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和超禁欲剑修互换身体了—— by暮沉霜
暮沉霜  发于:2024年0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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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机,结。”
白清欢启唇,无声念出最后的法诀。
原本缠绕在指间的红绳光芒大作,下一刻,天空上方那道红绳巨网在下一刻便从半虚半实化作了彻底的实体!
似星辰细屑缠绕的红绳上骤然爆发出璀璨的金光,它们仿佛无端生出了引力,那些缠绕在怨灵身边的浓重黑雾翻涌着,竟然如潮水般涌向了千机缕结成的巨网。
白清欢额上浸出汗水,结成玄奥掌印的双手忍不住颤抖。
她咬了咬牙,死死撑了下去。
此刻天色将尽昏昏,日后不知何时已快要坠到群山之下。
怨灵这种东西,一旦入夜定会更难对付,必须要想办法在最后一缕光消失之前完成她要做的事。
将空昙丢远了又折返回来的刀疤也变作了巨兽形态,凶悍地挡在白清欢身后,与段惊尘一前一后将她包围护住。然而他们能挡住怨灵,却无法将它们净化。
仅凭神魂始终无法将千机缕催动到极致,白清欢咬牙,低声:“段惊尘!给我手!”
段惊尘果真依言伸出左手,然而下一刻,白清欢便仿若化身为一头凶兽,紧紧拽住了他的手,一口咬在手腕处。
苍白的手腕瞬间喷射出鲜艳到灼目的鲜血,在段惊尘震惊的目光中,她狠狠将千机缕浸在腕上伤口处,吸足了自己尚且滚烫的血液。
做完这惊人之举后,白清欢来不及与段惊尘解释,她颤抖着双手半跪在地,死死看着天顶上的红绳巨网,手指倔强的继续翻动着红绳。
段惊尘无法回头,手腕上被暴虐撕咬开的伤口本该疼得发烫发麻,他却毫无知觉,眼前唯有大片大片的红色,鼻间只能嗅到那浓烈到极致的血腥味并着浅淡的冷香。
这是一场漫长而又拼命的拉扯战。
终于,在最后一缕天光落入山谷,天地归于彻底的黑暗之前——
红绳结成的巨网迸发出耀眼流光,每一束流光都好似一根绳索,温柔接引着那些包围着怨灵的怨气与憎恨融入红绳内,在这如同银河坠落般的唯美巨网笼罩之下,怨灵身上那些令人窒息的黑雾越来越稀薄,那些尖利的嘶吼声和求救声逐渐变得平静。
荒村中的阴风,不知何时已经归于柔和。
在这片废墟之上,那些充满了憎恨与不甘怨灵逐渐变回干净的亡魂,它们散发着微弱的光点,半透明的灵体漂浮在荒村上,像在死地中复苏的一群萤火虫。
“成了。”
他听到身后的人声音微弱却轻快地这样说了一句。
段惊尘缓缓回头。
今夜的月亮很圆,朦胧胧一层,软软跪坐在地上的白清欢被清冷的月色笼罩着,还缠绕在十指之间的凌乱红绳上的血渍未干,沿着指缝逐渐滑落到指尖,头发亦不知何时被汗水浸透,蜿蜒贴在面颊上。一贯讲究的她这次应当是是真累了,竟也没有去打理这些细节。
他一步步朝她走近,胸膛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疯狂生长,像是某种倔强且难生长的植物,在荒凉的雪上突然莫名融化寒冷坚冰,又击碎沉重的岩壁,悄无声息深深扎根。
明明还有月,可是天空却忽然飘起了雪。
她仰起苍白如纸的脸,唇角还残留着醒目的血迹,柔和的眼如同另外两抹明亮的月,眼睫上悬着两粒还未来得及消融的细雪,在月色下亮晶晶的,像在发光。
白清欢望着段惊尘,露出很浅的笑意。
“怎么样,没想到姐姐我这么厉害吧?”
他面对着她,蹲下身,想要伸出手为她拂去唇角的血渍,然而手却生生顿住了。
“嗯。”他很轻很轻地点头,眸中盛满了柔软月光,柔和得像是一条流浪了漫长岁月,走过了崎岖的山路,终于找到栖息之地的野犬。
“姐姐很厉害。”

夜雪越下越大,原本明亮的月色也逐渐朦胧。
夜深寂静,这里没有人烟也没有走兽游虫,以至于除了夹了细雪的风声,就只能听见身边彼此的呼吸声了。
白清欢垂着眼,熟络地为段惊尘检查着腕上的伤口。
他脸上没有半分疼痛的样子,方才甚至打算只拿块布条潦草缠两圈作罢。
不过在他准备撕衣袖的时候,手却被白清欢打下来了。
“你不知道自己的伤很重吗?”
他很认真地回答:“还好,死不了。”
这个回答收获了白清欢一声冷笑。
方才情势紧急,她需要用自己肉身的力量来更好地操纵千机缕,所以在咬段惊尘的时候下了死口。
虽说修士的身体远超凡人,但奈何同为修士的牙口也远胜野狗,如今他手腕上的伤口皮肉翻绽,血倒是用灵力封堵止住了,但是还需要仔细处理一番才行。
白清欢从芥子囊中取出从甲木峰挖到的灵药,以灵力炼化后小心敷在伤口处。
“居然伤得这么重,我下嘴时还是太重了。”她凑得很近,从段惊尘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紧皱的眉和不断颤抖的睫毛。
他心里那种奇怪的颤栗又出现了一些,被她握着的手也僵硬得失去了知觉,他声音低哑说:“没事,只是一点小伤,我不痛。”
以前当剑奴的时候挨打是常事,后来当了剑修,更是时刻游走在死亡边缘,他无暇也无心管这些并不致命的伤口,匆忙的时候吸出污血,有时间的时候买点廉价的灵药用了便是。
白清欢摇头叹息,很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她没直接说段惊尘不怕疼是一回事,但是她心疼自己的宝贝身体又是另一回事啊!
将段惊尘的伤口处理好之后,白清欢毫不在意形象地往后一倒,就这样靠坐在那棵枯死的桃树旁。
她闭着眼,拿手挡了眼睛,骇人的血迹沿着手臂缓缓落下,浸透了衣袖,若非胸口还在起伏,这模样更像是一具苍白美丽的尸体。
手指缓缓张开,她的视线从指缝间落到边上的段惊尘身上,后者此刻正持了天倾剑背对着她,无声地清点着荒村中那些漂浮的亡魂光点,顺便查看是否还有怨灵存在。
她懒散躺坐着看他,冷不丁开口:“你刚刚叫我什么来着?”
段惊尘的肩膀突然僵了一下。
他没有转身,像是没听到白清欢问话似的,快速说起了自己的发现:“村子里的这些亡魂似乎都变成两个月前正常的状态了,已经没有怨灵了。”
还不等她继续问,他先转移了话题:“你是怎么做到的?”
白清欢抬手,慢条斯理地解开缠绕在十指上的千机缕:“我不是曾和你说过吗,千机缕是由世间千百种情感编织而成的法宝,我方才就想,如果把怨灵身上强烈的憎恨怨气用千机缕抽离,那它们是不是就不再是怨灵了。事实证明,我赌对了。”
红绳被解下后被白清欢拎在指间,和先前只是显现出微弱光芒的法宝比起来,此刻的千机缕流光溢彩,越发华美。
她将它缠回腕上,满意道:“吸取了这里数百道怨灵强烈到极致的怨恨之后,它似乎也变得更强大了一些。”
不过白清欢说到这里,却更疑惑了。
千机缕编织的情感越浓烈,那它想要进一步提升,需要获取的力量也就越强大。
不过如今已过了五百年,千机缕甚至都成仙器了,怎么这一次的变化却如此明显?
“这里的人,曾经经历了很不好的事吗?”她轻声问。
段惊尘这一次沉默了很久,就在白清欢以为他都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开口了,说起了花溪村和自己的往事。
雪夜静悄悄的,白清欢和段惊尘面对面整理着像小山一样高的聚魂幡,将每一面幡上的尘埃和褶皱都拂去,当它们全部整洁排列在一起的时候,仙君清冷无波的叙述也停了下来。
白清欢将最后一面聚魂幡上抚平,没有继续追问他当剑奴的那几年是如何熬过来的,初到青霄剑宗时被那些陌生的仙长们斥责性情冷厉狠毒,被同门无声排挤的时候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伸手指向前方,示意他看眼前那堆聚魂幡,低声说:“好了,现在都好了。”
段惊尘定定看着她,很认真道:“多谢你。”
“先别谢,还没成功聚魂呢。”白清欢笑眼弯弯冲他摆摆手,转头唤来刀疤:“去,把那个小和尚叼回来。”
夹着尾巴蹲坐在一旁的刀疤顿时精神抖擞,甩了甩身体,瞬间变大,一溜烟便把还昏沉沉的空昙给叼着丢到了白清欢面前。
她操纵着灵力在小和尚面前一挥,昏迷的空昙缓缓睁眼,往日澄澈明净的眸中还带着茫然和失神。
“我……我刚才是怎么了?”
手刀强者白清欢脸不红心不跳:“你方才被怨灵冲撞昏迷过去了,现在怨灵的麻烦已经解决了。”
“是吗?”空昙迷茫地伸着手按了按自己的后颈,嘶了一声:“怎么脖子疼得厉害?”
“因为它是从后面冲撞你的,怨灵嘛,行事肯定不讲武德的。”
“原来如此,小僧还是学艺不精了,贸然闯入此地,原想超度这些怨灵,却不承想怨气太重难以度化。这次多亏白长老和段仙君出手相救了。”
空昙连忙爬起来,冲着两人万般诚挚地双手合十躬身拜下。
段惊尘有些沉默地侧身避让了这一谢,白清欢倒是气定神闲地领受了,面无表情道。
“行,又救了你一次,我也不找你们承光寺要灵石了,免得这次也是你这辈子的一劫,破坏了这一劫的我俩要成千古罪人。”
空昙越听头越往下埋,很是愧疚的样子,一句话不敢反驳。
白清欢话锋一转,“不过如今正好有事要拜托佛子。”
她点了点不远处的那些聚魂幡,低声道:“此地的亡魂全部都是枉死,时间相距久远,加之先前成了怨灵,虽然被我和白长老以特殊手段净化,但是灵魂几近破碎,聚魂幡怕是也难以凝聚,恐怕还需要佛子出手帮忙。”
空昙安静听她说着话,他没有追问那特殊手段是什么,反倒是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干净的笑容。
“太好了,小僧还能帮上忙。”
段惊尘对着空昙拱了拱手,“多谢。”
空昙白皙的面颊上顿时浮出明显的红色,他慌忙摆手摇头:“不不不……该是我……不,该是小僧谢两位才是。”
段惊尘神情肃然,虽说空昙并未成功度化,但是他始终是对花溪村的这些亡魂存有善意,他依旧一本正经地同后者道谢。
听到空昙答应帮忙一起凝聚花溪村的残魂,白清欢起身打断那边两人的互相谦让,取出了聚魂幡淡声说着该如何使用它们。
“人死以后,就会逐渐忘记生前的所有事,什么爱恨情仇都化作虚无,到最后能记得的只有自己的名字。”
她走在最前面,拿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聚魂幡越过枯死的桃树树桩,迈入荒村之中。
飞雪之中,白清欢在一处废墟前止步,寻了个位置,一点点用力,将聚魂幡插入了坚硬的泥土之中。
“呼唤死者的名字,直到亡魂自行归位。”
她这句话说得很轻,唯有紧跟在身后的段惊尘听到了。
他只愣了一霎,便不假思索的便念出了一个名字。
白清欢回头看空昙,“你继续先前的操作。”
空昙挠了挠光溜溜的脑袋,反应过来这是在让他继续安抚度化亡魂,于是赶紧打起精神,拿出昙花舍利禅杖和琉璃渡魂铃,轻声诵念着经文。
片刻之后,一道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光点落入聚魂幡中。
白清欢轻轻呼出一口气,笑道:“成功了。”
段惊尘和他脚边的刀疤同时眼睛亮了一下,正在摇晃渡魂铃的空昙手上动作顿了顿,旋即摇得更起劲了。
方才初面对怨灵时的紧张气氛一扫而空。
白清欢却没有停留,而是拿着聚魂幡继续往前,“走吧,继续。”
夜雪漫漫,白清欢走在最前方,她的声音不远不近地被风吹到后面。
“亡魂没有记忆,只会在曾经去过的那些地方游荡,所以若是找不到那个魂,就要拿着聚魂幡在它去过的地方一直呼唤它才行。”
“叮铃——”
空昙手中的渡魂铃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脑海之中似乎有某道极其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
在漫天的雪地之中,有人一直呼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声音一点点变得嘶哑,身影几乎被厚重的雪全部覆没。
他竭力想要看清那个人的面孔,想要听清那人的声音,却无能为力。
似乎有另一道更强大的力量将他生生拉扯着,让他无法靠近。
“空昙?”最前方的白清欢回头看过来,此刻她正在插聚魂幡,然而那道光点却微弱得无法凝入幡中,需要空昙帮忙凝聚亡魂才行。
而他却依然怔怔,像是丢了魂地注视着白清欢。
夜色中,她的面目和声音突然变得和刚才那道画面一样模糊。
她问,“出什么事了吗?”
“无事,兴许是刚刚被怨灵撞了脑袋,有点头晕,吹两阵冷风就好。”
空昙摇了摇头,继续低诵经文摇晃渡魂铃,在他加入之后,那道残魂果然逐渐变得凝实,成功落入新的聚魂幡中。
队伍继续往前,而雪也越下越大。
空昙落在不远处,他口中和手中的动作下意识地保持着不断,目光紧紧追随着最前方那道插聚魂幡的身影,然而眼前的视野却伴随着雪花的纷飞而越来越模糊。
恍惚中,他好像也变成了一个游魂,无知无觉,所有记忆都逐渐变得破碎然后无法阻止地消失,只凭着残存的记忆,倔强地跟随着那道模糊不清的影子追逐了许久。
她在一棵海棠树下插了一面聚魂幡,双手笨拙地合十默声祈求着什么。
许是那面没起效,她又走到一间被幽静竹林包围的老旧书院,挥舞着聚魂幡大声呼唤。
后来她又走到了潺潺山溪,走到了如火枫林,从凡人小镇走到灵城,从平地走到高山,从春走到冬。
每到一个地方,她就插一面聚魂幡,然后呼唤着什么。
她是谁?
她在呼唤谁的名字?
“我听不见!”
再快一点,再靠近一点!
“我看不清!”
不要跟掉前面那个人,哪怕是魂飞魄散也不能停下来。
追上去,必须追上去!
空昙迫切想要听清,他拼了命的在她身后追赶,然而每当他快要靠近的时候,身上便会出现一道枷锁便将他拽回去,无论他将手伸得多长,无论他拼了命地挣扎撕咬那些无形的枷锁,却终其一生不得挣脱。
他无法靠近那道身影,也入不得她插下的那些聚魂幡中。
最后,他只能看着漫天的飞雪呼啸,逐渐淹没最后一面在寒风中猎猎翻飞的聚魂幡。
他无知无觉站在雪地中,所见所听,所闻所想,所有的一切,都变作了虚无。
雪停了,眼前模糊的画面重归于清晰。
白清欢,段惊尘和空昙已经走出了那个小小荒村,将聚魂幡插向了更远的地方。
暴雪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一轮明月自重重高山间升起,朔风呼啸,苍茫云海翻滚,清寒月光时隐时现。
单薄的僧衣随风自由飞扬,而他却像枯木,像顽石,像横亘在禅院与俗世的万道冰冷长阶,站在雪地中纹丝不动。
风急了又缓,云散了又聚,雪停了又坠,天上星辰明明灭灭,月升再月落。
天光渐明。
如今,他们正停留在山溪边,这儿的屋舍已经废弃腐朽,所有痕迹都被荒草覆盖,然而植物的生命力却旺盛到惊人。
花溪村中的花树极多,不远处,一株早开的海棠枝梢上堆了雪,湿漉漉的,像被春雨淋湿。
小和尚肩头不知何时落了瓣飞花,他灰白色的袍角被雪水浸透,湿了大半。
他口中仍然诵念着经文,手中的昙花舍利禅杖散发着柔和的金色光芒,琉璃渡魂铃叮铃作响,每一个动作,就代表一道茫然不知归处的亡魂就被指引着进入聚魂幡中,也代表他度化了一道亡魂。
他如愿在苦修,在度化众生。
这该是很好的事。
可是为什么呢……
小和尚茫然而无神地仰着头看着花树,花枝湿润繁复,海棠映在他的眼中,像极了许多年前的那一株。
一小块积雪被风吹落,掉在他的面上。
他慌忙想用手背擦拭,却发现不知何时也不知为何,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第30章 你是何方妖魔鬼怪!
空昙僵硬站在雪地里半晌没动,眼看白清欢已经快走远了,跟在最后面压阵的刀疤摇晃着尾巴冲空昙加了一声。
“汪!”
“我……”空昙在脸上胡乱擦了擦,低头看着全是水渍的手背,眼底还带着如梦初醒般的怅然若失。
“汪!”刀疤又叫了一声,拿尾巴甩了甩空昙的小腿,后者看懂了细犬的意图,赶紧跟上去。
三百多面聚魂幡要一一召魂,这本是一件极其耗时耗力的事情,白清欢原本都做好了要陪段惊尘苦行数月的心理准备。
然而没想到的是,不过三日时间,在三百八十五面聚魂幡插满了花溪村和附近的小山头之时,亡魂也尽数归位。
白清欢呼出一口冷气,她眉毛和睫毛上都凝了一层薄薄的寒霜,整个人如冰雪似的清冷。
她回头往下望去,后方是来时的路,如今都被白雪覆盖了。
倒春寒似乎归于休止,暴雪终歇,如今放眼望去山野天地皆白,唯有那些深沉的聚魂幡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每一面聚魂幡中都凝聚着一道残魂,它们泛着极其柔和的光芒,在光线昏暗的冬日里莹莹亮起,像天上星辰落了满地。
“原来不是假货啊……”白清欢嘀咕着,将手凑入袖口里汲取微薄的暖意。
后方的段惊尘和空昙也走了过来,跟在她身后看着下方的壮观一幕。
完成了一件大事,白清欢颓惫的精神也缓了缓,说:“全部残魂聚集完毕,接下来再过两日,待幡中亡魂安定下来,就可以带了它们去投胎做人了。”
小和尚依然是那副神游在外的模样,还下意识地在诵念经文,摇晃渡魂铃。
直到刀疤又一声狗叫提醒,他才猛地惊醒过来。
“你怎么了?”白清欢看了看自己的手,略微有些心虚,当时不想被空昙看到自己操纵千机缕所以给了他一下,该不会把这小和尚给打傻了吧?
空昙手上动作骤然停顿,他有些局促地缓缓放下手中的两件法器,他张了张嘴,表情有点纠结。
“白长老,段仙君,我……”他揉了揉光溜溜的脑袋,眼眶还红红的,“我好像被怨灵冲撞得有点狠,脑子里多了很多奇怪的幻觉,我心里好像有根刺,每当幻觉出现,就扎得胸口生疼,疼得想哭。”
空昙如今不过十八岁的少年,白净的面颊上还带了一些未蜕的稚嫩。
此刻他按着胸口迷茫的样子,看起来很是落寞惹人怜。
白清欢:“……”
完了,真给打出问题了。
“但是没关系的!师父们曾经说过,苦修也是积攒功德的一部分,己身亲历的苦难越多,便更能体谅众生的万般苦难。我现在就又懂被怨灵冲撞有多难受了。”
空昙揉了揉胸口,很快就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一番外游能够度化数百道冤魂,让他们能够得到解脱,全靠你们出手。你们积攒了莫大的功德,回去以后我会为二位诵念经文祈福的。”
白清欢:“祈福就不必了,你回去后还是找医修看看脑袋吧。”
没想到空昙却轻轻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他忽然将琉璃渡魂铃举起,面色忧虑道:“数日前,此铃便一直感应到往南有大量怨灵的气息,一开始我以为是这个村子的亡魂,这才跟了过来想要将之度化。
但是如今亡魂都被收入聚魂幡中了,渡魂铃感应到的怨灵气息反倒越来越强烈了。”
小和尚顿了顿,澄澈的视线朝着更南边落去,语气坚定道:“所以我准备歇息片刻后,便继续朝南边出发,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越过东灵洲的万里雪原,就是南荒的疆域了。”段惊尘似乎对南荒很熟悉,他淡声提醒了一句,“南荒灵力稀薄,且潜藏了诸多妖兽,承光寺怕是不会应允。”
“不会,行万里路攒万重功德,师父们说过,这是我的定数。”空昙抬着头笑,他颊边生了两个酒窝,笑起来很是乖巧。
但是一想到南边的事情,他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数日前的修界大会,从南灵洲来的大刀门道友们途径了南荒的一个凡人国度,名为司幽国。”
白清欢怔了一下,旋即眉头极其隐蔽地皱了起来。
司幽国在诸多凡人国度之中也算得上是声名颇旺。要说起来,这一凡人国度的源头竟然还能扯上修真界,甚至再追根溯源,司幽国的王族还曾是羽山上界中的仙族后裔,唤作司幽族,曾经主掌仙庭祭祀。
只不过不同于一直扎根在上界之中的龙族应家不同,司幽家的先祖们一开始只是羽山中一股不起眼的支脉,在仙庭覆灭后,自然也用不上他们来祭祀了。
兴许是过腻了羽山上界一成不变的日子,司幽族自请脱离羽山,定居在了南荒。
虽说不在羽山了,不过司幽这一脉倒也庇护了周边的凡人,越来越多的人听闻此地有仙人庇佑,纷纷迁居聚集而来。
随着追随的人越来越多,从村到镇,由镇到城,最后变成了司幽国。
也或许是南荒那一片的灵力着实太寒碜了,和羽山上界完全没得比。本该人人都有顶尖修行天赋的司幽一族逐渐没落,直到彻底失去了修行天赋,成了寻常凡人。
好在几代国君都算得上励精图治,加之司幽一族的极好名声,国境内除了偶尔发生的一些纷争,倒也算得上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然而空昙却道:“刀修们曾说,司幽国境内似乎颇为动乱。据他们都城的凡人所说,一个月前,原本贤明的司幽国主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弄得民不聊生。”
听到这里,白清欢脑子里却像是被冰凌扎了一下,瞬间清醒。
她看向段惊尘,压低了声音:“一个月前……像换了个人?”
段惊尘也想到了这里。
一个月前,正是段惊尘和白清欢离奇互换了身体的时间点,而恰好当时那只神秘的妖兽化作黑雾逃亡的方向,便是南边。
“原本那位宿泠风道友想去看看情况,但修士们不好过多干涉凡尘之事,加之司幽国主也曾是仙族后裔,所以他不好硬动手,只得作罢。”
空昙紧紧握着手中禅杖,像是喃喃,“但是我总有种感觉,冥冥中似有声音指引我前去此地,这或许是我未尽之使命,所以我还是决定走一遭。”
“很好,小和尚你很有觉悟。”白清欢点点头,摸着下巴缓声道:“司幽国的国主是仙族后裔,寻常修士不好插手过问,那行吧,只好由本仙君去查探一二了。”
空昙整愣了一下,清澈的眼中也浮现出明显的错愕和惊讶。
“啊?段仙君你也要去?”
白清欢似乎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说辞,正义凛然开口:“山遥路远,南荒对修士而言又不是个好去处,佛子去了怕是险境重重。你帮忙收敛了这一村的残魂也算是功德一件,我们二人随行护卫你理所当然。”
“不不不……”空昙慌乱摆手,原本苍白的脸上也涨得通红,他连声道:“这是我修行的一部分而已,而且是两位从怨灵手下救了我,我并未帮到什么忙,怎敢劳烦二位保护我!”
“休要多言,你若心怀感恩,我们同去司幽国的事就莫要跟你那些师父说。”
空昙眨了眨眼,“我要去何处师父们从不过问,他们都说修行在个人,所有路都是我自己选定的。”
他像是怕另外两人怀疑,甚至将陈旧的僧袍微微掀起给两人看,就见他腰上绑了个木鱼和钵盂,余下便只剩手上拿着的禅杖和法铃。
小和尚老实巴交,一开口就把自己的老底翻底交代了个干净:“师父们说万事皆空,所以我没有储物法宝,也没有传讯道具,唯独身上所携之物。”
白清欢还未开口,就听先前在自己身后沉默听了半晌的段惊尘忽然开口了。
“你身无一物,那欠白某人的千万灵石如何偿还?”
虽说没有带任何攻击性,但是语气中暗含的冷漠扑面而来。
白清欢有些错愕地回头看着他。
空昙茫然挠了挠头,认真解释道:“小僧身上未带灵石,但寺中每年会供奉百万灵石予我修行。这些年我多在外苦修,尚未动用这些灵石,千万灵石届时一定如数送来。”
段惊尘:“……”
白清欢点点头,“行,那我们在此地修整一阵子,待亡魂的状态稳定后就一道出发司幽国。”
空昙很是局促,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止不住,似乎很惊喜苦修还有人同行。
段惊尘却沉默了片刻,而后抱了天倾剑退后一步落在队伍最后面,别开了脸不言不语。
看起来像是默认的意思,但是不知为何,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倒更像是生了闷气。
花溪村中的最边缘有一座半旧的木屋,看着和荒山上的那处剑庐的搭建风格极其类似,白清欢猜想这就是段惊尘自己家。
果然,在定好了明日一早就出发后,段惊尘熟门熟路领了两人进了这座木屋。
屋内和凡人的居所没有太大区别,简陋却也整洁,甚至还有烧火的灶炉。
刀疤自回了花溪村就一直精神抖擞,拉着小和尚的裤腿把他往外面雪地扯。
空昙本来也是年岁不大的少年,起先还惶恐对狗拜了又拜推辞不断,后面被拖着跑到厚厚的雪地后,见了狗拿前爪推着雪球越滚越大的趣状,自己也忍不住笨拙学着滚雪球了。
屋内只剩了白清欢和段惊尘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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