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剧透我一脸—— by青花燃
青花燃  发于:2024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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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昭目光复杂地望着这个鬼。
水镜世界中的一切,多多少少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痕迹。
比如摸尸体,比如喜欢蛇。
又比如……
“清平君”与他不打不相识,惺惺相惜,并肩血战,为重伤的他引走北天神君,最后替他挡下必死一击。
记忆不能留下,但浓烈的情感可以。
那样的“清平君”,换她也信。

她向来不会安慰人,直勾勾盯了鬼神好一会儿,憋出一句:“不是你的错。”
鬼神理直气壮:“那当然不能怪我,都怪他!”
他又想抬手去戳神身脑壳。
云昭忍无可忍,抓住他的手:“也不是他的错!”
鬼神:“?”
他阴恻恻磨了下牙,用眼神威胁:你护着他?敢再说一遍?
云昭望天:“你那个‘清平君’,自己跟自己肝胆相照,怪谁?”
她就没见过比他更自恋的。
鬼神不服气:“我那是提点他。”
云昭:“是是是。”
当年用人皇旧物做阵,本是为了给他招魂,却被晏清平做成了封印大阵。
所以亡渊底下不可能有太上庙。
遇风云闷头往上飞。
“唰”一下冲出亡渊,总算是长长吐出口龙气——待在那下面,实在憋得慌。
一路南行,到了青黄地界的边缘,最后一座太上庙在浓雾中露出一角飞檐。
周围没有陷阱,什么也没有。
“最后一座!”云昭扬起笑脸,“姓晏的大概是忙着做梦去了!这都不派人来守!”
鬼神抬起手指,戳了下她的脸颊。
云昭:“干嘛?”
他弯起双眼,摇了下头。
她都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勉强。
遇风云停在太上神殿前。
这一回他长教训了,把太上神身安置得远远的,这才放心去钻地。
云昭踏入门槛,跳上神龛。
许久不见地底传来动静。
她望向鬼神,只见这个家伙弯着腰扒拉那些经幡,玩得津津有味。
又过一阵,一道染成了青黄色的影子投进门槛。
遇风云回来了。
他化作人身,皱着眉头踏进太上殿,语气很沉重:“这是个假庙,底下哞有封印,什哞都哞有!”
云昭长长吐了口气:“……猜到了。”
遇风云蓦地抬头,惊奇道:“这你都猜到啦!那你知道真庙在哪儿?”
云昭望向鬼神,他刚好回过头来,弯起双眼,冲着她假笑。
她坐在神龛上,摊了摊手:“既然情况不妙,那一定就是最坏的那种。”
遇风云憨厚地问:“最坏的是哪种?”
云昭心平气和:“第十座庙,就是通天塔。”
这就能解释姓晏的为什么不着急,也能解释为什么通天塔大祭能把神身给镇住。
“哦……啊?!”恍惚走出这座假庙,遇风云忽地一蹦三丈高,“那还怎么炸?!”
云昭眸光微闪。
通天塔底的祭坛有强大的封印保护——整座堪称神器的巨塔都在加持那个封印。
破不掉封印,就无法打断大祭。无法打断大祭,神身动不了。神身动不了,没有力量能打破那封印。
简直闭环得严丝合缝。
在“原剧情”里,是厉鬼昭拼着魂飞魄散撞开了封印。
云昭心头忽然一震。
她喃喃自语:“我改变了‘原剧情’,脱离了不幸的命运,救回阿爹阿娘,得到圆满人生。但是,圆满的人生里,没有厉鬼昭。”
云昭浑身发寒,牙关不自觉地微微磕碰。
世间哪来平白无故的好事?
改变命运,自然有新的结果需要承担。
没有了厉鬼昭,谁来破封印?
她的情绪不自觉地低落下去,迷茫抬眼,刚好便与鬼神四目相对——只见他飞快地收起黑眸中的心疼,弯起双眼,冲她假笑。
云昭:“……”
她无语死了。
这个鬼,自己都那么惨,还在那里偷偷心疼她。
她有什么好心疼!
“没事,媳妇。”他果然笑吟吟安慰她,“不行你就带岳父岳母找地方躲起来,我总有天能东山再起。”
云昭:“通天塔都要成了你还东……咦?”
她发现了一件非常不对劲的事情。
人们被蒙骗了三千年,根本就没有什么“天上的神仙”。
“先天神仙都被你杀光了,哪来什么仙神下凡?”云昭双眼睁大,“晏清平为首的那些家伙打赢了亡渊之战——他们不都在凡间吗?他们去哪了?”
鬼神微笑:“死了。”
云昭惊奇地看着他。
他问:“还记得西瑶池那些陈年老王八?”
云昭:“……嗯。”
就他这天马行空的形容,也就她能跟上他思路。
他说的是那些拜恶魂的人——虐杀无辜,献祭恶魂,以求长生。
鬼神笑笑地说:“白玄女赐他们香火力,令其长生。神仙也一样,修行、长生,靠的都是香火。”
云昭好像明白了:“现在没有了‘香火’这种东西。”
在第一次进入水镜世界时,她就意识到三千年前的“香火”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不像三千年后,“香火”一词只用来形容寺庙灵不灵、旺不旺。
他问:“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了?”
为什么呢?
那个时候,人族也能够吸收香火成为神仙,如今却绝不行了。
三千年前后,有什么很大的不同?
云昭愣怔片刻,后脑开始发麻:“……因为你推了不周山?”
鬼神惊奇又欣慰,抬手重重拍她肩膀:“媳妇可以啊!没错,推了不周山,再无香火这玩意儿,晏清平那些人自然就老死了!”
云昭差点给他拍到地里。
她没功夫计较他手劲,脑海中一阵阵电闪雷鸣。
此间震撼,竟比得知太上就是魔神那一刻还要来得强烈。
“你推不周山,是为了让世间无神?”云昭整个人都被震得有点恍惚,“难怪那些人要跟着晏清平叛你,你是真的很能干大事!”
鬼神骄矜地笑:“还行,多谢夸奖。”
云昭:“……”
他是真的听不出阴阳怪气。
巨龙直刺云端。
从极高处往下看,整道深黑的亡渊,就像是深嵌在大地上的一道斧痕。
云昭这下彻底可以确定了:“不周山,就是开天斧。”
“嗯,对。”鬼神一脸不在意。
“当年盘古大神取五行本源造开天神斧,用它开天辟地。”云昭望着他,“你不惜同归于尽,把它给拆了。”
金与土大约是斧身,被他扔到凉川与夜照交界的荒地,深嵌入地底,成了青金城。
火与木大约是斧柄,撞没了半座大冰山,融成冰火崖。
还差个水。
“姓晏的假传神喻,世世代代取青金、建木与鲸骨建塔,其实便是取回五行本源,复原开天斧,重获香火力——这么说来,水本源当与龙鲸有关,应该是给扔到了鲸落海。”
遇风云扭过龙头,一脸震撼:“啊!”
龙鲸能够化龙,龙是天地灵物,吸收了融入海中的水本源——三千年杀身之祸,当真就是怀璧之过。
云昭拎起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遇风云的龙鳞。
她想起了晏南天给云满霜的那封信。
那封信,将他的野心暴露得彻彻底底。
“我记得北天神君死后,弦月神女身为唯一继承人,得到了北天香火权柄。三千年来晏氏不断造势,称通天塔成,仙神下凡,点化人间帝王为人皇。”
她怔怔望向鬼神,“他们这是要夺走你这个神的力量与权柄。”
如今太上真身被镇压,一旦通天塔成,晏南天便是新任人皇。
东方敛的香火将尽数归属于他,他会成为新世界第一位神。
云昭:“啧。”
若是让姓晏的得逞,那恐怕逃到天涯海角都没用了。
可如今,又该如何破局?
遇风云一路向南飞掠。
鬼神是个闲不住的,他一会儿敲龙鳞,一会儿掰龙角,一会儿嫌弃地撇着唇、抬手去推神身的头,推完神身,又去抓龙尾巴玩。
他掩饰得很好。
云昭每次望向他,他都会及时弯起眼睛冲她假笑——藏好阴暗翻涌的戾气与杀意。
“东方敛。”云昭叫他。
他笑吟吟回头:“怎么了媳妇!你别担心,多大点事。”
云昭:“……”
算了,让他装。
她望向木头神身,这家伙还是一脸目中无人的样子。
云昭心头微微一动,视线落向他腰间。
“哎,那个——”
鬼神很不高兴:“哪个?”
“刑天剑!”云昭道,“它不也是神器?”
鬼神摆手:“它不行。剑坏了,剑灵也没了。”
云昭从身上摸出四枚亮闪闪的本源:“陈平安说,凑齐五行本源可以修复刑天剑,让它变得更厉害!”
鬼神挑眉:“还差个水。”
恐怕没有时间跑到鲸落海去大海捞水了。
遇风云忽然一震。
他缓缓拧过巨大的龙头:“我这里,可能有。”
泛着熔岩火光的眼皮闭了闭,他的脸上浮起一丝既像是悲伤,又像是欣慰的笑容。
“云昭,能帮上忙,爷爷一定很高兴。”
云昭心口微震。
只见遇风云吐出了龙鲸爷爷的那枚龙丹。
锋锐的龙爪轻轻一捏,灵力四溢,龙丹碎成万千光点。
碎屑之间,一枚细小璀璨的玄色光粒静静悬浮。
遇风云挥了挥龙爪,这枚小小的水本源飘向云昭,落到她的掌心,与另外四枚本源聚在一起。
他瓮声瓮气道:“当初你若是要这枚龙丹,我会给你。用了它,你能容颜常驻,但你提都不提。你不贪心,你人真好。”
“那没有。”云昭道,“我只是觉得再长几年我还能更漂亮。”
遇风云&鬼神:“……”

沧桑古朴的黑剑平置在云昭膝头。
一道闪电形状的裂纹几乎将剑身一断为二,溢散出森冷阴煞的剑息。
“这是一个不完整的剑。”她陈述事实。
鬼神嗯道:“对!”
遇风云缓缓拧过龙头,目光颇有几分复杂。
可不,太上的剑,太监。
他憨厚道:“修修!修修就好!”
“嗯!”云昭抬起手,把那五枚绚丽的本源光粒往断剑上怼。
半晌无功。
她恹恹掀起眼皮:“不行啊,根本塞不进去!”
鬼神拎起指骨,胡乱扒拉来、扒拉去。
他点头道:“这两个,不说话。”
云昭:“……”
奇了怪了,她偏就能听懂他什么意思——刑天剑和五行本源毫不相干,硬凑不到一块儿。
遇风云有过打铁经验。
“哞用。”他试了试,摇头道,“除非铸剑的时候就把它用上,不然哞可能融合。”
云昭望天:“……重铸刑天剑?”
她真就是个乌鸦嘴呗?
在西瑶池水镜,这个剑乱嚼舌根,乱扯红线,要她家人皇跟白玄女睡觉。云昭一气之下说要把它给铸了,剑主本人也非常同意。
这下可好,一语成谶。
遇风云心情沉重:“铸剑二十年,黄花菜都凉透喽!”
再说哪里还能找到那样的天才铸剑师?
沉默片刻,云昭忽地转头,和鬼神对上视线。
四目相对,心领神会。
她拍了拍遇风云的龙角,示意他转头,掠往夜照方向。
丹南城外。义庄葬岗。铸剑师墓。
云昭:“这儿?”
鬼神:“对。”
她偏偏头,示意遇风云动手。
遇风云:“……”
钻地炸庙,挖坟掘墓,一天天尽整些损阴德的!
他叹一口气,认命地勾下头,探出龙爪,猛猛地挖刨。
铸剑师的坟墓是当初的剑仙修建的,三千年仍然保存完好。
很快,一具棺中白骨暴露出来。
铸剑师骸骨短小,遍布刀痕。
云昭道:“既然水镜没有覆盖掉真实历史,那么铸剑师的记忆应当还在。”
鬼神垂眸看她:“逆转时空因果,除非神器之力。”
云昭笑吟吟回望:“嗯。”
对视片刻,交换眼神。
他并起两根手指,轻轻一挥,“去吧。”
“好。”
她带上五行本源,蹲到骸骨面前。
探手,轻轻抚上骷髅头。
“嗡……”
神魂一荡,进入三千年前的记忆。
屋外电闪雷鸣。
剑炉里火焰已灭,满屋都是冰冷的铁气。
身形矮小的铸剑师侧缩在简陋的床榻里,眼角残留着干涸的泪痕,掌心紧紧握有一块血迹斑斑的铁片。
云昭环视周围。
打铁房里处处都有小徒弟留下的痕迹。
架子上干净的毛巾、备在一旁的热水、温好的剩菜、换洗的衣物……每一样都摆放在最称手的地方。
小徒弟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家里的铁砧、铁炉、铁锤、铁门都非常喜欢他。
但他却被柳大善人害死了,背负着沉重的冤屈死去。
柳大善人背景惊人,铸剑师复仇无望,睡梦中,他迷迷糊糊拿起小徒弟割腕的铁片,往自己手腕上比划。
云昭轻声一叹。
她走上前,敲铸剑师的肩。
——东方敛斩杀柳大善人的那一幕,浮现在铸剑师的梦境之中。
铸剑师看见,一双染血的手,在善堂里拔出了无锋重剑。
柳大善人是天?
若天有罪,便当有刑天!
“嗡——铮!”
无形烈焰荡过剑锋,如龙啸,如凤鸣,绝世神剑降临世间,斩奸除恶!
铸剑师惊悸而醒,浑身热血炽沸。
他踉跄扑下床榻,颤抖着双手,急急烧起剑炉,将满屋欢呼雀跃的铁块熔化,作为剑胎。
云昭悄无声息上前,缓缓松开手心,五枚光点飘落,覆向那还柄尚未定形的黑剑。
融合、消逝。
耳畔打铁声清越,她心神一晃,自记忆中抽离。
阳光落在脸上,让她微微眩晕。
低头一看,只见五行本源悬在断剑裂口,散发出朦胧的光晕。
“叮、叮、叮……”
清脆的声响,仿佛从棺中传出,又仿佛从三千年前传来。
“叮、叮、叮……”
登锋造极的技艺、凝聚了全部心血与意志,天才铸剑师沉默二十年,铸出了独一无二的绝世神兵。
五行本源逐渐融合,璀璨光晕浸入剑身。
忽一霎,天地色变,周遭风云狂涌,剑鸣声席卷苍穹。
五行之力融于剑中,闪电裂纹仍在,但任谁也不会再觉得它是一柄断剑。
那道裂纹,竟成了它的装饰勋章。
云昭只觉膝间一沉,这剑忽如万钧之重,要拖着她沉向地心。
鬼神探出手,摁向剑柄。
“铮!”
感应到睽违的主人气息,重剑嗡嗡鸣颤,煞气乱溅,仿佛激动到语无伦次。
鬼神拍了拍这个新生的黑剑:“好好护着我媳妇,听见没有!”
刑天剑:“铮!”
鬼神满意地挑挑眉,示意云昭:“它是你的了,随便玩。”
云昭:“……”
她带着剑,认真拜了拜铸剑师的尸骨。
有风拂过,三千年前的枯骨风化为尘屑,纷纷扬扬随风飘走。
风中有释怀的笑。
京都外。
百日之期已至,云满霜一筹莫展。
西境危急,他不可能当真把大军尽数调离,况且调度重军也非一朝一夕之事。
匆忙之间,他只能率最精锐的兵马前来,冲到这里已是极限。
前方对峙的是京中重军。
云满霜再怎么沉稳一个人,也不禁焦灼地踱来踱去。
“呼嗡……”
一道龙影罩了下来。
云满霜神情一振:“来了!”
众人齐齐抬头,便见一头巨龙御风云而来,轰隆一声落入军阵,轻轻一摆尾。
云昭跃下龙背:“阿爹!”
赵宗元从京都方向飘过来:“小侄女,尊者,你们来得正好!通天塔今日便要成了!”
老柳憨笑:“赶巧了么这不是。”
云昭举目眺望城中。
那座巨塔直刺云端,通体熠熠生辉,一重重宝光映得云层绚丽斑斓。
奇异玄妙的“嗡”声回荡在天地之间,与整片天地共振共鸣。
云满霜浓眉紧蹙:“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云昭简单交待:“它是开天斧。晏氏一族取五行本源,重铸开天斧,以邪祭之法给它招魂。”
遇风云很形象地解释:“好比一个人给大卸八块,他们从尸体的各部位上扒拉出一部分,组成个新尸,然后再把魂叫回来,操纵这个东西。”
周围人多,他仔细地避开了所有带“哞”的发音。
云满霜:“……”
陈平安一下子就发现了不对劲:“对对,是有镇魂和召魂阵,没错!但是这玩意儿和黄泉邪骨没关系呀!”
先前不知底细,也不知内情,便无从推断。
如今事情基本上已经明朗,众人立刻就意识到,献祭黄泉邪骨似乎是个多余的动作。
云昭与鬼神对视一眼。
人祭,黄泉邪骨?
这情形怎么有那么点眼熟?
此刻实在不容耽搁,云昭沉吟一瞬,带陈平安骑上龙,返身交待:“阿爹缠住禁军,别让他们轻易进来屠龙。赵叔叔,你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医妃陈楚儿。”
云满霜&赵宗元:“好!”
云昭:“我走啦!”
眼下当务之急,是打断塔中大祭,绝不能让晏南天夺了人皇的力量权柄。
否则一切全完。
云满霜颔首:“放心去!”
“嗯!”
遇风云腾空而起,掠到弓箭射程之外,穿风破云,直入京都。
风中传来一圈圈奇异的震荡,源自通天塔。
三千年攫取的五行源力浓郁浑厚,伴着龙鲸的悲歌,不断向着远方漾开。
陈平安的头发被吹得一晃一晃,他张大兜风的嘴巴,大声问道:“知道那个水镜是什么东西啦?”
“嗯。”云昭点头,“它就是开天斧的器灵。”
三千年前,东方敛推了不周山。
三千年后,东方敛要推通天塔。
最想弄死东方敛的,自然就是它。有能力逆转时间因果的,自然也是它。
说话间,庞然大物通天塔已在眼前。靠近它,云昭心口立刻就浮起了涌动的灵觉——这个东西就要“活”了。
“呼嗡!”
遇风云长尾一甩,轰然落向塔前。
塔外守着禁军。
“不得让他们接近!杀啊——杀!”
遇风云径直撞了过去,巨口一张,喷出熔岩火浪。
“轰!”
他拧过头,匆匆交待:“你们去,我堵门!”
云昭毫不磨叽:“好!”
鬼神拎着她胳膊,她拎着陈平安,跃下龙头,直奔通天塔。
“轰铛!”
头顶有黑影和狂风掠过——遇风云锤摆龙尾,一尾巴轰开了两扇青金巨门。
云昭疾步奔袭。
身后禁军合围过来,遇风云腾挪辗转,左喷火,右甩尾,将人暂时逼退。
云昭一个箭步,掠进敞开的大门。
遇风云配合默契,龙爪一钩,将巨大的塔门钩了回来,“铛轰”一声阖紧。
他回身,扬起利爪獠牙,门神一般守住塔。
塔门一关,万道声浪便隔绝在外。
“快!”
云昭与陈平安飞奔向下。
塔内一片青灿寂静,只有交错的脚步声一圈一圈回荡在塔梯上。
青金塔壁的符咒似在缓缓蠕动,活物一般。
再往下,便能听到塔底祭坛传来的颂咒。
咒言已近尾声。
云昭情急,从青金旋梯一跃而下。
“砰。”
她落在了祭坛面前。
祭坛上颂咒的神官们陡然一惊,差点儿跑调。
云昭站定,抬眸。
隔着固若金汤的封印,她与立在祭坛正中的晏南天对上了视线。
多日未见,他又苍白憔悴了许多,脸颊向下凹陷,显出些阴沉郁郁之气。
帝袍罩在身上,空空落落,很不合体。
望见云昭的一瞬,他的桃花眼骤然亮起。
精光骇人。
“来了,阿昭。”晏南天一字一顿,嘶哑地低笑出声,“你果真来了啊。不愧是我,命中之敌。”

千丈塔壁上,青金符咒齐齐光芒绽放!
一重又一重咒言浮起,交织明灭,神力轰然荡下,渡入封印,令其固若金汤。
云昭感觉自己斩中了一只光华灿烂的大碗。
“铛——嗡……嗡……嗡!”
反震之力顺着剑身传来,虎口震痛,胸腔仿佛被一只重锤击中,张嘴便喷出一口血。
云昭倒退几步,“嗡”一声将剑荡至身侧,斜斜提稳。
抬眸,盯向祭坛之上。
晏南天袖手立在封印后方。
他摇头浅笑,表情颇有几分遗憾。
“怎么办阿昭,”他轻声道,“这一次,我不让你了。”
神官们的颂咒已至尾声。
奇异玄妙的震荡在塔中涌动,仿佛无形的浪,涤荡之处,塔身宛如水洗,一层一层蜕变出神器的宝光。
云昭冷笑,提剑掠上:“我用得着你让?!”
双手握紧剑柄,“呜嗡”一声举过头顶,旋身劈斩。
“铛——轰!”
她发起狠时从来不要命。
反震之力袭来,她不退反进,一剑接一剑轰向封印。
“轰!轰!轰!”
浑身经脉剧烈震痛,乌发披散,唇角不断溢出鲜血。
封印后,晏南天一瞬不瞬凝望她。
目光痴迷怜悯。
“轰——铛!”
又一剑斩在稳固的封印上。
云昭偏头盯向手中的刑天黑剑,怒道:“你行不行啊!”
一旁,陈平安总算缓过了一口气儿。
他单手拄着腿,摆手,上气不接下气道:“没、没剑灵啊!当、当然不行!得、得要剑灵!”
晏南天正在入迷地欣赏云昭虚弱吐血的模样。
突然被打搅。
“是你。”目光瞥到陈平安,晏南天忽地笑了,“还未与你算账,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
陈平安惊得缩起脖子:“哈?!”
他区区一个小太监,何德何能欠了对方的账?
晏南天轻轻眯了下眸,温和地问:“当初我亲眼看着你死透,再绑上巨石沉湖,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爬出来的?”
陈平安打了个寒颤:“啥?!我就是掉了个湖……”
“我看着你死。”晏南天的语气更加温柔,话中的恶意却像是淬了毒,“倒气、抽搐、失禁……”
他每说一个字,陈平安就浑身一抖。
云昭抿唇,抬手摁上陈平安的肩,凝神握紧。
“嗡……”
眼前掠过画面。
最普通不过的一角宫廷。
小太监跟着不受宠的江采女,日子倒是过得还不错。
安安静静,与世无争。
采女很喜欢这个与自己的儿子岁数差不多的小太监,待他温柔和气,像他很久很久以前病死的娘亲。
六皇子殿下每次偷偷来看采女,小太监都很高兴,用力帮他们打掩护。
直到最后那一次。
采女没了,小太监的天也塌了。
六皇子的脸色白得像纸,眼神直勾勾地,冰冷得像个死人一样。
他把小太监带到湖边,摁进水里。
透过凌乱的水面,小太监看见六皇子扭曲狰狞的脸。
小太监忽然就明白了。
借着忽然一瞬间的地震,小太监拼死把脸挣出了水面,尖声叫喊:“是你害死采女!你是个怂蛋!”
六皇子踉跄摔上前,亲手摁住他。
摁了很久很久。
小太监是真的死了。死得很透。
云昭偏头,望向记忆画面中“地震”传来的方向。
九重山后山。
再回头看看小少年模样的晏南天,她明白了,这就是她炸太上庙的那一回。
记忆消逝——活人是不能被拿走记忆的。
云昭望向陈平安。
陈平安呆呆站在那里,整个人失魂落魄。
“我……我死了……吗?我……我死了……啊?”
鬼神幽幽叹口气,拎起指骨,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
晏南天满怀恶意地勾起唇角:“对,你已经死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被人道破,你便要……”
云昭冷声打断他:“晏南天,你这么做人,要后悔的。”
晏南天垂下头,嗤嗤地笑。
“阿昭,这个世上,已经不会再有什么能让我后悔。”
塔中忽然光华炽盛。
神官们齐齐一颤,匍匐高呼:“通天塔成!恭迎——人皇归位!”
神器嗡鸣声直上云霄。
紫气降下,一丝一缕聚向晏南天。
云昭瞳仁骤然紧缩——这是香火之力!
耳畔隐隐约约听到一个非人的声音在笑。
它成功了。三千年,晏氏王朝倾天下之力建成通天塔,曾经被东方敛大卸八块的开天斧器灵,成功借尸还魂。
天地复连,香火重回人间。
晏南天迎着香火紫气扬起双臂。
他,即将加冕为神。
京都大乱。
通天塔成,神光四溢。
黄泉镜得到加持,再一次将升仙的画面投射到每个人的识海,举世恭祝人皇归位——助晏南天夺取人皇权柄。
云满霜冷喝一声,陡然醒神。
气沉丹田,蓄足真气的狮吼轰然爆发,震醒麾下将士。
众人举目一扫,只见对峙的禁军神不守舍,个个沉浸在成仙成神的迷梦之中。
云满霜偏头示意,旗手利落将旗帜挥下——
众将士立刻噤声疾行,追随云满霜,侧身掠过禁军防线,遁向通天塔!
塔前,遍地龙血和龙鳞。
遇风云一身是伤,下颌搁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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