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摇—— by盛晚风
盛晚风  发于:2024年0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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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珠宝首饰,爷爷还给了我不少地契银两,我就把赫峥那张画像带着,在京城买几家店面,做些生意玩。种地,织布,酿酒,养鸡养鸭我都会一些,怎么也不会愁吃穿的。”
“就是见不到他了实在可惜,可我确实已经努力过了,实在不行的话,那也是我的命数。”
况且她有了宁遇的画像,总比之前没有要好多了。
再说赫峥归根结底算是个好人,所以云映相信,就算和离了,云安澜走后,京中若万一有什么权贵来欺负她,他应该也不会坐视不管吧?
至于赫峥本身,云映想了想,反正她有的是银子,倘若哪天心血来潮想他了,找一个跟他一样身量高又健壮,腰细腿长,同样有着完美胸肌的男人,应该不算太难吧。
应该也不容易,而且就算找到了,脸估计也没有他好看,她可能睡不下去。
这样一想,云映又觉得烦躁起来。
她叹了口气,秀眉蹙起,看着半点也不开心。
泠春则听得愣神,其实她觉得,眼下根本不是像要和离的样子,赫峥这几天忙是应该的,赫延一走,赫家重担就压在了他身上。
他本身的职务倒变得不值一提起来,除了替赫延提防着他原本的政敌,一些暗处的,台面之下的事也要他来扫尾,泠春懂得不多,但她觉得赫峥晚归可能不是因为她家姑娘。
而且,她发现自云映嫁进来,好像很少掺和赫家的事。
不想了解也不想加入,重点从来都放在赫峥身上,没把自己当成过赫家媳妇,所以现在连离开都说的如此轻巧。
第二天一早,云映起身时身侧没有让人,她碰了碰被褥,是凉的。
她因为前天晚上几乎一宿没睡,所以昨晚睡得死,不知道赫峥到底回没回来。
清早,她洗漱完照例去给苏清芽请安,回来的路上,正好撞见了迎面走来的赫泠。
他身边跟了个清俊高大的少年,云映一眼扫过去,觉得有几分眼熟。
赫泠原跟旁边人说着话,一见到云映声音便弱了下来,他默默停住脚步,低声道:“嫂嫂好。”
云映嗯了一声,随口问道:“泠儿才从外面回来吗?”
赫泠别扭极了,他哪里想过云映能成为他嫂子,本来天塌下来也不可能的事。他现在每每想起自己以前在赫峥面前还说过云映不好,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他哥指不定记恨他呢。
其实撇除那些流言,他对云映其实没什么偏见,当初只是想应和哥哥而已……毕竟她真的漂亮,还恰好是他喜欢的类型,冤死了。
云映见他不答,又道:“泠儿?”
寻常在家里,父亲和哥哥都叫他赫泠,云映是第一个叫他“泠儿”的。
这也太……这也太亲密了,声音还很温柔,他都有点适应不了。
赫泠嗯了一声,道:“我去接个表弟,来家里住几天。”
他拉了拉褚扶楹的袖子,低声提醒了句:“叫人啊。”
褚扶楹盯着云映,不吭声。
云映与赫泠一起看向褚扶楹。
少年跟赫泠差不多高,这会目光紧紧的盯着云映,俊美的脸庞上带着惊喜。
“姑娘……又见面了!”
云映想起来了,那天大街上那个打劫的。
而赫泠顿时皱起了眉头,姑娘什么姑娘……云映严格来说,是褚扶楹的表嫂。
云映也不介意,她弯起唇,道:“好巧,又见面了。”
正是此时,尚未出门的赫峥从垂花门走过,云映的那句好巧正好传了过来,他停住脚步,远远看了过去。
云映一说话,褚扶楹又开始脸红,他道:“确实好巧,姑娘怎么会在这?”
赫泠:“……”
合着他刚才全看云映去了,半点没听他说话。
他面无表情道:“因为这是我嫂子。”他看向褚扶楹,一字一句的强调道:“你表嫂。”
褚扶楹刚才确实没听赫泠说话,他方才一见到云映就被震的说不出来,哪有功夫管赫泠。
这话好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他冷静了下来,差点忘了,上次她就说她订婚了。
褚扶楹看着面前这个笑意温和的少女,那句表嫂憋了半天也没叫出来,只有些失落道:“……原来跟你订婚的是我表哥。”
不远处的雾青听得忐忑,忍不住缓和道:“原来褚少爷和少夫人早先见过啊。”
赫峥没理他,那张凌厉俊美的脸庞看不出什么情绪。
云映嗯了一声,然后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说完便要越过他们,但褚扶楹却侧了下身子,挡了云映一下,他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失礼,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只是想问问姑娘……”
云映问:“什么?”
褚扶楹见赫峥的次数不多,在他印象里,那位从小就领先旁人的表哥并不好接近,脾气也不好。他身边的朋友都羡慕他有赫峥这样的表哥,但实际上赫峥根本就没搭理过他。
他有一会还正好撞见了赫峥出手平寇,男人手起刀落,面容冷酷,那寇贼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脑袋就掉了下来。
以至于他到现在都觉得赫峥很凶,他忍不住问:“我表哥…他对你好吗?”
云映凝眉:“这……”
瞧瞧这是什么话,赫泠都后悔带褚扶楹来了,他连忙对褚扶楹道:“当然好啊,我哥不对我嫂子好对谁好,对你吗?”
他又低声对褚扶楹道:“喂,你什么意思,你当我不存在呢?”
他拉着褚扶楹的衣袖,觉得丢人,跟云映道:“嫂嫂,我们还有事,我就先带他走了!”
褚扶楹被赫泠带走以后,雾青见赫峥不动,便察言观色道:“看来褚少爷很关心您。”
赫峥睨他一眼:“你确定他关心的是我?”
他说完便重新提起了步子,踏上了长廊。
云映一回头恰好看见赫峥,但两人离得有点远,她才要出声喊他时,赫峥已经阔步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她声音顿住,心想原来他昨天回来了。
今天一整天云映都没有见过赫峥,直到晚上,她才从泠春嘴里听说他已经回来,只不过现在在书房。
云映自己用过晚膳后坐在房间里,思来想去半天,还是让泠春去小厨房随便端了盘点心,然后推开门,亲自去了书房。
这是云映第一次去赫峥的书房,离他们的新房不算太远,雾青守在门外,见她过来同她行了个礼。
云映道:“你下去吧。”
雾青不好违逆,称了声是,然后退了下去。
云映推开房门,房内静谧,长条案上堆满了各类公文书籍,赫峥坐在檀木椅子上,听见她进来,头也没抬。
云映捏紧瓷盘,朝他款款走近,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夫君。”
没有骂她,可能是消气了点。
她停在赫峥面前,然后把那碟刺梨糕放在桌案上,柔声道:“你用晚膳了吗?”
赫峥还是不理她,云映抿住唇,目光移向了他的背,他换了一身衣裳,这会脊背挺直,半点看不出有伤的样子。
但云映知道,那些碎片的威力不小,她又忍不住问:“你的伤处理了吗?”
赫峥全当她不存在一般,云映有些无奈,她抬手落在了他的肩膀,然后直接去脱他的外袍。
直到这个时候,赫峥才握住她的手,冷冷道:“谁准你碰我了?”
云映的手被他握的发痛,她道:“我只是关心你的伤。”
赫峥道:“我有没有受伤跟你有关系?”
云映小声反驳道:“当然有关系,我们不是已经成婚了吗。”
说起这个,赫峥的目光便沉暗了几分,她竟然还好意思主动提起。她果真没什么羞耻心,这份亲事是怎么来的,她心里就没点数吗。
他道:“所以你不记得你自己做过什么了吗。”
这一点云映理亏,反驳不了,她看着赫峥的脸,道:“我已经快两天没看见你了。”
“闭嘴。”
云映就是不闭,她忍不住说了实话道:“我要哄多久,你才能不生气呢?”
赫峥:“……”
她怎么好像并不认为这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这话的意思是,她认为他在无理取闹闹脾气?
赫峥一时还不知怎么应对这句厚颜无耻的话,眼眸微眯了眯,定定的看她。
在她眼里,欺骗和算计,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她没有挣脱他的手,而是道:“我真的很担心你,你让我看看可以吗?”
赫峥:“不可以。”
云映又问:“那你上药了吗?大夫说严不严重?”
赫峥:“你看不出来我不想搭理你吗?”
云映沉默下来,她当然能看出来,他的态度很明显,这件事未曾败露时,赫峥看着虽仍冷冰冰的,但她若是对他有什么要求,他大部分都会满足。
一点儿也不像现在。
她心想赫峥既然还能骂她,那想必伤的也不重,但是这人看着是个难受也不会说出来的,又让她有些怀疑。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又靠近他些,示弱道:“求求你了。”
她一点也不想让那块背留下伤痕,她对此有点研究,只要她看一眼,就能分辨出会不会留疤。
赫峥静静看她靠近,她是沐浴之后来的,身上带着令他熟悉的幽香,微弯下腰时,衣襟会敞开一些,赫峥扫了一眼,听她柔声道:“我想看。”
赫峥朝后仰了仰,声音低沉道:“想看还是想要。”
云映:“……”
云映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对上他的目光,半天没有出声。
以前云映想起这件事,并不会有特别大的心绪起伏,但昨天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她这会想起来还有些发麻。
她嫁进来加上今日,似乎才第五日。
除了陪她归宁那一天,赫峥白天大多都不在,只有晚上才会回来,他话不多,所以这几天云映与他的相处方式就十分单一。
起初几日还没什么,但积累在一起,她就觉得可能有一点频繁。
云映的目光不自觉移到了赫峥那双薄唇,然后才对上他的眼睛,她道:“想看。”
赫峥立即道:“想都别想。”
云映面色为难,她道:“可是夫君,我想我们不应该总那样。”
赫峥:“总哪样?”
云映扫了一眼他的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你还有伤,搞不好伤口会裂开,等你伤好可以吗。”
她什么意思,以为他很想?
赫峥不由道:“云映,我什么时候说想跟你了,你别太自作多情。”
他看起来是铁了心不让她看了,算了。
云映心想,他这次生气,恐怕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哄的好。他好歹也是个大少爷,应该知道生病了要找大夫吧。
她退而求其次问:“大夫说会留疤吗?”
赫峥根本不可能回答她,云映又自言自语般道:“我不想让你留疤。”
直接表露对他的喜欢,恐怕是这个女人唯一还算坦荡的地方,但他就是不想让她如愿,遂而道:“会。”
他望着她有些受伤的神情,重复道:“大夫说会。”
云映没再说话。
赫峥道:“行了吗,出去。”
云映站直身子,十分失望,她甚至都没心思再去哄他。她退开两步,在即将踏出房门时她忽然回头,正好对上男人投来的目光。
她道:“那你晚上会回房间吗?”
赫峥道:“不回,把门关上。”
云映关上了门,外面月色如练,但她心中并不高兴。
时辰已不算早,她上榻没一会便睡着了。
支摘窗敞开着,凉风习习,云映自己一个人睡在榻里,蜷着身子,薄被被她踢在一旁。
须臾,房门被无声打开。
赫峥从外面走进,就这样在榻前站了一会后,躺在了云映身侧。
睡在侧里的女人似有所感,慢吞吞的翻个个身,熟练的滚到了他怀里,赫峥低头看去,借着月色能看见她紧闭的双眸,呼吸均匀。
鉴于她演技总是很好,所以赫峥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装睡。
但隔了很久她没有动弹,只是老老实实窝在他胸口,好像真的睡着了。
赫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他宁愿那天没去过国公府,如果可以,他不想跟这个虚伪自私的人有任何纠葛。
就这样看了半天,他还是侧过身,伸手揽住了她的腰,然后闭上眼睛。
长夜漫漫。

云映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野兔, 灰色的毛发,圆溜溜的眼睛,是裕颊山最常见的那种野兔, 父亲偶尔在山上看见了,会捉住然后回家剥皮下锅。
不止人, 山上的野狗,猞猁都喜欢捕食她这种兔子,她缩在杂乱的草丛里, 山上的一切都在她眼里变得硕大。
下雨了, 她找不到自己的洞,后面好像有东西在追她, 她不知道是什么, 也不敢回头看, 她越跑越快, 然后终于跑回了家。
家里烧着柴火, 一片暖光, 灶台烧着水, 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他们一家人坐在灶台边烤火,手边是削好的刺梨。
而她浑身湿透, 毛发上粘的全是泥水。
宁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边, 他认出了她, 蹲下身子跟她说:“小映,你该回家了。”
他穿一身白衣,脸庞俊美, 斯文又冷淡, 修长如玉的手指落在她灰扑扑的毛发上, 缓声跟她道:“回家把泥水洗掉。”
云映受了鼓励, 她忐忑许久,跑进了房间里,房内的的人都停住话音,齐齐低头看向了她。
她想说话,想证明自己不是野兔,但是她说不出话来,无论怎么努力,她都只能发出唧唧的叫声。
她看见一向和善的父亲的皱起了眉,娘亲和阮乔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凶狠,她突然意识到不对,转身将往外逃,外面瓢泼大雨,她一跳出去,就好像淹没进了洪水,铺天盖地的水掩住了她的口鼻,窒息感传来。
这时候,一双大手解救了她,她睁开眼睛,看见了父亲冷淡的脸,耳朵上传来刺痛,她疯狂的呼喊着救救我,可无济于事。
她被拎着耳朵重重摔在地上,奄奄一息。
锋利的菜刀不断靠近她,灶台水煮沸的声音盖过了大雨声。
她害怕的浑身颤抖,她不想死。更不想死的这么丑陋,这么不体面。
如果是兔子,她想要漂亮的,雪白的毛发,而不是这样灰扑扑的,她瞪着眼睛看向雨幕,心里祈祷着宁遇千万别看她,她很丑。
刀刃贴到她的脖颈。
云映倏然睁开了眼睛。
她目光尚未集中,在能开口说话的第一时间就迅速道:“我不是兔子!”
房内寂静一片,云映眨了下眼睛。
她突然觉得有人在看着她,便慢慢抬头,男人目光冷淡,落在她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云映初从梦境脱身,思绪尚不灵敏,她道:“我不想当灰兔子。”
赫峥看着她认真的脸庞,眼眸微眯道:“那你想当……?”
云映道:“白色,至少好看一些。”
赫峥道:“你就不能当人吗。”
云映顿了顿,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她认同道:“可以。”
一番话说完,气氛沉默些许,云映终于彻底回神。
她仔细看了看赫峥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此刻被她紧紧掐住的男人的手臂。
她松开手,指腹因为方才抓得太用力而有些发白,她用的是那只受伤的手,这会她能感觉到,那块小伤口出现了些微的痛感。
赫峥坐起身来,披上了外衣。
云映坐在榻上,问:“你昨晚不是说不回来吗?”
赫峥回头看她一眼,道:“我的房间,我凭什么不回?”
云映点头认同道:“你有这种想法确实是好的。”
赫峥本来没打算跟她废话什么,他一开始只是想在云映醒之前离开,半点不想跟她面对面交流,没想到他才起身,她便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臂,像是做噩梦了一样开始说兔子。
难道害怕兔子?
云映趁机站起身来,她走到赫峥面前,男人正系着革带,云映停在他面前后,他头也没抬道:“让开。”
云映果真不让,赫峥一抬头,面前的女人便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抱住了他。
她动作很轻,赫峥第一反应蹙眉想推开,但想起前天早上她摔得那一下,又顿住动作,只警告道:“松手。”
云映已经习惯不听他的话,她不仅不听,还又朝他那儿挪了点,让自己的脸紧紧的贴在他胸口。
她轻声道:“你说如果我是兔子,会有人把我吃掉吗?”
赫峥不知道她问这句话的意义在哪,而且她一点也不像兔子,兔子哪有她这么诡计多端,兔子也骗不了他。
他抬手挑起了女人雪白的下巴,垂眸对上她那张娇花照水的脸庞,道:“你想哪种吃法。”
云映心里想了很多,以前在山里的时候,如果抓到兔子,四只腿,弟弟两只,父亲一只,母亲一只,没有她的份。
不过有几回,娘亲会把自己的给她,她没有要过,所以至今也不知道兔腿什么味道。
家里最喜欢的做法是剥皮后下热油翻炒,或者直接炖,每一种都好像很疼,她都很抗拒。
在云映回答之前,赫峥的拇指擦过她的唇,又蹙眉斥责道:“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正常的东西。”
“你还想让谁吃你。”
“……”
梦里的恐慌终于在一刻彻底褪去,她舔了一下他的手指,弯着唇询问道:“可以只让你吃吗?”
赫峥眸光一暗,倏然收回了手。
云映趁机问他:“你今晚会回房吗?”
赫峥发现,云映这种人还真是软硬不吃,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他说他厌恶她的勾引,厌恶她的纠缠,寻常人早就知难而退,可她偏偏不。
包括现在,不管他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她也好像都不在意。
赫峥问:“你希望我回吗?”
云映愣了下,心想赫峥今天的心情好像很不错,居然还会问她的意见,她立即道:“我当然想跟你一起睡。”
赫峥嗯了一声,道:“既然这样,不回。”
他说完又瞥了一眼她的手,道:“喂,你最好别弄脏地上。”
他说完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云映抬起手,缠着她指尖的那一小块白布已经被血浸湿,但她伤口不大,再流也不可能滴到地上的。
可等她想为自己辩解一句时,已经看不见赫峥的身影了。
清晨时分,云映去苏清芽那请过安后没做停留便回去了。一路未曾碰见什么人,倒是清透的日光落在蓓蕾初绽的花朵上,鸟雀在林间吱呀跳跃,花影摇曳,晨风微凉十分惬意。
泠春道:“姑娘,索性也无甚要事,奴婢让人帮您把早膳送到抚风榭用吧。”
云映嗯了声,她踏上一层接着一层的台阶,走进了抚风榭,这是个花间榭,琉璃瓦顶,居高而空敞,栏外恰又一棵姿态奇异的松柏。
云映悠闲的靠在凭栏处,随手摘了开的正盛的玫瑰,一片一片丢着花瓣玩。
隔了一会,泠春道:“嗯?那位公子是谁?”
云映回过头看去,从这恰好能瞧见她与赫峥所居之处,院门前的石径上,褚扶楹负手走在上面,路过他们门前时会侧头看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继续向前。
走到拐弯处,又转身,回头走一遍。
路过他们院门时,再瞟一眼,走到尽头,再回头。
就这样,走了两三遍以后,泠春面色怀疑,道:“他在巡逻?”
她摸着下巴,沉吟道:“据我所知,府内没有这样俊的小厮和护卫啊。”
与此同时。
给赫峥换药的大夫走出房间,赫峥披上衣服,瓷盆内拆下来的白布上染了许多血,下人进来撤走这盆水,雾青快步走了进来。
“公子,这是太子殿下送来的紫云膏,说是对您的伤有奇效。”
赫峥道:“他怎么知道我有伤?”
雾青心虚道:“……上次殿下问属下您为何没去校场时,是属下透露的,属下该死。”
赫峥瞥他一眼,然后穿戴整齐,但他并未去用这个药,而是将它拿起,问:“真的有用?”
雾青道:“有用的,属下听说,此种级别的紫云膏,就连宫内也不多见。”
赫峥没有回答,拿着药膏快速走出了房门。雾青连忙跟上,询问道:“公子,可是进宫,属下叫人去备马。”
赫峥道:“不用。”
泠唇说完,云映并未应答,她就这样看了会,然后终于出声道:“褚少爷。”
褚扶楹脚步立即顿住,然后回过头看见了倚在花榭内的云映。
她姿态松散,身形纤细,乌发如云,穿着烟紫纱裙,桃花玉面,瑰姿艳逸。
这样侧身坐着,同她身后繁盛花木毫不违和,沉静淡然,像她的名字。
日色相玲珑,纤云映罗幕。
他顿时心跳飞快,踏上了台阶,昧着良心说了句:“好巧!”
他方才想来找云映,可又怕他那脾气不好的表兄生气,遂而只能假装路过,只求能碰见云映正好出来。
结果他都路过二十几次了,都没看见云映出来。
云映也不拆穿,她没起身,手肘随意的搭在栏上,仰头问他:“有什么事吗?”
话音才落,她的目光便落向了褚扶楹身后,赫峥走过门前石径,然后抬眼对上了她的目光。
紧接着,赫峥就这样朝她走了过来。
云映坐直了身体。
褚扶楹从袖口中摸出一个精致小膏瓶,递给了云映:“姑娘,昨日我瞧见你的手好像受伤了,实不相瞒,我在府中练剑时也常常受伤,这个药膏十分管用。”
“今日我特地派人回去取的,姑娘你若是不嫌弃,可否试试。”
见云映沉默,他又立即道:“姑娘放心,这个是我未曾用过的!”
他摸了摸脑袋,又道:“姑娘,真的好巧,我们居然……”
话还没说话,他就觉得身后一阵凉意,褚扶楹话音顿了顿,然后顺着云映的目光往后看了一眼。
他那个不苟言笑的表兄正站在他身后,目光无甚波澜的看着他。
褚扶楹顿时头皮一麻,下意识的道:“……表兄。”
云映站起身来,朝赫峥走过去,她挽住他的手臂,惊喜道:“夫君,你还没走啊。”
赫峥少见的没有挣脱,他扫了眼褚扶楹,问:“你们俩在这叙旧?”
褚扶楹看云映这样主动,而赫峥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就知道猜对了,他实在是痛心疾首,可是他确实不太敢反抗赫峥,遂而道:“我只是与表……”
他抿了抿唇,继续道:“与表嫂在此之前有过一面之缘。”
他把瓷瓶放在石桌上,轻声对云映道:“表嫂,那这个……这个你记得用。”
“……”
赫峥对褚扶楹确实没什么印象。
所以他没想到,这人看着不怎么样,胆子居然还挺大,就这样当着他的面,向云映示好。
还一口一个姑娘,这是完全当他不存在?
褚扶楹说完后便低着头跟赫峥告了别,看的出来,虽然彬彬有礼,但总归是有点愤怒在的。
他愤怒什么?
愤怒是他娶了云映,而自己迟了一步?
云映心思全在赫峥身上,她见赫峥不说话,便道:“夫君?”
赫峥抽回自己的手,道:“他刚刚跟你说什么?”
云映老老实实道:“没说什么,也就几句话的功夫你就过来了。”
赫峥声音危险道:“怎么,你还挺可惜,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云映蹙眉,道:“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上次也是,那个姓褚的叫她姑娘,她居然半点不生气,甚至还笑着应下了。
不仅应下了,还纵容着他继续喊。
他一点也不介意她跟谁说话,只是这人当初要死要活的嫁给他,嘴上说着喜欢他,现在又不纠正那姓褚的对她的称呼,实在符合她一贯虚伪的作风。
“怎么不会,你是不是很想听他那样叫你。”
云映道:“……我只是懒得计较这个。”
赫峥却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意思,他握住云映的手腕,低声警告道:“云映,你已经嫁进赫家,就算你的手段并不光彩,你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云映迟钝的哦了一声。
她没有去在意这话里的羞辱与凶狠,而是在想,所以赫峥这话的意思是,暂时不会跟她和离吗?
赫峥离开以后,正好早膳被送到,但云映没什么心思去吃,她回想赫峥离开时冷漠的背影,心想,他好像又生气了。
上次的气还没消呢。
泠春却笑道:“嘿嘿,姑娘,我就说吧,公子是不会与您和离的。”
云映道:“你也这样觉得?”
泠春道:“自然,您瞧方才您就跟那个褚少爷没说两句话就把姑爷气的,他那是吃醋了。”
这倒属于云映不太了解的范畴,她认真询问:“吃醋的意思是,他可能喜欢我吗?”
这倒把泠春问住了,她迟疑道:“这……”
云映打断道:“算了,这不重要。”
她明显高兴起来,拿起筷子道:“不跟我和离就好啦。”
日色相玲珑,纤云映罗幕
引用自《松鹤》元稹

临近傍晚, 赫峥从宫里回府。
他翻身下马,阔步穿过曲折回旋的长廊石径,没有回房, 而是先去了书房,尚未进门, 就看见赫他泠正站在门口等着。
赫泠一抬头,看见赫峥,连忙笑着迎上去:“哥, 你回来啦。”
赫峥今日总觉自己诸事不顺, 此刻看见赫泠就烦,他睨他一眼道:“有事说。”
赫泠跟着他进了房间, 道:“哥, 听说你今天见到扶楹了?”
赫峥靠在椅背上, 声音平淡的讥讽道:“不好意思, 这么大的事忘记通知你了。”
“……”
赫泠连忙道:“不是不是, 哥你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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