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峥还没答应她,她有些不想走,不由低声抱怨道:“那我们是去做什么,求求你也不行吗?”
赫峥头也没回道:“所以你不会是想靠你的两条细腿走到那座山吧。”
夜风呼啸,云映发丝飞扬,迎面的风吹的她脸颊发麻,她侧过脸庞靠在赫峥怀里。
这是她头一回骑马,十分新奇,在初时的畏惧过后,便逐渐能克服心中的那份不适,从中发现以前未曾感受过的刺激来。
两侧房屋飞驰,很快就畅通无阻的出了城门,城外旷野之地风便更大,赫峥一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箍着她的腰,速度比方才更快。
约莫大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碧空山底,碧空山不比裕颊山那么高,山脚下也没住人。
骑马只能到半山腰,余下山路得自己走。
霜华遍野,赫峥速度慢下来时,云映还有些不习惯,很快赫峥就带着她翻身下马。
她双腿分开太久,都有些僵硬了,着地时根本站不稳身子,好在她很轻,赫峥一手就能托住她。
他将马拴在一颗树旁,然后道:“剩下得下来自己走。”
云映还在揉着腿,她嘴唇被吹的发木,含糊不清道:“能让我缓缓吗?”
赫峥被她的声音引的轻笑一声,他抬起手,宽大的手掌就这样捧住她的脸颊胡乱揉了揉,云映有些抗拒的嗯了一声,口齿不清道:“干嘛?”
赫峥收回手,问她道:“好点了吗。”
云映抿了抿唇,脸颊好像真没那么木了,她嗯了一声,道:“好点了。”
她跺了跺脚,腿上的酸涩也缓解了些,她仰头看着前面曲折的山路,月色照亮山路,她好像又回到了裕颊山。
不同的是,她可以悠闲的去山顶看风景,也有人陪着她,第二天不用早起,更没有成堆的农活。
她心情很好,声音也清越不少:“好了,走吧。”
赫峥头一回夜里闲着没事来爬山,山野寂静,除了他们,连个鬼影都没。
他转头看了眼云映,她显然兴致勃勃,甚至低头给自己碍事的裙摆打了个结,她一边走一边道:“这座山没有裕颊山高。”
赫峥道:“怎么,你还很遗憾吗。”
他看了眼她纤细的手脚,道:“再高点你得爬到明天早上。”
云映很不服气,她认真道:“你是在小看我吗,我是在山里长大的,虽然家住在山脚,但我常常一个人上山。”
赫峥随口问:“上山干嘛?”
前路不太好走,路旁常有枝桠伸出,云映以前上山时会习惯性的用刀把这些枝桠砍掉,但现在没有刀,她就只能抬手去挡。
还没等她碰到,比她高出一截的赫峥便自然而然的先她一步挡开了这些枝桠,还同她换了个位置,让她走在好走的那一边。
云映默默收回手,低头没有出声。
赫峥见她不回答,又不满意了,他道:“喂?”
云映踩过枯枝,同他一一细数:“家里有十几棵果树在半山腰,我要摘果子,看果树。除了这个,还要砍柴,砍猪草和鹅草……”
怕赫峥听不懂,她又解释道:“鹅草就是黄竹草,不是你们药铺子里的小鹅草,因为家里大鹅喜欢吃,所以我一般都把黄竹草叫鹅草。”
解释完她继续道:“当然如果有小鹅草我也会挖,药材去镇里卖钱,还有些值钱的野菜。阮乔喜欢荠菜包子,娘亲喜欢吃冬笋和茱萸叶,父亲喜欢香椿芽,香椿芽不太好弄,因为我不会爬树,不过我可以带个网兜……”
赫峥蹙着眉打断她:“那你喜欢什么?”
云映思索片刻,她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就算有,她是个懒人,一想到要费劲摘它们就不想喜欢了,她道:“他们喜欢的我都能吃点儿,我不挑。”
赫峥停住脚步,他垂眸看着云映,黑夜模糊了她那张姣好的面庞,他以前没有刻意去了解过云映的过去,因为他们之间毫无感情,连脾性都不一定互相了解更别说过去了。
云映也跟着停下下来,她问:“怎么了?”
赫峥的话非常直白,他道:“你这是当女儿还是当丫鬟?”
云映肯定道:“当女儿。”
“这是我自愿的,不去的话他们不会骂我,只是去了他们会很开心,我想让他们开心。”
云映说完就拉着他继续走,并且显然没有被这番话影响心情,她催促道:“快点走。”
赫峥走的半点不费劲,路过些云映不好过的坑洼时,他甚至还能一只手抱着她跨过去。
就这样又走了一柱香,云映看了眼脸不红心不跳的赫峥,脚步慢了下来。
她拉住他的衣袖,睁着双潋滟的眼睛仰头看他,轻声道:“好累。”
赫峥不理她,云映也不继续说话,就这样拉着他的衣袖不松手。
半晌,赫峥在沉默中率先开口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很麻烦。”
云映反正被他说惯了,她半点没把这句话放心里,轻声重复道:“真的累了。”
暗色中,云映瞧不清楚他的神情,但她能想象出来,他肯定又是那副蹙眉不悦的模样,但没关系。
片刻后,赫峥妥协,他走到一块石头前,缓缓道:“上来吧。”
云映毫不意外,她踩上石头,然后攀上他的脖颈,赫峥就这样把她背了起来。
云映晃着小腿,借着月色看他的侧脸。
看的不算特别清楚,但云映记得他的样子,所以她知道如果仔细看的话,他跟宁遇是有很大不同的。
宁遇的鼻梁侧有一颗颜色浅淡的痣,在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庞上,显得温润又斯文。
赫峥没有,他的唇也比宁遇薄一些,眼皮双且窄,瞳仁漆黑,显得寡冷,但他的眼尾又比宁遇上扬几分,中和了他这张脸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她其实一点也不累,她的体力比京城女子要好得多,别说是这一小截路,就算是走到山顶,她也不会累的走不动。
但那会她突然反应过来,其实她不用自己走。
前十几年累习惯了,现在不想那么累。
赫峥背着她比两个人一起走时要快的多,他很少跟她说话,大部分都是云映有一句没一句的,想起什么说什么。
很快,赫峥就带着她走到了山顶。
赫峥放下她,云映就这样朝前走了两步,她脚下是层脚踝高的野草,从山顶仰头再去看月亮,让她觉得好像伸手就能碰到。
月明千里,万籁俱寂,只有耳边的风声。
从这里能看见隐在暗色中的巍峨皇城,惊鹭江畔连绵的灯火尚未熄灭,她甚至能准确的辨认出国公府的方向。
晚风微凉,山顶没有那枝桠乱伸的树木,她闭上眼睛,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鼻尖是青草香,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座大山。
但她一点也不累。
云映睁开眼睛,她拉着赫峥往前走了几步,挑了个平坦干净的地方坐那,道:“歇歇。”
她身上的软烟罗被风拂起,随着青草尖儿一起浮荡。
赫峥坐在她旁边,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的答应了陪这个女人大半夜的出城上山顶。
她到底有什么值得的地方,今晚一过,她不会觉得就能当那件事没有发生吧。
云映偏过头,对他道:“夫君,谢谢你。”
她又这样叫,真令人讨厌。
她在他面前永远一个样,柔弱,温柔,楚楚可怜,甚至在每个人面前都是这样。
但赫峥心中清楚,这些都不过只是表象罢了,她就是一个偏执且没有理智的女人,自私到可以面不改色的利用他。
她初来京城时,不喜欢她的人很多,他们看不起她的生活环境,轻视她的身世,那时候赫峥没有关注她。后来她一而再的纠缠他,他也只是烦躁而已。
真正让他厌恶的,是她的算计,没有人会喜欢一个诡计多端的女人。
他也不会喜欢她,所以他们必定彼此折磨到老。
云映也不在意他没有回答,她双手撑在草地上,乌发垂在地上,静静的看着眼前茫茫月色。
她骗了赫峥,其实她是来过山顶的。
偶尔她也会偷懒半天,去年年初,她跟宁遇一起上的山顶,那时候正直日暮,落日熔金,霞光万道。她跟宁遇就像是此刻跟赫峥一样坐在一起。
宁遇躺在草地上,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宁遇没有再回答过。
她偏头去看,宁遇已经闭上了眼睛,晚霞落在他身上,像云霓之上的人。
她没再出声,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许久后她垂下手,手掌撑着草地,桃核落在地上,她像一个小偷,在尚未同他表明心意时,就擅自想偷一个吻。
不会被发现的吧。
少年闭着眼睛,她盯着他的额头,就这样轻轻的垂首,长发垂下,落进他的掌心。
意料之中的,她在那一刻又胆怯了,最后她坐直身子,同他拉开了些距离。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们之间没有说过喜欢这两个字,也没有一个轻浅的吻。
就这样沉默了许久,还是赫峥率先侧头看向云映,实话说,她在他面前,还真是少有的沉默。
赫峥主动道:“喂,你在想什么。”
云映摇头,道:“什么也没想。”
她摇头时,鬓发旁闪出一点青绿的光亮来,赫峥定住目光,然后靠近了些她,伸出手想把那只萤火虫弹开。
他动作轻,手指即将碰到时,云映忽然朝他转过头来。
她的侧脸就这样轻轻擦过他的唇,像个一触即分的吻。
他们之间明明有过很多回令人头皮发麻的亲密,这个可能根本算不得吻的碰触在那些之中显得无比渺小。
但他还是顿住了动作。
他看向她的脸,这的确是一张精致又漂亮的脸。
可明明他头一回见她时,并不觉得她漂亮,他甚至没记住她的长相,后来她几次三番出现在他面前,不知从哪一次,他就记住了她的脸。
相处的越多,这张脸就这样在他记忆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如传言般那样神清骨秀,灿烂夺目。
云映轻声问:“怎么了。”
赫峥再去看她的鬓发,那根本不是什么萤火虫,只是她的珠钗而已。
赫峥道:“没什么。”
云映却并未转过头去,他们仍然离得很近。
她看向他的唇,然后主动扬起下巴轻轻碰了下,赫峥没躲。
这个吻一触即分,像刚才一样。
这是那次之后,他们俩之间的第一个吻。
也就那么一瞬间,赫峥在她尚未坐直身子时就扣住她了的后脑,重新吻了过去。
他熟练的撬开她的牙关,同她唇舌交缠,一开始,这个吻尚且称得上温柔,后来赫峥将她按在自己怀里,这个吻便添上了几分凶狠与占有。
直到云映喘不过气,轻轻推了下他,赫峥才忽然松手,云映轻喘着气,身上那层软似烟雾的外衫从肩上垂下,堆在手肘。
她红唇粉腻,肌肤细润如脂,两人之间一阵沉默,赫峥喉结滚动,他避开目光率先道:“下山吧。”
云映抬头看他,并未作答,她甚至没有拉上自己的衣服。
事实上,她并不后悔当初停下了动作,如果重来一次,她兴许仍然不会落下那个吻。
因为那是宁遇,她不想弄脏他,如果可以,他要永远做云霓之上的那个人,可现在她面前的人不是他。
他是赫峥,他跟宁遇不一样。
所以她讨厌自己再做一个怯弱的人,也不想压抑自己的任何出格或者疯狂的想法。
云映的手掌仍落在地上,她向前握住了赫峥的手,桃核滚进泥土里,她轻声道:“你不想试试吗,这里没人。”
赫峥脸色稍沉,他避开她的手,低声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云映当然知道,那双柔媚的眼眸里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她好像兴奋于即将要做出一次疯狂的尝试,应声道:“我知道。”
她的目光从他身侧扫过,赫峥知道她是在看他的背。
月色朦胧,空荡的山野寂静无比,只有和缓温柔的风,她的声音很低,但赫峥还是听见了。
时隔数天,她重新回答了他的问题。
第41章 哥哥
她说那两个字时, 神色上没有半分的刻意流露的引诱与妩媚,只是微微后仰着,垂在的乌发被风微微扬起, 红唇挺翘,比方才要红润许多。
云映望着他, 重复着询问:“你不想试试吗?”
赫峥头一回知道,原来有人可以这么坦荡这么认真的说出这些,她半点不以自己为耻, 不觉得向他在这样的地方提出这样的建议是个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明明是一副柔弱纯粹的模样, 可是他就是觉得从她荡起的发丝与散在地上的裙摆都在写着艳丽。
她怎么是这样的人。
云映仍然是那个姿势,只是方才那只被赫峥避开的手, 这会又上前碰到了他的手指。
指尖相碰, 这次他没有躲开。
赫峥手臂僵直, 在一段死寂的沉默后, 忽然伸手将她扣进怀里, 宽大的手掌从她的圆润的肩头滑到她纤细的脖颈, 拇指挑了下她的下巴, 云映微微张唇,从他的喉结向上, 吻到他的唇。
夏夜寂静, 山顶连鸟鸣声都被模糊下来, 云映躺在野草之上。
月亮好像就悬在她头顶,星河璀璨,在瑰丽的苍穹之上无声着汹涌。
这段时日里, 云映见赫峥见得次数不多, 他好像铁了心的不想搭理她, 云映理亏, 在他那次次碰壁后,也不敢再去烦他。
至于他的背,云映到现在也没见过。
赫峥夜里大多会回来,但是总在云映睡着以后,她有时会刻意等他,但是就算把他等回来了他也不跟她说话。
所以今天是她第一次看见他伤,此时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但是她的手仍然可以明显的感受到那些未曾好全的疤痕。
她问:“疼吗?”
赫峥本来没空搭理她,但她这话问的太怪,他抽空道:“疼什么疼?”
云映道:“我说你的背。”
赫峥道:“不疼。”
云映想仔细再看看,赫峥却偏不让她看,没过一会儿,云映就想不起这事了。
不知多了多久,她睁开眼睛,眼前不是是泪还是汗有些朦胧。
她身下被垫了件衣服,男人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云映一抬眼就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庞。
汗水从他下颌上滴下,云映伸出手臂攀上他的脖颈,吻去了这滴汗,还没等她松手躺回去男人就按住她的腰,带她坐了起来。
断云微度,圆月繁星。
直到半个时辰后,眼前的一切才变得清晰,夏夜的风送来丝丝清凉。
掠过湿润的肌肤有些许冷意,云映侧躺着,手臂无力的垂在一旁,半点不想动。
赫峥问:“冷吗?”
一句不冷还没说出口,赫峥就扶着她坐起身,二话不说的给她穿上了衣服,但他显然经验不多,给她穿的乱七八糟的。
云映没有嫌弃他,她只是还在难受着,这会半点不想动,也不想被赫峥带着动。
她推了下他,然后轻声道:
“我自己来就好。”
她抬起手时,那根红绳滑到了小臂,桃核还挂在上面。
赫峥不知想起什么,握住了她的手腕。
借着月色,能够清楚的看见雪白的腕子上被这枚桃核压出来的红痕,拇指擦过,甚至能感觉到皮肤被压出了印子。
这桃核自从他们第一次亲密时她就带着,每一会她的手腕都会被桃核压出印子。
赫峥碰了一下这个桃核,道:“这是什么。”
云映道:“桃核,可以保平安。”
赫峥道:“保平安的东西很多,给你换一个。”
云映抽回自己的手,想也不想就拒绝道:“不要,这个我戴习惯了。”
云映都这么说了,赫峥也不能强求。
她将自己的里衣穿好后,拉着赫峥道:“我们躺下看会月亮吧。”
赫峥躺在她身边,然后将她身下垫的那件他的外袍重新铺整齐,道:“你刚才还没看够吗?”
云映柔声道:“可我不是光看你去了吗。”
赫峥没再搭理她,他不想跟她一样腻歪。
云映就这样看了一眼,然后抬起手交叠在后颈,此时已经是丑正时分,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
她忽然想到:“我们好像可以看日出。”
赫峥道:“日出还得一个时辰。”
云映道:“那你能陪我等等吗?”
赫峥躺在她身边,心想这人还真是会明知故问,他道:“我不是已经在陪你等了吗。”
云映嗯了一声,可能是过了时辰,她现在倒也不困,于是就这样看着星空轻声道:“裕颊山里的夜空,也是这样的。”
赫峥听她话音,不由道:“你还会怀念那个地方吗。”
云映侧眸看他一眼,男人衣襟敞开着,侧颈有她刚才没忍住抓出的红痕,她道:“我当然会。”
那是她长大的地方,不管多暗淡的人生,都总会有那么一两个闪光的地方。
父母没有把她当丫鬟,也没有把她当摇钱树,有人来要她,父母也不会见钱眼开,他们会询问她的意见,如果她不愿意就不会强迫她嫁。
“小时候我们一家人会一起上山摘野柿子,别看它丑,但很甜。我爹会爬的很高,他在上面摘,我们三个在下面接,有一次一个没长熟的柿子砸下来,还把阮乔鼻子砸出血了。”
“镇里偶尔有来搭皮影戏的,我爹每次都会带我去看,我小时候很胆小,不喜欢走夜路,但是夜里他牵着我的手,我一点也不害怕。”
“还有阮乔,别看他上学上的跟真的似的,他看到书还没我的多呢。娘亲总是拿这个嘲笑他,他就总说因为有人教我,那人若是也教他,他肯定比我聪明。才不是呢,连我爹娘都觉得是我聪明一些,他连家里有多少钱都不知道,爹娘只告诉我。”
她没有走出裕颊山时,每日都活在劳累还有自我否认中,她嫉妒,扭曲,是个非常上不得台面的人,但她如今躺在这,忽然可以坦荡的直面那些。
可能是因为她知道,她永远也回不去那样的日子了,她不想再去偏执的渴求谁爱她,谁不爱她了。
等了半天,赫峥也没回答。
她反正也是随口说一说,不指望赫峥能给她什么回应,正要闭上眼睛闭目养神时,赫峥忽然道:“那人……”
“教你的那人是谁?”
云映愣了一下,她方才说了那么多,云映不知道他怎么就从那犄角旮旯里敏锐的注意到了宁遇。她稍抿了下唇,思索着应该怎么跟他解释。
赫峥却迅速道:“是那个教你写字的哥哥?”
云映沉默,就这样默认了。
赫峥冷笑一声,他侧眸看向云映,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有一个非亲非故的哥哥,教你读书还教你写字。”
“喂,你们那儿是不是管夫子都叫哥哥啊。”
云映觉得赫峥像在嘲讽她,但她不是很确定。
然后男人又继续道:“管夫子叫哥哥,不会觉得很怪吗?那这么说,我爹是不是得管你爷爷叫哥哥,你要不跟你爷爷说说,你问问你爷爷能接受吗?”
云映:“……”
她对上男人的目光,赫峥皮笑肉不笑的看他,就差没把讽刺两个字写脸上了。
“你怎么沉默了,你心虚了?”
云映平静反问道:“我心虚什么?”
这回轮到赫峥沉默了。她还好意思问,他都不好意思说,就算他们俩之间没什么感情,但是好歹也是同床共枕的夫妻,他可没在她面前提过他有什么好妹妹。
“你说呢?”
他冷下声音道:“云映,不管你我之间当初是怎样不情愿,事已成定局,你说话不应该注意一些吗,你自己觉得在我面前一口一个哥哥叫他,这很合适?”
云映默默心想,一口一个哥哥的,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她哦了一声。
赫峥仍然望着她。
云映看他的目光,继续补充道:“我以后不会提这个哥哥了。”
赫峥:“……”
他从她身上移开目光,事实上,他才不想管她的过去,也不想管她有什么这哥哥那哥哥,今天这样说,只是为了维持他们夫妻之间的体面罢了。
他像是随口一问道:“你跟他什么关系。”
云映也说不清她跟宁遇是什么关系,但就算能说清,她不告诉赫峥。
云映思索片刻,最后挑了其中一个道:“我很感谢他,他真的很好。”
“他教我写字,每次我去他家送果子,他都会多给我一点钱,但他嘴上从来不提。我不懂的地方很多,也不是个多么好的人,他教了我很多东西。”
赫峥一时半会没理她,隔了一会才总结道:“你爷爷对我爹也是这样的。”
“你确实得感谢他,但是按理说你得叫他老师。”
“叫哥哥的话,会非常冒犯,也不合乎礼仪。”
云映不想叫宁遇老师,她选择装听不见。
她又轻声道:“不过他已经走了。”
赫峥:“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但他一定是去了他想去的地方了,他会过上很好的生活。”
云映望着夜空,看着漫天星辰,心中想着,当然他也可能成了一颗星星。
“他还会回来吗?”
云映的声音散在夜色里,她道:“不会了。”
永远不会了。
她闭上眼睛,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宁遇没死就好了。
如果宁遇没死,她宁愿永远留在裕颊山。
宁愿不要国公府,也不认识赫峥。
就这样躺了一会,方才发的汗被夜风吹净,寒意便攀了上来,她缩了肩膀,把手从后脑下抽出,然后搓了下肩膀。
这时,赫峥伸手把她抱进怀里,他身上很暖,云映满足的朝他怀里缩了缩,把自己整个人都挤在他怀里,然后就这样枕着他的手臂,闭上了眼睛。
她睡得不死,赫峥一碰她她便醒了。
云映睁开眼时,正是日出之时。
漫天红云,万道金光刺穿云层,山林清晨的薄雾在清透的日光下宛如仙境,赤红的太阳渐渐升起,为山峦和不远处皇城染上了颜色。
她没有说话,就这么看了好一会,然后才抬头看赫峥,她问:“你睡觉了吗?”
赫峥没有回答她,而是道:“看完了,该走了。”
白日不比晚上,这儿随时都可能会有人上来。
云映嗯了一声,她动了动腿,腿根发酸,身上哪哪都不舒服,一动就难受的皱眉。
她平日都是能坐着就不会站着,最消耗的不过是日常喜欢在院里里散散步,昨晚突然这么一劳累,双腿张开太久,睡了一觉更疼了。
山上不比房间,最后赫峥只能帮她擦一擦,并未清洗,她不由道:“你说我会不会怀孕呢?”
赫峥倒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闻言蹙眉道:“那赶紧回家洗洗。”
云映被他逗笑,她道:“你不喜欢孩子吗?”
她思索片刻,然后道:“我还想着如果怀孕了,你兴许就不会总是跟我生气了呢。”
赫峥:“……”
他第一想法是,她居然把怀胎生子说的如此轻巧,然后又想怎么在她眼里,她还真不觉得自己做的是什么不可原谅的事,以为他气两天就好了。
他不想跟她辩解这个问题,遂而黑着脸道:“废话什么。”
赫峥帮她整好衣服,又检查了好半天,确定她从外观上看起来是衣冠整齐,连个手腕也没露的模样,才将她背起来。
不同于云映的疲倦酸痛,他看起来比昨晚精神还好,腿脚利落,但嘴上还是道:“这山是我爬的还是你爬的啊。”
云映老老实实待在他背上,心想她没有说她想爬山,她只是说想上山顶。
怕他生气,云映没说出来,她吻了吻赫峥的侧脸,然后埋在他颈窝轻声道:“还好有你。”
下山比上山要快一些,在赫峥背着云映走到半山腰时,不远处一个破旧的凉亭传来读书声。
云映看过去,亭内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穿着朴素,对这本书卷一边念一边颇有感悟的絮叨些别的。
云映就这样多看了两眼,紧接着,就见青年的书卷没拿稳就这样掉了出去。
他惊呼一声,伸手去够,但那亭子在上坡处,书卷正好掉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他在亭子没捡到,便匆匆跑下台阶想从下面够,可他身量不够,怎么也够不着。
青年的目光朝他们投过来,注意到了赫峥,他扬声道:“这位仁兄且慢!”
他看着赫峥明显比他高出一截的个头,然后一边跑一边询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可否帮在下够一下书……”
赫峥没有半点要搭理的意思,他脚步不停,连个眼神都没给。
“这位公子……”
云映趴在赫峥背上,看了眼书生,又低头看赫峥的侧脸,轻声道:“你帮他拿一下吧。”
赫峥道:“没空。”
云映又重复道:“拿一下吧。”
赫峥停住脚步,他心想云映只是长的温和善良,本性上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这会是怎么了。
他不由扫了一眼朝他走过来那书生的脸,跟他长的也不像啊。
赫峥停住脚步,然后把她放下,那位书生目光在云映与赫峥间停留片刻,目光不自觉就被云映吸引住。
直到赫峥挡在云映面前,目光不善道:“喂。”
书生这才如梦初醒道:“这位仁兄多谢多谢!方才我正是出神,结果手里没拿稳,就在那。”
赫峥没跟他废话,阔步过去给他捡书。
云映则停在书生面前,她挪了挪腿,扶着树站稳了身子。
书生见状搭话道:“二位是……”
云映道:“他是我夫君。”
书生了然的哦一声,心想果真是一对璧人,可这两人方才是从山顶下来,那不得半夜就上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