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见桃花照玉鞍/魔尊徒弟买一赠一—— by曲小蛐
曲小蛐  发于:2024年0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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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伶吓了一跳。
只是她很快反应过来——面前的琴师虽然身周半点灵力气息都没有,似乎孱弱得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一般,但确确实实是个活着的人没错。
琴音高扬起。
窗外的雨声似乎也更急切了些,隔着厚重的雨幕,前殿的嘈杂宴乐似乎夹入了几丝锐利的金鸣。
只是偏殿里烛火羸弱,无人察觉。
小伶强挤出有些难看的笑:“看来你当真不怕的,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玩笑。”
“不曾玩笑,”那道声线慵懒而冷淡,他单手抚琴,另一只手随意地一点心口,“不久前,我刚被一个人从这里,一剑,穿心而过。”
小伶僵住了神情,要不是再三确认过对方的气息,那她几乎要怀疑这是之前死在城主府中,怨念未消的鬼了。
她颤着声问:“是,是什么人杀得你?”
“……”
琴音沉了下去。
从窗外溅入的雨丝冰冷,还有些黏腻。
小伶哆嗦了下,在她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的时候,听得身前昏暗里,琴师低声笑了。
“当然是我最敬爱的师尊了……除了她,世上这蝼蚁万千,还有谁能让‘我’甘愿受戮。”
“那,琴师大人,一定是要离开这里,去找你的师尊复仇的吧?”小伶惶恐又希冀地,小心试探着,“大人带上小伶一起离开好不好,小伶会伺候好您的。”
“……”
隔着丑陋至极的青铜面具,那人似乎垂下眼,冷漠嘲弄地瞥过她。
像云端之上漠视苍生的神祗。
小伶几乎绝望了。
“我会救下你,救下你们每一个人,”却听那冷血的神祗漠然轻嘲,“毕竟,这是他今夜让身于我的条件。”
雨声骤彻,几乎盖过了琴音。
前殿的喧嚣似乎也被埋没入雨里。
小伶如释重负,又茫然不解,但她不敢细问,只能焦急地等着这曲渐进尾音的琴声,小心道:“大人一定很喜欢弹琴吧?”
“不。我只喜欢一件事——”
最后一声弦音如杀。
苍穹之上,骤作惊雷。
小伶的身影一下子僵在了窗前。
电闪照彻漆夜。
至此她才看清,今夜的“雨”并非雨,而是漫天的赤血瓢泼。
窗前,青丝寸寸成雪。
琴师垂眸抚琴,低哑又蛊人地笑了。
“……杀人。”

白虎城的血雨,连绵了两月方绝。
两个月后,戍卫白虎主城及其辖域的白虎卫们已经从上到下历经了一遍新城主带来的血洗——
暴虐残杀的,无论职级修为,全都被新城主亲手送去“陪”了他们的前任城主。
顽抗不从的,则一律封禁修为扔进了白虎狱。
而对于这位新任城主,新白虎卫们的评价也十分极端地矛盾不一:有人说他性子温良,言行峻雅,和善寡淡得不似魔族;也有人说新城主分明才最是暴戾冷血,嗜杀成性,从当日他初至白虎城,夜屠城主府如踏草芥便可见一斑。
但至少在有一点上,大家是想法统一的——
那就是这位新城主一定生得相貌极为丑陋,多半是出身于族人尽数体态修长隽拔、但长相都能止小儿夜啼的狼魔族。
否则,他怎么会生得一副谪仙气度,偏要戴那么丑陋骇人的青铜面具?
至于白虎城两月易主的这件事,在魔域传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数百年前,魔域最后一任魔尊身殒之后,魔域心核之地的魔尊殿便自封,王城随之陷落,成为了如今魔域中心那个地火魔焰滔滔不绝的“天陨渊”。
其后,四大主城各自为政,互不干预,各自疆域内已经历过数不清多少轮的权力更迭了。
其中最长的,如青龙主城,城主府根基深厚,世袭传之,数百年也不曾有过大的变动。而短一些的,譬如四大主城中最为动荡的白虎城,上任城主这种上位不足一年便被枭首的短命鬼,也并非第一例了。
因此,魔域人人将这场白虎城血洗当作数百年内再寻常不过的一次权力更替。
——直到一位身影清癯的病弱琴师,身后跟着个抱着张破败木琴的面色苍白的小婢女,踏入还凤城的那日。
“啪嗒。”
城墙檐上一滴旧雨,落到了青苔满布的石阶下。
一方水洼被水滴溅得涟漪四起。
小伶从离着还凤城还有几里地时,就已经吓青了脸,此时入了城门更是脸色难看,手里木琴抱得紧紧的,仓促又快步地紧跟在身前那道白衣身后。
入城才几丈,就擦肩经过了还凤城内巡查的一队朱雀卫,她死命把脑袋低下去,像是要埋进胸怀里才安心。
好不容易听着身后铁甲衣撞击的锐利声音渐渐远去,小伶胸膛里那颗跳得急促到快要蹦出来的心也慢慢跟着平复,但仍是吊着些。
“三丈,四丈,五丈,六丈……”
小伶抖着牙关在心底默数。
就在那队铁甲朱雀卫即将远去,她要彻底松下自己悬着的心时——
“就在这儿歇息吧。”穿着素白衣衫的破落琴师声线倦懒地起了话,忽然在小伶身前停下来。
“——?”
小伶难以置信地仰起脸,看向身前的琴师。
在他径直走向的地方,赫然坐落着还凤城入城内的第一个半露天的小茶摊。
“大…大人!”
小伶慌忙抱着木琴跟上去,只觉着腿肚子都惊栗得打弯。
等她快步过去时,破落琴师已经在最近的一张空桌旁落了座。
那人随手拂去尘灰,微微泛旧的衣衫在他折撑起的肘下叠起层层袍褶,露出了半截冷白如玉骨冰川的小臂。
“嗯?”
青铜面具下,那人阖了长睫,随口应过。
“大人,这里可是还凤城啊,”小伶伏低了身,小心翼翼地颤着声儿提醒,“离朱雀主城尚不足百里,更是朱雀城疆域内朱雀卫们巡视最多的地方,稍有动静,朱雀城的戍卫们不用半个时辰便能赶过来的……”
丑陋至极的青铜面具下一声低嗤:“对还凤城,我了解应比你多上一分。”
“那你还——”小伶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到底没敢放肆,“那我们是不是,小心些,避着朱雀卫?”
“为何要避。”
“大人您有所不知……”
两个月相处下来,经过小伶为数不多的大着胆子的试探交谈后,她初步断定,这位看着病骨支离孱弱清癯,却又杀人不眨眼的琴师大人,一定是从哪个深山老林里闭关了几百年出来的大魔头。
此人行事十分割裂,要么将自己困锁屋内一日不出,要么起了兴,去白虎主城疆域内随手点选一座暴虐为政的,将那里作恶的旧日白虎卫杀个干净。
一切似乎全凭心情,对于魔域态势与城中风向,堪称漠不关心。
就连这个刚到手的白虎城城主位,他似乎也只是信手拈来,玩玩而已。
小伶为了自己的小命,不得不万事上心:“……魔域这几百年已有了个不成文的规矩,四大主城之间,皆是秋毫无犯,各自为政。可若是哪一位城主想要踏足另一座主城,那就会被另外三位城主一致视作仇敌,共图灭之。”
青铜面具下,那人像是睡过去了,未作回应。
隔着丑陋的铜铁,小伶都能窥见他细长乌黑的睫羽低低覆在瓷白如玉的眼睑上。
实在很难想象,有着这样一双眼眸的人,会是丑陋无比的狼魔族啊……
小伶正想着,冷不丁便见那双睫羽长掀起——
冷淡如冰的瞳仁深处点着能窥破人心的漆色,他抬眸望着她,“看什么。”
“……没!没有!”小伶慌忙后退了步,低下头去,“奴,奴只是想提醒大人,如今大人声势正起,势力未稳,我们须得小心,小心些,莫招来另外三座主城大人们的误会。”
身前,又是低得教人入蛊的含笑魔音。
“谁说是误会了。”
“?”小伶茫然抬头,对上青铜面具下的杀意盛烈如花的眼眸,心头一颤,“大…大人?”
“这样就会让三座主城,同仇敌忾,搅得整个魔域都风起云涌么。”
琴师笑着端盏,将残茶一饮而尽。
他虚望着还凤城正中那座早已破败的刑台。日光恍惚,某个光与影的间隙下,像是叫他看见了三百年前,踏上刑台的一抹残存的红衣薄影。
茶盏在他指节间无声化作齑粉。
慕寒渊垂眸笑了,声哑若癫:
“那就快些吧……再快一些。因为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了。”
十日后,遥城。
云摇常去的那间茶馆里依旧是人声鼎沸,热闹异常,只是这一回,评书的内容却不再是前些日子牵系着仙域百般风向的乾门之变,而是魔域最近搅得两域动荡的战事。
“这等乱局,数百年间前所未有!白虎城城主本想暗度,据白虎,攻玄雀,不成想除了取下朱雀城以西八十里的还凤城外,在朱雀主城下竟遭反扑……”
“这位狼魔族的新城主似乎不了解魔域约定成俗的规矩,此番妄动,竟将魔域的四大主城全数牵连其中,如今除了青龙主城据长仪山脉,以御守为主,玄武城与朱雀城已达成联盟,对白虎城呈南北夹击之势……”
“而今,这位新上任的白虎城城主就被困在旧日魔尊殿陷落之地——天陨渊东首,两仪城中。”
“此城城西,以天陨渊为绝地,魔焰连天,入者灰飞烟灭。向东便是青龙卫居高据守的雪域连绵的长仪山脉,向北是绕天陨渊而下的玄武卫,向南是追袭城下的朱雀卫——可谓深陷危局,插翅难飞啊!”
“如此劫数,可谓咎由自取。如今看来,不足半月,这魔域之乱便会尘埃落定了。”
“只是战局之数,瞬息万变,后事如何,且待来日分晓……”
“砰!”
一声惊木落下,茶馆内四方涌起喧闹。
“好!魔域这群宵小之辈,看他们狗咬狗最好!”
“彩啊!”
“……”
角落里,唯独一位身着玄衣戴着帷帽的女子垂眸,望着手中茶盏静默不语。
“专程叫你来听,可不是叫你来走神的。”慕九天转正身来,敲了敲桌木,“听完了?有何感想?”
云摇握盏片刻:“你也觉着是他?”
“你觉着不是?”慕九天不答反问。
“……”
云摇蹙眉,未语。
她还记得前世慕寒渊入魔之后的事情,虽然并不认为这一世他会重蹈覆辙,但仍是不能理解,若真是他起乱,为何会跟前世有那么大的差别?
前世慕寒渊入魔域后,分明拢共未过数月,就已经将魔域四大主城全部收入囊中。
她虽未亲见亲历,但只凭后来众仙盟行宫前,魔域修者分明唯他马首是瞻,其威赫便足见一斑。
“若是他,不该如此狼狈……”云摇迟疑过后,还是将自己不解的点和盘托出。
“你便确信,他被你一剑穿心,又坠下了天堑寒涧中,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不可能。”
云摇脸色蓦地白了,松垂在桌上的手指都骤然攥成了拳。
慕九天在旁看她,停了片刻,有些好气又好笑地撇开脸:“一句话就叫你慌成这样,若此刻身陷危局的真是他,你是不是要一人一剑直接杀去魔域了?”
“……”
桌旁静默。
慕九天笑意一顿,眉眼凌冽起来:“你当真要去?”
云摇迟疑了下:“我…不太放心。只去看一眼。”
“看、一、眼?”慕九天气笑了,朝桌上一扣,“云幺九,我认识你都五百多年了,你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你要往哪里蹦跶——若真是他,你还回得来吗?”
云摇抿唇:“若真是他,我便救下他,送回白虎城。若不是他,我也能在魔域查探一番御衍的行踪。”
“前些日子是谁说恩怨尽消,天各一方?”
“……”云摇偏过脸,拿起桌上的奈何剑,“如今魔域风云动荡,一着不慎,就会祸及仙域,事关乾元苍生,即便他不在,我们也须早些探查提防。”
“看你流连两界山附近,我便该有猜到这一天,”慕九天叹声,“你是去意已决了?”
“三个月。”
云摇竖起三根手指,敷衍地晃了晃,“无论找不找得到御衍与见雪,还有他,我都会回来。”
慕九天冷笑了声,拍开了云摇的手指:“你最好是。”
不等云摇再说,他从储物法器里随手掏出来一瓶瓷瓶,扔给了云摇。
“这是什么?”云摇意外地接过去,拿在掌心打量,“我应该过了出门历练还要发疗伤丹药的年纪了吧?”
慕九天似笑非笑:“这是全容丹。”
“?”云摇听着,下意识地摸了把头上的帷帽。
“你不会觉着,就你给这帷帽施加的遮容术法,骗得过你那个徒弟吧?”
云摇轻叹:“在我面前,他还算好骗。”
“你可能对你徒弟或者好骗有什么误解,”想起那个在他面前端着一副圣人模样给他下绊子的慕寒渊,慕九天忍不住冷笑,“这全容丹是我在魔域那时费了不少功夫研究出来的,不仅可以遮改容貌,连灵力气息都能矫饰九分。若非……特殊情况,即便是仙人下凡,也难能察觉。”
云摇将信将疑,晃着手里的瓶子:“当真有这么神奇?”
“不信还来。”
慕九天伸手来捞。
玄衣女子原地一个飞踢转身,翩然就落到了几丈外。她将手里的瓶子收起,对追出来的慕九天晃了晃手:“师兄赐,不敢辞——谢了。”
走出去两步,云摇想起来,“哦对,你说的若非特殊情况,是指什么情况?我得防备一二吧。”
“……”
慕九天隔着几丈距离,眼神飘忽。
云摇:“说啊。”
“两情至深,神魂交融。”慕九天冷笑,“要这种情况,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你。”
云摇:“?”
云摇:“…………”

第74章 碧云天共楚宫遥(三)
魔域内疆土辽阔,在这儿居住的种族也混杂,其中自然还是以各类魔族为主,但同样能见到一部分人族和妖族。
这里和仙域最大的不同便是混乱,除了四大主城外,再无监管之力,因此即便是民间也处处都奉行弱肉强食之道,没有实力或是一技傍身,就只能靠依附强者、寻求庇佑,否则很难在这里存活下来。
至于强者,或招摇过市,或低调隐世,但……
“张扬成你这副模样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你们凤凰族是不高调会死吗?”
朱雀主城的临街酒肆里,云摇将手中的奈何剑放在入楼后的第一张桌上,挑起眼来看向对面——
一身七彩斑斓的霓裳羽衣,隔着八百里都能看见上面的妖气流转,也将对面那张脸衬得都更美艳了几分。
若非对方正臭着脸,一副“在座的路过的全都欠我灵石一万斤”的神情,那兴许还会惹得不少目光关注加身。
凤清涟转过脸,隔着帷帽黑纱与云摇对视三息:
“云幺九?”
“……”云摇拍了拍奈何剑,“这里可是魔域,杀个人灭个口再顺手埋个尸很简单的。”
凤清涟冷哼了声笑,确定了云摇的身份,他便转了回去,继续扬着他高傲的凤鸟脖子,装他高冷的七彩孔雀。
云摇见惯了这鸟的德性,也不在意:“你来这里做什么?”
“御衍为了给他的死敌续命,夺了我族至宝凤凰胆,我当然是来取回的,”凤清涟说着一顿,皱眉扭头,“慕九天没有与你说过?”
云摇正微微怔着:“我确知他去过东海,但并不知是为了夺凤凰胆……”
“那现在你知道了。”
“陈见雪当真有性命之忧吗?”云摇蹙眉问道。
“陈见雪是谁。”
“…你口中真龙的那个‘死敌’。”
“……是个女子?”
对上凤清涟没来得及掩饰意外的眼神,云摇憋了口气:“你连另一个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追来魔域了?”
“……”凤清涟扭过脸,“我是来追御衍的,又不是追他死敌。”
云摇心底狐疑更甚。
魔域疆域辽阔,能恰巧在朱雀城遇到凤清涟已经叫她觉着十分古怪了。
何况凤清涟还这么一副欲盖弥彰的模样。
“你追着御衍来到了朱雀城?”云摇逼问,“依我探查,为何觉得他在青龙主城附近呢。”
“真龙素擅神魂之术,你探查有误很正常。”
“那是离得愈近,迷惑性愈大,如今我离着他十万八千里,若是这样都能出错,干脆弃了这仙格——”云摇一梗,改口,“弃了这渡劫境的修为好了。”
好在凤清涟自己正心虚着,并未察觉云摇言辞出入。
他偏开脸,也不与她对视。
云摇轻眯起眼:“慕九天是不是提前给你传讯了?告诉你我会先来朱雀城,所以你才出现在这里?”
“……我看日后魔域若是再进犯仙域,就拿乾门小师叔祖这张脸去挡好了,”凤清涟没表情地转回来,“够大,全都拦得下。”
云摇慢吞吞地攥紧了奈何剑。
凤清涟心虚地觑了一眼乾门小师叔祖逐渐冻上一层薄冰似的神情,终于略微松了语气:“两域安危下,谁也难逃其责,何况乾门与我凤凰仙山近千年来同气连枝……既然魔域动荡,那我路过时,顺便探查一番也是应当。”
“那可真是劳凤凰族主大驾了。”
云摇拿剑便走。
凤清涟脸色一变,立刻起身黏上去:“你要去哪儿?”
“哦,慕九天讯里没跟你说么。你去问他好了。”
“云幺九,”凤清涟黑着那张艳丽的脸,“你还想不想混进朱雀卫北上的队伍里了?”
“……”
走出去了几丈,玄衣女子背影蓦地一停。
几息后,云摇怀疑地转身:“你有办法?”
半个时辰后。
朱雀卫,雨霖营。
云摇生平第一次穿铁甲卫衣,环扣折磨得她愁眉难展,只能隔着一道屏风,一边折腾甲衣,一边问屏风外的凤清涟:“你怎么会与朱雀卫里的将领认识?”
“朱雀妖族上古时是我凤凰族部属,有些联系未断,不也正常?”凤清涟板着声答道。
云摇摆弄着头盔,闻言若有所思:“那御衍去青龙主城,莫非也是青龙族和他有什么联系?”
“真龙一脉乃天恩地养,上万年前,凡世间妖族,尽皆听命于他,更何况是妖龙,说御衍是他们祖爷爷也不为过。”
“啧,”云摇轻叹,“看来想从青龙城的地盘带回陈见雪,更难了。”
“你还有心思关心御衍和他的死敌吗?”
凤清涟冷笑,“不如先担心一下你自己,这趟朱雀卫北上,欲伐天陨渊两仪城,恐怕不只是什么剿……”
他的话声在转身望见屏风后走出的那道身影时,戛然而止。
剑眉星目,玉面薄唇,甲衣凛然,长帔披肩——
出来的分明是个陌生又俊美的少年将军。
凤清涟僵绷在那儿,神识绕着走出来的“少年将军”转了三百圈,终于缓缓松开指骨:“云幺九……”
“嗯?”云摇看这凤凰变成呆头鹅就想笑,“怎么?”
“你,是个男子?”
“……”
云摇:“?”
让这只和自己认识了五百年的凤凰都差点怀疑鸟生,以为她一直是个男的——
云摇算是彻底信了慕九天给的这瓶全容丹。
得知真相以后的凤凰更加没表情了。
换好甲衣后,雨霖营部属的朱雀卫已经将要出发,云摇和捏着鼻子不甘不愿地换下了他那一身七彩羽毛的凤清涟一同混进了队伍里,朝着北地行军。
起初,云摇还有些不放心:“这朱雀卫中,不会有人发现我们长得很是陌生,从未见过吗?”
“不会。”
凤清涟似乎还不太能接受云摇这副从头到脚毫无半点气息纰漏的俊美少年的模样,坚决扭过脸不和她有任何对视。
云摇不解:“为何?”
“因为朱雀卫内,在近一个月里,将原本所有的营队全部打乱重组过了。”
云摇一怔,下意识地蹙眉。
“而原本的统帅将领,更是几乎大换血了一遍,”凤清涟一顿,幽幽加重了语气,“尤其是朱雀城城主的拥趸、死忠与亲信们。”
“……”云摇不知从哪儿捏来根草叶,垂着眼若有所思地编着。
半晌没听到云摇的反应,凤清涟终于忍不住回头:“临阵换将,部营重组,哪个都是行军前的大忌,你就不觉得朱雀城主这命令奇怪吗?”
云摇手中草叶转过半圈:“那位白虎城的新城主若真有这等能耐,为何还要困陷自己于如此危局?”
“怕只怕他并非真困,”凤清涟终于回过身,冷声道,“而是以身为饵,设下了要命的套。”
“套谁?青龙?玄武?”
凤清涟冷笑:“若是套你呢。”
“——”
微风一旋,将没拿住的草叶吹了起来,拂落进黄沙弥漫的天地间。
云摇回神,压低了盔甲:
“不可能。他又不知道我会来魔域。”
凤清涟皱眉,还想说什么。
云摇指尖一抬铁盔。
俊美少年撩起漂亮的桃花眼,朝凤清涟无辜地眨了眨:“更何况,就算我现在站到他面前去,你觉得他认得出来?”
凤清涟:“…………”
“随便,作死了你也别想我救。”僵了数息,凤清涟恶声恶气地转开脸去。
云摇:“?”
这鸟,莫名其妙的。
一日后。
魔域,天陨渊东,两仪城。
朱雀卫调动的最后三个亲卫营,昨夜就已兵临城下。于两仪城西城门前数里处,呈半围之势,按兵不动——
看态势,俨然是要等玄武卫绕天陨渊北下后,便借天陨渊与长仪山脉间这段狭长谷地,行南北夹击,将这位新任白虎城城主剿灭城中。
是夜,两仪城。
“城主!白虎卫中异心之人今夜欲杀西城门守将叛逃,已悉数擒获,该如何处置?”
新任白虎城城主暂居的府内正堂,一身铁甲森然的白虎卫右使悍然跪地,如玉山将倾,震得不远处为白衣琴师奉茶的小伶手都颤了一下。
她有些慌乱地看了白虎卫右使身后那一队眼神森寒的卫队,就连忙低下头去,看向身前的白衣琴师。
仍是那张丑陋至极的青铜面具,覆在其下的长睫懒阖,声线也倦怠:“既是杀将叛逃,那便是取死。杀了,扔下去填天陨渊吧。”
白虎卫右使眼都没眨,以刀鞘撞地:“诺!”
“……”
一队白虎卫悍然起身,转身向外。
除了撞击出铿锵凛冽的甲衣沉声外,一行犹如鬼魅,无声无息。
“大人,”等白虎卫离开后,小伶才小心翼翼上前,“朱雀…朱雀卫都兵临城下了,玄武主城的人,也明日便至……我们,我们不逃吗?”
“我的目的从一开始便是天陨渊,为何要逃。”琴师以修长臂骨侧撑着额首,懒声问道。
“天陨渊?”小伶心里一颤,想起这些日子那些犯了死罪而被投入那无底魔焰中灼成飞灰的人,不由得心胆都栗然,“大人为何……要将那些人扔下天陨渊?”
琴师从桌旁微微正过身,终于睁眼瞥过她:“原来你还不是完全无可救药的蠢。”
“咕咚。”
静谧的正堂内,连小伶咽下口水的声音都无比明显。
她端着茶盏的掌心已经起了薄汗:“莫非……就像城中传的那样,大人真、真的是为重启魔尊殿而来?”
“……”
白衣琴师低声笑了。
沉哑,愉悦,又魔性得近乎蛊人。
慕寒渊从座椅里起身:“是为了重启魔尊殿,也是为了等一个人。”
感受到识海深处那道不再安分的神魂,慕寒渊眼眸沉晦,声音也透出不悦的寒戾。
“重启魔尊殿本不用这么麻烦,区区十万道魂火性命而已,随便填进去便是——这魔域之众万万,又有几个真正无罪无辜之人?!偏你执拗至此!什么罪不当死便不该死?莫说魔域,纵观世间苍生,人人心底龃龉,龌龊,阴晦,仄暗,魍魉丛生!又有何不该!?”
“……”
尽管不是第一次看这位新城主状若疯癫地对着虚空中无人处自语,但小伶还是吓得不轻,向后猛退了一步。
结果不察身后桌椅,她撞在了椅腿上,磕出了一声闷响。
登时便引来了那张丑陋可怖的青铜面具下令人骨寒的注视。
小伶慌忙挤出个笑,朝慕寒渊奉上茶盏,“那不知城主又是在等、等什么人?”
“救我,或是杀我之人。”
“……!”
听到那句杀我,小伶猛地一颤,手里茶盏砰地摔在了地上。
杯盏翻覆,原本清亮的茶水,竟登时就将玉白的地面染得漆黑。
“啊!不……不是奴!”小伶惊得肝胆欲裂,向后想退,然而还未来得及转身跑,便被一只冷白如玉的手掌蓦地捏住了她纤弱的颈。
“当然不是你,你也配么。”
“奴,奴不敢——咯……”小伶被捏紧脖颈,只觉眼前开始暗了下来。
“但这也很好,”慕寒渊望着她,“罪孽之命,又填一条。”
话落,他便毫不在意地要捏断身前哭得花枝乱颤的歌姬脖颈。
“倏。”
一道剑风擦过他袍袖,将素白褶皱的衣衫削去半截。
青铜面具下,慕寒渊眼底一瞬就迸起极致而近疯癫的情绪,他死死捏着小伶的颈,向着身侧正堂的漆黑角落里望去——
“你看,她这便来了!”
笑意刚在青铜面具下攀上他的薄唇。
慕寒渊忽蹙了眉。
“…………为何是个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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