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在找祖宗当孙子这件事上,佛修们做得比剑修们优秀太多。
小周已经走到了面前,他正要规矩行礼,白清欢先抛出一粒灵果给徒孙,随口问他:“承光寺舍得把他们的宝贝疙瘩放出来?若我没记错这该是空昙的第十次转世,这一世也该修成正果了。”
“千真万确!”小周捧着灵果受宠若惊,乐滋滋说:“我在山门外负责洒扫的人脉刚刚传讯说,亲眼看见承光寺那位佛子了,虽未看清样貌,但有那根昙花舍利禅杖为证。”
白清欢慢条斯理的翻拣着刀疤叼来的衣衫,“昙花舍利禅杖又是何物?”
一听师祖发问,无所不知的小周迅速展现出专业素养,回答得有理有据:“这事儿我还真清楚,我有个表叔有个佛修朋友,曾经提及过此事!”
“说是佛子转世十次,世世历经人间各种磨难,直到肉身圆寂后烧出舍利子才算是功德圆满。”
白清欢又大方抛给小周一颗煮熟的灵鸡蛋,后者越发感动,说得也更加详细。
“据说三百年前,那位佛子的第九世在凡间经历了万般磋磨和各种考验,后来大彻大悟入了承光寺剃度,死后还真烧出了一粒舍利子。佛修们便将这枚舍利子镶嵌在承光寺的至宝昙花禅杖之上,这一世再寻到了佛子的转世后,这把禅杖便成为他的法宝了。”
白清欢拎起一件半旧的白衫,面无表情评价:“整挺好,头一回见拿没烧干净的骨灰当宝贝供着的。”
小周挠了挠头,不敢如师祖这般放肆,他悄声问:“师祖,你就不好奇这位佛子和白长老的故事吗?”
白清欢淡定吃自己的瓜,:“你说。”
小周果真知道:“按照修真界如今的说法,是白长老知晓了佛子第九次转世的消息,先一步去凡间引诱了尚且是凡人的佛子,将其狠狠采补!”
白清欢:“……”
其实也没有那么狠。
“总之他们的意思就是白长老险些毁了佛子第九世的苦修,好在佛子幡然悔悟,舍弃情爱回到承光寺遁入空门,这才圆满修得正果。”小周咬了一口鸡蛋,如实转述自己知道的消息:“又据说白长老后来还去承光寺抢过人,不过人没要回来,反背上了引诱佛子的妖女骂名。”
白清欢没说话,小周不知道内情,她作为当事人,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她具有相对大众的审美,正如很难和那只蛇妖成为挚友,白清欢也很难欣赏光头。
和空昙相识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书生,头发柔软茂密,窥不见半点佛子的模样。
说她故意引诱佛子方便采补,那真是骷髅放屁,空穴来风!
不过空昙的第九世,经历了万般磋磨却是真的。
那时候的白清欢正在凡间游历,途径一个小镇。
镇上有个书院,细如牛毛的春雨飘落之时,书院的高墙中会探出数枝茂密的垂枝海棠,夜里的海棠极美,白清欢翻上了墙头。
少年站在那棵一样被雨打湿的垂枝海棠下,看到了途径小镇,正坐在墙头赏花的白清欢。
他仰着头,额发濡湿,苍白的面颊还有不知怎么弄出的血痕,殷红的血水和透明的雨水都悬在湿漉漉的睫毛上,漆黑的眼眸却是澄澈且宁静。
隔着夜里繁花,一脸是血的他倒反过来紧张提醒她:“姑娘当心,摔下来会很疼,我为你折。”
然后他踮着脚准备折花,却一头栽到了白日花匠刚挖的深坑里。白清欢将其捞出来时,这人已经昏迷不醒,手中的那支海棠倒是紧紧攥着。
白清欢在镇上停留了两天,多少听闻了那个小书生的故事。
她当时也算是活了两百多岁了,却也没见过有人能惨成这样。
书院中,这个被称作天煞孤星的少年,堪比阎王转世。
据说他出生时,母亲难产而亡;
五岁时,父亲接他下学却遇桥断,落入河中不幸亡故;
十岁时,祖母为其去道观上香,不幸跌下山道身亡。
十二岁时,身为宰相的祖父官场上开罪了皇帝,满门抄斩。
唯他尚未及冠,免了一死。
十五岁时,曾经的京城贵公子从京城流落到了这个小镇,同时传入的还有的和他名字如影随行的丧门星称号。饶是最讲究风骨不信邪祟的书院,他的名字也和他的人生一样,被笼上了一层难堪的阴影。
再比如三年后闹饥荒,山匪杀入书院,准备选只两脚羊炖肉汤的时候,同窗也好先生也罢,所有人都无言却默契地先看向了那个小书生。
白清欢再次途径这个小镇时,看到的就是当年替她折花的小书生被绑了手脚吊在沸腾的大锅上空的模样。
彼时待宰的他头发被饥肠辘辘的山匪剃光了,紧闭着眼,睫毛不颤,只口中喃喃替自己念着往生经,倒真的像极了一个和尚。
她救下了他,小书生从此跟在她身边,同她走遍了整个东灵洲,也一道救了许多像他一样的凡人。
这本该是很好的一场缘。
可后来承光寺的和尚们却口口声声道,因为白清欢的插手,以至于小书生没有经历该有的劫难,以至于佛子险些不能修成正果,以至整个苍生的苦难不能被及时度化。
总之,修真界第一妖女的荣誉称号,就是这样落到白清欢头上的。
而白清欢的记仇程度怎么可能认栽,所以当初她去承光寺去抢人是假,去砸承光寺才是真。
要说合欢宗和青霄剑宗只是互相看不顺眼,那和承光寺就真是有仇了。
这次修界大会要商量的便有审判白清欢这一桩,也难怪素来不问世事的他们来得这么积极。
不过来了也好,这次白清欢准备新仇旧怨一起算。他们不想让她好过,那这日子大家都别过了。
不过在这之前,她需要拿到一些东西。
白清欢收回思绪,随意拣了一件白衫披上,转过头看向小周:“行,人全部都来了是吧?”
小周扒着指头算了算,点头:“各大宗门和世家都来齐了,只差合欢宗了。”
合欢宗是这次被讨伐的对象,自然没她们。
白清欢平静点头,又问小周:“既然各大宗门和世家的人都来了,万宝阁的人想来也该到了吧?”
万宝阁虽算不得宗门,不过背后的万家却是修真界最富裕的世家,没有之一。
果然,小周点头:“来了!来的还是他们的少主万本利!”
“好,替我把万本利请来,我要找他买些东西。”
身为世家修二代的小周不由得“啊”了一声,纳闷:“买东西不是该我们去万宝阁吗?”
白清欢:“真正的贵客都是让□□的,你且去请就是。”
小周似懂非懂,不过这是个很听话的徒孙,听令之后立刻奔赴客院,替自家师祖去请万宝阁□□。
有巨额灵石但是从来只存不花的段仙君自然不是万宝阁的贵客,但是他身份足够尊贵,所以听闻消息的第一时间,万本利这位少主便殷勤地赶来了荒山。
万本利是个生了张圆脸的年轻修士,笑起来一对小眼睛弯弯,很是好脾气的模样,大冬天也在手中持了把折扇,上书四个大字。
“和气生财”
打踏入刀疤狗窝荒山的第一步起,万本利便夸赞不停。
对着荒山杂草:“这草生得真是灵秀旺盛,正如段仙君。”
对着荒山枯树:“这树长得真是风骨铮铮,亦如段仙君。”
对着走狗刀疤:“这犬瞧着真是威猛霸气,同段仙君……”
“打住,万少主不用夸了。”白清欢叫停这位的奉承,“我们先谈正事。”
万本利极上道地笑眯眯的拱了拱手,开口:“敢问仙君有何需要?在下一定无所不从无所不应。”
白清欢先说了第一件事:“两百八十五张聚魂幡,十日内可以准备妥当吗?”
万本利面上并无错愕之色,看样子是早知道段惊尘想要买这东西了,非常配合地应下:“仙君吩咐的事情,纵有千困万难,万宝阁也得为您办妥了。”
话是这样说,他的目光却暗自打量着这座荒山。
万家的人脉可不比小周的差,来青霄剑宗这几日,万本利自然也听说了段仙君这两日发疯的消息。
向来贫寒的段仙君居然开口就要价值两千多万的聚魂幡……看这样子,这位是把其他几座主峰全部给洗劫一空了?
不对啊,青霄剑宗的家底他可是清楚得很,便是全抢了,也凑不出两千多万灵石啊!
那段仙君的灵石哪儿来的?
他心中正犯嘀咕的时候,对面的人又说了第二件事:“另外替我备些男修的法衣配饰,三日内给我送来。”
白清欢开口,熟练的报出一系列万宝阁最昂贵的法衣名字,她过不了穿旧衣服的苦日子。
万本利一边听着一边眼皮子狂跳。
等等,段仙君这该不会是准备空手套白狼吧?这两天他只听闻段仙君有几位医修和阵修挚友,却没听过仙君有大款朋友啊!
而对面的白清欢嘱咐了这两桩事后,已经开始嘱咐第三件事了——
“我记得万宝阁有寄存服务对吧,我有个朋友曾经在你们那儿寄存了一些东西,她暂且用不上,你把东西给我。”
万本利一听,越发笃定自己方才的猜测了。
没错,万宝阁确实为几位真正的贵客准备了私人宝库寄存灵石或是法宝,因为万宝阁遍布修真界大小灵城,修士们的芥子囊终究空间有限,又时常游历四方,有时便把东西存在万宝阁。如此方便保管,也免得遭了空空门的贼修惦记。
这几位贵客,可都是真正的贵客,整个万宝阁内,能有私人宝库的也是屈指可数。
是应家那位家主?大刀门的掌门?医仙谷的丹圣子?
万本利心中疯狂猜测段仙君的这位好友是谁,面上则是从善如流的笑着解释:“仙君的话莫敢不从,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请段仙君告知是哪个私库,方便咱们接下来验证身份,这才可取出私库中的东西。”
白清欢冷静开口:“十号私库。”
十号私库。
万本利瞬间将这个号码和私库主人的名字对上了——
合欢宗长老,白清欢!
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俊秀得不像话的仙君,握扇子的手都跟着抖了一下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底情绪惊叹又复杂。
好你个小子!
还真让你吃上修真界最顶级的软饭了!
第18章 在你眼中我是谁~~
万本利心中早已闪过千万种念头,但是面上是丁点儿也看不出来,只沉稳微笑着,仿佛例行公事提了句:“哦十号啊……没记错的话是合欢宗白仙子的私库呢。”
“没错,我的朋友就是她。”
万本利:段仙君傍上白仙子了?怎么傍上的?什么时候傍上的?凭什么傍上的!
小周:大师姐真乃神人也!这俩果然不清白!
只不过,这还没结成道侣呢,就开人家的私库拿人家的法宝,段师祖这口软饭的吃相未免太难看了吧?
小周拼命给自家师祖使眼色,然而白清欢压根没看他,已经拿出了传讯玉简。
她抬手一挥,原本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画面瞬间浮现在所有人面前。
一阵灵力波动后,万本利果真看到了万宝阁的贵宾,白清欢。
万本利:“!”
假仙君简单解释了两句目前状况,忽然微不可查的扬了扬嘴角,悠悠问:“我开白仙子的私库,拿白仙子的东西,白仙子不会生气吧?”
真仙君:“……不会。”
假仙君:“我这样既拿又拿,白仙子不会嫌我拿多了吧?”
段惊尘被哽了一下,他后知后觉想起来了,上次自己说过她是既想又想,想太多。
看样子,记忆力惊人的白长老果然没忘掉这句。
“不会。”段惊尘很无奈地配合那边的人,想到那些东西本就属于白清欢,自己从未想过动她一块灵石,他认真道:“本就是你的,尽数拿走又何妨。”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万本利和小周同时深吸了一口冷气。
你们的关系好像不只是挚友了,这太越界了!这太暧昧了!
“很好。”
白清欢很满意段惊尘的配合,只不过收了传讯玉简后,总感觉边上两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
“怎么了?”白清欢皱眉看向万本利,“可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了。”万本利一言难尽的看着这位软饭硬吃的仙君,“仙君需要什么东西,我这就让人送来。”
“私库里第一个匣子取来。”白清欢回想着自己要的东西,想到近来神魂虚弱,需要再拿点稳固神魂的宝物,于是又补上一句:“还有第三个匣子,放置各类法宝配饰的。”
再回头看看后方尚且空旷的狗窝,白清欢想起自己还曾经置办过不少家具,大到床榻屏风,小到妆匣花瓶,这些东西都还寄存在万宝阁,方便游历时取了用。
现在游历到段仙君身上,又何尝不算是游历呢?
素来不愿意委屈自己的白长老当即报出一连串的名词,“顺便将那张软玉床榻,静心聚灵屏风……还有那张万年灵木做的躺椅……对了还有一把千年墨竹制成的灵扇……”
万本利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了。
只记得自己下山的时候,嘴角扯出的营业微笑都快撑不下去了。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软饭男!
他看向与自己一道下山的小周,意味深长地赞了一句:“贵宗仙君实乃剑修之典范啊。”
小周听出这话里的不对劲,只不过他这会儿也找不到理由为自家师祖狡辩。
就在他支支吾吾之际,那边,前来抓师弟回去练剑的李长朝出现了。
李长朝也察觉到这两人气氛的不对劲,好奇询问:“怎么了?”
小周说不出口,倒是很为自家贵宾打抱不平的万本利不急不缓,将事情经过委婉说了出来。
李长朝眉头一皱,陷入了沉默。
万本利不想多言,正要拱手告辞时,却听得李长朝开口:“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嗯?”余下两人齐齐抬头。
李长朝缓缓摸着下巴,先反问小周:“你有没有觉得,近来师祖行事和以往大相径庭,颇为古怪?”
小周点头,“岂止是古怪,就连咱们师父都说,他好像被夺舍似的。”
“像被夺舍这就对了,爱情总是让人脱胎换骨。”李长朝目光灼灼,指了指身后这座荒山继续追问道:“你可曾记得,这山是师祖自行选的,多么低调而孤冷的一个剑修,从来不在意身外之物,不争不抢近百年!那你猜他这几日为何突然寻来各峰至宝,重修这座荒山?”
“因为……”小周竭力发散思维,最后灵光乍现,大胆揣测:“难道这是为白长老准备的?!”
“没错!”李长朝重重点头,感慨:“正如雄鸟求偶先筑巢,男修求道侣之前,也总该有个像样的洞府,更何况他心之所求的还是白长老那般见惯了修界繁华的人物!”
小周震惊:“为爱宁背负上发疯的骂名,段师祖实属男修楷模!”
“但是他用来筑巢的,可都是白仙子自己的东西!”万本利冷不丁点出一句。
“这便更能看出段师祖对白长老的上心了。”李长朝眼神中已然亮起洞察一切的睿智光芒,她缓声道:“方才你们说的那些东西,皆是除衣物之外最贴身的日常起居所用之物,这只能说明师祖熟知白长老常用爱物,且顶着被人说吃软饭的压力,也要将洞府布置成白长老住得惯的样子!都这样了,你们竟然还看不透这份至真至诚的赤子之心?”
小周肃然起敬:“不愧是段师祖,这份真心让我自愧不如!”
万本利:“这……”
分析得好像是有理有据,逻辑也是环环紧扣,但就感觉哪里不对。
眼看万本利似乎对自家师祖还有成见,李长朝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万少主,我只问你一句,段师祖取用私库法宝,白长老可有半句意见?”
想起白仙子那句堪称纵容的“尽数拿走又何妨”,万本利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了。
白清欢也曾带过其他人去过万宝阁,可什么时候任他们予取予求了?
便是宋兰台小时候想要一些小玩意儿,也得乖乖扯着她衣角,软声叫好几句“阿姊”才行。
看到沉默下来的万本利,李长朝淡淡一笑,笃定道:“这就是了,白长老与段师祖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哪轮得到我们这些外人反对!”
万本利身体一震,一双圆眼睁得更圆。
有道理啊!
要论相貌,方才他替白仙子仔细瞧过了,段仙君那张脸可谓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身段就更不需多说,剑修的身材是出了名的修界最顶,刀修都比不过。
要论身份,段仙君那是什么人?且不拿出盛德仙君的名头,光是不到百岁就即将突破化神的恐怖天赋,那也是前无古人了。
要论年龄,弟弟好弟弟妙,体贴听话又乖巧!不选年轻且活得久的弟弟,难不成还真要选个几千岁的老不死?
怕是采补两次就阳气不足陨落了吧!
不愧是白仙子,眼光果然毒辣!
身为真.白清欢.好友的万本利彻底释怀了。
他暗自搓手,心道这门亲事,万家定要拿下操办权!
数日后,家具法宝等等一概用具,全从万宝阁送到了白清欢的新住处。
刀疤非常殷勤的承担起了装扮新居的重任,忙碌不停。
缺德仙君也没有亏待自己手下的走狗,在万宝阁送来的这些东西里面翻了翻,找出一张不知是几百年前买的精致小床摆在榻边,给细犬当了狗窝。
一切东西摆放完毕。
软玉香榻写意屏风,香炉花瓶矮桌躺椅,她用惯的旧物一应俱全。
若不是伸手一摸还是八块腹肌,白清欢于恍惚间都要以为这一阵的遭遇是场梦了。
她摁了摁额角,拿出万宝阁送来的第一个匣子,从中取出里面的东西。
“刀疤,把你这两天吃剩的灵果拿来。”
白清欢一声令下,刀疤立马照办,一盘略显干瘪青涩的灵果很快被细犬叼来了。
她低着头,摊开数张寻常油纸,将这些灵果草草包成十多份,而后以细细的红绳绑好油纸包,屈指点了点它们:“趁着这会儿还未完全天黑,让小周和小李把这些送去给承光寺的各位高僧,还有各峰峰主,另外还有……”
又念出几个宗门长老的名字后,她温声对狗道:“就说这是我一个挚友种的灵果,都分给大伙儿尝尝,就当宵夜了。”
刀疤点点狗头,驮着一堆烂果去找了小周和李长朝。
那两人的剑亦不是凡物,皆生出了剑灵,自有和刀疤沟通的方法。
刀疤果然不负白清欢所托。
次日一早,晨光熹微,薄雾未散,李长朝和小周换上了簇新的内门弟子服饰来寻白清欢了。
李长朝:“师祖叮嘱送的灵果,昨夜我们挨个送去了,道友们听闻是师祖所赠之物,皆惶恐道谢。”
惶恐是真的,道谢也是真的。
虽说果子寒碜干瘪了一点,酸涩难吃了一点,但这可是那位最为清冷难接近的段仙君所赠之物,自然没人会拒绝。
她又问:“没记错的话,修界大会今日便要开始了?”
李长朝点头:“正是,我们特奉了师父之令,来请师祖前去议事。”
很好,这些偷偷开会准备审判她的人今天全凑齐了,接下来白长老要准备去战斗了!
不过正式开战之前,得先挑好战袍,以免刚挽袖子准备指点江山就发现腋下破了大洞,先输了气势。
白清欢眯了眯眼,将目光投向万宝阁送来的数套男修法衣。
段惊尘似乎又在入定打坐了,不过白清欢也没有要问他喜欢哪件的打算,对于男修该如何装扮才显得俊秀不凡,白长老拥有自己的审美。
万本利做事妥当周全,即便是男修的衣饰,送来的这些竟也完美拿捏住了白清欢的喜好。
她扫了一眼,伸手先拣出其中一套浅青色衣衫,细细一看,上面还嵌有银丝竹叶暗纹,很是风雅清秀。
符合白长老审美,穿它!
再挑拣一番,配饰中寻到一顶青玉白梅的发冠,清冷而不失稳重。
白长老很欣赏,戴它!
再翻翻捡捡,送来的匣中旧物中还有些看着眼熟,却着实想不起来历的玩意儿。
比如一把精巧的墨竹灵扇,上面贴心附了灵阵,扇出的风清香阵阵不说,还是暖风。
很合白长老心意,拿它!
再比如一枚不知是何质地的配饰,通体晶莹剔透好似寒玉,入手顿觉宁神静心,而且上面同样刻了白梅图案。
和发冠搭配起来极好,佩它!
片刻之后,完全按着自己的喜好装扮完的假仙君自屏风后闲步而出。
从两个徒孙震惊得说不出话的表情,白清欢就知晓自己的审美依然稳定。
她瞥一眼镜中少年仙君的模样,果真是风姿卓绝,清雅惊艳到了极致。
这具身体干净清冷的眉眼也好,修长挺拔的身姿也罢,加之如今的衣着装束,都完美贴合白长老的喜好。
白清欢满意至极,如今战袍加身,她对接下来的大战更是充满斗志。
拍了拍刀疤的头,假仙君高冷宣布出发。
“我们走。”
身后,李长朝和小周面面相觑,片刻后,两人默契摸出传讯玉简开始疯狂扣字。
李长朝:“小周,你有没有觉得师祖今日的扮相,好像有点眼熟?”
小周:“乍一眼看,像宋长老;再看一眼,竟然还有应家主的影子。只能说,还好师祖头发茂密,没有佛子的影子。”
李长朝:“嗯?宋长老又是怎么回事?”
小周:“新认识的人脉那儿搞到的消息,改日同你细说。”
李长朝:“所以,咱们师祖这是刻意挑衅旧爱,还是为爱勇当替身了?”
修界大会,顾名思义,那是整个修真界正道的盛会。
诸如空空门这类的邪门歪道,再诸如合欢宗那样难辨正邪的宗门,通常是被排挤在外的。
若是遇上医仙谷或者万家这种同合欢宗关系不错的宗门世家主办大会,白清欢自然能当座上宾;但奈何这次修界大会开在青霄剑宗,唉,那她白清欢也只能……
只能当座上祖宗了哈哈哈哈哈哈!
青霄剑宗坐落于雪山环绕之巅,高远的天空在这里瞧着仿佛伸手可触及,今日阳光正好,风雪初停,灿灿晨光洒落于莹白积雪上,闪闪烁烁,好似镀了层层金光。
早有无数弟子侍候静立于山道间。
忽而间,一道清雅身影现于山道上。
有认出这人身份的年轻弟子拱手躬身行礼。
“见过段师祖!”
和素日里冷沉到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不同,此刻出现的身影青衫落拓,鸦发如瀑,清朗而萧肃。
眉眼间虽然依然带着清冷之色,却柔和了许多。
“段惊尘”甚至还对着这些弟子微微颔首,这让众人顿觉受宠若惊。
有人忍不住嘀咕:“不是说段师祖疯了吗?”
“是啊,昨天我去甲木峰,那儿到现在还全是坑呢!”
一听这话,不远处的险些睡着的同门立刻精神了,招招手:“诶这事内有隐情,我巡山路过庚金峰时听说的……”
“……”
弟子们低声议论着,视线却牢牢锁定在远处那道恍若仙人的身影上。
段师祖开口了,这是在和万宝阁的少主说话;
段师祖颔首了,这是在和大刀门的宿泠风回礼。
段师祖止步了,这是在和承光寺的大师们问候。
白清欢喝一百斤酒也梦不到今日的场景,当年那些带走小书生,口口声声怒斥她为祸害佛子修行的妖女,险些将还只是元婴期的她抓走关押的佛修们,今日会如此慈眉善目,和声有礼的同自己说话。
“……多谢段仙君昨夜所赠灵果。”承光寺的一众佛修齐齐一拜,对白清欢的态度极为友好,甚至算得上是敬重。
佛修们似乎也很意外,毕竟段惊尘出名的不仅是他初入青霄剑宗时引得的巨大动静,更有之出了名的高冷淡漠性格。整个修真界无一交好的修士,从不参与任何宗门包括自家的活动,绝大部分世间都在寒渊或是南荒独自修行。
如今段仙君竟然有主动交好之意,虽说只是几粒干瘪灵果,但收到果子的人也很是受宠若惊,更无拒绝这份“示好”。
白清欢这一路保持着淡然姿态,很是好说话的同各宗长老、家主问候过去。当然,也无需她说什么,她只需要负责装逼点点头,嗯一声,拱拱手便可以了。
“段师祖今日心情很好。”跟在刀疤身后的小周小声对师姐说:“看样子是和白长老那边的进展顺利,即将替身转正了。”
李长朝的面色却算不得好,她眉头紧锁凝望远处,那边已是正殿,已有不少人正等着被剑修们接引入内,人影攒动,很是热闹。
其中有道身影,那是越看越眼熟。
她低声道:“只盼到时候不要打起来才好……”
而前方,白清欢已然行至人群之中,见仙君到来,众修皆恭敬行礼退后两步,让出一条路来。
人群尽头,一道身着浅青衣衫的高挺清瘦身影,就这样直白而毫无遮掩地出现在白清欢跟前。
她的脚步一顿。
对面的人似乎也察觉到气氛骤然的凝滞,微微侧身回首而望。
浅色的琉璃眸迎着阳光微微眯着,唇畔还含着柔和如春水的笑容,一粒红痣嫣然似血。
伴随着他转身的动作,他身上那件浅青色衣衫随风轻扬,袖口与衣襟的银丝竹叶暗纹在灿烂曦光下,泛出细碎光泽。
好巧,是宋兰台。
更巧,他身上穿的,和白清欢身上这件,不能说有多像,只能说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