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和超禁欲剑修互换身体了—— by暮沉霜
暮沉霜  发于:2024年0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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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迈步朝的门外走去,在路过白清欢之时,熟悉的冷冽白梅香气浮动。
忽然间,他止步,不曾止步,只背对着众人。
“先前我说的那件事,依然作数。”
说完这句话之后,应临崖便再也没有回头,彻底融入那一片黑暗之中了。
“总算走了。”宋兰台送走一人,心情转好,又带上小心翼翼的祈求看向段惊尘:“阿姊……”
“你走。”段惊尘不等他开口,就果断截断了他的话。
白清欢不敢再留这位随时投缩阳药的家伙在自己洞府,客客气气送人:“宋长老走好。”
宋兰台失魂落魄被送走了。
眼下只剩了空昙佛子一人在原地。
空昙回头看看破碎的屏风,再看看那两个并肩站在一起的修士,一时间也不知晓该如何开口,只能眼神清澈却又懵懂地看着二人。
白清欢对空昙的态度冷冷淡淡,像是对陌生人。
她冲着后者示意一下,踢出刀疤先前当床的蒲团,“你不是想听当年的往事吗?我和白长老是挚友,知道得一清二楚,让我来告诉你。”
而后自己散漫坐到了方才段惊尘坐的软垫上。
空昙双手合十拜下,“多谢段仙君。”
段惊尘往这边投来视线,在片刻的迟疑之后,他很是自觉的准备退出去。
然而白清欢却叫住了他:“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白清欢在那段往事中什么都没做错,从头至尾都是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坐下一起听。”
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另一个软垫,示意段惊尘坐下。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而后很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没说话,安安静静与她并肩而坐。
身旁,他听着她不紧不慢说着话,调子一如既往的平和,难堪的旧事如今重新提起,对她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艰难的事。
“空昙佛子前世名叫江思量,是个倒了大霉的凡人书生……”
声音不疾不徐,不带任何偏激的情绪,不似茶楼酒肆中那些说书人那样的铿锵起伏和兜卖关子,不过是平白直叙罢了。
段惊尘却听得入了神。
伴随着白清欢的讲述,他仿佛跟在她身后也游历到了那个小镇。
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她坐在春夜细雨中,探手去摘垂丝海棠的模样;看到她将书院的门踹开,救下险些被熬成汤的人;看到她杀了那些吃人的强盗,又蹲在快凉了的那锅热水前细细净手的倦惫神态。
“……游历到第十年时,江思量离奇失踪。白清欢对卜算之道也算得上略知一二,然而任凭她如何卜算,也算不出他身在何处。”
“她又去请了星算门的长老出手帮忙,然而那些老神棍出手居然也算不到结果。他们告诉她,凡人不似修士那样有各种隐匿踪迹的手段,连星算门都找不到的凡人,九成九是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白清欢很轻很轻叹了一口气。门外夜风在呼啸,她没有看空昙,而是看了看自己的手。
“然后,她买了一百面聚魂幡,沿着那个小镇出发,重新走遍了她和江思量在过去十年走过的路,想要把他的神魂聚集在一起,免得他落到魂飞魄散的下场。”
白清欢慢慢搓了搓手,似乎是觉得冷了,碰了碰杯子,在察觉到这已经变成冷茶后,慢吞吞将手缩回到了袖子里。
“后来承光寺找上门,她才知道江思量在一夜之间顿悟,约莫是想起自己的佛子身份,连夜跟着承光寺的和尚们回去剃度了。”
白清欢唇角翘了一下,竟然有种自己也是看客般的轻松和自然。
“然后剩下的,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白清欢怒砸承光寺,没找到人,自己险些被承光寺给镇压在寺底苦狱之中。所幸承光寺的各位大师心怀慈悲,不知为何还是放了她走,只是她罪大恶极穷凶极恶,所以妖女这名头自然该坐实了。”
她竟然还有心情调侃,分明是冷嘲热讽,但是经由她语调说出来,却很难让人生出半分厌烦。
段惊尘的视线悄无声息,默然落在对方的眼眸上——
很奇怪,明明是自己的眼睛,可是身体里面的灵魂变成了她之后,眉眼间的气质和形状似乎都变了一个样。
那是一双非常平静的眼睛,没有任何留念不舍,也没有任何憎恨厌恶,清凌凌一望见底。
她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微微偏头回看过来,眼神一下子变得神采奕奕。
“差点忘了。”白清欢转过头去看空昙,忽然语锋一转道:“既然承光寺都说了江思量是承光寺的佛子转世,他乃是承光寺的人,那想来用在江思量身上的东西,也该由承光寺负担才对。”
她拿手漫不经心扣了扣桌案,毫不客气道:“所以,白清欢给江思量买聚魂幡花去的一千万灵石,佛子什么时候报销?”
神情一直有些怔愣的空昙缓缓抬起头,睫毛颤抖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眨动两下,半晌没说话。
过了好久,他起身朝着白清欢一拜。
“小僧必将竭力归还。”
在告别之后,空昙安静而又得体地离去了。
屋内只剩下了白清欢和段惊尘两人。
她还保持着方才的坐姿,只是手却懒散颓倦地托住了下巴,整个人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风掀得白清欢的头发轻轻飞舞,她也懒得理,修长细瘦的手指漫不经心点着瓷质的杯盏,清泠泠的触碰声间错而起。
她忽然挑眉,对着段惊尘问:“这种时候居然不是质问对方为何忘了前尘往事,为何背叛自己,而是忙着索要赔偿的灵石,你是不是觉得我锱铢必较,很是无赖?”
没有等他回答,她便眯着眼很愉悦地笑了,伸手握住冰冷的空杯子,语气轻快道:“身边的人可以失去可以换,情与爱也可以失去可以换,但是灵石失去就难挣了,我失去了好多,才不要什么都得不到。”
段惊尘没有回答。
就在她以为这位仙君又要无视自己的时候,但是下一刻,一杯不知何时泡好的热茶递到了白清欢的手中。
杯壁温热,有一些烫手,但是她冰冷的手指碰到的时候,却舒服得微微蜷缩了一下。
段惊尘起身背对着白清欢,和刀疤一起收拾着被那群不速之客弄得乱糟糟的屋子。
他的声音清晰透彻,语气也是寻常。
“别忘了,我是一个很贫穷很缺钱的剑修,所以对于你最后的举动,我只想说一句——”他顿了顿,抱着一堆杂物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白清欢,干得漂亮。”

段惊尘的动作利落而熟练,不多时,满室狼藉重归洁净规整。
应临崖先前所说的会遣龙侍送一面新的屏风来也不是假话,很快,两个沉默的龙侍便带了屏风前来,和先前那面屏风极其相似,同样是仙级法宝,同样大片写意泼墨画——画风明显出自同一位大师。
白清欢并没有注意屏风的那些微妙,而是忍不住打量着那两个自入门起,便一直低垂着头一句不言的龙侍。
原以为只有那日在客院碰到的龙侍是哑巴,没想到这两个陌生面孔同样无法言语。
在她的印象中,龙族的这些子弟,哪怕只有一丝龙族旁支的血脉,平日里都是目无下尘,将傲慢刻在了骨子里,一开口必定是冷嘲热讽,如今倒是比鹌鹑还要沉默了。
段惊尘将屏风重新摆放回该有的位置,刀疤先自然而然翘着尾巴走到小床前,轻巧一跃趴了进去。
他眉头紧皱。
剑灵不需要吃喝,更不需要睡觉,往日大多数时候都附身在天倾剑中,怎么到了白清欢的手上,这剑灵不但成日啃食灵果灵食,还认准了要睡床了?
段惊尘还没说话,刀疤便仰着头,一双乌漆嘛黑的圆眼湿漉漉地看着他,尾巴悬在床边摇得飞快。
“汪!”
“……”
白清欢原本拿了本阵谱在躺椅上慢悠悠晃着,闻犬吠声便往后一躺,鸦发像水流滑落。
“你可别把刀疤给唤回剑里。”她对着刀疤眨了眨眼,唇角翘翘,“它在外面过得挺习惯的,是吧刀疤?”
走狗竟然配合点头,一人一犬连物种都不同,但此刻的眼神居然一样的湿润晶亮。
段惊尘被两双眼盯得有些不自在,垂下眼不说话。
这便是默认的意思了。
白清欢笑了笑,正要继续看阵谱的时候,后方的段惊尘却拿起一个和屏风一样被无辜震碎的匣子,捻起其中一条红色细绳悬在眼前。
红绳垂落在他的手背上,细碎的光点像星辰一般映在皮肤上,他很快注意到,这细细的红绳在外观上几乎与自己手腕上的那分毫不差。
段惊尘轻声:“千机缕?”
“没错。”白清欢不知道何时起身走到了他的身边,拿起一根红绳扬了扬,甩出漂亮的红色弧度。
“不过和你手上的千机缕不同,这是我制作的时候不慎报废的废弃品,所以没什么用,权当个纪念品了。”白清欢盘腿坐在地上,修长的手指上不知怎么做的,红绳缠缠绕绕,很快在她指间勾出了奇特的花样。
段惊尘本站在她跟前看着,见她席地而坐,在犹豫片刻后,他也坐在了她对面。
“那你白日里说送给各派长老的,就是此物?”
“当然了,我不是月老,可没法变出无数的红绳,拿仙器来送人未免太怨种了。”她一边翻着红绳,一边说起了千机缕的事。
“刚才你说,这是你制作千机缕时的废弃物。”段惊尘有些错愕,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你竟会炼器?”
“我会一点炼器之道,确切说我对各种变强或是变富的事物都很感兴趣,但是千机缕却和炼器无关。”白清欢笑了笑,“世人说起合欢宗,通常都以为我们合欢宗修士修炼便只用双修,采阴补阳或是采阳补阴对吧?”
听她口中道出这些词,段惊尘眼中虽然没有异样或是厌恶,但是耳朵却悄悄染了些许红色。
他低着头,让视线只落在白清欢的手上,不敢旁移半寸。
“事实上也有主修世间百情的,待历经世间百种感情,同样也能证得大道,其中爱与恨,最为强烈也最为深刻。”白清欢的手指灵巧翻动,红绳在她手上结成各种形状。
“千机缕,就是我在过往五百年,用自己亲历的种种爱恨为主线,旁人的种种感情为辅助,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亲手编织出来的一件本命法宝。”
白清欢的话音落下,不断翻飞的红绳结成了一条编花红绳。
刀疤摇着尾巴很是期待,修界大会上,御兽宗带来的灵兽们脖子上都挂着一些漂亮的绳子项圈做装饰,白清欢看穿了此兽眼中的羡慕,找万宝阁定的豪华项圈未到,先编条花绳满足它。
她将红绳递给段惊尘,朝他身后的刀疤那边示意一下:“喏。”
段惊尘愣了一下,竟没有第一时间接,就在白清欢准备自己亲手将红绳给刀疤挂上时,迟了半晌的段惊尘却总算接了红绳,然后——
将红绳在自己手腕上缠了两圈,又有些笨拙地将它紧紧系好了。
“欸……”白清欢看呆了。
“汪?刀疤也看傻眼了。
“旁人无法分辨,有了新的红绳做掩饰,你的本命法宝可以先还你了。”
段惊尘却已经将真正的千机缕解下还给白清欢,又取出芥子囊递给白清欢。
“屋内之物我只取了那一百面聚魂幡,芥子囊其他东西我一概未动,你可以检查一番。”
语霸,他若无其事将左手搭在右手腕上,盖住那条假千机缕,虽然面上依然没有太多表情,但是白清欢莫名觉得他心情似乎不错。
“嗯?临走前还不忘拿聚魂幡?”白清欢怔了一下,旋即忍俊不禁,“还要我检查芥子囊证明清白?”
“毕竟白长老家大业大,若真有狡诈小贼卷走你的财产,说不定买下半个青霄剑宗都不是问题了。”
“我倒还真想让你多卷点东西带出来用呢,咦?这是什么?”
白清欢从芥子囊中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震惊不已。
“是欠条。”段惊尘镇定无比地回答:“一百面聚魂幡,市价为一千万灵石。你这聚魂幡有污损,按理说该折价的,不过你也不曾向我收取利息,所以正好两两抵消,我原价买下它们。但是——”
他素日里总是恹恹的眼神一转,变得亮晶晶的,那模样仿佛又变成了初识时那个惊艳灵动的白鹿似的少年。
“但是,”段惊尘话锋一转,以非常认真的语气对她说:“万宝阁从不应允借贷欠债,我本以为要再寻一处灵石矿脉才能攒够买聚魂幡,白长老借了我燃眉之急,所以我仍以市价利息算的。”
最后这句,他说得语气有些轻快。
有些像刀疤想要寻求白清欢夸奖它一句懂事乖巧的样子。
白清欢听得一愣一愣的,仔细一看,欠条上写的数额果真是一千万灵石,以及五十万利息,归期百年内。
她有些肃然起敬了。
“段仙君果然严谨。”白清欢施施然将欠条收起,点了点那百面聚魂幡:“既然仙君如此讲道义,那我也奉陪一次,走吧,去找万本利取了剩下的聚魂幡,我们连夜去给你的故人们聚魂。”
万本利没露面,只让万家其他的后辈将聚魂幡送了出来,甚至都没旁敲侧击何时来取买聚魂幡的灵石。
可见这一次屏风聚会给热情且爱凑热闹的万少主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北灵洲境内的夜总是格外漫长,时值隆冬,每日近乎七八个时辰都是暗沉的长夜。
坐落在五座主峰之下的正殿,依旧光辉耀眼,想来诸位道友还在奋战不休,准备彻夜规划修真界的未来。
而白清欢和段惊尘则沿着后山那条小道,走向那片高耸入云的雪山。
因两人都默契的不想惊动后方其他人,再加之修界大会期间,整个青霄剑宗方圆百里内都设置了禁空灵阵,所以二人没有御剑或是用御空术,而是低调选择了……
骑狗出行。
刀疤又变成了白清欢初见时的巨兽模样,在夜色中每迈出一步便远远行进一大段距离。
而她和段惊尘一前一后坐在刀疤的背上,巨兽的动作幅度大,坐起来也难免颠簸,白清欢需要轻轻搂着刀疤的脖子才能保持平衡。
段惊尘就坐在她身后,剑修对于身体的把控能力抢到发指,哪怕这不是他的身体,他依然稳稳坐着,纹丝不动。
不过两人的距离太近,以至于她依然能敏锐察觉到后方轻微的呼吸声,过快的心跳声,以及和她身上一模一样的香薰味道——
仙君洞府中的所有东西都换成了她惯用的,短短数日,她就将让段惊尘身上也染遍了属于她的清冷香气。
以至于明明是初相识不久,连朋友都算不上的陌生人,如今却像是认识了千百年似的悠久漫长。
飞雪弥散在辽阔天地间,在挂满了雾凇的高大雪松林中,黑犬无声奔行,直到越过这座高耸的雪山。
雪线到此为止。
天光也在东边的群山间逐渐镀染又攀升。
矮山上便没有雪了,青翠山陇上甚至有早开的山花,在微凛的山风中静谧吐蕊。
不过越过那座雪山后,灵力也变得淡薄许多,同白清欢时常游历的凡人俗世也无区别。
很快,当白清欢和段惊尘路过三两户山野人家时,晨间炊烟袅袅公鸡打鸣,挑担的村夫身上没有任何修行过的痕迹。
她意识到,这是真到了凡人所居的山野,而非修士们长居的灵力充沛的洞天福地或是灵山宝穴。
段惊尘以灵力掩了气息和踪迹,悄无声息自山民家旁路过,刀疤对这条路亦是熟络,甚至知晓绕开别人的菜地。
终于,在又越过一座山后,人烟骤然消失。
此刻出现在白清欢眼前的,是一座已然沦为废墟的村落,村口一株不知死去多年的巨大桃树只剩半腐朽的树桩。
更要命的是,此时分明该是天气晴好,方才山的那边还晨光漫漫,然而到了这附近,白清欢便察觉到了一股让人刺骨的寒意,废弃村落周遭不见鸟兽爬虫,唯独上空有阴风阵阵呼啸。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怨气与亡魂气息萦绕于此地不散。
这样凶煞的气息,绝对曾有数百无罪之人枉死在此。
此刻段惊尘和白清欢已经从刀疤身上下来,剑灵也化作细犬模样跟在身后,它是由纯粹的灵体凝成的存在,对亡魂的存在更是敏感,紧紧站在两人的前方作护卫状。
“似乎来晚了一些。”白清欢面上很是凝重,“这里的亡魂竟然全部化作怨灵了,你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段惊尘握了握拳,哑声答话:“两月前,当时没有一个亡魂是怨灵。”
“你不是说攒了几十年……莫非先前你竟一直用自己的灵力在维持此地亡魂不散和纯净,不让它们堕为怨灵?”白清欢稍一想就明白了其中关键。
段惊尘无声点了点头承认了。
然而白清欢听到答案后却更是费解了,两个月内,即便段惊尘没有再来,也不可能让数百道亡魂全部变成怨灵才对。
忽然间,远处一阵轻灵的佛铃轻响,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在废墟的另一端,空昙一手持着昙花舍利禅杖,一手轻摇佛铃,如午夜昙花,悄然现身于这破落的荒村之间。

第28章 姐姐很厉害
空昙身上依然穿着那件旧僧衣,只不过手上却拿了一个巴掌大的琉璃质地佛铃。
他另一只手则持着一柄极其华美的禅杖,看不出质地,顶端结成一朵昙花状的纹饰,里面似乎内嵌有物,每当掌中佛铃“叮铃”作响,空昙便轻轻挥动一下禅杖,“叮咚”声不断。
在森冷破败的山村之间,佛铃阵阵,空昙口中喃喃低颂佛经,那些萦绕不散的怨灵气息也开始逐渐减弱。
“他在超度这些怨灵?”在短暂的警觉之后,段惊尘也辨出这个小和尚的举动并非恶意,这里的亡魂变成怨灵并非出自他的手笔,他身上一闪而过的冷沉杀意骤然消止。
“但是这里的怨灵萦绕太久,不是小和尚一人能超度的。”
白清欢的话音刚落,空昙颂念经文的声音果然逐渐变得滞涩,摇动佛铃的手也变得越发迟缓,似乎每一次摇动都要承受极强的阻碍,而他的身体也需要用那根昙花禅杖作为支撑柱住方能保持不倒。
而那些怨灵如今早就失去了神智,只有当初被修界人士残忍虐杀时产生的强烈怨恨,如今再遇到同样带了修行气息的空昙,便近乎疯狂地涌上去想要将其吞噬。
空昙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严重,到这般境地了也还想继续摇晃佛铃。
白清欢倒吸一口冷气:“这小和尚不愧是承光寺的秃驴。”
段惊尘顺口就接:“够倔?”
很好,这小子脑子转得够快,又一次成功参悟白长老的半句骂了。
段惊尘和白清欢短短对视一眼,两人没有询问也没有商量,几乎在同一时间默契出手。
两道清灵纯粹的灵力自两人身上涌出,化作一道屏障笼罩在了空昙小和尚的身上,下一刻,那道木属性的灵力飞快地凝为一根藤蔓缠绕在空昙的身上,快速将他扯出了怨灵集结的范围之内。
“砰!”
空昙被快速带离怨灵区域,而段惊尘的反应更快,倏地拔出白清欢腰间的天倾剑,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道剑气凌厉的屏障便骤然拔地而起,出现在三人前方。
剑乃大杀器,何况还是段惊尘手中的天倾剑?
几乎在剑气凝结的瞬间,那数百道凶厉的怨灵便如同撞上一堵墙,直直停了下来,只无声无息游荡在周围,带出阵阵阴风。
“呼——”
空昙剧烈喘息着,然而还不等他看清眼前的状况,一只手便扼在了他的脖子上。
白清欢半跪在地上,一手压住了空昙手中的禅杖,一手扼着他的脖子。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空昙,手上力道半点未因空昙是故人而松懈半点,说出的话倒很是有礼。
“佛子勿要妄动,待你说清楚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此处为何又遍地怨灵后,我马上放开你。”
空昙气息不稳,清冽透彻的声音也变得喑哑,艰难开口:“小僧……我手中的琉璃佛铃为渡魂铃,是它感应到这边有极其强烈的怨灵气息,指引我前来的。至于为何此地怨灵纵横,我并不知晓。”
白清欢瞄了一眼空昙还紧握在手中的琉璃佛铃,所谓知己知彼,她和承光寺的佛修们有仇,对他们那些出了名的法宝自然也是清楚。
渡魂铃这东西确实算得上是一件圣物,她也知晓它的功效,此等宝物不可能是让亡魂变成怨灵的凶手。
“渡魂铃只能渡寻常亡魂,助它们早入轮回,但是却无法超度这些完全失去理智的怨灵。”白清欢松开了空昙,拍拍膝盖站了起来,“你胆子够大,上百道怨灵集结在一起,除了那些不怕死的剑修正常人都不会贸然闯入,你倒是敢踏入这座荒村。”
空昙狼狈爬了起来,抹去脸上沾着的野草,也顾不上解释自己的鲁莽了,而是举了禅杖震惊指向那边扬着剑抵达怨灵的段惊尘。
“那白长老怎敢正面迎击怨灵!”
再仔细一看,空昙眼底的震撼之色越发明显,他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等等,白长老手中所持的不是段仙君的天倾剑吗?”
“不对,白长老凝出的这道结界莫非是传说中的剑意化形?!”
小小和尚,头顶光光,见识倒长。
白清欢神色不改,张口就来:“……白长老乃我的挚交好友,我们二人时常互相切磋学习,她天资惊人,既然能学会医道和阵道,那掌握几招剑术也不在话下。”
空昙已经被震惊在原地了。
白清欢看似轻松,但心中却依然担忧无比,她修为虽高,但并不擅长战斗;段惊尘虽说很能打,但是这并非他的身体,两人的灵力甚至都不是同一属性,何况她记得,他神魂负伤很重。
“你怎么样了 ?”她走到段惊尘身后低声询问,她看到后者持剑的手依然平稳无颤,但是脸色却明显泛白了。
段惊尘唇色几乎与肤色融在一起,鸦黑的额发垂落在苍白的脸颊上,白清欢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挣扎和迷茫。
“我能将它们全部斩灭。”他沙声道。
最擅长杀戮之道的段仙君能够歼灭妖兽,自然也能诛杀怨灵,但是此刻他却只是单纯抵挡束缚着怨灵,不让它们四散冲撞。
白清欢瞬间读懂了他的后半句。
段惊尘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积攒灵石,过着堪称清苦的日子,甚至在外人眼中有些可笑,为的就是换到足够多的聚魂幡,送这一个荒村的亡魂重入轮回。
白清欢不曾问段惊尘为何要为一村的凡人付出如何沉重的代价,早在他带着她出现在村口时,她就明白了——
修真界谁不知晓,如今矜贵清傲的段仙君在入得青霄剑宗之前,只是一个山野少年呢?
可是如今,他过往岁月中最大甚至是唯一的祈盼不但要化作灰烬,为了不让这些怨灵游荡出去伤人,他或许还要亲手斩灭它们,从此这数百道游魂再无来世。
段惊尘闭了闭眼,很快心中便有决意。
然而就在他握紧了天倾剑准备再挥出的时候,白清欢从他身后走上前,与他并肩。
“段惊尘,你还能坚持多久。”
段惊尘低声答了一个不算太长的时间,白清欢抿了抿唇对他说:“那你先别动手,信我一回。”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回头看了一眼空昙,后者尚未反应过来,还抬头愣愣问:“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有,劳烦佛子昏一会儿。”
伴随着白清欢这句话落下的,是她毫不客气的一记手刀。
佛子尚未修成金身还是肉体凡胎,段仙君的身体力道够劲,一下就把他打昏过去了。
她对段惊尘解释:“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不适合让外人看到了。”
示意刀疤将空昙叼远了一些后,白清欢不再耽搁时间,径直坐下。
她手中已经取下了那根真正的千机缕,那根平平无奇的红绳静躺在白清欢的掌心,她深吸了一口气,如前一夜为刀疤编织花绳项圈一般,将这细细的红绳往修长的十指间缠绕。
本命法宝与修士的神魂与□□皆相连,正如段惊尘如今无法发挥全部的实力,她用着他的身体操纵着看似轻飘飘的红绳,也不似以往那般得心应手,每根手指的动作都变得迟滞艰难。
然而她没有停下,而是依然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手指僵硬地翻动着千机缕。
修士灵觉惊人,凡人看不到的画面,在修士的眼中清晰无比。
怨灵汇聚在一起,它们看不清每人的面目,就像是一团团浓重的黑雾不断碰撞挤压在一起,又溢出更多的森冷黑雾,每一个怨灵都记不清自己生前的事,只记得枉死时的痛苦,所以它们不断在尖叫哀嚎。
有怨灵不敢冲撞那边凶气凌厉的段惊尘,于是转而扑向白清欢。
然而不等那只怨灵扑上来,段惊尘便朝着她这边斜斜一斩,剑风落下的同时,他的影子也将白清欢完全拢住。
他没有问她究竟在做什么,也没过问到底还要等多久,而是无声挡在了她前面。
白清欢感受着正前方激荡的剑气,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青霄剑宗的剑,会立在她前方用来保护她。
她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
若是有人自天穹上往下看,就会发现此时荒村上方忽然出现了一丝半虚半实的红色细线,白清欢全神贯注地操纵着缠绕在苍白手指上的殷红千机缕,伴随着她手上动作的变化,红绳在指间不断翻飞,逐渐结成一张小小的细线索网。
而上空的那条红绳,也逐渐缠绕出一张巨大的网,这网散发着弥散的微光,几乎要将整个荒村和那些游荡的怨灵笼罩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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