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想到办法了吗?”
清如笑了,摇头:“要是想到了,我就不用这么伪装自己了。”
李佑城听她说了一番话,心里舒服多了,他们终于能坦诚相待,不用考虑太多,只相互陪伴着做共同的事情。
这一夜,他们聊了很多很多,聊到最后,两人和衣相拥,依偎在那张矮窄的榻上。
清如被他抱热了,但不敢大动,一动床就响,嘎吱嘎吱的,让人想入非非。
李佑城以为她喜欢这个姿势,也不敢动,等躺到半边身子麻了,实在忍不了了,下巴抵着她头顶轻声问:“阿如,睡了吗?”
“没、没有,你想做什么?”
“哦,我要翻一下身子,你搂紧我。”
“嗯。”
话音刚落,李佑城便整个抱起她,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这样一来,空间确实大了,但清如想到他身上的伤,瞬间直起身子,胳膊撑在他两侧:“不行,我不能压你的伤口!”
其实他不怕压,只是她这一起,直接坐到他腹肌上,让他那本来就胀起的小兄弟更加按耐不住,跃跃欲试。
清如见他脸憋通红,以为真的压到伤口,又往后缩缩,被莫名顶住后才知触到了机关,不好意思笑笑:“你忍忍,今晚不行。”
“嗯……在忍了。”他长呼一口气,忍耐也变得快乐,她今天能找过来,他就已经十分知足。
两人并排躺确实很挤,于是李佑城提议,自己去地上睡,她睡榻。清如又不想放他走,犹豫着不说话。
李佑城浅笑,“那我不下去了,我换个姿势抱你,我们接着聊天。”
“好,你讲故事给我听。”
“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
“那我和你讲讲我的小时候吧……”
两人就这样抱着聊着,没过一会,清如眼皮子打架,沉沉睡去,李佑城轻轻放下她,掩好被子,自己则下了榻,挨着榻沿坐下来,倚靠在榻侧,抬头望着窗外深夜的星辰,心里安宁、jsg踏实。
晨起后,许清如重新上了妆,李佑城也收拾好行李,两人同乘一匹马,往姚州方向赶。
因起得早,沿路鲜有车马行人,他们很快进了城,抵达了商队所在的旅店。
佐信和其他伙计都已整顿好,在旅店前的大路上排成一排,整装待发。
他们左等右等,也不见轻舟先生的人影,他昨晚一夜未归,佐信害怕,想着要差人回去寻,正焦急时,前方奔来骑马的叶轻舟,身后还坐着后厨学徒阿元。
许清如没过多解释,只说路上遇见了他,便一起回来,还补了句:“阿元挺细心的,会点拳脚,以后就是我的侍仆,跟着我了。”
佐信惊讶:“先生,您可是从来都不让人服侍的……”
美静忙掐他后腰,朝许清如笑:“知道了,先生放心,以后阿元就和我们同车。”
从姚州城出发,再行两日,便可抵达大顺和诏国的边境渔泡江。
自从滇国覆灭,诏国重新夺回政权以后,边境安定了许多,朝廷还加派了更多数量的边防军,边境巡逻加强,给两地的商贸往来也制造很多便利。
但架不住地理位置偏狭,地形地势险峻,以及民风彪悍。
总有一些不愿干活混吃等死的人,最后实在没有出路,上了山,进了林,结了帮派,成了山匪。
路程行至一半,一切还算顺利,车马叮叮当当穿过密林,鸟儿扑腾翅膀飞起,在头顶高空留下一阵清啼……
许清如撩开窗帘,发现这片地方有些熟悉,不禁望向对面端坐的李佑城,道:“再往前,就是白河谷野竹林了。”
“嗯。”李佑城对她弯了眉眼,心照不宣。
只听佐信嘟囔:“这一片也是个无人管的地脚,每次过野竹林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儿。”
“保险起见,我派人先打探一下吧!我们在此只多等一个时辰,便知前路是否可行,先生看如何?”美静行事谨慎,清如点头答应。
车上只剩下清如和李佑城,她看出他隐忧的神色,笑道:“没事,你随他们一起去吧,我就在车里等你。”
李佑城转了身子坐近,握住她的手,将手心翻过来,放了一只小巧的椭圆形白色物什。
清如低头一看,是一只白色的兔子?
具体而言,是一只做成兔子形状的白色口哨,这只兔子仰着头,垂着耳,嘴巴处形成一个哨口,用来吹响,两只眼睛点了红漆,颇为生动,有五色丝线编织的系带从哨子底部的小孔穿过,可以将其戴在脖子上。
李佑城轻轻合上清如手掌,眼里含笑:“这是象牙做的口哨,是我找了尚属的工匠特制的,只要轻轻一吹,声音清澈响亮,十里内均可辨认,若你有事了,就吹一下,我便会赶来。”
他说着,样子忽而羞赧,“想来,我也没送过你什么正经东西。”
“谁说的,你送我的已经很多了。”清如把口哨戴好,温柔抚摸这只兔子,越看越喜欢,拇指食指一捏,凑到嘴边想试着吹一吹。
李佑城笑她:“我就在你身边,你吩咐即可,还用不着召唤。”
“好。”清如笑。
“那我去了。”
“嗯!”
话落,李佑城却保持着姿势没动,两只眼睛直勾勾看着她,眉间的肌肉微动,似是很不舍。
“怎么了……”
清如的话还未说完,他的吻便毫无预料地落在她的唇上,极浅的一个,贴到了又很快撤离。
“你就在车子里等我,一定不要走动。”他言语恳切,总感觉有什么事放心不下。
“好,我就在这等你。”清如应着,目送他轻巧麻利下了马车。
天气很热,高树密草又挡风,让人很是憋闷。
佐信带着李佑城和几个保镖前去探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小路,看有没有人在此处置陷阱,设埋伏……
美静顺便让后厨的师傅做了薄荷洛神花水,分给伙计们喝。
清如一人等在车里,心里又一次算着若交易顺利,这六车货物的最大盈利是多少。
时间一点点过去,已过了一个时辰,派去探路的佐信等人还没有消息。
“先生,怎么办呢,是继续等,还是再派些人手过去?”美静有点拿不定主意。
清如也下了车,仔细查看附近的地势。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还伴着一串瘆人的笑声。
清如熟悉这标志性的笑声,只是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恨自己真是倒霉,怎么会这么巧遇见混世魔王了?
骑马的人停在跟前,剑眉星目,脸型瘦削,皮肤白得发光,着一身墨色软缎,发束金冠,俨然一副贵族公子相,只是那眼神妖邪至极,后面还跟着三四个彪形大汉。
男子朝许清如戏虐一笑,提高声调,音质却浑厚,道:“轻舟先生,好久不见,怎么,想我了,又来送货了?”
与寻常山匪不同,眼前这位男子举止文雅、样貌清秀。
但许清如深知,此人手段更加残忍,性情更加暴戾,坐拥整片白河谷,附近乡民无人敢惹。
只是,这活阎王平时不怎么出来活动,都是手底下的人帮着做事,收收过路费,所以只负责数钱的他在寨子里闷得皮肤细嫩,一双桃花眼既水灵又魅惑。
今日他特意出来,还开门见山地要货,清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此次队伍里有内奸。
她行商惯了,也知道如何应对这类人,于是稳住阵脚,朝马上的男人恭敬一拜,满脸褶子堆笑道:“哎呦!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然让我这凡夫俗子遇见了天上的神仙!好久不见啊,贡泽公子,鄙人常受公子照拂,有什么好东西自然先紧着您,公子能来挑挑货就是给我们脸了。”
贡泽很吃她这一套,嘴角一扬,飞身下马,走到清如跟前,上下打量:“都说轻舟先生识大体,本公子今日算是领教了,好,既然你如此慷慨,我也就不客气了。”
“哎、哎!您随便挑!”清如拱手作揖,跟在他屁股后面,边走边问:“只是您今日亲自巡视,可否是这白河谷出了什么大事啊?”
贡泽手一挥,笑得斯文:“没事,本公子闲着无聊,出来逛逛。”
清如心里稍缓,那应该能用钱解决,恭维道:“公子与老奴可真是有缘,记得上次遇见您还是一年前,今日再见,公子的翩翩风度依旧让人如沐春风。”
贡泽带人依次检查货物情况,边看边提防着商队保镖,不过这些都入不了他的眼,作为一个杀人如麻的恶棍,他动起手来,整个商队都不是对手。
清如面子上镇定,但心里忐忑,猜不出贡泽的来意。
只听他饶是痛快地说:“嗯,轻舟先生,你这批货本公子都喜欢,那就都留下吧!”
清如惊诧道:“贡泽公子,咱都是生意人,做生意讲究有来有往,您可不能断了我的后路呀,这批货对我们商行至关重要,兄弟姊妹都靠着我糊口呢,我们一路南下着实艰辛,您别……一口价啊,多少给老奴一点甜头吧!”
贡泽欣赏着清如的脸,忽然装无辜:“轻舟先生,做人要大度,您的宏愿不是体恤百姓,救济苍生吗?我山上的兄弟姊妹都揭不开锅了,我们百姓的日子难熬,您也不能见死不救吧!再说了,别说六车,就是六十车对于轻舟先生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清如笑得勉强,暗哂你跟谁装无辜呢?又下意识去摸胸口的哨子:“这六车货物种类不同,有些还是原料,就算拿去也要加工后才能用,要不这样,您都各挑一些,给我剩点回去的路费,也算是公子布施恩德,雨露均沾了!”
贡泽妩媚一笑,不再慢条斯理,而是毫不客气捏住清如的下巴,将脸凑近,仔细观摩:“雨露均沾?若你也能留下,让我沾一沾,我就应了你,给你留下四车货,去养家糊口。”
清如嘿嘿干笑:“您这是什么话,我……我一糟老头子,骨头都是臭的,您可别脏了嘴。”
“是么?”贡泽瞪了瞪清澈的大眼睛,拿手去揭她脸上的黏胶,清如忙按住他手指,额上冒出汗,这一动作也被贡泽收进眼底,于是他笑得更加阴测测,在她耳边低声说:“若不是有人提醒,我还真不知道你是个婆娘,听说还是个美人……”他砸吧砸吧嘴,眼神幽暗:“我好想尝尝。”
清如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愈加害怕,依旧陪笑:“咳,什么胡话,您这都听谁说的,是谁和我一个老头子过不去啊,什么谣都敢造……贡泽公子,大家都不容易,如今朝廷管得严,边境那边查得更严,咱都是提前和官府打好招呼的,若我们延迟送了货,真追究起来,怕是给您添麻烦……要不这样,四车货物您全拿走,我和伙计们只留两车,您看成不?”
他直起身子,背过手jsg去,凌厉目光俯视下来:“四车货物和你,留下,其他人,可以走。”
清如还想周旋,却听他道:“哦,还有你们之前探路的几个莽夫,本公子也留下了。”
清如一惊,对啊,难怪佐信和李佑城迟迟不来,原来是被这厮给扣了!
“别别别,大家都是一体的,您也有得力手下,情同手足,咱不能做缺德的事情,把人给卖了呀,对吧?”
兜兜转转,原来在这等着呢。难怪今日贡泽亲自出马,说明他早有打算,他内部有人清楚许清如的身份,很有可能,也清楚李佑城的身份,而商队内部有给贡泽通风报信之人。
不过,李佑城受伤了,又加上对方提前设埋伏,怕是凶多吉少。
逻辑既然理清,清如很快做出判断,声色和缓下来:“贡泽公子,老奴没什么本事,但从不伤人,更不背叛自己人,所以公子看看这样行不,我和四车货物都随公子去,但请把我所有的伙计都放了。”
贡泽轻蔑一笑,接过随从点好的一根水烟筒,咕噜抽了一口,朝她吐出混沌烟雾。
清如被呛,咳嗽中听见他说“不识抬举”,然后就头脑昏胀,不省人事了……
烟雾缭绕的情境总会让清如想到热海之地的温泉,想到静谧的夜和漫天旋转的星,以及李佑城温柔的抚触和清甜的鼻息。
那是她与他第一次结合的地方,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睡的沉的时候总会堕入那个梦境。
“阿如,阿如……”
有人喊她名字,她疲倦地睁开眼,人是李佑城,可周遭却不是温泉。
她躺在他怀里,用一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他胸口,李佑城接了水,喂给她喝。
四处不透亮,只有一支火把在墙壁上燃着,身下是潮湿的蒲草,身边还有几个破碗,放着说不上什么的食物和一壶水。
“玉安……”她往他怀里躲了躲,“这里是哪儿?”
“是贡泽寨子里的地牢。”他搂紧她,安抚着背:“别怕,我在呢。”
“我被抓住了?”她慌神,仔细回想昏睡前的情景:“不,是我们被他抓了?我记得,他劫了我们的货,还有你们来探路的人……”
李佑城握住清如的手,让她放松下来,平静道:“确切地说,是劫了我们的货和我们所有人。”
“所有人?他……简直是禽兽!不说做大的山匪还算讲信用,怎么他说话不算数呢?我……我要去和他理论……玉安,我不能连累大家,不能让大家因我丧命……”
李佑城抚顺她:“阿如不怕,我们想办法,一定会有转机。”
“可大家在哪呢?为何只有我们俩在一起?”
“应该被关在别处吧……”
清如拧紧的眉毛被他抚平。
“阿如,我有种预感。你还记得在驿路旅店和我说的话吗?秀月告诉你的消息,以及你所知道的地头蛇的消息。”
“记得,我当然记得,难道真的是舒王……在搞鬼?”她忽然想到什么,说:“那个贡泽知道我是女子。”
“这就对上了,看来他确实在这里。想必他也在四处打听你我的消息,所以今天被俘,多半与他有关,说不定他是贡泽的背后指使。我进了寨子后,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炼制莺粟的味道,我猜,那个胡商也隐匿在寨子里。”
清如越听越觉得真切,但现在王朝已定,叛臣舒王不从大顺出逃,反而在西南隐居起来,又抓了他们,难不成是还想着报仇雪恨?
她看见李佑城的脸色,镇定且安然,只觉奇怪,问:“玉安,你为何不着急?为何这般淡定?你不怕死吗,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我可不想这么快死掉!”
火光映着两人面容,四周依旧昏暗,看不清东西,他们额头相抵的影子在墙壁勾勒出一幅水墨画。
李佑城吻她眉心:“我也怕死,但我更怕与你分开。”
清如推开他,捧着他脸颊,慌张说:“不行不行,我们要先活着,不管分不分开,都要活着。你这么远找来,绝不是为了送死吧,我们不能一天好日子没过就要去死了!”
李佑城继续安慰:“好,我们不死,我们还要过很长很长的一辈子……”
外面阵阵窸窣,李佑城抱紧她,胸口紧贴她脸颊,示意她不要说话,等声音过去,又在她耳边低语:“那个老厨子是内奸,是他将行程卖给了贡泽。”
清如抬头,难以置信的表情。
李佑城点头,低声道:“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没有早做防范,害你到了这里。”
清如轻轻按住他的唇:“别说这种话,是我该庆幸,有你陪着我。”
地牢不大,除了他们二人这一间,还有几间空置的,在火光下显得阴森幽暗,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解开铁链锁的声音,有人在门口吩咐:
“把人押上来吧!”
其中有人问道:“活的死的?”
那人惊讶:“这么快就死了?真不禁折腾。”
“血流那么多,该是不行了,小的们这就下去验验……”
听到这里,许清如心口猛然收紧,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山崩地裂的声音。
“玉安……”她惊恐地看向李佑城。
他依旧面容淡定,只在眼角晕了一层润湿的绯红。
清如下意识去摸他伤口,被他眼疾手快地挡住,那种黏腻的湿滑只沾染在了指尖——红色的血蔓延在她指甲上,仿佛涂了好看的颜色。
“不要,不要!”清如哭了,双手不知所措地摸李佑城的肩膀、手臂和腿,这才发现他到处是伤,他的嘴唇已经发白,目光也黯淡下来。
一种绝望的感觉袭来,清如无力抱住他:“不要这样,玉安,我不要你这样……”
他的伤口在流血,外面的人以为他死了,他是强撑着一口气在陪着她。
可究竟发生了什么?
清如头脑发昏,理不清思绪,悲痛中听见李佑城用极为和缓的语气,对她说:
“阿如,我是个自私的人,所以我求你,若我以后残废了,你别丢下我,好吗?”
第76章 076. 戳穿
清如已经哭成泪人,她见过与人厮杀时的李佑城,见过他如入无人之境的样子,就算在战况最激烈的时候,他也能自保。
可现在他被锁在地牢,还被人用了刑,对方手段残忍,专挑他脆弱的地方下手,尤其是伤口那里,仿佛被豁开了口子,血流不止。
上面的人提着灯悠悠走下来,给许清如套上泛着恶臭的黑布袋,又将她五花大绑押着出了地牢,胁迫着往前走。
走了一段长路,光影变幻,又到了室内,清如被迫着跪下来,黑色套头布袋被人一揭。
刺眼的光直射进这个宽敞轩亮的屋子,清如能看清光束中浮浮沉沉的细小尘埃,像跳舞一般,旋转不停。
前方造型华丽的楠木龙椅上坐着贡泽,他身后还有个宽大屏风,绣着双鹤展翅的图样,颇有宁静致远之意,和龙椅奢华的风格不太搭。
“贡泽,你说话不算话,背信弃义,夺我钱财,害我伙计,还迷晕了我,捕了我全部的人,轻舟商行和官府一直保持密切联系,我若有什么闪失,剑南西川节度使不会放过你。”
清如指着他鼻子骂,既然他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试试他的底线。
贡泽把玩手里的折扇,拉开合上、拉开合上……嘴角的笑让人不寒而栗。
“我几时答应你要放人了,叶轻舟,实话告诉你,本公子就是要把你养在这里,只有你在,你的情郎就会帮我办事。”
“我看你脑子被虫吃了,你几时见我有什么情郎?我可不像你,男女通吃。”
贡泽将折扇朝她扔过来,直直砸在她额头,砸得破了皮:“还特么嘴硬!来人,把门都敞开,让这婆娘的人全进来,本公子就是要当众揭开她的遮羞布!”
话音一落,这间屋子阳面紧闭的门被瞬间拉开,内外一通,空间瞬时开阔,而外面一个个跪在地上的,同样被五花大绑的,是此次行商的所有伙计。
“轻舟先生……”众人喊清如名字。
许清如猜不出贡泽为何要将大家伙聚在此处,难不成真要当众杀了她?
贡泽从龙椅上走下来,揪住清如的头发,将她拖至众人面前,蹲下身来,右手虎口扼住她脖子,大声道:“来,睁大眼睛看看你们的轻舟先生,看看他的真容!”
说完,他用尖利指甲迅速剥去清如脸上的黏胶贴布,又拿沾了醋水的脏抹布使劲擦拭她的脸。
这些伪装都是她精心描画和修饰的,每一寸都精准,都深刻,卸妆时更要轻轻地弄,不然会很疼。
现在她的脸被贡泽这么撕扯,如着了火,顿时血肉模糊,醋汁浸入皮肤,她疼得浑身哆嗦,可又不敢龇牙咧嘴,不然更疼。
等妆容卸尽,眼前的轻舟先生从满脸沧桑的老翁变成了面目清秀的女子,贡泽擦jsg掉她脸上血迹,大掌提起她来示众:“看吧,一个臭婆娘,骗了你们所有人。”
众人显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除了惊诧什么也不敢说,佐信和美静看着心疼,冲出来又立即被人压住。
佐信大喊:“轻舟先生是谁不重要,是男是女都无妨,我们滇地人只记住他的好,只知道他拥有一颗仁爱之心,救危扶弱,倾囊相授,轻舟商行几乎所有伙计都出身低贱,生活困苦,可他不仅不像那些富人贵人嫌弃我们,还帮我们度过难关,在这里的所有伙计都受过先生的扶持,没有轻舟先生,就没有我们现在,就算是你杀了我们,我们也不会说他一个不字!”
他的一番话令众人动容,有人泣泪,随后应和道:“是啊,我们相信轻舟先生,死也要追随他!”
贡泽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气急,随手拖出一个喊话的伙计,众目睽睽下一刀抹了他的脖子,鲜血如注,众人呆住,不敢再声张。
“贡泽,你这个疯子!”清如嘶吼啐骂:“你伤了我的人,我要扒了你的皮!”
“好,我现在就让你扒!”
贡泽俯下身来,给她松绑,掐住她手腕,往自己怀里送,无耻道:“扒啊,你快扒啊,本公子心甘情愿让你摸,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当众上了你?”
“……你,禽兽不如!”清如骤然展开手指,在他脖颈挠出划痕。
贡泽吃痛,摸着血印,笑得狰狞,俯身去剥她衣服。
反抗中,清如摸到胸口哨子,心中安定下来,可想到李佑城还在地牢,不禁又酸涩起来,泪珠大颗落下,她抽泣着取出哨子,轻轻吹了声,声音悦耳,一时间响彻云霄。
“吹的什么破玩意儿……”贡泽刚要去抢,却听双鹤展翅的屏风后一声嗓音厚重的喝止——
“阿泽,和这种贱妇纠缠,别失了体面。”
这声音熟悉,清如震惊,是舒王李译。
他果然藏匿在这里。
舒王从屏风后款款走来,除了面容消瘦了些,衣饰简单了些,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眼神写满对平凡人的怜悯与不屑。
“许娘子,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若不是我的人混进你的商队,认出你那情郎的样子,或许我们还要等几年再相认。”他捋着胡须,在她跟前站定。
清如始终跪着,目光咄咄:“是你害了先帝,你给他用药,让他迷失,又将这罪责嫁祸给圣上和定安王,你还借刀杀人,毁了萧妃,如此恶贯满盈,你不逃,留在大顺是在等死吗?”
舒王李译展开怀抱,摇了摇长袖:“你觉得我像是在等死的人吗?许娘子,要不我们打个赌,看看你我到底谁先死,可好?”
他拍拍她肩,笑得温和,转身对贡泽道:“把人带上来吧!”
“是。”
贡泽吩咐手下去地牢抓人,只是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过来,百八十人挤在这个庭院里,没人敢吱声,就怕哪句不对被抹脖子,气氛压抑至极。
片刻后,有人来报,低声对贡泽说,地牢的男人跑了。
贡泽气急败坏,一脚踹飞眼前人,又胆战心惊报给舒王:“主人,属下对其已用了酷刑,他连走都走不了,怎么会跑呢?就算……就算跑了,肯定跑不远,属下这就安排人去找……”
舒王长呼一口气,仰天笑,时间久了他差点忘记了,地牢这位煞神可不是寻常人,自己怎么可能关得住他?他能去地牢,无非是去找许清如会面而已,他骗过贡泽,却骗不了他……
“别找了,我在这。”
——声音寒气逼人,夺走所有人的眼神。
李佑城从庭院的侧门踹门而入,手里的匕首还抵着一个人的脖子,那人被他钳制住,一身胡服,浓眉大眼,胡子拉碴,一看就是个胡人,身上还一股子药味儿。
李佑脸色苍白,身上全是血迹,衣服早已脏污破烂,握刀的手关节泛白,杀气腾腾。
看来他是在出地牢后又厮杀了一番,抓出了同样隐匿在此的胡商。
贡泽对着舒王惊恐道:“属下已经按您吩咐往死里折磨了,怎,怎么会这样?他,他是人是鬼啊?”
舒王哂道:“这人是个魔障,不知起死回生了多少次,你怎么可能奈何得了他?何况……”他撇了眼遥望李佑城的许清如,“他的命在她这里。”
清如瞧见李佑城的脸上已布满汗珠,拉住贡泽衣角,祈求道:“贡泽,算我求你了,你看在我一直照顾你生意的份上,我们和解吧,你给我一些药,若你没有,便去我车上取些药材,不然他的血止不住,我们以后还怎么帮你办事?”
贡泽踢她一脚:“滚,还敢讨价还价!”
李佑城握刀的手一抖,刀尖渗入胡商脖子,音色依旧冷冽平静:“再动她一毫,我就杀了他。”
胡商挥舞手臂,用胡语命令:“都别冲动,答应他所有条件!”
在场众人无不屏息凝神,心里猜测这后厨的小伙子阿元究竟是谁。
舒王不服,抽出佩剑,一步一步往李佑城方向而去。
贡泽劝不动,胡商掌握制药之术,是贡泽赚黑钱的主要来源,而舒王到此,追随他的叛军成了寨子里主要的兵力,两者都是掣肘,他一个也得罪不起。
烈日灼人,烤得庭院如焚烧场,午后的风卷起干燥沙土,打在脸上,凭空添了一道鞭刑。
跪在地上的伙计们见形势有利,纷纷挣扎站起,避到李佑城一侧,试图挤出去。
舒王冷笑,拿剑指他:“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今天也必须死在这里,我不像他们惜命,我的命已经死在了长安,我苟活至此,就是想有朝一日杀了李淳,我一定要杀了他!”
他双眼血红,近乎癫狂地咆哮:“李佑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李淳当年救了你,你就是他的一条狗,我见你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你的眼睛和你母亲一样,美得慑人,我真后悔那日在舒王府没奸污她,让她跑了,其实,她若依了我,可以不用死的……”他忽然狂笑,像一头发疯的野兽。
胡商吓得朝李佑城说:“他,他药吃多了,出现幻觉了,你可别,别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