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澜愣了下,然后笑道:“好,你去也好。”
“祈玉啊,我以前还在想,就你这小木头样的,谁嫁你谁倒霉呢。嘿,想不到倒霉的是我小孙女。”
赫峥站起身来,看了云安澜一眼道:“是吗,老师您以前不是还说过希望我跟她在一起吗。”
“如今如您所愿,你该开心才是。”
他的声音没什么波澜,但云安澜脸上的笑意僵了僵,他跟着站起了身,站在赫峥的身后道:“祈玉,你是不是在怨我。”
“怨我去找你父亲,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气氛沉默了片刻,赫峥才道:“他逼不了我。”
云安澜是云映的爷爷,他自然会为云映考虑。
而云映初来京城,她的美貌也不是她的罪过,不管他再不喜欢她,再不愿意就这样跟一个女人绑在一起,也得承认跟他有这一场意外,对云映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云映喜欢他,这喜欢的份量并不一定撑得起一生一世,她被强迫,然后陷入流言,跟他成亲,她也是那个被一路推着走的人。
连云映都不能怪,又如何能怪得到云安澜身上。
云安澜拍了拍赫峥的衣袖,乐呵呵道:“好小子,我就知道。嘿嘿,我就算不说,你也会主动找你爹说的对吧?”
他啧了一声,懊悔道:“怪我,我也太沉不住气了,早知道就等你自己说了!”
赫峥:“……”
他掀开软帘,道:“我先走了。”
才走下台阶,云施彦便凑了过来,他面带笑意道:“祈玉,你还不知小映的院子在哪吧,我陪你去。”
赫峥想起云映的话,他其实没想去跟云映做什么,只是想着今早他拒绝她拒绝不够彻底,万一她就在那等着他怎么办。
别说,这种事她还真能做的出来。
他意态疏淡道:“不必了,随便带个小厮就好。”
云施彦瞧出了赫峥话里话外的拒绝,但机会难得,他只当着是赫峥不想麻烦,便道:“无妨祈玉,正好我也有点事想跟妹妹说,就让我带你过去吧。”
话已至此,赫峥再拒绝就有几分怪异了。
两人一起走出竹林,几乎一路无话,赫峥性子孤僻冷淡,也只有在面对云安澜时,才会稍微给点面子。
云安澜从不准云施彦借着他的名头在外面胡乱欠人情,所以他一开始就没办法融入到赫家人的圈子内
若不是有这段婚姻,赫峥恐怕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他与赫峥在公事是交集不多,说了两句赫峥显然不想理他后,他便主动提起了裴衍:
“裴衍之前还过来问过我妹妹,可惜我那会还不知道他有这样的龌龊心思,否则怎么也会警惕着他。”
“对了祈玉,我听说裴家为了裴衍的事没少奔走,这事不会还有什么转圜余地吧。”
赫峥道:“放心,没有。”
云施彦道:“如此甚好,他做出这种事,也是不把我们家放眼里。”
赫峥脚下步子徐缓,在云施彦语毕后,缓缓道:“听说这件事,与你妹妹有关。”
他对云家内部事宜了解不多,也不好插手,但大致也能查出一些,家门争斗,云家人本身就不算干净。
云施彦声音顿了顿,继而恨铁不成钢道:“……实不相瞒,我那妹妹年纪尚小,分不清好坏,被裴衍蛊惑,配合着裴衍做了对不起小映的事。”
“如今家里决定将她送到乡下去,五年不准她回京,没说出去也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
赫峥垂眸看向他,淡声询问道:“这件事,云公子半点都不知情吗?”
初夏的风掠过云施彦垂在身侧的手,在男人沉寂的眼神中,莫名一阵寒意自尾椎而起。
在他开口之前,一道清越的女声响起:“哥哥?”
一被打断,那股幽寒便退了几分,云施彦趁机回过头,看见了正在花架前的云漪霜。
当着赫峥的面,他不好说什么,沉声训斥道:“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回去!”
赫峥缓缓的转过身,云漪霜看清了赫峥的脸,她道:“……赫公子?”
云漪霜朝这边走了两步,喃喃自语道:“原来云映真的跟赫峥成婚了。”
她初听这个消息时并不相信,不管什么时候,云映赫赫峥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云映跟谁成婚,都不可能跟赫峥成婚。
她根本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去问也没人告诉她。
到现在,她都说不清楚她对云映到底是爱是恨,她被关了好几个月,从一开始的疯狂不甘,到现在都有些平静了。
她心里那样想着,就直接问了出来:“赫公子,你为什么跟……云映成婚了?”
赫峥没答,但脸色显然不大好看。
云施彦立即道:“闭嘴!你还嫌事不够多是不是?”
云漪霜烦躁道:“我只是问一问,又没有做什么,我连问都不能问了吗?”
她越想越觉得心里委屈,眼眶通红道:“你们总知道怪我,那件事真的怪我吗?我后来还知道回府找人救云映呢,我还提醒她别喝裴衍的药,我也没有那么十恶不——”
云施彦脸色青黑,怒道:“云漪霜!”
他这句话吼的云漪霜身形狠狠一抖,不敢吭声了,她掐住掌心,抹了抹脸上的泪,道:“反正我后天就走了,我烦死你了,我再也不想见你。”
但就在云漪霜要转身时,一直沉默的赫峥忽然道:“你说的是什么药?”
他说完又像是随口补充道:“别误会,我最近在处理裴衍的案子,他暗贩朝廷禁药,自然是证据越多越好。”
云漪霜哦了一声,没有任何怀疑,她本就对赫峥心有畏惧,闻言低眉思索了片刻后道:“好像是什么很厉害的春。药,应该就是那种禁药吧。”
她想起赫峥跟云映的夫妻关系,又忍不住低声为自己辩解道:“赫公子你放心,我提醒过她不能喝了……我那天走的时候,还费了好大的力气,把那个晕倒的坏男人拖到外面去,我才下山去喊的爷爷。”
云施彦心里着急,生怕云漪霜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他望向赫峥,男人脸上无甚喜怒,他便直接道:“行了,回你房间去。”
云漪霜再一次闭上嘴,抬头望着这个跟她一起长大的哥哥。
云施彦对她好吗?也算好,毕竟他的每一次教训辱骂都能归结为为她好。
他也会为了让她早点出嫁,掺和陷害云映的事。
可是她不想要这种好,她宁愿没有这个哥哥。
云漪霜走后,云施彦才松了口气,他随同赫峥一起踏上台阶,顺着话音道:“祈玉,我向你赔罪,你别同霜儿一般见识,她真是被我母亲被惯坏了。”
话说完,赫峥却并未回他。
男人侧脸俊美又凌厉,沉默时带着几分薄凉,这会他微微垂着眼睑,也不知听没听见他的话。
赫峥没有去仔细调查过云家在那件事中扮演什么角色,因为那毕竟是云映的家事,轮不到他来管。
从前他厌恶云映,如今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不同的是,他与云映成婚了,从陌生人变成了夫妻。
所以他不会通过这不知真假的只言片语去断定她做过什么,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怀疑她。
云施彦正要继续说话时,男人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顺着赫峥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云映提着裙摆踏上了台阶,此刻停在可廊檐尽头。
初夏鸟鸣悠悠,繁盛的花招来蝴蝶,她穿着藕粉的曳地纱裙,乌发似云,眸含春水,柔情绰态,站在夏日繁盛里,美丽又脆弱,像朵洁白柔嫩的花。
云映对着赫峥弯唇笑了起来,“夫君。”
赫峥站在原地,沉默的看她。
云映反正也不指望赫峥主动朝她走过来,便自己走到了他身边,她看了眼云施彦,然后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赫峥没提方才云漪霜的事,如实道:“找你。”
云映遗憾道:“那早知我就等你过去了,好可惜。”
用完午膳,按着计划原本还要再待上一会,但因为赫峥临时有事,便改了计划。吃过饭他们就坐上了马车。
按着云映原本的习惯,她这个点该是在午睡的,这会便生出点困意来,靠在车厢闭目养神。也鲜少的没有试着跟赫峥搭话。
马车不算太稳,她怎么睡都不舒服。
须臾,赫峥大抵是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把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肩头。
云映半睁开眼睛,反倒清醒了点,她搂着他的手臂轻声道:“还是好硬。”
赫峥看都没看她,问:“哪儿?”
云映道:“你的肩。”
“那你想说……?”
云映脸不红心不跳的道:“我可能需要睡你怀里。”
赫峥就知道她说不出什么正经话来,但好歹也相处了两天,不算太意外,他道:“那你还是别睡了。”
云映全当是没听见,她拉开赫峥的手臂,把自己圈了进去,就这样擅自靠在了他怀里。
赫峥则靠在车厢,一双无处安放的长腿交叠着,没有推开她。
她很轻,这样靠在他身上好像都没什么重量,发丝缠着他的手指,赫峥低下头,本该睡着的女人却睁着眼睛。
“还不满意?”
云映道:“满意,我只是没那么困了。”
她微微仰起头,轻声跟他说话,气息落在他的脖颈。
“你今天是来瞧我的闺房的吗?”
赫峥手指蜷了下,握住了她的发丝。
他有点怀疑她是故意这样仰着头的,因为离他很近。
很近,所以他看的很清楚,她唇上点了些淡淡的口脂,原本嫣红的春色越发显得艳丽,翘起的唇珠带着肉感,说话时,红唇一张一合,下颌又是雪白的,连同纤细的脖颈。
赫峥看着她,没理她。
云映又轻声道:“既然来看我,那为什么同我兄长在一起,你们有什么好说的……”
赫峥目光不移,手掌终于扣住了她的的手臂。
他低下头,先是碰了一下她的唇,咬住那颗小小的唇珠,继而舌尖撬开牙关,与她唇齿交缠。
云映脖子仰的不舒服,便一边同他接吻,一边换了个姿势坐在他的身上。
好像过了好久,等云映云映面庞发红,娇喘微微时,赫峥才放开她。
带着薄砾的拇指抹过她的唇,声音冷冽因为贴的近,又有些模糊,直到此刻,他才回答道:
“没什么好说的,但见到了你妹妹,同她倒说了两句。”
马车平缓驶动, 外面偶有人声传来。
云映软身靠在他怀里,青丝斜挽,唇含豆蔻, 雪白藕臂搭在他肩上,一双黑眸春意绵绵。
她闻此言面色无甚变化, 坦荡的同他目光相交,声音还带着几分柔软:“你同她说什么了?”
赫峥从这张芙蓉面上看不出半点心虚。
他知道自己并不了解云映,纵然两人已同榻而欢多次, 他仍不知她脾性如何过往如何。
但在他眼里, 云映纵然不太讨人喜欢,但她并不是个心机深沉又不择手段的人。
当然, 云漪霜的话在他这里算不得什么。
云映知道那是**又如何, 她一个弱女子, 孤身在深山木屋里, 云漪霜走后熟知又发生了什么事。
她有一万种可能被迫饮下此药。
那种事于谁而言都意味着羞辱, 被迫灌下情药, 又被迫与人交欢, 被药物支配,丧失理智。
这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就算他不喜欢她, 也不想这么恶意的揣测她。
所以到最后, 赫峥还是没有与她直说。
他只是道:“她说她也不是那么十恶不赦,还知道回来替你找人。”
云映轻声啊了一声,道:“说这个啊。”
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 早就该尘归尘土归土了, 这么长时间里赫峥都没有一一去查那日细节, 故而今日大概是云漪霜主动提起的。
这不重要, 且不说提起“那碗**”的可能性有多小,就说到底是她自己喝下去的,还是被灌下去的,根本就不是云漪霜这随口一提能证明的。
赫峥看起来没有要质问她的意思,她也不知道赫峥有没有怀疑她。
她不知道赫峥怎么想的,也猜不到,去琢磨一个她并不了解的人的心思,实在是一件令人苦恼的事。
但是如果可以,她希望赫峥可以一直相信她。
赫峥的拇指移到了她的下巴,问她:“所以对于那天,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云映面色不改,平静应声道:“没有。”
赫峥仍注视着她,瞳仁漆黑,望不到底。云映问:“怎么了。”
男人道:“没什么。”
他收回手,在少女沉静的目光中并未就此追问下去,而是转而随口说了一句:“那日之事,关键并不在裴衍,而在你家里人身上,是吧。”
云映仍靠在他怀里,没有半分要起来的意思,她垂下眸子,应声道:“大概是吧。”
赫峥道:“可云安澜在,他们对付你要冒很大风险。”
他瞧着云映这副柔软无害的模样,道:“你应该还不至于让……”
“我确实不至于。”
云映耐心补充道:“但云漪霜怀孕了,所以为了云家脸面,他们就想我赶紧嫁出去。”
她伸出手,手指攀上了赫峥的胸口,指尖隔着衣服有一下没一下的戳弄着他的胸口,继续道:
“他们想把我送到裴衍床上,届时生米煮成熟饭,我必须得嫁。其实这件事之前就有几分苗头了,那段时日,他们总变着法的跟我说裴衍是个多好的人,我不愿意,他们就想强来逼迫我。”
这好像是云映头一回这么正经的跟他说话,不知为何,这感觉有些新奇。
赫峥没忍住仔细去看她,她神情冷淡,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也并不认为,称得上自己亲属的人对她这样算计陷害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
云映把话说完,又心血来潮的看向赫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可怜。”
赫峥避开她的目光,道:“你可怜什么。”
“你若是真的可怜,你这辈子都不会来到京城。”
云映手指顿了一下,这倒是她没想过的角度。
她总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毕竟回顾她这短暂的十几年,她似乎从未被命运眷顾过。
所有人都有来路也有归处,但她没有。
她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些伤心事,但事实就是,有人生而不养,养而不爱,这些阴影注定永远笼罩她。
她不承认自己可怜,但每次这样自我安慰时,她都觉得自己像一个嘴硬的小丑。
所以她总是非常讨厌云施彦,因为他说了真话,而真话总是很难听。
云映叹了口气,惆怅道:“可是没有人爱我。”
赫峥道:“这很重要?”
他的样子取悦了云映,因为他的安慰没那么假惺惺,当然,这男人可能也并不是在安慰她。
云映唇角翘起,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道:“夫君,你爱我吗?”
赫峥甚至懒得搭理她。
但隔了片刻,他还是看着她道:“喂,你不会不懂吧。”
云映:“什么?”
赫峥少见的劝慰旁人:“你非得去执着你没有的东西,你不可怜谁可怜,有这功夫,你还不如看看你有什么。”
云映抿了下唇,面上情绪不改,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她轻声笑了下,然后心情还算不错的开口道:“有你,算吗?”
好,她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在男人生气之前,云映又连忙道:“好啦好啦,我不说了。”
她又重新提起裴衍道:“你们京城人还是太重脸面了,他们难道就没想过,就算我与裴衍真有什么,我也不会嫁他吗”
众目睽睽,流言四起又如何,她好歹也是个小姐,总不至于带她去浸猪笼吧。
名节与旁人眼里的清白,实在是个一文不值的东西。
赫峥握住她还贴在他身上的手,问道:“那你这么说,意思是我当初其实也不用娶你?”
云映衣襟散开一些,锁骨深陷,胸前一片雪白,她没有抽回手,而是柔声问道:“夫君,你后悔娶我了吗?”
赫峥看的晃眼,他面不改色的将她衣服合拢一些,蹙眉道:“说了不要这样叫我。”
云映却在这时按住了赫峥的手,让他与自己紧紧贴合。
赫峥没想过云映大胆到这个地步,亲两口就罢了,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她在干什么。
他想收回手,手指下意识的蜷了一下。
结果这样反而正好拢住,云映就趁机在他怀里直起腰,像是乞求一般道:“下回你不要再跟云漪霜说话了,好吗?”
赫峥侧眸看她,漆黑的眸子里带着点审视:“怎么?”
云映解释道:“我不想让你跟别的女人说话。”
赫峥终于从她胸前收回手,嗤了句:“发什么疯。”
云映总能从赫峥身上发现点乐趣,她闻言也不恼,就这样乖顺的闭了嘴,靠在他身前。
她像一只粘人的小猫,在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赫峥低头看她,然后手臂从后面撑了下她的腰,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回府以后,赫峥没有跟她一起回房间,而是去了书房,云映正好有几分困顿,便没缠着他。
过段日子赫延要出趟府,去的地方远在京城西侧,跟裕颊山离得不远,这一行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四个月,再加上他中间停留,兴许再回府的时候,大概就已经是冬天了。
赫延一走,不管是府内事,还是官场事都要做好交代,赫峥作为赫家的嫡长子,他便自然而然的担下了大部分的责任。
那也就意味着,他以后兴许会更忙。
但那跟云映关系不大,她回房后跟往常一样,歪在软榻上睡了一会。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模糊的梦见了许多东西,都在那座永远走不完的大山里。
最后,她又梦见了赫峥。
不是被她幻化为宁遇的赫峥,而是赫峥自己。他实在跟那个梦格格不入,因为梦里他没穿上衣,只有他有那么好看的胸腹肌肉。
再睁开眼的时候,日光便暗淡了许多。
泠春走进房门,道:“姑娘,您醒了。”
她见云映脸色不好,便问道:“姑娘,可是做噩梦了。”
虽然前半段属实不太愉快,但赫峥的胸倒不算噩梦,她按了下太阳穴,道:“没有。”
云映穿上鞋子,想起前天她做的香药果子来,以前那些原料都要云映自己去摘,如今倒方便的多,需要什么,叫人去买就是了。
“你把我前天弄的小坛端过来。”
小臂高的黑坛子置在桌上,云映一打开盖儿便一股混杂着中药的香味扑散而出,泠春吸了一大口,道:“好特殊的香味啊。”
云映拿着小勺从中捞出了一个给泠春,道:“你尝一尝。”
泠春受宠若惊,她小心接过,然后咬了一口。
入口冰凉,丰沛的酸甜汁水混杂着浓郁的配料香味一下在口中迸散开来,她只轻咬了一口,那味道便强势占满了她整个口腔,泠春捂着唇,道:“姑娘,这是什么,好新奇的味道。”
云映道:“香药樱桃。”
“奴婢第一次听说樱桃还有这般做法,好好吃。”
云映是第一次做樱桃,以前都用梅子或者杏子,因为他们那儿不种樱桃。
上回她吃了颗樱桃后便起了心思,左右也是闲来无事,便做了点儿。
“比外面卖的还好吃!”
云映道:“是吗,那倘若有朝一日我落魄了,就去卖果子吧,我会做的很多。”
泠春笑道:“怎么可能,您还有国公爷呢,再说您生的这样美,姑爷疼您还来不及呢。”
云映不置可否,她思索片刻道:“长的漂亮的话,那我的生意应该会很好吧。”
她把里面的樱桃盛了出来,一盘给了泠春,另一盘打算给赫峥留着。
其实她一开始没打算把樱桃给赫峥,因为以前她做给宁遇的都是梅子。
但是今天大概是她心情还不错,就忽然想把樱桃送给赫峥。
他上回都答应了,应该会要吧。
云映随口问了句:“赫峥还在府里吗?”
泠春摇了摇头,道:“可不巧,姑爷他才出府。”
云映有些失望,心想早知道不睡那么久了,不过也无妨,反正腌的越久越好吃。
但今天晚上不知怎么,赫峥回来的格外的晚。
前两日都是掌灯时就回,今日云映都用了晚膳可他还未曾回来。
泠春道:“姑娘,姑爷他忙起来一向没什么定数,你还是先睡吧。”
云映其实没有特地等他,她只是中午睡得迟,这会还无甚困意而已,她随口道:“没事。”
这正是与此同时,赫峥才从宫内出来。
夜空一轮弯月,星辰稀疏,长街一片寂静,宫门即将落钥,这个时辰只有外出办差事的太监从外面回来。
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问了句:“跟她说我今天会回去比较晚了吗?”
雾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他习惯了伺候赫峥,今日还真没想过派人回去跟少夫人说一声,不由道:“……未曾,属下知错。”
赫峥上了马车,道:“那些明日再送大理寺吧,回府。”
雾青手里是一沓大理寺的公文,赫峥在进宫前曾在大理寺做过两年寺丞,对那儿也算了解,纠察百官,审理案件,官职不大,实权不小,后来他调走,仍会因为赫家需要,偶尔从大理寺调出卷宗来。
雾青应下,称了声是。
夜晚街上行人不多,马车自然也驶动快些,夜风掠起帷裳,送来夏夜丝丝凉意,赫峥朝外扫了一眼,此时正经过大理寺,此时多数官员已散班,里面只有零星几个房间还在亮着灯。
门口的石狮矗立在黑暗里,昭示威严。
这里不仅是审理案件之地,在这不远,便是大名昭著的大理寺狱。
待罪官员多数在此,包括裴衍。
说起来,他还从未亲自面对面去审理过裴衍,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去听他的辩解之辞。
他突然想起那天来。
是云映主动叫停马车,要与云漪霜一起出城。他跟着裴衍去山上木屋时,率先听见的,是一阵激烈的砸门与怒吼声。
裴衍下马,砸门之人停下动作,跟裴衍说了句:“公子人在里面,但门被锁了,钥匙被临时反悔那小娘们拿走了。”
当时他并没有很在意他们说了什么,男人说完这句话后就发现了他,他就顺手把裴衍和那个砸门的男人都打晕了。
为什么是云映主动叫停马车?
除了裴衍和那个男人,那天还有别人吗。
是谁给云映灌的药?
此刻他倒是有些好奇起来。
如果可以,他不想怀疑云映。
但是打消疑虑的最好办法,就是亲自去问清楚。
就在马车驶离大理寺时,男人忽然张唇,沉冷的声音流淌在寂静的黑夜里:“停下。”
云映随便找了本农桑类的书来翻,还没翻到一半便有了几分困意,她瞧了天色,这会已经算是很晚了。
说起来明日是岚哥的生辰,她还没想好送个什么糊弄,到底得给徐怡风点面子,她明日还得早起去准备。
这个时辰还没动静,她琢磨着赫峥今晚是不会回来了,便自己上了榻躺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云映被开门声惊醒。
她觉浅,稍有动静就会被吵醒。她睁开眼睛,然后坐起身子朝门边看了过去。
朦胧清霜洒在地面上,男人身形挺拔高大,他背对着月光,云映瞧不清他的脸,夜风从外面灌进来,云映瑟缩了下身子。
她轻声道:“你怎么回来那么晚?”
赫峥走进房间,顺手关了房门。
他没理她,云映也见怪不怪,她下了榻。凭借着月色走在他面前,温热的手指碰到了他沾着凉意的衣襟,她主动帮他脱下外衫,然后道:“我等了你好久。”
赫峥这才道:“是吗?”
云映动作顿了一下,她从这简短的两个字里捕捉到了几分凉意。
她默不作声的将他的衣服搭起,然后点燃了油灯,昏黄的烛火驱散了些黑暗,她走到他面前,问:“你不开心吗?”
赫峥道:“没有。”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不过有一件事想问你。”
云映道:“什么。”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掠过这张殊绝娇艳的脸庞,审过裴衍后,那天真相如何并不难猜,但他还是想听云映亲口承认。他道:“那天你是不是知道云漪霜他们的计划。”
云映绷着唇角,眼里的柔和淡了几分。
怪不得他回来的这么晚,原来真的去查这件事去了。他既然能来问她,想必还有诸多细节他都知道了。
但男人并未直接去问她那碗药的事,而是率先道:“你早就知道他们的意图,但还是配合着跟云漪霜走了,你是故意的?”
云映眉头轻皱,道:“不是。”
赫峥冷笑一声,道:“行,那你来说为什么。”
早就知道云漪霜的意图,但因为云漪霜装的有点像,她顾念着那层淡薄的血缘,所以选择赌一下,这种话说出来,云映自己都不太相信。
可她在一开始,的确不知道赫峥会跟过来。
但她还是解释道:“我的确猜到了点她的意图,但她说她肚子痛,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装。”
“所以你选择相信她?”
云映嗯了一声。
赫峥盯着她道:“你那么关心她,宁愿冒着被她算计的风险也要相信她。但如今她要被送走了,我怎么听说当初你半点求情都没有。”
“云映,你能不能认真点编。”
云映呼出口气,她不喜欢赫峥这样质问她的样子,抬手搂住他的手臂,示弱道:“我没有骗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赫峥道:“我怎么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