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秋有太多太多的为什么。
但没人可以给她解答,留给她的只有低啸的风声。
但她不能,她是天道。
她必须先维护好小世界,这也就意味着宋归帆必须活着,她也必须拿到烛龙心。
郁印白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道:“所以,你是选择为了气运之子而放弃我吗?”
他说得一针见血,笛秋实在说不出这么残忍的话,所以她只能选择沉默。
笛秋的态度仿佛一把刀,狠狠地扎在他心口,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厌恶气运之子,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他冷声道:“我后悔了,后悔同你定下那五年之约。”
笛秋如坠冰窟,她抿了抿唇,强迫自己去看向郁印白,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全身在颤抖,道:“我是天道,这是我必须要做的。”
郁印白讥讽道:“那我呢?也是必须要被你放弃的吗?”
“我……”笛秋发现他面色寒冬料峭,眸子里面充斥着浓浓的自嘲之色,刺眼极了。
任何的解释在这一刻都没有用了。
她努力收紧手掌,却发现怎么也使不上劲,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萦绕在她心头。
“烛龙心给你,可以,但是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留在我身边。”郁印白现在的语气冷静得可怕,仿佛刚才受伤的不是他。
“你……”能不能换个条件?
笛秋的话还未说出口,郁印白便打断了她。
“取这烛龙心几乎去掉我大半条命,更何况没有这烛龙心,我余生都要经受寒毒的折磨。”
“所以,用你的陪伴来抵消我后半生承受寒毒之痛,这条件不过分吧。”
“而且,按照你们这些天道的安排,我也活不长不是吗?”
郁印白说这些话时,身体发冷,他恨极了所谓的命运,也恨那些硬给他安排命运的天道,他为何要做气运之子的垫脚石?
他不,他偏要逆了这天,
经过这次的事,他对于囚禁小天道这个决定没有丝毫的罪恶感,反而觉得痛快。
经他这么一说,笛秋突然觉得自己太贪心了。
可是,道友是她绝对不能放弃的人。
她道:“有一个人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你给我点时间,我同他道过别后,便来完成约定。”
她的眼神十分坚定,那双眸子宛若宝石一般。
郁印白眸光闪烁,明知故问道:“那人是谁?”
“你想干什么?”笛秋神色立马变得警惕起来,那人对她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郁印白眸中没有怒气,反而露出玩味似的笑,道:“怎么,怕我对他动手?”
笛秋没说话。
“小天道,你的眼神真差劲。”说这话时郁印白不免带上些怨气。
明明他就站在面前,她居然一点也认不出。
“郁印白。”笛秋咬牙道。
不带这样人身攻击的。
郁印白顿了一下,舌尖舔了舔上颚的犬牙。
他承认,他酸了。
她就算即将身陷囹圄,也依旧还记挂着“白水”,“白水”对她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小天道,我还要多谢了你让我下定了决心。”
原本他还想用什么方法让她乖乖跟他走,现在倒是有了现成的机会。
郁印白突然意味不明地来了一句,笛秋没听懂他的意思,望过去。
他也没解释的意思,只说到:“我给你一天时间,一天时间之后,我必须要看到你,不然……”
郁印白扫了过来,后面的话不用说了,笛秋也明白,估计是后果很严重的意思。
既然注定得不到笛秋的真心,那就换她自愿留在身边。
一个对他来说用处不大的烛龙心换笛秋自愿留下,很划算不是吗?
郁印白咽了咽口水,只觉得满口苦涩。
他应该开心才对,但他为什么会觉得心很痛呢?
或许是因为小天道在他和宋归帆之前,永远都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吧,他永远是那个不会被偏爱的人。
笛秋接过烛龙心,心情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反而像是有块石头压着,沉甸甸的。
她垂着眸,第一次对自己的前路感到迷茫,若是平日,她定会毫不犹豫地说:她要当最伟大的天道,但此刻她怎么也说不出。
笛秋心底在默默呢喃道:天道爷爷,她好像做不了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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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烛龙心, 笛秋站起身,打算离开。
郁印白看她动作,眸底幽暗一片, 开口问道:“小天道,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嗯, 说吧。”
笛秋心有疑惑。她实在想不到郁印白会问她什么问题。
她那双杏眸望着他,依旧是亮晶晶的, 但那里面的情绪让郁印白有点看不清了。
他眸子一转,道:“都说神爱世人, 我也是这世人中一员, 可为何神唯独不爱我?”
郁印白问的居然是这个。
笛秋一顿, 眸中闪过茫然之色。
是啊,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是被放弃的那个,但那又是为什么?
她看了眼郁印白身上淡淡的功德金光, 突然觉得讽刺极了, 或许, 天道也有迷糊的时候。
一个人并未犯下大错, 不应该遭受如此不公。
郁印白目光灼灼,要把笛秋盯出个洞来, 他偏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你只是没有等来那个爱你的神罢了。”笛秋不敢看他的眼睛, 声若蚊蝇,一点底气也没有。
这话说出来连她都不信, 郁印白更是不会信, 他突然笑了, 眸底的嘲讽深深地刺痛了笛秋的双眼。
既然神不爱他, 那他又何必爱神?
他抬头望向天空, 明明是万里晴空, 澄澈透亮,但他却只觉得这个世界虚伪得可怕。
笛秋离去了,临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眸底是她也说不清的复杂神色。
或许,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天道,但她想做一件事,一件可能让她万劫不复的事。
宋归帆和南宫蝶在原地等啊等,等来了笛秋。
笛秋见到他们,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烛龙心我已经拿到了。”
宋归帆和南宫蝶皆是一愣。
“钟师姐,你拿到了烛龙心?”宋归帆放大的瞳孔已经说明他的不镇定了。
南宫蝶觉得不可置信,她拔高了声音:“你一个金丹修士跑去拿烛龙心,不要命了?!”
笛秋缩了缩脖子,还是第一次看南宫蝶如此不淡定的模样。
“其实这烛龙心是我一个朋友拿到的。”
南宫蝶和宋归帆皆是默了一瞬。
“朋友?”南宫蝶似乎在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宋归帆睫毛颤动了一下,随后只是看向笛秋,问道:“可否告知一下那位朋友的名讳,如此大恩,改日必当结草衔环前去相报。”
“不必了。”笛秋浅笑道,“他这人心好,不在乎你这点恩情。”
实际上,这烛龙心是郁印白取来的,再由她求来的,恐怕那人也不太想见到宋归帆这人,又何必再多说什么呢。
另外半个恩人的她又不需要报什么恩。
宋归帆看她态度坚决,问下去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既然烛龙心送到了,我也该离开了。”笛秋道。
南宫蝶眼皮一跳,她意识到什么了,急切地问道:“钟师妹,你不回虚空门了吗?”
“我本不是虚空门之人,回去又干什么呢?”笛秋算是把话放在明面上说了。
南宫蝶眉间朱砂随着她的失落黯淡了一瞬,随后她扬起大大的笑容,道:“那我祝你一路顺风!”
宋归帆补充了一句:“若有事尽可来找我们。”
在说完这些话之后,笛秋算是正式和他们告别了。
距离一天还有十一个时辰半,笛秋打算是去找那伙屠戮修士的黑衣人了。
从无法推知的因果来看,那些人已经不是宋归帆能解决的范畴了,严重威胁到小世界稳定了。
若想无后顾之忧,必须先解决这些人。
笛秋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驾着小白云,飞速地在流云秘境移动着,找寻这些人的踪影。
但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寻到任何的足迹,仿佛这群人从未出现过。
笛秋找累了,来到整个流云秘境的中心,坐在小白云上面,这里视野极为广阔,凡是秘境之内的事物都能尽收眼底。
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
笛秋一顿,这招还是她从同郁印白坐在树上看风景那里得来的灵感。
她不过一时感慨,很快又收回思绪。
即使很累了,她也不敢放松。
突然间意识一黑,等笛秋再睁眼时,已经换了地方。
准确来说,是她的意识换了地方。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笛秋淡定得多。
对于这个被动触发的技能,笛秋根本没有打断的能力,即使她现在还在焦心于另一件事,但也只能淡然接受了。
最初的焦急过去之后,她反倒还有点好奇,这次是谁把她引了过来。
她也算摸出一点规律来了,第一次疾风狼幼崽是在满怀怨恨和痛苦中,第二次桑静姝正处在极度的害怕中。
凡是出现这种情况,定是那人正处于极致的负面情绪中。
她开始探索这个地方,这地方黑得可怕。
笛秋往前走了走,脚底下满是湿滑,行走之间,皮肤凉凉一片,像是某种蛇类的洞穴,这正是她最不喜欢的。
地上的血凝结成一片片的,铁链在晃动着发生叮叮当当的声音,一道微弱的呼吸声,似破烂的鼓风箱,仿佛那人随时会死去。
从身形来看,那是个半大少年,头发披散开来,垂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最抓眼的是他身上的气质,沉寂一片,仿佛身处另外一个时空,时间的流淌在他身上都变慢了起来,在无情地吞噬着所有的光亮,像是黑暗中的漩涡。
他的四肢上缠绕着铁链,他的手腕脚腕很细,像根竹竿,骨头上覆着一层皮。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上面的污垢凝结成一块一块的。
最让笛秋震惊的是,他脖子上带着沉重的镣铐,同铁链连在一起,就像是狗项圈,若是普通的犯人何至于用此等侮辱人的手法。
在笛秋印象中,只有那些奴隶才是这样的捆法。
少年是犯下什么滔天大罪?以至于受到如此残忍的对待。
笛秋不由得放轻声音,生怕自己声音稍大些会让他感觉到疼,她问道:“你是谁啊?”
那少年没有任何反应。
笛秋眨了眨眼睛。
他是不是听不到她说话?
笛秋选择凑过去,细细的打量着少年的脸,可惜是在黑暗中,只能看出大致轮廓,她看到他尖尖的下巴,快瘦脱相了。
这少年倒是有副美人骨,笛秋略过他高挺的鼻梁,停留在他紧闭的眸子上,直接告诉她,这双眼睛应当也是极美的。
他身上气味纷杂,实在谈不上好闻,但笛秋却闻到了一丝清冽的淡香,似大雪后的原野,这种香味她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那就是郁印白。
莫非,眼前的少年是年少的郁印白?
想到这个可能,笛秋瞳孔微缩,她压下心底的猜测。
既然他没有醒来,笛秋选择在他身边坐下,静静地陪着他。
突然,一道刺眼的光芒落了进来,是这密室的门被打开了。
笛秋这才得以看清少年现在的模样。
目光触及他身上的伤口,笛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第一眼她便被他身上的伤口惊住了,密密麻麻的,有烫伤,有刀伤,有刺伤……凡是你能想到的伤口都有,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其中有好几处地方已经腐烂了。
形销骨立,不成人样,已经不能用来形容他现在的惨状了。
若是平常人遭遇这些早就一命呜呼,但少年还活着,可见其顽强。
一盆冰水就这么泼在少年身上,他痛苦地闷哼一声,随后缓缓抬起眼睑。
即使笛秋不是他,也能感觉到睁眼这个动作对他来说有多艰难。
在他眼睛睁开的一瞬,笛秋确定了,面前之人是郁印白。
只是面前的郁印白面庞稚嫩得很,唯有那双眸子可见日后的惊人之貌。
她为什么会看到少年时的郁印白?
笛秋强压下心底的震惊,努力让自己的头脑保持冷静,她环顾四周,此处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地下牢笼。
既然这是年少时的郁印白,那么这里恐怕是郁印白的回忆了。
为何,郁印白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又为何在这里?
这回,笛秋看清了他的眼睛,那双眸子至少还有光亮,虽然不明显,但绝对不是她看到的死气沉沉,满不在乎。
笛秋一愣。
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郁印白失去所有对未来的向往。
这时,她突然听到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你的生命力倒是顽强得很,喂你这么多药受这么多伤都没死。”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稀疏平常,“不像之前的药人,没折腾两下就死了。”
“简直白白浪费我这么好的药,晦气。”
视人命如草芥,说的就是这种人了。
笛秋听得拳头紧握,很快便判断出了谁好谁坏。
“药人果然不能挑那些血脉低贱的,还是要有点尊贵的血脉,你说呢,我的好徒儿?”
男子似乎对于能把那些皇族血脉踩在脚下得意得很,仿佛这样他就能获得至高无上的优越感。
郁印白听到极上国时,眼神波动了一下,后又回归平静。
笛秋这下把目光放在男子身上,那人方形脸,厚嘴唇,唇周蓄着胡须,看上去沉稳可靠。
再看那人,笛秋只觉得面熟得很。
这不是百年前的千机阁掌门吗?
郁印白因为血洗师门声名大噪,自此堕入魔道,而他的师门正是百年前久负盛名的千机阁。
笛秋当时为了找郁印白的弱点,可是翻了不少人的记事簿,而其中就有这千机阁掌门的。
她知道的是,千机阁掌门收郁印白为徒,两人恩怨自此结下,但并未提及是何恩怨,笛秋还是第一次看到。
“当时,极上国皇帝为了寻求长生大道,送你这个没用的皇子给我当徒弟,谁不知道你是当来药人呢?”
“你以为你能摆脱泥沼,实际上却是跌入更深的深渊罢了。”
“你,不过一枚弃子罢了。”
“就如上次你逃出去了,你说了实话,可是有人信吗?”
“即使证据摆在面前,他们也不愿信你一个小小弟子,反手就告诉了我你的行踪,你若是还想活着,就乖乖给我当药人。”
笛秋这回看到,郁印白眸中仅有的光亮熄灭了。
他眸中的戾气不停翻滚着,死死盯着男子,脊背微微弓起,像是在狩猎的豹子。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吗?过来啊,我告诉你。”
男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往前走。
他倒要看看他在耍什么把戏。
郁印白突然奋起,他准备一击毙命,可惜就差一点点,千机阁掌门这时踩到石头了,脚下一滑,躲开了。
他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一遍一遍地往前冲,即使手脚血肉模糊,他那股势要搞死千机阁掌门的恨劲还是让笛秋惊到了。
“虚伪。”
一个个嘴上喊着伸张正义,却对于苦者视而不见,这修真界真是虚伪至极。
此刻的郁印白宛若困兽,狼狈得没有半点她后来看到他时的云淡风轻。
便是这些造就了如今的郁印白吗?
笛秋心底一痛,密密麻麻的,如同针扎一般。
“你看,连老天都不帮你,还有谁能来帮你。”
千机阁掌门初时被他的暴动吓了一跳,飞快地往后退,后来发现他无法伤到自己,眼神瞬间变得阴狠起来。
笛秋看到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什么东西,一通乱放,把药喂给郁印白。
郁印白立马被痛得满头大汗,而千机阁掌门还不打算放过他,又是拿出兵器往他身上招呼,血肉飞溅。
那一声声,一幕幕,笛秋看得心抽疼,她亲眼目睹了郁印白从一开始的挣扎到后面的麻木,仿佛感受不到痛一样。她宁愿看郁印白阴晴不定的样子,也不愿看他如此狼狈的样子,或许,在她心里,他就该是强大的。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结束了。
到后面她已经不敢看了,捂着耳朵。
笛秋看着躺在地上没有动静的郁印白,鼻头一酸,她很想将人抱起来,却只看到她穿过去的手,一种无助感席卷了她的全身。
“郁印白,你起来啊。”
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迷糊了笛秋的视线。
她恍然间明白那句话的含义,这便是他说的痛习惯了吗?
她却根本习惯不了。
暗无天日的地牢,永无止尽的折磨,这便是他所经历的吗?可他又做错了什么,要经历这一些?
看着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少年,笛秋走了过去,轻轻环住了他。
至少,在这一刻,她希望自己能给他带来温暖。
郁印白昏昏沉沉之间,身上传来一股暖流,就像是窝在被窝里一样温暖。
他有点恍惚,就在他以为是幻觉的时候,鼻尖又传来熟悉的甜香。
郁印白动作一顿,眸底幽深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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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地下牢笼中, 少年蜷缩成一团,满身孤寂,他睁开眸子, 里面只有一潭死水, 突然他眼神一闪, 眸中浮现挣扎之色。
郁印白知道自己陷入梦魇了,他也感受到笛秋的存在, 他想动作,却发现根本没用, 他现在根本掌控不了回忆中的他,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他听到了笛秋的声音, 不过一眨眼便对上了她满是关切的眸子。
郁印白一怔,随后觉得不可能。
小天道怎么会在意他的死活呢?她都能为了气运之子取走烛龙心甚至答应他无理的要求,可见她并不在意他。
她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郁印白, 你还好吗?”笛秋看到地上的身影动了动, 她连忙坐起身来, 望进他漂亮的眸子中, 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有那么一个瞬间,笛秋还以为他看到了自己, 后来她才发现, 郁印白双眼没有聚焦,虚虚地看着某处, 宛如没有生气的玩偶。
不, 应该说他已经被疼痛折磨的麻木了。
在笛秋印象中, 那人总是冷着那张俊脸, 看上去贵不可言, 所有人提到他都是那种忌惮害怕, 原来他也会有这种落魄,受尽欺辱的时候。
她不了解他的过去,今日才明白原来这是一顿极度黑暗的记忆,对于郁印白来说是这样,对于笛秋来说也是这样。
或许,她受不了看到他人受苦。
笛秋紧紧抿着唇,随后她看到地上的人动了动,心脏被揪了起来。
她看到的是郁印白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多次尝试只换来一次次地倒下,最后,他是靠着双手爬过去的,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了下来。
被困住的郁印白真是受够了自己现在如此狼狈的模样,弱小得让人生厌。
小天道看到了,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笛秋满眼都是那个少年,她不会觉得他讨厌,相反,她只有怜爱之情。
透过他重伤的躯体,她看到却是另一个郁印白,一个努力坚韧的郁印白,一如她第一次看到的郁印白,即使被雷劈得不成样子,依旧能咧嘴一笑,大言不惭的嘲讽天道。
苦难没有让他倒下,反而让他越来越强大。
面对芸芸众生,笛秋看到的从来不是他们的光鲜亮丽,而是他们在困境之中的闪光点。
郁印白不知道笛秋的心里想法,他恨透了往日那个弱小的自己。
而后他看到笛秋缓缓朝他走来,蹲在他身前,伸出手,不顾他脸上的脏污,轻轻捧着他的脸,语气极度温柔:“郁印白,你很厉害哦。”
“我没告诉你一件事吧,在我眼里你都是闪闪发光的哦。”
笛秋说完这句话,便在他身边坐下,大有一副要陪着他的样子。
郁印白将她的那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她是在说,他是闪闪发光的吗?即使他现在是这副狼狈的模样?她也没有觉得厌恶吗?
他突然一笑,这倒是小天道会夸人的话,毕竟她心思浅又言语贫瘠,说不出什么太高深的话。
笛秋还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不仅被听见了还被嘲笑了一番,她坐下来并没有安安静静的,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郁印白”,左看看又看看的。
看到他的眸子时,说了句:“真好看。”
接着目光下移,划过他的鼻子,落在他干裂的嘴唇上,道了句:“没有之前看上去的好亲。”
听到这里时,郁印白也被她的心里话给惊到了,不住磨牙。
好啊,没想到这小色鬼还打过这种主意,别让他出去,否则……
笛秋又看到他尖尖的下巴,忍不住咂了咂嘴巴,说了句:“真瘦。”
听上去还有点嫌弃。
几乎脸上所有地方都被她点评了一顿,刚开始还好,郁印白听到这里内心的火气上来了。
她还敢嫌弃他!
就在他以为笛秋已经差不多了的时候,少女有朝他伸出了手,看着是准备对他下手了。
郁印白气血翻涌,想把这个胆子大到没边的人给掀了。
他都这么惨了,还要对他下手?
笛秋的手慢慢抚上了他的手腕,用手指细细的摩挲上面的伤口,动作很是轻柔,他听到她低低的说了一句:“还有,对不起。”
郁印白刚刚还翻滚的情绪奇异地平静下来,随后,大脑一片空白,看着眼前的一切。
笛秋低垂着眉眼,那对甜甜的小酒窝没有出现,看上去恬静淡雅,面部线条柔和,即使不笑,也不会让人觉得害怕。
他听出了她的愧疚。
她在愧疚什么?愧疚拿走烛龙心?愧疚让他受伤了?但又不是她害他受的伤。
郁印白实在不明白她的想法,但她这副模样莫名让他心里很不爽。
他宁愿看到她以前那样绞尽脑汁地针对他,也不像看到她这样子。
笛秋愧疚的是,她知道他经历的不公,也知道他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却就被选做气运之子的踏脚石,但是她没办法改变这个结局,她为自己的无力感到愧疚。
她也大致猜到了以前的天道为何独独放弃了他,因为他力量强的过分又无法掌控才选择毁灭,这个决定对谁都是公平的,唯独对郁印白不是,习惯了高高在上俯视世人的天道,根本不会想到这些。
她为往日天道的草率感到愧疚。
郁印白说得对,神爱世人,却唯独不爱他,甚至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这叫他如何不怨?
笛秋做完这些之后,没了动静,静静地待在他身边,她感受着郁印白经历过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知不到,静悄悄的,让人害怕。
“这么黑,你是不是也很害怕?”笛秋自言自语道,“不过,我来陪你啦。”
郁印白心下一暖,那颗飘荡的心似乎找到了扎根的地方,让人觉得很安心。
画面一转,又换了个地方,这次是在一座高高的承台上,郁印白被绑上面,这次他身上的衣服换了,也没有什么伤口,还是那张消瘦的脸。
那个可恶的千机阁掌门站在他面前,红光满面,笑得一脸猖狂,道:“今天佑我千机阁,竟让本掌门寻到了这不死之身的人。”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沸腾。
不死之身,表面上的意思,无论受多重的伤都能复原如初,若是放于战场之上,将会是人形大杀器。
说完,千机阁掌门持起一把剑,直直捅入少年的心口,只听闷哼一声,郁印白无力地垂下头。
千机阁掌门扒开他心口处的衣服,他心口的刺伤在不停愈合着,最后完好如初,所用时间不到半刻钟。
人群传来阵阵的吸气声,他们显然也对此感到十分震惊。
“妖怪啊,妖怪。”不知是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底下的人瞬间沸腾了。
某个出卖过郁印白的弟子根本不会觉得欣喜,只有阵阵恐慌。
他招惹过郁印白,郁印白凭着这不死能力能硬生生把他耗死,他已经能预想过他日后会死的有多惨烈了。
“杀了他!杀了他!”不知是谁说了一声,人群立马被鼓动起来。
笛秋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底是说不出的复杂。
有些人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引来如此深重的恶意,仅仅是因为恐惧。
千机阁掌门根本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他这人狂妄自大久了,根本不认为郁印白能摆脱他的控制。
他还沉寂在制造出郁印白如此伟大的作品的喜悦之中,根本没有丝毫恐惧。
他把剑往地上一丢,道:“若是你们想杀,便自己去试。”
那个同郁印白过节最深的弟子站了出来,捡起地上的剑,征求意见似的看向千机阁掌门,发现他并不出手,胆子也大了起来。
拿起剑便是往郁印白身上刺,他只不过刺了一下,看到那飞快愈合的伤口,没有人出言制止,仿佛受到鼓舞一般,刺了郁印白一剑又一剑。
整个过程中,郁印白都是垂着头,那双眸子半睁着,显然是看到了这一幕的,但是他眸中没有半分神采,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生气一般。
笛秋看着这残忍的一幕,心脏仿佛被人用石头砸了一下,她死死地咬着牙,眼泪不争气地留下来。
郁印白透过“他”的眼睛,在余光中看到一抹衣裙,他知道是笛秋,她从未离开。
他忍不住在想,小天道现在的表情是怎么样的?她会不会哭得很伤心,但他看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