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安德,你去哪?”
尤拉阻止了阿纳斯塔西娅的脚步:“别管他了,安德他能处理好的。”
尤拉将阿纳斯塔西亚拉住,他觉得,如果不这么做,阿纳斯塔西娅一定会追上去,毫无疑问。
阿纳斯塔西娅没有回答,担忧地望着安德廖沙离去的背影。
安德廖沙没有思考这些,他快速走过一楼密集的人群。
本来能够发现,但无意中却一直忽视。
安德廖沙握住拳头,沉重的击打在方向盘上。
他第一次感激格利普斯的荒凉与偏僻,即使在黑暗中急速行驶,他也丝毫不用担心。
掉落的枯枝被雪花覆盖,沉重的碾碎,埋入湿润的泥土之中。森林里算不上密集的雪花,构不成打滑的威胁,只有嘎吱嘎吱的响声听得人无端的烦躁。
安德廖沙喝了酒,他打开车窗,驱散身上的酒气。
他缓慢地呼吸,冰凉的雪花混着冷风的确让他清醒不少。
但同时,懊悔也弥漫上心头。
无视了偶尔拙劣的演技,漏洞百出的怪异。因为对方是弗洛夏吗?所以无条件相信了她的话。
她说她很快乐那么她一定很快乐,她说没关系她就一定没关系。
安德廖沙踩死了油门,疯狂地在通向卢布廖夫空荡的道路上行驶。
极限是不可超越的结果,车子的速度没有满足安德廖沙的期待,他紧紧抿住嘴唇,目光里满是不安的闪烁。
没等车停好,安德廖沙向大门跑去。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的预感准确无误地告诉他,弗洛夏有麻烦了。
安德廖沙走得急忘记取走外套,白色的衬衫满是褶皱,凌乱的浅金色碎发散落在前额,急促的呼吸释放的热气遮不住他晦暗的灰色双眸。
房子里的暖气扑面而来,似乎能在安德廖沙冰凉的皮肤表面覆盖一层雾气。
他的目光对上安德烈管家无法掩饰的惊讶,然而暖气的滋润好像打湿了他的口腔,安德廖沙吞咽干瘪的口水,尽力烘干他的紧张。
“弗洛夏呢?她回来了吗?”
安德烈管家的惊讶轻松转换成欣喜,作为一名多年服侍马尔金家族的管家,这个家里的人任何团聚都是值得庆祝的,特别是当他从小照料的安德廖沙小少爷搬出去以后,一起吃顿早餐都变成了一件难得的事情。
不过,这种情况在弗洛夏小姐搬进来后得到很大程度上的缓解,安德烈管家认为他应该着手去准备一次家庭圣诞晚餐了。
“弗洛夏小姐回来不久,此时她在房间里休息。”安德烈管家看着安德廖沙跑向楼梯的身影,还没来得及说出“她不想让人打扰”这句话。
安德烈管家站定片刻,他觉得现在再不去准备晚餐就来不及了,虽然是没有预料到的,但先生夫人一定不会介意再多同孩子们一起享受晚餐。
当在安德烈管家的主持下,马尔金家大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此时,安德廖沙正轻轻敲着弗洛夏的房门,然而听不到任何回应。
他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万一弗洛夏真的只是身体不舒服,安德廖沙不想让他吓到弗洛夏。
他说服自己将此刻的寂静当做安全的信号,比如弗洛夏睡着了,或者在卫生间里之类的原因。
一分一秒的时间过去,敲门声换来的只有寂静一片,房间里没有任何声响,似乎根本没有人一样。
安德廖沙无法再去相信任何的借口,事实上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能去想,什么也不敢去想。
敲门声变得剧烈起来,哐哐哐——哐哐哐——,似乎能将墙上精致的装饰都敲下来。连安德烈管家都被声音吓了一跳,他急忙向楼上走来。
房门被锁了,仅凭人力很难打开,但安德廖沙似乎没有发现,他执着的敲门,不停的叫着弗洛夏的名字。
“弗洛夏······把门打开好吗?”
“弗洛夏,弗洛夏······你告诉我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好吗?“
“你说话好不好,你应一声好不好······弗洛夏······“
一次次沉闷的声响,指缝间的青色晕出丝丝血红的痕迹,刺眼地沾染在杏色的木纹上,伴着安德廖沙有些悲伤的呼唤顺着蜿蜒的纹路逐渐蔓延。
人的潜力有多大?
根据一项调查的结果来看,正常人的阅读速度为每小时30-40页,经过训练的人能达到每小时300页。
人类股关节承受力是体重的3-4倍,膝关节是5-6倍,小腿骨能承受700公斤的力,扭曲的负荷力是300公斤。
人脑全速运转时,也不过开启10%到15%的细胞活动,这个备受争议的理论给了平庸的人一个完美的借口,“我们没有爱因斯坦那样伟大,不在于我们,而在于先天的基因问题,据说他的大脑开发了足足20%。”
“好像是30%?”
“是吗?啧啧啧······那可足足比我们多出了一倍还要多呢,怪不得呢,这真是难以跨越的差距······”
“因为我们是普通人啊。”
虽然常被“如果不逼自己一把,就不知道你到底有多优秀。”的鸡汤刺激,从而短暂的奋斗一会儿,但人类的极限并不会因为意志而转移。
相反,客观存在就是客观存在,恒定的事实不会改变。
奇思妙想如莱特兄弟一百年前第一次重于空气的航空器进行受控的持续动力飞行,将人类送上了梦寐以求的天空,也无法改变人类无法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的在天空翱翔。
这就和安德廖沙一样,无论他多么用力呼唤弗洛夏的名字,也得不到回应。现实是你无法叫醒一个失去意识的人。
或者一个装睡的人,前者是客观限制,后者是主观存在。
等到安德廖沙从安德烈管家那儿拿到钥匙,才终于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来自盥洗室磨砂玻璃门透出来的暖光微微照亮了小半块房间。
足够安德廖沙看清,杂乱地像被洗劫过的房间。不,甚至比那还要糟糕。完全没有目的性的捣乱,搅的一团糟糕又突兀,物品们似乎偏离了原本的位置,却安然无恙。
哦,除了手机。弗洛夏的手机被安德廖沙踩在脚底下,脆弱的屏幕即使有了柔软的地毯的缓冲,还是发出了沉闷的碎裂声。
人类的耳朵听不到这样的声音,但安德廖沙听到了。
冥冥之中的潜意识催促他穿过浅薄的黑暗,打开那扇门。而他的自我保护机制高高举起旗帜唱起了反调,在他们的意识里,没有比主人更重要的优先存在了。
匆忙却迟疑的脚步在门前站定,安德廖沙将手放在了冰凉的金属门把上。
他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弗洛夏,我要进去了。“此时,他的声音里抛却了一切情感,冷静的陈述他接下来的行为。
此刻,唯一能阻止安德廖沙的声音并不会响起。
湿润的水汽从扩大的缝隙里迅速脱逃,粘附在安德廖沙无比灵敏的感知神经上。
不费力气的,安德廖沙闻到了,那是血的味道。
混合在沐浴露的芬芳之中的,逐渐加深的腥味,丝丝缕缕变得清晰,像被冰凉的金属棒刺激喉咙的会厌结节,带来不可自控的反呕。
水蒸气向门外撤离,安德廖沙的视线里瓷白的浴缸越发清晰。
飞溅形成的血液不规则的沿着瓷砖滴落,翻出层层皮肉的伤口掩映在手指间,象征着生命力的血液粘稠而细腻。
渗透,吞噬。
弗洛夏暴露在光线里纤细的胳膊不自然的弯曲,惨白的像石膏模型失去生气,与半金属氧化物烧制而成的石质材料融为一体。
啪沓······
安德廖沙身形一动,他一个箭步跨过去,匆忙跪在浴缸边,把即将全身没入水池之中的弗洛夏拖拽出来。
长发粘浮在弗洛夏的脸上,她双眼紧闭,四肢松软的任安德廖沙摆弄,青色浮现在苍白的脸庞上。
冷,弗洛夏的身体比水温还要低。
“弗洛夏,你醒醒,弗洛夏!!!“
安详地像是睡着了,她一动不动。
血液不足以将水完全染红,飘着一层怪异的粉色,血红细胞抵不过重力,缓慢下沉,浑浊的看不清的墨色。
吸足了水的重量,弗洛夏比平时沉重许多,似乎进行一场对抗。
安德廖沙用手试图温暖弗洛夏,他太慌乱了,徒劳地做无用功。
事实上,他预想过发生的事情,但情况失控到出乎他的预料,本应在事物发展规律内的事物超出了他能掌控的范围,让安德廖沙措手不及。
“哦,上帝啊!!“尾随进入的是安德烈管家。
这惊醒了慌张的安德廖沙:“快去叫医生!让他快点赶到三楼!快去!“
嗓子喷薄而出气息,声嘶力竭的程度让安德廖沙感受着灼热的痛感。
不该是弗洛夏,他还什么都没得及去做,还什么都没有做。
安德廖沙小心避过弗洛夏的伤口一把抱起她,扬起的水渍打湿他的衣服。
他紧紧地托着弗洛夏的身子,手指用力扣住,飞快离开房间。
马尔金家的私人医生五分钟就能赶到,三楼的房间里拥有最先进的医疗设备,而他三分钟以内可以到达那个地方。
所以,弗洛夏一定会没事的。
安德廖沙安慰自己。
不是动脉,人的血液量是和体重成正比的。成人血液总量大约占体重的7-8%,弗洛夏十三岁,体重39kg, 一个成年人正常总血量约占8%,如果标准50公斤体重,约有4000毫升的血液,那么弗洛夏约有3200毫升的血液。
人体全部的血液的80%在循环,约20%储藏在脾脏、肺、皮肤等脏器内,含血液70ml~80ml,占体重的7~8%。人体平均含有约4.7升血液,包括细胞及液体部份,细胞部份占身体之血容量约45%,包括红血球,白血球及血小板。弗洛夏的血液量大约是体重的8%,如果体重38公斤,血液就约有3200毫升。
当一次出血超过全部血量的20%时,即弗洛夏出血超过700毫升时就会出现休克性反应。
地板上的含量保守估计五百毫升左右,根据血液细胞融合反应形成的水体颜色来看,水体里大约含有不超过两百毫升,加上非自然损耗误差,弗洛夏失血量约为八百毫升。
——没有到达致死量!
血液在较为潮湿温暖的室内凝固速度超过常温下25℃2.5-5.0s,温度越低凝固速度越快。
弗洛夏的血液虽然粘稠,但仍旧处于半凝固状态。
他来的还算快。
在楼梯上飞奔的安德廖沙脑子被枯燥的絮絮叨叨填满,他不敢低头看看弗洛夏的脸庞,即使他知道她还活着。
几乎在将弗洛夏放在被医疗设备围满的床铺上时,安德廖沙就听到了从木质走廊里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他转过头让到一边,不再看床上了无声息的弗洛夏。
在安德烈管家的催促下一路跑过来的卡斯希曼医生还来不及喘气,便和他的两个助手围着病床一拥而上。
来的路上,卡斯希曼医生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他没有和安德廖沙打招呼,现在更要紧的是救活床上的那一位,此时,所有人都会原谅他的失礼。
其中一个女助手拉上了病床一圈的围帘,将偌大的房间分隔成两个空间。
安德廖沙坐在椅子上,干涸的血液被水稀释,留下或深或浅的红色痕迹。
双臂因为持续的用力而微微颤抖,他握住自己的双手,缓缓抵在额前。
那里是灵魂的中心。
若隐若现的血气,罪恶一般玷污洁白的皮肤,用最虔诚的姿态,求得圣父的宽恕。
沙哑的声音低沉又平静:“父亲和索菲亚知道了吗?”
安德烈老管家愣了愣,很快回答:“已经安排人去通知了,但先生和夫人参加宴会的地方有些远,还需要一段时间。”
安德烈管家声音不自觉放得很低:“嗯······这件事情需要暂时隐瞒吗?”
“不,没有必要······他们也该知道。”安德廖沙疲倦地摇头。
一墙之隔的房间——这间类似病房的房间有着特殊的构造,如果有需求可以改造成任何病人所需的治疗场所,无菌特护病房,高压氧仓,重症监护室,手术室,也可以仅仅作为一场简单的根管治疗或者静脉输液。
所以,没有新鲜的空气,只有源源不断经过层流净化的气体,没有任何味道,没有丝毫变化。
“你还记得吗?以前我很讨厌这里。”像是受不了停滞的气流,安德廖沙缓缓开口。
“是啊,当初每过中午我都得到处找您,把您拖来这里。”安德烈管家回想着,那段时间的确不好受,当时自己以为可能一辈子就要当个劳心劳力的保姆了。
他没想到,时间在某个时刻按下了快进键,他服侍的小孩子转眼间长大,不再追在自己后面问东问西,不再充满好奇心的四处乱窜,不再挂在他的胳膊上一声声叫着安德烈叔叔。
时间让当初的小男孩变成了得体而优雅的绅士,冷漠而有距离。
安德烈管家叹了一口气:“如果您那时在吃过了糖之后肯多刷几次牙,就不用来这里了。”
“是吗?小孩子大概都喜欢吃糖吧,在无法分辨出更多的味道之前,甜甜的滋味是最突出最难以抗拒的。”安德廖沙忘记了他来这里的原因,他只记得很不喜欢这个地方。
痛苦总比美好难以遗忘。
大抵是悲剧才是永恒的原因。
Chapter 41.药物中毒
灰黑色的昂文德帝老式落地钟窝在墙角,摆锤被发条提供的能量驱动,无休止地悄然左右摇摆。
“还有这个钟,它还在这里。”
安德廖沙沉浸在幼时的记忆里。
“小时候被迫仰着头,能看见的就是这个巨大的钟。我就死死盯着它,希望时间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但它总是很慢,很慢。”
古朴的蔷薇木料停留在泛黄的时光钟,精雕细琢的花纹投下阴影,将年少的安德廖沙困在其中。
他无奈地勾起嘴角:“于是,我祈求父亲把钟丢掉,或者放到其他的房间里去。但父亲告诉我,要直面自己的恐惧,才能成为我梦寐以求的男子汉。”
安德廖沙尝试过,然而恐惧瞬间就能击溃充满稚气的愿望,特别是对小孩子来说,脑容量太小,装进了害怕,就再也放不下其他的东西。
“后来,我一再请求父亲,他终于妥协了。”
安德廖沙转头直视墙角的钟:“你看,它被放在了那儿。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很难看清时间。”
安德烈老管家点点头,因为房间的特殊性,钟表取消了报时功能,的确没有办法看清楚。
“先生是爱您的,他总不忍心您伤心。”
“这一点我当然知道。”安德廖沙收回了视线。
“不过,我只是迁怒罢了。”安德廖沙看着前方的白色屏障,“小时候害怕的是冰冷的金属在牙齿上“呲呲呲——”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和疼痛,钟表却被当成了无辜的出气筒。”
“直到现在我都不喜欢看牙医,对这个房间也避而远之。而它呢,即使失去了作为钟表的作用,却仍然守在这儿,所以,我还不如它。”
“就像父亲说的,逃避的我怎么可能成长,小时候的我选择了逃避,现在的我也一样。”
表面的平静下,安德廖沙被自责包裹。
小时候,他没有选择的能力,无法保护他珍惜的东西。当他与弗洛夏相遇,或许那是一次机会,让他可以张开双手,去守护过去不再遗憾的机会。
但安德廖沙清楚,他搞砸了,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妹妹的幻想里,忘记了一个事实。
弗洛夏如何相似,也不是他夭折的妹妹。
她是一个独立的人。
活泼,天真,善良,春节,调皮,贪玩,无忧无虑······他对妹妹这个角色所有刻板的想象不知不觉转移到弗洛夏身上,他开始期待,弗洛夏带来的五彩斑斓能把破碎的回忆拼凑完整,比胶水还要有用。
然而,被执着的,深刻的兴奋控制,他忘了,对弗洛夏来说,看似温柔的善意,到底有多么不公平。
或许,巍峨壮阔绵延千里的河洛厄斯山脉都比不过的负担就这样压在弗洛夏瘦小的肩膀上,她不得不承担起不属于她的重量。
“真是个见鬼的好哥哥。”安德廖沙自嘲地笑笑。
口口声声的好哥哥,其实不过是完成丑陋的自我幻想。
安德烈老管家犹豫半晌,还是上前安慰地拍拍安德廖沙的肩膀。
“选择不会仅仅是简单的,唯一的理由。也许弗洛夏小姐只是遇到了不愿意对别人诉说的麻烦。”安德烈管家又接着补充,“弗洛夏小姐是个好姑娘,体贴的又善解人意,她怎么舍得珍贵的家人难过。”
“······”安德廖沙搓着手指上干掉的血迹,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
病床旁细小的声音陡然增大,紧闭的塑料帘唰地拉开,卡斯希曼医生一脸焦急地走出来。
安德廖沙紧张地站起身,“情况怎么样?”
卡西希曼医生显得有些犹豫,弗洛夏小姐的身份由不得他半点疏忽,即使他拥有相当不错的专业素养,卡斯希曼医生还是得格外谨慎。
“弗洛夏小姐四肢冰凉、血压下降,失血性休克的明显症状。所以首先为她进行输血,处理伤口,防止感染。但是······ ”
“但是?”安德廖沙轻声重复。
“但是,弗洛夏小姐的情况并未好转,瞳孔缩小,昏迷和反射消失,呼吸浅慢,轻微,出现了呼吸衰竭的前期反应。我们判断是药物中毒,弗洛夏小姐曾患有其他的疾病或者服药经历吗?她这个年纪能获得处方药的方法并不容易。”
“不,弗洛夏小姐身体很健康,只是有些营养不良。”安德烈老管家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过,随后又有些怀疑地补充道:“前一阵子,索菲亚夫人曾安排弗洛夏小姐接受心理医生的辅导。不过,弗洛夏小姐已经很久没去过了。”
安德廖沙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不确定地说:“或许是卡/立/普/多?”
他以前送弗洛夏回家时,捡到过从弗洛夏书包里掉落出来的药瓶。当时弗洛夏有些无奈地对他解释,“你知道吗?索菲亚在我的健康问题上显得太紧张了,我得随身带着这个,她会安心一些。”她边说边凑到后视镜前,“难道我长得像是那种浑身绑满炸/药,书包里藏着两把勃/利科/特A-s37式手shou枪qiang时时刻刻打算与地球人同归于尽的反/社/会/分子吗?”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哦,是这样,“快别犯蠢了,小鬼儿头,你这些玩意顶多带上一百个同学去见上帝,还是得在你武力值拉满的情况下。”
他捏住弗洛夏的脸蛋,直到苍白变得粉红,“现实情况是,你的惯用手右手的勃/利/科/特A-s37产生的冲击力能让你摔个四脚朝天,至于左手呢,手腕会直接骨裂。”
弗洛夏沉默许久,口齿不清低低地说:“我可不会那样。”
——弗洛夏轻易转移了他的注意,他只顾着调侃弗洛夏的不自量力,却忘了问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为什么会需要抗焦虑的药物。
不止是他,他们不经意间都忽略了她的反常。
靠得越近,似乎真相就越远,但也许只是缺少伸手获得真实的勇气,慢慢的被虚假蒙蔽。
卡斯希曼医生没有拉严隔离帘,安德廖沙能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弗洛夏。
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半湿的头发散落在宽大的白色衣领上,弗洛夏安静地缩在里面,悄无声息。
能让安德廖沙感到她还活着的,是弯曲的看不出规律的线条,是有节奏清脆短暂的“哔——”“哔——”,是透明呼吸面罩上缓慢模糊的雾气,出现又消失,让弗洛夏的脸庞遥远而不真实。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沉闷的声音由远及近,索菲亚回来了。
索菲亚穿着没来得及换下华丽的晚礼服裙,妆容精致而优雅挽起的长发却凌乱地散开。
出乎他的预料,索菲亚的脚步停在了门口。她的脸庞上满是焦急与恐慌,但身体被牢牢定在原地,无法向前踏进一步。
“安德廖沙···告诉···告诉我,她怎么了?”索菲亚努力稳住情绪,然而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她,划开了自己的手。”安德廖沙发现,即使只是简单的陈述事实,也变得无比困难。
索菲亚猛地捂住嘴,压抑住从心里传来的呜咽。马尔金先生环住她的肩膀,轻轻抚慰。
安德烈管家补充安德廖沙没有说完的话:“出血的情况不算太严重,伤口也得到处理了。”
“只是······弗洛夏小姐吞下大量的药物,现在医生还在洗胃。”
索菲亚精美的眼妆花了,泪水混着黑色的杂质划过脸庞,恐慌在呜咽声中震耳欲聋。
马尔金先生拥着索菲亚,平静地处理眼前的状况,他对安德烈管家吩咐:“整理一下隔壁的房间,我们去那儿,在这里会妨碍医生的治疗。”
他看着哭泣的妻子和沉默的儿子,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房间里终于有了新鲜的,来自窗外的空气,即使漂浮着明显的清新剂的味道。
安德廖沙不介意地大口呼吸,流动的,冷冽的,卢布廖夫令人安心的味道。
索菲亚的情绪平静下了,她罕见的咄咄逼人的语气:“她只是和你一起去参加了圣诞派对,所以,发生了什么?!”
“······”
“告诉我啊,她到底怎么了?”索菲亚见安德廖沙不说话,音量抬高了些,“她喝酒了吗?被人欺负了吗?还是····还是和其他人发生了矛盾,或者···或者······”
马尔金先生打断了索菲亚的语无伦次,他平静地看着安德廖沙:“安德,我需要一个答案,今天弗洛夏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吗?”
安德廖沙觉得肺泡里造氧机的气体已经被卢布廖夫的空气赶走,他能够正常地呼吸。
“没有,没有异常的情况,一切都很正常。”安德廖沙长舒一口气。
“没有喝酒,没有被欺负,没有和别人吵架······和平时一样,安静地不会制造任何麻烦······虽然有些紧张,但是一直在笑,哦,弗洛夏还乖乖地喝完了牛奶和红茶。”安德廖沙脸上是抹不开的疲惫,宛如闭上眼睛就能陷入沉眠。
“······她突然想回家,大概是累了,罗德夫去格利普斯接她,我确认过了······不知为何还是有些担心,等到我回家去找弗洛夏时,她躺在浴缸里,已经没有意识了。”
安德廖沙不想仔细描述他看到的场面,他低着头,俊美的脸庞沉浸在阴影中,黯淡无光。
Chapter 42. 爱与原罪
寒风从西伯利亚永不消融的冰原跋山涉水,在雪花之中势不可挡的膨胀,灌入卢布廖夫敞开的窗户之中。
暖气带来的温暖被逼迫退入角落。
这让索菲亚的声调显得更为冰冷。
“哈······没有任何缘由,我的弗洛夏像被魔鬼Belial附体,变成了完全陌生的人。”
安德廖沙走到窗户前,轻轻扭动铁质轮扣。
“吱——呀——”湿润的雪花被隔绝在外。
“这就是你不去看看她的理由吗?”安德廖沙迎窗而立,平淡的语调抛出的问题十分尖锐,不用力气就能刺破层层伪装直达中心。
“什么?···你在,说什么?”索菲亚同样冷静,她的悲伤褪去,把不明显的慌乱掩饰地恰到好处。
“你没有去她床边看她。”安德廖沙用讲述无聊的故事的语气,把它当成一段不需要用心的平铺直叙。“你那么爱她,怎么只顾着问我,难道不会想亲眼看看她怎么样。”
“我······不过···”索菲亚有些语无伦次。
安德廖沙不期待答案,他只是淡淡地说:“哪怕仅仅看看她的脸,不会更放心一些吗?”
“你在害怕什么呢?”他轻轻问道。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爱是永不止息。
——《新约·哥林多前书·第十三章 》
爱真的是这样吗?
神忘记了,在第六日用尘土造出的人类,吞下罪恶之果起,早已原罪加身,被伊甸流放。
是 sin ,不是 crime。
原罪最大的惩罚就是将人类降生凡间,在充斥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饕餮,以及□□的世间从出生到死亡。
产生自我意识的而被驱逐的人类,想活着,想掌握生命,想拥有时光。
这就是人类最初的欲望。
自此,人类开始向欲望屈服。
爱情,友情,亲情,权利,金钱,梦想,人类演变出许许多多美好的,备受向往的欲望来与丑恶对抗。但不论披上任何修饰的外衣,都无法改变它本质的核心。
上帝会救赎深陷于世间苦难之中的人吗?
不会的。
人类的苦痛会在漫长的时光中完成自我救赎,洗刷干净满身的罪孽。
人类诞生尘土之中,消亡于尘土之中。
有了欲望,人才能活下去啊。
所以,很多时候,爱没有成为上帝期待的模样,进化成复杂的东西了。
安德廖沙把玩着锁扣:“或许,弗洛夏没有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很可能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捅破了被美好覆盖的真相,罪孽暴露现行无处可逃。
“不可能!”索菲亚优雅的声音尖利刺耳,“弗洛夏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你知道的,你知道她是个乖孩子,她怎么会伤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