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 by罗巧鱼
罗巧鱼  发于:2024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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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香略跳了眉梢。
王家老大和老四都太惹眼,倒让她忘了,中间,还夹着个与她素未谋面的老二?王元琢。

贺兰香自然要留谢姝用饭。
今日午饭在?她的吩咐下做得丰盛不少, 但总体口味是不变的,仍以?蒸煮清淡为主。
谢姝夹了两筷子, 之后便面露难色,怎么都再下不去第三下筷子了。
贺兰香瞧着, 笑道:“怎么着,我这里的饭菜不对妹妹胃口?”
谢姝赶紧找补:“不是不是, 是我天生口重, 和嫂嫂没关系, 我历来爱吃重油重辣的, 这清淡口,着实有点为难我了。”
贺兰香:“这有什么,我这让厨房给你做几道辛辣合胃口的便是。”
谢姝拦住她的命令, “嫂嫂当真?不必如此麻烦,我早上吃得饱了些?,现在?还不怎么饿, 纵使做出来也咽不下去几口。不过话说回来, 我知道有家酒楼很会做蜀菜, 味道实在?是好,尤其是那?个麻辣兔头?, 头?盖骨掰开,把豆腐一样软嫩的脑仁一吸……”
贺兰香毛骨悚然,连忙打住叫停, 碗中?的饭都变得难以?下咽了。
谢姝还故意逗她:“嫂嫂你别怕,听着吓人, 吃到嘴里就知道它的美味了,等以?后再?得空,我一定?带你过去吃个新鲜,比清汤寡水的有滋味多了。”
贺兰香生在?江南,加之从小忌口,从未沾过重油烟之物,闻言心道你可饶了我吧,面上倒是笑眯眯愉快应下,“好啊,那?我就等着跟妹妹开眼?界了。”
用过饭,二人上榻闲说私话,不久便被困神?席卷,一道小憩了片刻,醒来下棋插花,品茶看书,随便做些?趣事打发?时间,时光便已近傍晚时分,婆子小心催促谢姝回府。
临分别,贺兰香亲自给谢姝系好披衣,戴好帷帽,甚是不舍地道:“我素日少有说得上话的人,你一来,随便与我说笑什么,我便开怀不少,觉得日子也没那?么无趣,眼?下你这么快就要走了,我真?恨不得将你留下多陪我几日才好。”
谢姝开怀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回家大不了多求求我娘,以?后经常来看嫂嫂便是,反正又不是去别处,我娘都说你是我的贵人,要多亲近你。”
利益盘根错节的权贵圈子大多真?假话掺着说,贺兰香并不知谢姝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只不过她清净了半个来月,加之初怀身孕性情不稳,下意识竟也有三分动容,当即噙笑提议:“大后日里乞巧节,我要在?院中?摆上供桌祭织女,妹妹过不过来?”
谢姝双目先是一亮,随即暗下,失落道:“我是想的,但大后日也是我舅母的生辰,我不去不行,只能拂嫂嫂的意了。”
记忆里郑文君那?张温柔可亲的面容重新浮现在?贺兰香的脑海,她的心潮微起波澜,点头?附和:“那?自然是要过去的,长?辈最是怠慢不得。”
谢姝看贺兰香眼?中?遮掩不住的黯然,过意不去,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又总拿不下决心。
贺兰香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想请她与自己一道去王氏府上赴宴。
但动动脑子都知道这绝对不可行,阳夏谢氏与康乐谢氏好歹是一族分支,来往起来也有理由?,可阳夏谢氏和王氏又能有什么好来往的,纵有联姻,那?也是往上数好几代,早在?当下攀不上什么关系了。何况人家还是生辰私宴,大抵也只邀了若干亲戚,和她这个外人有什么干系。
更不提谢折和王延臣还是敌对,她虽觉得王家人不会在?明面上动她分毫,但她的心又该有多大,能怀着孩子到政敌的地盘上走动。
谢姝不请她过去,是对的,即便请她,她也不能过去。
“嫂嫂……”谢姝憋半天憋不出个主意,煞是愧疚地道,“天色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你好好的,保重好自己和我的小侄儿。”
贺兰香噙笑点头?,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道了声“等等”,转脸吩咐细辛将郑文君的披衣取来,包袱装好,递到谢姝眼?前道:“先前外出受凉,多亏偶遇王夫人赠衣相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没个还衣的契机,眼?下正好,我交给你,你大后日去王家,顺便帮我还给夫人。”
谢姝这时才知贺兰香与自己舅母有过一面之缘,本就松动的心更加不坚定?了,心一横道:“嫂嫂!不如我大后日带你过去,你亲自——”
没等她说完,贺兰香便将包袱塞到她怀里,笑道:“眼?见天黑了,赶紧去吧,到家了,差人同我报个信儿。”
谢姝晓得了她的意思?,撇了撇嘴巴,没再?提议,依依不舍地同她道了别。
贺兰香一直将谢姝送到仪门?外,看不见人影了才回房。
太阳落山,暑气一消,房中?便显得格外寂冷起来,天际浓烈的火烧云折下红光,大喇喇地沿窗照入,窗影通红打在?瑞兽纹檀木书案和翡翠挂屏上,金斑如水浮动,又似繁星点点。
贺兰香继续抄写未写完的诗词,彻日的欢闹过去,房中?恢复原有的安谧,她收起欢颜笑语,恬静成了一抹清淡的烟,与霞光相映衬,相疏离。
点灯时分,药熬好,细辛端来,放至温热,柔声催她喝下。
贺兰香放下笔,端起药碗,深呼出口气,屏住呼吸,仰面将碗中?汤药一饮而?尽,一下不敢停歇,直到将最后一口苦涩的药汁咽入腹中?,才不堪重负地瘫伏在?案上,大口喘息,难以?回缓。
饴糖都不管用了,浓烈的苦过去,轮到回味的苦,糖嚼完咽完,苦味依旧不散,只能硬挨着。
照例诊完平安脉,晚饭贺兰香没胃口,好在?厨房有新磨的核桃浆,混着牛乳烧开,浓香可口,又极为滋补身体,吃下一碗,也够用了。
饭毕,夜色浓郁,她被伺候上榻,却?久久未能阖眼?,手搭在?小腹上,目光怔怔看着帐上灯影。
细辛给她捶着腿,抬眼?默默瞧着,终是问:“主子,您怎么了?”
贺兰香摇头?,秾艳的脸上神?情说不出的寂寥,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潋滟阴影,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心有点空。”
细辛:“这个奴婢知道,必是因为白日里有谢姑娘在?,太热闹了,所以?现在?乍一安静下来,主子便心空了。人都这样,由?奢入俭难,一时难适应。”
贺兰香轻嗤了下,长?睫敛去眼?中?苦涩,看着帐上缠绵依偎的交颈鸳鸯,喟叹一声道:“是啊,由?奢入俭难。”
说完,她揉了揉额头?,嗓音倦倦,“我累了,去取浓茶罢。”
漱完口,她躺下阖眼?,罗帐被放下,隔绝灯光,只留下绰约一点昏黄。
贺兰香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起旁边的枕头?,指腹细细描摹枕上图案纹路。
心空,当然心空,可她又何止是从今日才开始心空的,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她没出过院门?,谢折也一次没来找过她,分明已经井水不犯河水,可她却?觉得,她全身上下,仍萦绕着他?身上的气味,闭上眼?,甚至会产生错觉,感觉他?还在?自己身旁,长?臂一扯,便将她缚于怀中?,低头?吻她。
真?是要疯了。
贺兰香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索性喃喃出声,低语劝慰自己:“过去了,都过去了,再?纠缠下去,于你没有益处。”
谢折太狠了,贺兰香一直都清楚这一点,连在?与他?最为情浓的时刻,她也在?用这点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毕竟六亲不认,冷血无情,从小在?靠杀人搏出位的地方长?大,他?能有什么人性可言,今日她与他?是一条路,他?能护她,甚至偶尔温柔待她,明日她挡了他?的路,他?便能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她不需要那?种让她心里没底的亲密,琢磨不透的温柔,她爱安稳,喜欢抓在?手里的踏实,那?些?,谢折给不了她。
潜移默化中?,贺兰香动摇的心一点点发?硬,落在?小腹上的手隔着衣料轻轻摩挲肚皮,开始将注意从大的身上移到小的身上。
里里外外那?么多人,只有这个孩子,是她真?正可以?放心依靠的人,她只需要在?意这个孩子就够了。
她只要她的孩子。
“她晚饭就吃了这点东西?”
阴暗潮冷的后罩房,谢折军装挺括,黑瞳冷瞥到漆盒中?,看着贺兰香晚饭剩下的几乎没动过的餐饭,一张脸阴沉到吓人。
膳房掌事心惊胆颤道:“白日里姝姑娘来找了夫人,夫人高兴,多用了些?吃食,到了夜间便没了多少胃口,不过有吃下一碗牛乳核桃浆,未有剩余。”
谢折皱紧的眉头?稍有舒展,吩咐:“明日继续磨核桃浆。”
“是,小的遵命。”
谢折命令人退下,不想浪费,吃完了贺兰香早已冷却?的剩饭,之后动身回军营,继续操劳各地四起的叛乱。
月朗星稀,秋日虫鸣依旧,聒噪绕人耳畔。
他?路过熟悉的院门?,步伐略有放慢,往门?上扫了一眼?。
随从识相地凑上前去,小声试探:“属下给您叫门?试试?”
谢折朝其飞出记眼?刀,毫不在?意的样子,抬腿径直离开。

“厨房的人莫不是魔怔了。”
清晨, 窗外凉雾未散,鲜花吐露,贺兰香卧在贵妃榻上, 手中?瓷勺搅着碗中?冒着热气的白浆,蹙眉道?:“我这都连着三日喝核桃浆了, 有完没完了,我现在闻见这气味都要反胃, 以?后别让他?们再送了。”
细辛应下,伺候着贺兰香用过早饭, 便同春燕忙着收拾夜间要用到的鲜花供果。
贺兰香闲来无事, 一并忙起插花, 摆起鲜果。半日过去, 她忙出一身薄汗,脸颊飞上红晕,气色娇艳动人。
细辛给贺兰香揩着薄汗, 道?:“真是奇了,虽说主子还在受晨吐磋磨,但奴婢怎么看, 都觉得您的脸色比有孕前还要好些, 可见这核桃浆还是有些用处的。”
春燕道?:“关核桃浆什么事, 这分明是主子顾及着小主子,愿意好好吃喝, 夜间?早睡。你?想想看,主子怀孕前夕,夜间?睡过几个好觉?”
还不是被那?姓谢的彻夜折腾, 不到天?亮不算完。
贺兰香神情略变,细辛察觉出不对, 干脆话锋一转对春燕笑道?:“你?倒是明白,想来以?后若当娘了,定能?处惊不变,把自己和孩子都照顾妥帖。”
春燕啐她一口?,红着脸寻贺兰香做主,“主子你?看她!”
贺兰香笑出声,嫌断案麻烦,干脆借着午睡的名头到榻上躲着去了,由着她俩在外面拌嘴嬉闹。
夜间?,新月当空。
贺兰香命人在院中?张灯结彩,摆上香案供桌,放上鲜花瓜果,嫌不够热闹,便放出话去,随便府上年少未婚的丫鬟仆人来到她这对月穿针,祈求织女赐福保佑。
人来人往的,开?始时都还有些拘谨,后来玩开?了,少女们有说有笑,拜完织女还蒙上眼睛玩起了“撞天?婚”,其实也就是女孩子间?的捉迷藏,捉到谁换谁捉人。
贺兰香怀着孩子,自然?不能?加入,便坐在廊下瞧着院中?热闹发笑,笑着笑着,人慢慢便静了下去,目光随便寻到一处定格,兀自发起呆来。
花灯连串,灯影摇曳,热闹里有说不出的寂寥。
细辛留意到她的异样?,上前道?:“主子,奴婢听她们说,此时永安渠正热闹,渠水两边到处是燃放花灯的夫人小姐,院子里便留给她们玩吧,奴婢陪您出去走?走?,可好?”
贺兰香嗔她一眼,“越发乖觉了,先前苦口?婆心教我少外出走?动,现在逢个大节,外面人来人往的,又让我出去,真是弄不懂你?。”
细辛:“先前是先前,当下是当下,原本您性情不稳,奴婢怕您在外做出什么傻事,所以?不想您出去。如今胎像安稳,您又在院中?闷了大半个月,是该出去散散心的,正好趁着节日,也沾沾喜气。”
贺兰香知她心意,噙笑故意揶揄:“是不是你?自己想出去玩,不好开?那?个口?,所以?教唆着我领头出这个门?。”
细辛笑道?:“好主子,那?您就当时奴婢想要出去玩吧,奴婢来京城这么久,还一次没有正经沿街逛过呢,一年一度的乞巧佳节,过了今年可就得等明年了。”
贺兰香被她说动了心,细算一遍,发现自入京以?来,还真没有正经逛过哪里,便顺着台阶下去,吩咐套车,准备出门?。
因多少是个节日,贺兰香打扮的稍为繁琐了些,等真正出门?,已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戍时将近,正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马车行走?艰难,一出府门?,便如逆行河海的扁舟,堪称寸步难行。
贺兰香也不急,索性挑开?帘子,细看车外街景。
嘈杂灌耳,花灯如潮延绵,亮若白昼。
伴随邦一声巨响,星子四?溅,火树银花遍地,店铺广开?门?,摊贩处处行,瓜果飘香,鲜花似锦。
盛装打扮的京城少女结伴游街,身着鲜衣,头戴花冠,聚在街边或猜灯谜,或买针线,三五成群,笑语连连,不约而同地往永安渠走?,灯影照耀在她们衣裙的绣花暗纹上,流光溢彩,目眩神迷。
贺兰香不知为何都往永安渠挤,顺口?叫住个少女打探一番,才知永安渠贯穿皇城,以?往每逢乞巧上元佳节,宫中?便会有贵人借河灯漂流赠平民少女宫花,或是其他?珠宝首饰,与民同乐。流传到现在,即便渠门?早已关闭,再不能?接到宫中?的河灯,百姓们也爱往永安渠跑,俨然?已成习俗。
贺兰香颇起兴致,原本只想凑个热闹,听完倒也起了三分期待,好奇起渠畔的景象来。
足在街上挤了有近一个时辰,车马总算抵达永安渠。
渠畔帷幔纷飞,各块划分鲜明,显然?早被提前赶到大户千金抢占了地盘。贺兰香刚下马车,便听一道?熟悉雀跃的声音唤她:“嫂嫂!”
她抬头,正好看到朝她小跑而来的谢姝。
在谢姝身后,婆母成群,簇拥着名两名衣着华丽的妇人,贺兰香还未来得及多看,手便被谢姝抓住,听她激动地道?:“我刚刚还和我娘说起你?呢,可巧你?就来了,来了正好,嫂嫂和我一起拜祭织女娘娘吧!”
贺兰香笑着摇头,正欲启唇说话,王氏便缓步走?来道?:“净说胡话,这些都是你?们这种未出阁的小丫头拿来玩的,你?嫂嫂是妇人,不能?同你?瞎闹。”
谢姝瘪了嘴,有怒不敢言,贺兰香轻轻松开?谢姝的手,冲王氏福身:“见过婶母。”
之后目光往后移去,她略为一怔,再度福身:“见过夫人。”
郑文君对她点了下头,神情恬淡温柔。
身为琅琊王氏的主母,禁军提督的夫人,郑文君自尊贵无双,合该锦绣满身,珠玉满髻。可她就跟天?生同那?些繁琐之物犯冲一般,即便生辰与节日集于一天?,所着的也不过是身薄缥色素面袖衫,隐有做旧痕迹,一身清雅文气。
贺兰香缓慢而不露痕迹的收回目光,余光却又总不自觉地落到郑文君身上。
王氏未有察觉,温声询问起贺兰香近况,腹中?胎儿如何。
贺兰香一一答了,接着便被按捺不住的谢姝拉走?赏景聊天?去了。有了年纪相仿的人,谢姝显然?不爱再同长?辈待在一处。
新月当空,月光皎白,渠水粼粼,花灯星罗棋布,缓慢漂浮在水面,随水波浮动。
二人寻了个还算僻静的地方,摆上桌椅坐下,品着渠面美景,慢说起闲话。
谢姝打开?了话匣子,将自己今日在宴上如何无聊,如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又如何费尽浑身解数,才说动她娘带她出来拜织女,种种艰难辛酸,细数说给了贺兰香。
贺兰香道?:“哪就如此严重了,你?舅舅府上不还有个同你?年纪相仿的三姐姐吗,你?若觉得无聊,找她说话不就好了。”
谢姝闻言哼了一声,白眼险些翻到天?上,张望了眼与王氏一处的郑文君,转过脸对贺兰香道?:“当着我舅母的面,我原是不能?说她女儿坏话的。但我真真觉得,我那?三姐姐一点都没意思,不爱和人说笑也不爱热闹,即便是在她亲娘的生辰宴上,她也不过是露个脸,转眼便找不着人了。出门?时我特地想叫她一道?来玩,她一点面子都没给我,还说什么自己有正事要忙,不愿耽于享乐。你?说她那?话是什么意思!她那?分明就是点我,说我不务正业!”
谢姝气得头顶冒烟。
贺兰香笑了,劝她:“切莫多心,仔细伤了姊妹感情。”
谢姝脱口?而出:“我和她能?有什么感情,她一个后来的……算了,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总觉得她像根绷紧的琴弦似的,稍为松懈一下便能?要她的命。”
贺兰香照着谢姝的嘴巴便轻拍一下,低声提醒:“这种话以?后不得再讲。”
谢姝挽住贺兰香胳膊,往她怀中?磨蹭撒娇,“好嫂嫂,我也就敢跟你?说说,旁人才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呢。我娘可喜欢极了我三姐姐,觉得大家千金就该是她那?般样?子,我要是跟她说我三姐坏话,她兴许能?将我这个亲生女儿赶出家门?呢。”
贺兰香笑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了,人的性子都是不一样?的,遇到话不投机的,少接触便是,可别瞎嚼舌头,传到人家耳朵里,又生麻烦,否则祸从口?出一词是从哪里来的?”
谢姝点着头,乖巧应下。
毫无间?隙的亲昵之态,看到旁人眼里,只当她俩才是亲姊妹。
这时,渠面有画舫开?来,舫中?传出歌姬婉转莺歌,笛声为衬,如闻仙乐。
贺兰香听到吴歌,恍惚间?以?为回到家乡,不由得抬眸望去。
只见画舫半敞半闭,依稀可见舫蓬中?歌姬的华美衣袂,敞开?的舫头上,一名身穿玉色长?袍,身姿颀长?挺秀的年轻男子手持玉笛,横于唇前,醉心吹奏,周身萦绕灯火月辉,恍如谪仙临凡,干净不染纤尘。
画舫离得稍远,看得清身形,看不清容貌,谢姝先是好奇张望,望着望着,哎呀一声道?:“这不是我那?个现眼子二表哥吗!他?今天?就穿的这身衣服,不行,要被他?丢死人了,嫂嫂咱们快走?!”
贺兰香还未回过神,便被谢姝拉了起来,张罗着要跑路走?人。
这时,笛声停住,温润清朗的男子声音带着渠面的微凉气息,穿风响起,难掩揶揄笑意——“姝儿妹妹要往哪去?”
顿时,谢姝和贺兰香成了全场重心。
妙龄少女们纷纷斜了视线,看向她们两个,微红着脸颊,小声窃窃私语。
贺兰香随谢姝停住步伐,明白了谢姝为何会见人就跑。
这王二公子,招摇的有点像花蝴蝶。
真难以?想象,这种气质的人居然?和就差把克己复礼四?字刻脸上的王元瑛是一个爹娘生的。
贺兰香憋着笑,小声问谢姝:“还走?不走?了?”
谢姝哭丧着脸,面朝踱步走?来的王氏和郑文君,“往哪走?啊,路都被堵死了。”
画舫靠岸,舫上青年利落跃下舫梯,招来更多少女暗暗偷看。
王氏与郑文君携伴而来,王氏面色略微发僵,对这二侄子的作风性情无奈又嫌弃。
郑文君倒是面色如常,迎上儿子道?:“难得回家一趟,怎么没在家陪你?父亲。”
王元琢先给王氏行上一记晚辈礼,直腰笑道?:“儿子是为了娘才回家的,娘若出门?,儿子自然?便待不住了,父亲有老大和老四?作伴,用不着我去讨嫌。”
郑文君皱了眉,正要劝他?两句,想到什么,改为抬手引荐:“你?姝妹妹身边这位,是护国公夫人,你?的贺兰嫂嫂,头次见,不可怠慢礼数,还不快见过嫂嫂。”
王元琢便又转身,低头冲谢姝身旁的贺兰香行平辈礼,温声道?:“元琢见过嫂嫂。”
贺兰香点头,“二公子多礼。”
礼毕,王元琢抬头,正与贺兰香的眼睛对上。
视线相撞,二人同时怔住,心头各自一跳。
芳菲林外,落日流金,船头岸上,帷帽经风吹走?,年轻男女隔水对望。
一模一样?的记忆,同时浮现在二人脑海。

第71章 乞巧2
四目相对, 停留的时?间太长,连谢姝都看出了?端倪,好奇地问:“嫂嫂, 你与我二哥哥见过么?”
贺兰香回?过神,垂下了?视线, 压下心中震惊,轻轻摇了?摇头, 一派腼腆羞涩之态。
王元琢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黯然,懂了?贺兰香意思, 开口道:“姝儿妹妹莫想太多, 我只是?乍看嫂嫂觉得有些脸生, 故而看得仔细了些。”
谢姝瞧了眼贺兰香娇艳绝伦的脸, 又瞧了?眼自己登徒子一样?的二表哥,嘴上浮现一丝了?然神秘的笑,“什么啊, 我看你分明就是看我嫂嫂长得——”
“姝儿,”王氏忽然出声,略有愠色, “时?辰已至, 你还?拜不拜织女了??”
谢姝连忙抬脸张望, 果然见渠畔少?女纷纷结伴跪在香案下穿针引线,便也顾不得在这多嘴了?, 拉起贺兰香便围了?上去。
贺兰香自然是?不能加入的,到了?地方便站在边上等待谢姝,欣赏起粼粼渠水。
她的后脑时?不时?发刺, 能清晰地感受到,在自己的身后, 有道视线时?不时?投向自己。
是?王元琢。
贺兰香掌心沁出了?细汗。
兜兜转转这么久,原来芳菲林外遇见的是?王元琢。
倘若他知道谢折曾在温泉庄子三日未出,再?联系上与她的初遇地点,只需稍作思忖,她和谢折的关系就简直昭然若揭。
贺兰香感到毛骨悚然。
可奇怪的,王元琢刚才并?未着急指出她,而是?顺着她的反应,假装与她并?未见过。
这就让贺兰香有点琢磨不透了?。
也或许,他是?不想打草惊蛇,想憋着消息回?家告诉父兄,一并?筹谋布局?
贺兰香不由得皱了?皱眉,有点不安。
“织女娘娘在上,请赐福信女心灵手巧,佑我爹娘长命百岁,家族兴旺,官运亨通……”
谢姝跪在蒲团,对着天?上银河低声祈愿,话?到后面?,又压下不少?声音,红着脸道:“也望织女娘娘保佑信女早日觅得如意郎君,信女要?求不高,最?好能文能武,相貌英俊,身高八尺,性?情温和,为人正直,有勇有谋……反正最?好是?,最?好是?我大表哥那个样?子的,麻烦织女娘娘了?。”
谢姝祈完愿,收起针线上了?香,拉起贺兰香又去放河灯。
贺兰香本想亲自靠水放灯,被王氏拦了?下来,为了?她的安危,说什么都不准她走?到水边,贺兰香便只好作罢。
王元琢看在眼里,提议由他代劳放灯。
王氏应允,贺兰香也没有异议,对王元琢福身道谢:“有劳二公子。”
王元琢未看她,垂目还?礼:“嫂嫂多礼。”
贺兰香将手中莲花模样?的花灯递给他,他亦伸手接过,小小一盏花灯,两道体温相叠,宛若间接的肌肤之亲,烟气融合指间残香,袅袅游走?,幽幽钻人鼻息。
王元琢始终未有抬脸,接过灯便与谢姝走?到渠畔一并?去放,一切如常。
贺兰香站在原地,看着那道光风霁月的背影,心里越发没底。
拜完织女放完灯,时?辰便已近子时?,虽说正值热闹,但王氏不想女儿在外抛头露面?太久,便打算带谢姝回?府,顺便将贺兰香捎带上。
谢姝一千个不愿意,不过不愿意也没用,王氏眼睛一剜她,她就老实下来了?,就是?不太甘心如此草草回?去,揪着王氏袖子撒娇,说自己光在渠边走?动了?,街上都还?没逛过,不想就这么回?去。
王氏板下脸道:“街上人多眼杂,你一个千金小姐,若敢往人堆里挤,传出去,谢氏一族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谢姝被说红了?眼眶,低下头不敢言语。
郑文君这时?道:“这有何难,横竖少?不了?护卫开路,再?有婆子们挡着,哪里有人能近我们姝儿的身,再?者说,来到这么久,单在渠边走?动,我也怪想到街上看看热闹的。”
谢姝赶紧附和:“就是?就是?!舅母说得对极了?,娘你就别担心那么多了?,还?有嫂嫂,嫂嫂肯定也是?想上街看看的!”
她朝贺兰香使了?个眼色,贺兰香便笑:“是?啊,一年就这么一回?,不玩尽兴便回?去,难免心生遗憾。”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贺兰香感觉,自己一开口,王元琢便在拿余光看她。
他似乎,很在意她。
王氏无奈舒口气,点了?下谢姝的鼻尖,“一个两个,都惯着你。”
谢姝抱住她直乐,开始花言巧语说她是?天?下最?好的娘。
郑文君看着这母女亲昵无间的画面?,也不知想到什么,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三分艳羡。
贺兰香站在一旁,面?上对着郑文君,余光落在郑文君身后的王元琢身上。
她今晚一定要?找机会试探王元琢。
街上,花灯如昼人如潮,因乞巧当日还?是?魁星爷的生日,故而除了?妙龄少?女,还?有不少?年轻书生结伴出行拜魁星,二者灯下相逢,少?不得暗送秋波,滋生些欲说还?休的情意。
王氏与郑文君结伴到了?街边布庄看料子,贺兰香陪着谢姝站在灯下猜字谜,王元琢充做护花使者,守在了?二人身边,与贺兰香隔得不近不远,一并?陪谢姝猜谜,二人未有交集。
“去掉左边是?树,去掉右边是?树,去掉中间还?是?树。”
第一道谜语出来,引起哗然片片,难倒了?若干英雄汉。
谢姝瞧着灯上谜题,眉头皱到快打结,忽然两眼一亮,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是?彬彬有礼的彬字!彬字去掉左边是?杉树的杉字,去掉右边是?林,去掉中间还?是?杉!”
摊主吆喝:“了?不得,谜底被这位姑娘猜对了?,来,这盏小兔子灯是?您的了?!”
谢姝接过兔子灯,转头交给贺兰香,兴头上来了?,继续去猜下一道。
这道是?字谜,不过这回?是?看画猜字,画也蹊跷极了?——一个人在散步,手里牵了?条狗,其余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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