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剧透我一脸—— by青花燃
青花燃  发于:2024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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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到这里也是迟滞的,极腥,极煞,极幽寒。
抬头望,黑柱望不到顶。
云昭心生疑惑,随手抓了个火把过来,用力挥舞着往高处照——只见这巨柱顶端融在了黑沉沉的天幕中,望不见头。
云昭心中微动,总觉得这场景似乎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诸位大人,”温母开口了,“可不可以,容民女说上几句话?”
虚弱、无害、我见犹怜。
好几个侍卫顿时眼巴巴望向晏南天。
晏南天注视她片刻,淡声道:“说吧。”
“多谢您。”温母感激地牵了牵唇角,“诸位大人明察秋毫,民女无能孱弱,自然是人,而不是龙。身上这枚龙丹,其实……其实源于一段不幸也不堪的往事……”
她轻咳了几声,眸中浮起一抹苦涩。
“民女曾经,被恶龙……强行掳走过。”她吸了下鼻子,忍着屈辱,强装无所谓道,“民女只是个弱女子,无力反抗,只能委屈求全,与它尽力周旋……清白什么的……大人们若是因此瞧不起我,也没关系。”
众人:“嘶!”
“其间种种便不说了,”温母轻泣道,“后来,民女终于骗得了那畜生信任,谎称愿意以它交换,彼此看一看对方最珍贵的宝物……然后,然后忍痛将刚出生的小暖交到它手上,骗走它的龙丹。”
她轻轻摇头,“是我对不住小暖,但那时候真的没有办法了。”
温暖暖也摇着头哭:“阿娘,我怎么可能怪你,阿娘!我的阿娘啊!”
母女哀凄对视,好像受尽了全天下所有的委屈一样。
谁也不忍责备。
云昭皱眉望向遇风云。
他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焰,鼻孔一丝一丝往外喷白汽,上唇不自觉地往外呲。
云昭定定盯他。
她的视线存在感太强,逼着遇风云不得不与她对视。
视线相接,云昭眸光微闪,轻摇了一下头。
她用眼神告诉他——我都知道。
——善良的鲸爷爷被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害死,我知道。
——死后还要被泼一身脏水,沉冤永不得昭雪,我也知道。
——卑鄙可耻的小人想要踏着冤魂枯骨登入殿堂,坐享荣华富贵,我更知道。
但是不要着急,不要无畏送命。
她双眸璀璨,熠熠发光。
片刻,遇风云紧抿唇,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将头撇向一旁。
“那恶龙失去龙丹,变得十分虚弱,我趁机带着小暖逃走了。因为害怕被报复,我吞掉了龙丹,不敢与任何人说。这些年过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温母哀切道,“是,龙丹是让我容颜常驻,可我要这青春貌美又有何用?终究是招来灾祸罢了!”
她叹息着,落下两行凄美梨花泪。
“啊——”众人恍然,“原来竟是这样!”
“勇敢聪颖,真奇女子也!”
“定是方才那恶龙!它想夺回龙丹,报复这个女子!”
“畜生该杀!”
不过片刻功夫,众人的心便已偏向了温母。
“阿娘是个好人,临波府的乡邻都可以作证的,”温暖暖赶紧趁热打铁,“龙那么可怕,那么暴戾,怎么可能和人一起生活那么久,却不被任何人察觉?”
遇风云面无表情:“……”
眼下只等晏南天决策。
众人眼巴巴望着他。
云昭也盯住他,目露威胁。
没等晏南天开口,温母主动道:“我愿将龙丹献出!”
听到这一句,立刻有人拱手替她求情。
“殿下!”“殿下!”
温母也望向晏南天,目光虚弱而诚挚:“不敢瞒贵人,若我死去,没有人可以得到龙丹的——我身上的龙丹并不完整,贵人细看便知。”
晏南天双眸微眯,定睛望向她胸前模糊的龙丹光晕。
留神去看,果然发现它不似正圆,倒像个被天狗啃了一小口的月饼。
人群一阵低哗。
“确实如此……”“她说的是真的!”“怎么回事?”“还有一部分龙丹在哪?”
晏南天偏头,与云昭对视一眼。
两个人都想到了:温暖暖。
温暖暖与温母之间莫名其妙的“感应”。
“我将部分龙丹分给了小暖。”温母果然这样说道。
说完这番话,她精疲力竭,缓缓垂下头去,眼看着是要不行了。
这下,于情于理都非救不可。
晏南天轻轻挥了下手。
立刻便有三五个侍卫一拥而上,挥刀去斩束缚温母的铁链。
“铮——铛铛铛!”
火光四溅,铁链被砍成好几截。
温母软软跌下地,被一个侍卫眼疾手快搀进怀里。
“阿娘,阿娘!”温暖暖飞扑上前,紧紧搂住温母,“阿娘你不许出事!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我不要什么龙丹,我什么也不要,我、我只要阿娘平安!我真的、真的什么也不图,我只要和阿娘一起,平平安安的!”
离开屠龙柱之后,温母胸口透出的丹光渐渐暗了下去。
她虚弱地喘着气,抬手去抚温暖暖的脸:“小暖,我的小暖……”
“真感人。”云昭冷笑,“好一个母女情深,跟真的一样。”
温暖暖深吸一口气,没抬头,装没听到,不计较。
“你娘眼角都起皱纹了,”云昭好心提醒,“大孝女,还不赶快把你身上的龙丹吐给你娘?”
“阿娘……”温暖暖摇头,“阿娘才没有皱纹,阿娘最美了。我、我不知道龙丹在哪里,怎么把它吐出来啊?我真不知道,我不想听那些,我只要阿娘!”
她这个人其实真没多少心眼,或者说所有的心眼都摆在脸上。
比如此刻,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舍不得龙丹。
“其他的事,不如回去之后再慢慢说吧。”温暖暖眸光微闪,“这里好危险的!反正、反正早晚一定会献出龙丹,又昧不掉!”
温母无力地轻喘,手指微动,似是想去抚一抚眼角。
云昭噗哧一笑,字字诛心:“你不想给你娘,倒也能理解。毕竟当初她分你龙丹也没安什么好心!”
温暖暖顿时急了:“你!”
就连人淡如菊的温母也着急地握住了温暖暖的手:“小暖你别听……”
云昭笑着扎冷刀:“分出小部分龙丹喂一个婴儿,还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试毒!”
温母委屈地摇头:“不是这样,不是……”
云昭笑道:“为了活命,你能拿婴儿换龙丹——这可是你方才自己说的!怎么,你确定那条龙会大发善心放过婴儿?怎么,你相信它是个好龙?”
温母一时语塞。
方才情急之下,一时编不出龙为什么能把丹给自己,只好实话实说,顺便也能渲染当时的危机和凶险,不曾想就被人抓住了小辫子。
她咬住嘴唇的样子倒是与温暖暖一模一样。
“你既然都不顾婴儿死活了,怎么就不能拿她试毒?”云昭大笑,“当初你拿她试毒,今日她不肯还你龙珠,能拖一时是一时,便是你母女二人的福报了!”
想清清白白当道德圣人?做梦!
众人都不是傻子,略一琢磨,多少也觉得云昭说的不是完全没道理。
再看温母,眼神就有点不一样——不再把她当无辜小白兔。
温母被那屠龙柱飞逝的日月之力煎了这么些时日,自己也能感觉到生命在不断逝去。
既已如此……
“小暖,”温母摇头道,“我们娘俩是什么样的人,清者自清,不用向任何人证明。你把丹给我吧,有什么都让他们冲着我来,不关你的事。”
“阿娘我真的不知……”
只见温母微笑着把手放在温暖暖胸口。
温暖暖惊呼出声:“啊呃!”
龙丹几乎整颗都在温母身上,温暖暖身上的边角残丹感应到主丹召唤,自行便溢出体外,汇入温母身躯。
有了完整的龙丹滋补,温母的气色看上去好转了不少,但仍软在地上。
她作势想要起身施礼道谢,并道:“事实会证明我们母女并非贪得无厌之辈。想必小暖已向诸位提过,我能召唤龙鲸带我们返回陆地——待脱离险境,我将献出龙丹,绝无迟疑。”
她环视周围五大三粗的侍卫们,微微苦笑,“如我这般女子,孱弱又命苦,所求不过是个安稳庇护……”
晏南天眸光微动,偏头望向云昭,用眼神征询她的意见。
云昭冷笑:“我说把她绑回去煎出龙丹,你们这些人也不会答应啊。都是正直人,就我一个坏蛋。”
侍卫们纷纷挠头。
晏南天轻咳一声:“那便……”
四面八方忽然传来了奇怪的声响。
只见广场四周那些漆黑的祭祀场所之间,浮起一道、一道、又一道黑影。
无数黑影密密聚过来,摇摇晃晃,成片地逼近。站在石台望下去,仿佛四面涨潮。
“保护殿下!”
侍卫们铿锵拔刀,举着火把,环照四周。
那一片暗潮越来越近。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沉重、缓慢,听着都叫人后背发凉。
近了、近了……火把“轰嗡”照下去,照出一张张麻木的、僵硬得好像风化石块一样的脸。
都是人。
或者是,曾经都是人。
云昭后知后觉想起了一句话——传闻楼兰海市中,居住着海民与不死者。
原来活尸就是不死者。
她嘴角微抽,望了望那两位缺脑袋少喉咙的兄弟。
幸好这两位并没有叛变己方阵营加入不死者大军的意图。
他们站到了最前面,用刀剑指着下方,只等晏南天一声令下——这一路当先锋都有了成就感。
小太监趴到了石台边缘,大半个身子探在外面。
观察片刻,他激动地跳起来:“快看这些人脸上和身上烙的花纹!他们都是食祭民!看看看!看见这人脸上烙着脑花没有,左边那个烙着大肠,右边那个烙着肋骨排……”
云昭:“……”
本来感觉挺阴森恐怖的,给他这么一说,忽然有点饿。
“他们是来吃祭品的!”小太监用力挥舞胳膊,“食祭民,祭祀之后专门分食祭品的人!”
众人不禁想起了途经的一处处祭祀台。
每次祭祀之后,剩余的“食材”便专门由这一大群人分而食之。
他们保留着生前的习性。
这鬼地方沉入海底之后,他们已经有几千年不曾吃过“祭品”了,终于等来了一次屠龙柱祭祀——都等着祭祀结束,吃温母。
馋了几千年,饿了几千年……
众人不细想还好,一细想,头皮麻炸,冷汗狂流。
绿幽幽的眼睛们越来越近,在黑暗中泛起饥渴的冷光。
晏南天倒是面色如常。
他定定观察片刻,盯住人群后方一个戴着繁重头饰、祭司模样的活尸,沉声下令:“结阵,将他们挡在石台之下,不得漏放一只。”
“是!”
侍卫们持起刀剑掠下石台,顷刻便摆好了阵势。
晏南天偏头点名:“我出发擒王,顺德跟随,替我掠阵。”
此情此景,顺德公公怎敢违命:“是!”
临行,晏南天微微偏头,递给云昭一个眼神。
所有能打的人,他都已经全部支走——他给她放心办事的机会。
视线相接,云昭嫣然一笑:“晏哥哥,你放心!”
晏南天草草点了下头,一撩袍摆,大步掠下石台。
顺德公公牙疼却没辙,掂着胖手追了上去:“嗐!殿下!危险!等等老奴!”
太上保佑,这危急当口,云小祖宗可千万别搞事。
云昭环视一圈。
偌大石台上,还剩五个人。她自己、遇风云、温氏母女以及哑叔。
小太监都凑下去近距离研究活尸了。
温暖暖咬住唇,警惕地留意着云昭一举一动。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甚至轻声唤了好几声“遇大哥”,想把这“活尸”喊过去保护她——毕竟一路过来,活尸们的老实无害已经得到众人认可。
可惜遇风云并不动,只像个木雕一样杵着。
温暖暖只好退而求其次,把哑叔拖到了身边。
哑叔:“啊,啊啊。”
云昭轻笑出声,提着弩,缓缓绕石台踱步。
她一动,温暖暖就跟着动,尽量把身体掩在哑叔身后,玩老鹰捉小鸡似的。
底下第一波活尸到了。
侍卫们结成防御阵,石台每一侧都守着四至五人,防御密不透风。
刚开始没人下死手,只用剑身或刀背把凑上前的活尸往外推。但很快就顶不住那一浪一浪推上来的压力了。
侍卫们开始动刀斩杀活尸。
晏南天和顺德公公则仗着修为高,突击深入敌后,直取那个手持权杖的活尸祭司。
这二人身轻如燕,踏着活尸的头或肩,一纵一掠便是好远。
但凡留下任何一个,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命案都说不过去。
云昭并不急着动手。
她望了遇风云一眼。
遇风云依旧板着棺材脸,但呼吸已然变得急促,此刻还能忍耐,只是出于对她的信任。
视线相对,她轻轻点了下头,然后安静地垂目站着。
不过片刻功夫,底下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有……有东西在钻我肚子!啊!啊啊啊!”
他身上有道未愈合的伤——水下被龙抓的。
很快,惨叫声凄厉得变了调:“有东西在咬我内脏!啊!钻心脏了啊——”
此刻人人身上都扛着万钧压力,没人能匀出手来帮忙。
忽一霎,他的叫声消失了。
他摔在身后的石阶上。又过了片刻,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重新加入战斗——他无视了破洞的肚皮,与同伴继续并肩而战——又多了一具己方活尸。
“你没事吧?”缺脑袋那个问。
他咧嘴答:“没事啊。”
云昭:“……”
随着被砍倒在地的活尸越来越多,黑暗中的窸窸窣窣声便密得清晰可闻。
借着一刹火把光线,云昭总算是看到了那个东西。
半个巴掌大小的昆虫,有鳞翅,有点像蟋蟀。
它是从被斩断的活尸身上掉出来的。
底下小太监也看见了,他大声叫喊:“尸蝼蛄!尸蝼蛄!身上有伤的快退后!被钻了就会变活尸!杀得越多,这东西越多!当心别给钻嘴里!”
这一下除了冷兵器的咻咻声之外,场间一片寂静了。
“呀!”云昭装模作样跳起来,“听到了吗,尸蝼蛄,会钻人!”
话音未落,她忽地扬起了弩,指向温暖暖。
“别动!这有尸蝼蛄!”
温暖暖惊骇不已,一边往哑叔身后躲,一边大声喊叫:“救命!云昭要杀我!救命!”
云昭嗓门比她更大:“我杀蝼蛄!你是蝼蛄吗!”
她拎着弩,阴恻恻绕着温暖暖大步走。
温暖暖惊慌失措,扔下坐在地上歇息的温母,拖着哑叔往石台边缘躲,把哑叔当盾牌。
哑叔着急地挥摆双手:“啊,啊!”
云昭瞄来瞄去,没找到特别好的机会。
她也不着急,只缓缓踱步。
很快,她绕了个小圈,温暖暖拖着哑叔绕了个大圈。
云昭停在了瘫坐的温母身前。
温暖暖和哑叔则停在了距离遇风云不到一臂远的地方。
温暖暖眸光闪了片刻,忽然舍开瘦小的哑叔,藏向遇风云身后。
“啊,”云昭装模作样叹气,“遇风云肯定要保护小青梅的啊。”
闻言,温暖暖也不禁面露惊喜,弱弱地伸手去拽遇风云。
不曾想,遇风云却忽然旋身避开她的手,一眼也不看她,大步走下台阶。
温暖暖:“?”
变故来得如此突然。
温暖暖的身体毫无预料、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了云昭面前。
她错愕抬眼,对上云昭手中寒光凛凛的弩箭尖。
“啊……”温暖暖惊得倒抽着凉气,叫也叫不出。
骤缩的瞳仁里漫过死亡的阴影,大脑瞬间空白,走马灯都出来了。
一阵乱风打着旋从天上来,带着浓郁的血腥和戾气,轰然降在几个人身上,仿佛命中注定。
云昭忽地笑开。
只要轻轻扣下机簧……
‘晏哥哥,我能信你吗?’
‘或者,我信他?’
她扬弩,长袖在风中飞扬——“唰!”
执弩在手,划过一道极其利落的弧!
“咻!”
弩箭离弦而出!
那一瞬间,一切变成了慢动作。
云昭看见,笨拙朴实的哑叔竟身形如电,唰地探出一条胳膊,平举在温暖暖面前,老树根般的五指骤然握紧——倘若有支箭射过去,必定被他抓在掌心。
然而此刻他的手中却是空无一物。他抓了个空。
哑叔的瞳仁在用慢动作收缩。
眸中错愕清晰可辨。
明明……机簧声响……他手中,本该抓住那支射杀温暖暖的弩箭……
怎么没有?
哑叔蓦地抬头。
却见云昭在射击的同时,竟然极其利落地垂下了弩,手臂斜如利剑,直指身后温母咽喉。
那支弩箭已然发出,钉入温母喉咙正中!
“嗬……嗬……”温母睁大双眼。
这下,是真的发出了濒死的喘息。
云昭抬眸,对上哑叔紧缩的瞳仁和震愕的视线。
啊,哑叔。
这竟是个隐藏的高手呢。
说来也是,确实有那么个人,一直在向皇室递消息,关于楼兰海市,关于龙,关于温母下落……
是哑叔,那就不奇怪了。
难怪他也能顺利跟到这里。
云昭回眸,看了看将死的温母。
‘呀,我信对人了。’
不伤心。开心。

云昭动手之前,真没想到哑叔竟然是皇家暗棋。
他生得朴实憨厚,身材瘦小,皮肤晒成古铜色。因为是个哑巴,一路上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他是当初温母怀孕落水时便在船上的人,老渔民了。
正是他指引着方向,帮助众人找到了楼兰海市。
他能活着穿过那片颠倒海,云昭并没有多想——海民伴海而生,身上多少有点奇奇怪怪的技能在。
“身无修为”的哑叔留在石台上,也并不可疑。
在用弩箭直指温暖暖的那个瞬间,云昭确实想过,是不是可以再相信晏哥哥一次。
这些日子,她总是误会他。
一次一次又一次,他总能给她合理的解释。
‘你不能这么践踏我的心啊云昭’——他颤抖的嗓音犹在耳侧。
只要她再相信他一次,亲手杀掉温暖暖,一切误会自然烟消云散。
她和晏哥哥,似乎真的还可以回到从前。
那么多年的感情,那么深厚的信任。
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一切细微举动,都在证明他爱她。
他已为她制造了近乎完美的条件,难道真不值得她再信一次、再赌一次?
——幸好她赌对了。
近乎凝固的时空终于破碎。
“阿娘!阿娘——”
温暖暖声嘶力竭地大喊着,踉跄往前冲。
哑叔沉默地守在她身侧,替她防备云昭。事已至此,继续隐藏已经没有意义了。
云昭唇角勾着懒散疲倦的微笑,随手把轻弩扬过肩膀,往后一扔,然后将双手抬在身侧,示意自己无害。
“蝼蛄钻进她嘴里了,吓我好大一跳。”云昭语气轻飘飘,一点儿都不真诚地说,“还好我反应快。”
温暖暖气到浑身颤抖:“你、你……”
“别你你我我了,”云昭皱着眉指责,“没看见你娘都快死了吗?你怎么做女儿的!”
“你!”温暖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原地厥过去。
“阿、阿娘!阿娘——”
“嗬……嗬……”
温母在地上抽搐挣扎。
她痛苦地抬手捂着喉咙,张大嘴巴,唇角鼻孔都在往外溢血。
温暖暖扑跪在地,颤抖着双手,伸向温母,却不敢碰。
“阿娘、娘!别吓我,别吓我!阿娘!”她急病乱投医,抓住哑叔的裤腿,仰头盯向他,“救救阿娘!救救她!给她输真气,快!快啊!”
哑叔的视线在温母身上停了下,轻而坚定地摇摇头。
没救了。
这一击又准又狠,断了喉管,裂了颈骨。
神仙也救不回。
“不!”温暖暖抬手捂住耳朵,拼命摇头,“不,不不不,我不信,我不信!我不听!我不听!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不听!”
云昭好心提醒:“他是个哑巴。”
哑叔:“……”
“你!是你!”温暖暖颤颤抬眸,通红的双眼盯向云昭,“你这个、你这个……”
云昭及时打断:“你娘马上要死了。”她的唇角浮起一丝诡秘的笑意,“死了,龙丹可就没啦——”
温暖暖如梦初醒。
娇躯一颤,她定定低下头,望向濒死的娘亲。
温母还在痛苦挣扎,见女儿来到身边,她涣散的瞳孔微微收缩,凄凄切切地凝视着温暖暖,无声哀哭,‘小、小暖……’
这么多年,她并没有将温暖暖身上的小半龙丹收回来,既是因为容颜已驻没那必要,也多少是有几分母女真情在。
她挣扎着,想牵一牵女儿的手。
“阿娘!”温暖暖俯身,张开嘴巴,急促地对濒死的亲娘说道,“你快把龙丹吐出来给我!”
温母呆呆看着女儿,眼睛里一点点浮起难以置信的神色。
温暖暖焦急道:“你是不是听不见我说话了?是不是已经听不见了?”她冲她耳朵大吼,“龙丹!龙丹啊!龙丹!”
温母睁大双眼,眸光剧烈地闪烁。
震惊、错愕、失望……
她自己是个狼心狗肺的人,却从来也不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别人狼心狗肺地对待。
温暖暖此刻并没有闲心照顾温母情绪,她抓住温母肩膀,用力摇晃催促:“快点呀!给我龙丹!”
温母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把龙丹给我,我才能为你报仇!听见了吗!”温暖暖咬牙切齿,“不然我拿什么跟她们斗!你都要死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难道你要带着龙丹去死吗!”
云昭侧眸望向遇风云。
他站在石阶那里,一动不动,认认真真看着这一幕,仿佛不舍得错过一瞬半霎。
感觉到云昭的注视,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难言。
云昭挑眉示意:怎么样?
他艰难地做了个表情,像哭又像笑。
云昭很懂,扬了扬下颌,示意他继续看戏。
温母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声音:“咯咯……咯咯咯……”
见她当真是要死了,温暖暖情急之下,不管不顾,竟伸出双手猛力按压她的胸膛。
“快把龙丹给我!快啊!你是不是没力气吐出来了?我帮你!快点用力,往上挤,快吐!快吐!”
她手劲使得很大,每按压一下,温母口鼻便一股一股喷溅出血泉来。
“嗤!嗤!滋!滋!”
温母苦不堪言:“呃……啊……咳!咳!呃……咳咳咳!”
温暖暖目光焦灼,咬牙切齿,额角绷出青筋,使上了更大的力气——既然阿娘都救不活了,自然要把龙丹拿到手,否则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给我,快给我!”
温母躺在地上痛苦受难,视线被血糊住,透过模糊血光,见女儿形同恶鬼。
这恶鬼几乎整个骑到了她的身上,碾压她,摇晃她,逼迫她。
窒息、剧痛、撕裂、背叛……如堕修罗炼狱。
只求速死却不得。
温母流下血泪,痛悔不迭。
为什么,为什么要养这狼心狗肺的小畜生!为什么会养出一头白眼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世间会有这种恩将仇报的畜生!
好恨!好痛!
好痛苦,好痛苦……好狠毒的白眼狼!恨死了!恨死了!
温母用尽全部力气,刻毒地、怨恨地,向女儿脸上啐去——“呸!”
温暖暖被喷了一脸污血。
漫开的血雾中,温母终于沉沉地、重重地向后仰倒。
“砰。”
她的后脑勺磕在地上,弹了弹,不动了。
她死了,并没有吐出龙丹。
有一瞬间,万籁俱寂。
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温暖暖浑身猛地一震,尖声惊呼:“不!不!不不不——阿娘,阿娘!阿娘啊!不!不!不——”
凄厉的哭喊声回荡在石台,掩掉了泪水砸在石面上的细微声响。
遇风云痛快地笑着,一边笑,一边泪如雨下。
大仇得报,杀人诛心。
‘阿爷,你在天上看见了吗?你在天上,看见了吗?云昭她替你报仇啦!’
“云昭!云昭!”温暖暖满脸血污,披头散发地爬起来,捞起那支弩,颤抖着手歪歪指向云昭,“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为阿娘报仇!”
遇风云默默挡到云昭身前。
温暖暖如遭雷击。
“遇、遇大哥!你、你……”她震愕地盯着他,“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变成了一个负心汉!你不能这样就被人勾走啊!”
活尸不会说谎,他负心了,他抛弃了她,他不爱她了!他怎么可以保护别人!怎么可以!
哑叔疾步上前拖开了状似疯魔的温暖暖。
既是为皇家效命的人,自然知道云昭金贵得很,绝对动不得。
云昭倒是一脸无所谓。
哪怕无人制止,温暖暖也没那本事伤到她。
几斤几两心里没数?
温母一死,云昭便兴致缺缺。
眸光懒懒环视一圈,没见到大反派的身影。
大反派带笑的嗓音犹在耳畔。
——“我可以提供一个思路。”
——“既然你杀不了她,你娘杀不了她娘,不如换一换,你试试杀她娘?”
效果很好。
她十分满意。
石台下方的战况依旧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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