”
叶轻舟闻声重重一凛:“简锋?!”

对面的人慢条斯理地回应:“我还以为你又要叫我‘姐夫’。”
叶轻舟这会儿可没办法像他这么淡定:“你怎么拿着我孩子的电话?”
“他上课看手机被任课老师没收了,小柟今天去学校办离职,我让她‘借’来用一下的,毕竟我和小柟的电话都有被监听的风险。”
叶轻舟稍稍放心,转而问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简锋不答反问:“黎溯和你在一起吗?”
叶轻舟看了黎溯一眼,答了声“在”。
“有耳机的话,一人一只。”
叶轻舟照办,又叮嘱卓豪去把门锁了。
“黎溯,”简锋对黎溯的兴趣似乎比对叶轻舟要大得多,“伤好了吗?”
黎溯其实很想现在就问问他一年多前救了自己的到底是不是他,但被组织耍了这么多回之后他们难免都有点草木皆兵,黎溯不敢再有冒失,只是简短地回答:“嗯,谢谢。”
简锋也无心再多寒暄,直接入了主题:“我是何局长的人。”
叶轻舟和黎溯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手机屏幕。
“我们四年多前开始筹谋,三年前我开始在组织站稳脚跟。但就在我们初步锁定了嫌疑人的时候,何局长却突然意外牺牲了。整个公安系统只有何局一个人知道我的身份,而且你们也晓得我和何局锁定的嫌疑人是谁,那人后来掌控了奕城市局,我和外面从此就断了联系。”
叶轻舟皱着眉听完,试探着问:“可我们也不能光听你一面之词就全都相信,你有办法证明你刚刚说的这些话吗?”
简锋语气隐隐不屑:“我不会向你证明自己的,你也不用费劲琢磨我是黑是白,我只想把我要说的话传达到,你听一嘴,没什么损失。”
叶轻舟从善如流:“你要说什么?”
简锋深吸一口气,郑重回答:“冉嫣的遗言。”
黎溯双眼倏忽瞪大,嘴唇不住地哆嗦起来,说出来的话碎得不成语句:“你……我妈妈她……你当时现场?”
简锋淡淡应着:“嗯,我在。”
黎溯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叶轻舟连忙抱住黎溯去擦他的眼泪,正打算把话题岔开给黎溯缓一缓,黎溯却抢先一步出声:“我妈妈……我妈妈……她……走的时候,真的……真的很……”
他脑子里出现了很多种表述——真的很痛苦吗,真的很惨吗,真的受尽折磨吗,可是他根本没办法把这些表述加到他妈妈后面,说出口都好像在亲手给他妈妈施加酷刑。
即便话多如叶轻舟,眼下这情况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黎溯好受一点,她只能无力地抱着黎溯不停地抚着他的后背,只是这种时候她的安抚似乎一点作用都起不了。
简锋开口却依然平静:“和你那 时候差不多。”
这是他想得到的,能最大限度地减少黎溯愧疚不安的措辞了。
黎溯死死咬着嘴唇,身体抖得像筛糠,叶轻舟吓得跪在床上把黎溯整个人拢在怀里,哄婴儿一样地不停拍抚着他。
电话那边的人冷静得近乎无情:“黎溯,你应该坚强一点。你要明白现在追问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你身上还担负着你妈妈留给你的使命。”
黎溯揪着被单拼命忍,却还是泪如急雨,像是经年的旧伤疤被人骤然撕开鲜血淋漓。叶轻舟手忙脚乱给黎溯擦眼泪,又对着耳机插嘴:“姐夫,你就别逼他了,当年……他没见到他妈妈最后一面。”
叶轻舟心疼黎溯,简锋却不心疼,语调比方才更多了几分严厉:“黎溯,你要是打算一直这么哭下去,我今天就是白给你打这通电话,你妈妈的仇你一辈子都别想报!”
叶轻舟急了,张口就想回敬两句,黎溯一把拦住她,眼泪还挂在尖削的下巴上。
“对不起,”黎溯草草抹一把眼睛,“是我不好,我们说正事。简先生,你知道当年我妈妈为什么非要去做这个卧底吗?她明明早就已经怀疑黎成岳了,这样潜入组织难道不是白白送……白白牺牲吗?”
简锋:“那黎成岳明知你妈妈想要捣毁组织,又为什么允许她进入自己的地盘呢?”
沉默片刻后黎溯和叶轻舟几乎异口同声:“抓内鬼!”
“没错。黎成岳放你妈妈进来,是想趁机筛查一下自己的组织干不干净,看会不会有人出面和你妈妈接头。冉嫣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只要她不和任何人过多接触,就可以保证短期之内性命无虞,她也就有机会查找组织的罪证了。”
“可她却那么快就被抓……难道你和她接头了?”但这也不合理啊,简锋真的出面和冉嫣对接的话,为什么冉嫣惨死,简锋却能安然活到现在?
“我没有。”简锋声音沉沉,“何局既然已经怀疑了黎成岳,又怎么可能信任冉嫣?冉嫣那时候主动请战,在何局看来根本就是对黎成岳的袒护,所以他特地嘱咐了我,让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跟冉嫣相认。”
“你们!”黎溯一瞬间出离愤怒,但很快又转为深深的痛心。何局长的决定自有他的苦衷,谁也不能怪他谨慎,黎溯只是心疼冉嫣那时候孤立无援,无论是领导、同事,还是他这个亲生儿子,没有一个人愿意理解相信她。
黎溯更恨的是当时的自己。
叶轻舟牢牢搂着黎溯,道出自己的疑问:“既然你没出面,那组织为什么会动手?”
简锋浅浅呼出一口气:“我没出面,不代表别人没出面——冉嫣潜入组织当天夜里,有一个小姑娘偷偷去找了她。”
“谁?”
“组织刚刚吸纳进来几个月的一个女孩,位份是‘正七品御女’。组织把她当成了内鬼,以为你妈妈已经没有用处了,所以就杀了她。”
黎溯强忍着“杀”这样的字眼用在自己妈妈身上,继续追问:“这说不通啊,抓内鬼这么重要的事组织不可能大意,怎么会随便一个女孩去找了我妈妈他们就认定是内鬼了?”
“因为那个女孩不是普通的女孩,”简锋略顿了顿,“她当时,是黎溯你的女朋友。”

这下不要说黎溯,连叶轻舟都震惊得呆立当场。
黎溯消化了好半天才难以置信地问:“你说那个女孩是……夏澄黎溯初中时的女朋友,就读于黎溯学校隔壁的职高,和叶轻舟同岁,初次登场在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初悸》?!”
“夏澄,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难怪,难怪自己病好之后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霎时间,夏澄得知黎溯父母都是警察时那惊喜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你父母都是警察,那你一定也很厉害吧?”
“那以后要是有人欺负我,你会保护我吗?”
17 岁的黎溯当这些都是玩笑话,竟不知那时候的夏澄真的已经深陷泥淖,少年不负责任说出来的豪言壮语成了她全部的希望,所以她看到黎溯妈妈进入组织的时候才会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来救自己的!
是他害了她们两个人!!
他忽然就没有眼泪了。
“夏澄也……被害了吗?”他声音轻得像飘浮的烟。
简锋:“她没死。我向组织提议把她当成反面教材震慑那些不听话的女孩子,组织同意了。但她并没有被关在唐宫,我也不知道他们把她囚禁在哪里。”
黎溯不再哭,不再发抖,像金属做的机器:“说下去。”
他声音冰冷得连简锋都有些动摇。
“黎溯,你没事吧?”
黎溯冷酷到近乎凶恶:“别说这些没有用的,说案情,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要给她们报仇!你刚刚不是说要告诉我我妈妈的遗言吗,是什么?”
简锋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字咬得清晰:“一、万、人。”
电话这端的两人一齐定住。
简锋细细说来:“那天是你妈妈被抓的第三天。组织决定处决她,把唐宫有职分的成员和不安分的小姑娘都叫了过去。你妈妈环视一圈,然后说出了这句‘一万人’,就被组织枪毙了。
“当时在场的人全都不明所以,包括我。但我那时候坚定地认为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只是琢磨了整整两年也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后来遇见你我才终于恍然大悟,这句话,其实是你妈妈留给你的。”
黎溯不解:“我妈妈留给我的话,为什么要通过你来转达?”她出发前明明特意喊住了黎溯,给他留下了“国慎之”这三个字,那这个“一万人”她当时为什么不一起说出来?
叶轻舟猜测:“也许‘一万人’这句话是冉阿姨进入组织后才知道的?”
“不,”简锋干脆地反对,“我不这么认为。”
“黎溯,”他问,“你应该知道一年半前你闯进唐宫,是我暗中保住了你。那么我问你,既然那时候我就见过你了,为什么这些事情我到今天才肯告诉你?”
黎溯想不到答案。
“因为你现在有了她,”简锋说到这里,声音难得地有了一丝柔和,“一年半以前你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如果我那时候就把一切线索都交代给你,只会让你过早地涉入险境,十有八九会害死了你。我一定要等到你身边有了可以保护你、帮助你的人才能放心打开接下来的路让你走,你妈妈也是一样的。她把这句遗言交给我,就是要确保你在和我相认之后、在组织里有了能和你里应外合的人之后再拿到这条线索往下追查——黎溯,这是你妈妈对你的保护。”
这是她对你的保护。
黎溯,她不是一走了之把这个烂摊子扔给你不管了。
她不是硬要把你一个人丢在那个恶魔身边不顾你的死活。
她不是一心只为破案,连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搭进去也在所不惜。
她特意把防弹衣留在冉媛那里,叮嘱她要保护你的安全。她特意把遗言留给警方的卧底,确保你能得到他的帮助。
“黎溯,”简锋似乎也有所动容,“不要太难过了。你应该骄傲你有一个勇敢又聪明的妈妈,她活着的时候拼尽全力为你铺好了路,即便后来不在了,她也一直在保佑你,你从来就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电话挂断许久,黎溯仍然呆呆地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叶轻舟去拧了条凉毛巾给黎溯敷眼睛,可她手才搭住黎溯的脖子,黎溯竟猛地一打哆嗦,避开了叶轻舟。
叶轻舟有些无措:“是我的手太凉了吗?”
“不、不是,”黎溯眼神躲闪着不和叶轻舟对视,“我就是……我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一直垂着头,叶轻舟索性蹲在他腿边:“黎溯,振作一点,简锋不是说了吗,冉阿姨虽然不在了,但她一直在保佑你,我们一块努力,一定能完成她的遗愿的!”
黎溯沉默片刻,闷闷回答:“我知道。”
叶轻舟看着他刘海之下被阴影盖住的双眼,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你是在想夏澄吧。”
黎溯似乎顿了一下,终于抬起头来。
他伸手把叶轻舟拉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又紧紧攥住她的手指,像是害怕会失去她。
“小舟,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一直以为夏澄只是转学了或者工作了,没想到她也……而且她会去找 我妈妈也是因为我,是我告诉她我爸妈都是警察,是我吹牛说她遇险了我可以保护她,是我同时害了她们两个人!就因为我的愚蠢,她们一个被害,一个下落不明,我妈妈临死之前还惦记着保护我给我留下线索让我去破案,可我却在……却在这里谈恋爱,我……小舟,你别误会,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变,我只是觉得……我没有资格这么快乐。”
叶轻舟抽出自己的手张开双臂要去抱他,可黎溯居然往旁边一躲,不安地看着她。
叶轻舟心里一沉。
黎溯察觉到这个动作的伤人,想要去拉住她,却好像无形中被人捆住了双手,动弹不得。
叶轻舟问:“黎溯,你一定要这样吗?”
黎溯眼中明了又暗,最后颓然道:“只要她们还在受苦,那我过得好就是一种罪恶,是对她们的背叛。”
叶轻舟静静看了他一眼,别过脸去:“好吧。”
她起身去拿自己的外套往身上穿,动作不快也不慢,是隐隐的期待,也是尊严促使下竭力显现的自然。最后的结果是期待落空,她顺顺当当地离开了病房,甚至顺顺当当地进了电梯,双扇金属门缓缓闭合,她一直悬着的心就这样跟着轿厢一起坠了下去。
卓豪远远看见叶轻舟离开闯进病房质问黎溯:“你欺负她了?”
黎溯红着眼眶看着面带愠色的卓豪。
他一句对不起还没说出口,卓豪已经冲上来揪住他的衣领:“黎溯,要不是看在小舟的面子上我非得扇你一耳光不可!因为你前女友的事对不对?那是你的错,不是小舟的错,你凭什么这么对她!你已经犯下的错误不是靠在这里后悔就能弥补的!过去的事情谁都不能更改,你只能决定现在!你从前对不起那个女孩,难道你把小舟赶走就对得起她了?你只是又多伤害了一个人!”
黎溯像是被人一拳狠狠打在心上。
“黎溯,小舟的娘家人不光她爸妈,还有整个昕阳市局!你现在不赶紧去把她追回来,我们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卓豪一语说罢,反手就把黎溯甩到了病房门口,他已经做好黎溯不出门就把他踹趴下的准备,幸而黎溯再不犹豫,连外套都没穿就夺门而出了。
小舟!小舟!——黎溯此刻仿佛刚从梦魇中清醒过来,慌慌张张地去追叶轻舟——对不起,是我糊涂了,明明都是我的错,我却混蛋地把一切转嫁到你的身上!昨天才刚向你承诺永远都不再惹你生气,怎么能这么快就食言!我已经做了太多孽,伤害了太多人,我不能让这些再在你身上重演!
等等我,小舟,等等我!
黎溯出了电梯便朝大门外狂奔,刚一头扎进冷风里,就见不远处叶轻舟的背影对着一个男人,不是余闻君又是谁?
黎溯赶在余闻君要碰到叶轻舟的前一秒“啪”地一下打掉了他的手,又示威一样搂住叶轻舟,挺直了腰杆不大友好地看着他:“余先生,我心眼小,不喜欢别的男人碰我女朋友,请你自重。”
余闻君看小屁孩一样看着他,哼笑一声,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蔑:“黎溯,你这会儿充什么大头呢,我看小舟一脸不开心的样子,恐怕你这男朋友当得不怎么样吧。”
黎溯不卑不亢:“是啊,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惹了小舟不高兴,所以我要自己把她哄好,就不劳你费心了。”说罢又转向叶轻舟:“小舟,刚才是我不对,你先跟我回去,我会好好跟你道歉的。”
其实叶轻舟这会儿心里还很不痛快,甚至有点想一走了之气气黎溯,可见他就穿了一件单薄的病号服就跑了出来,到底还是狠不下心。
冻出病来还不是要自己伺候,带回去慢慢收拾也不吃亏。
于是她歉疚地看看余闻君,准备道别:“闻君哥哥,谢谢你,我没什么事。天不早了,你也抓紧回家休息吧,我们改天再聚。”
余闻君好风度地随他们去,只是在他们刚走出两步时又喊住了黎溯。
“你觉得你配得上小舟吗?”他修长的身体被包裹在轻暖的长风衣里,悠然自得。
黎溯被冻得青紫的脸庞瞬间绷紧。
余闻君说着话,还不忘伸手理了理脖子上价值不菲的围巾,似乎有意要衬托黎溯的寒酸:“即便你愿意倾尽所有对待小舟又如何?你根本就是一无所有。”
黎溯回头冷冷看着他:“我有女朋友,你有吗?”
话撂下,黎溯拉住叶轻舟转身离开,再不回顾。

回到病房,黎溯亲手给叶轻舟脱了鞋,把她抱上床脱了外套用被子盖好,又倒了热水放在她手边,给她的手机充上了电。
“你先休息一下暖一暖,等我二十分钟。”
叶轻舟问:“你要干嘛?”
“写检讨。”说完他便背对叶轻舟坐到桌前,埋头吭哧吭哧写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他收笔起身走到叶轻舟床边,双手捧着检讨书站得溜直,像要做国旗下演讲。
“敬爱的领导,”他一口播音腔差点没把叶轻舟笑喷,“在下黎溯,现为我今天的错误行径向您诚挚忏悔。叶轻舟同志是百年难遇的好领导,人美心善,关怀下属,我不识抬举,不知好歹,伤了领导的心,实在愧疚不已,愿意领受领导任何责罚,但求领导无论如何不要开除我,给我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如果领导答应,小的感激不尽!
“有人说我一无所有,但我不这么认为。没有叶轻舟的黎溯一无所有,拥有叶轻舟的黎溯全球首富。我不想再做回乞丐,此生惟愿跟着领导吃香喝辣、荣华富贵,恳请领导大人大量饶过我这一次,继续带我走向共同富裕,我一定当牛做马回报领导恩德!”
叶轻舟憋笑憋得鼻孔直抽抽,硬做出一副威严来命令他:“检讨给我,你,转过去。”
黎溯乖乖从命。
“腰弯下点。”
黎溯恭谨照做。
叶轻舟出了被窝在床上站起来,“嗖”地窜到了黎溯身上:“不是说要当牛做马吗?本姑娘现在就成全你!”
黎溯就这样背着她在病房里跑了好几个来回。
“你现在不觉得对不起夏澄了?”
“我会尽力把她救出来。”
“也不觉得对不起你妈妈?”
“她看见这么漂亮的儿媳妇肯定高兴坏了。”
“谁是你家儿媳妇,美得你。”
“贼船都上了你还想往哪跑……”
晚饭吃完,两个人小猫一样缱绻在一起,腻得难舍难分,到最后他们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了,一起笑出了声来。
“小舟,”黎溯松开叶轻舟,眷恋地看她一眼,随即微笑,“我们得干点正事了。”
叶轻舟便也立即进入状态:“简锋说,‘一万人’是你妈妈留给你的遗言,你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黎溯摇头:“这个暂时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情我非常确认——‘国慎之’和‘一万人’,原本是一句话,是我妈妈掰成了两半分别留给了我和简锋。”
“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想啊,我妈妈为了保护我而把‘一万人’留给简锋,可她为什么不直接把‘国慎之’也一起交给他呢?这只能是因为两句话拼到一起就会直接暴露我妈妈要传递的信息,她是为了防止组织的人发现端倪才只给简锋一半的,这样才能确保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拿到完整的遗言。”
叶轻舟觉得有道理:“所以这其实是一句六字遗言,我们要还原的是这一整句话。”
只是这六个字排在一起读着还是云里雾里,两人上网查查出了一堆结果,其中看着最沾边的是这么一句话:
“一国之政,万人之命,悬于宰相,可不慎欤?”
这就到了黎溯请教专业人士的时候了:“美丽的叶老师,帮忙翻译一下这句话呗。”
叶轻舟查案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把语文老师这个身份派上用场:“这句话出自王禹偁的《待漏院记》,意思是一个国家的政务、千万百姓的性命,都牵系在宰相的身上,难道能不谨慎对待吗?”
黎溯听完,歪头打量着那句话,还是没明白有什么玄机。
“宰相,难道是暗指公安局长?”不会吧,冉嫣费尽心机留下的线索,就只是指向黎成岳这个人?
叶轻舟也不得其解。
跟这条线索耗不下去,只能暂时想想别的。黎溯把这几天的变故都码起来从头开始捋,捋了没两秒他猛然 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该死!从睁眼开始满心满肺都是叶轻舟,竟然忘记了还有一个人!
“阿昀呢?他现在人在哪儿?”他慌忙问叶轻舟。
叶轻舟倒不像他一样紧张:“卓豪派人拉回昕阳了,奶奶也转去了昕阳的疗养院。”
“他竟然肯?”
“不肯,直接扛进车里的。”
黎溯稍稍放下心来,叶轻舟瞅他那样不禁有点来气:“不是吧黎溯,你现在还担心他,他可是要杀你啊!老娘不会找对象找了个圣母吧?”
黎溯无奈:“要不是被我连累,他们两兄弟原本安安稳稳过着日子什么事也没有,他会恨我也很正常。”
“正常正常,谁恨你你都觉得正常,怎么,就光记着你连累他们,你这么长时间给他们收拾屋子做饭照顾奶奶就都不算数了?怨你也得有个节制吧,你把他们怎么着了他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
黎溯忽然觉得不对:“你是怎么知道他要杀我的?”黎溯那天的确是被程子昀叫到平房区迷晕后才被带去汇福大楼的不假,可叶轻舟在那么紧急的状况下是怎么发觉的?
叶轻舟盘腿抱臂,像个老学究:“这话说起来可就太长太长了。”
“从哪儿说起?”
“从……曲悠扬坠楼说起。”
黎溯没想到竟然会那么久远。
“黎溯,”叶轻舟严肃地问,“你有没有想过曲悠扬的死可能并不只是胡越报复杀人那么简单?”
说实话,胡越归案后黎溯几乎再没琢磨过她的事情了,但他明白叶轻舟会这么问,是因为事情实在太过巧合了——杀死唐宫成员曲悠扬的嫌犯刚刚好就是唐宫卧底简锋的亲丈母娘。
“难道你怀疑……这都是简锋暗中设计的?”
叶轻舟点头承认:“虽然我不想恶意揣度他,但这事由不得我不多想。他好不容易潜入组织安顿下来,可单线联系人何局长突然去世,世上再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脱离了警局,又没办法离开组织,整整三年都必须像个真正的罪犯一样在组织里独自斡旋。他知道外面一定有自己的同伴,可组织就像一堵城墙,他困在里面出来,别人隔在外面进不去,总要有一件事情打破这层壁障让里外的人能够通上气。而这件事,就是曲悠扬的死。
“简锋依靠娶胡晟柟而打入组织,必然早已打听清楚她家里的状况,也对胡越那个德行心知肚明。借助自己的身份教唆曲悠扬勾引赵东亮,再引诱胡越去杀人,然后果不其然我和你就上门了。”
黎溯其实理智上已经认同了叶轻舟的分析,只是好像难以接受简锋为了这样的目的就故意导演一场杀人闹剧,牵连好几个人因此丧命。可转头一想他自己不也为了报仇不惜利用叶轻舟害她陷入险境吗?他们都是在这场阴谋里淫浸太久而失心疯了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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