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安认为?他?的担忧称得上是无稽之谈,转动轮椅来?到窗边,目光所眺望之处正有一枝霜梅越墙而出。
斑斑残雪啮苔根,娇不?语,送寒香。
沈亦安凝望着?那枝雪梅,声线平缓,“每年各地上任的官员有不?少,死在?半路的官员更是不?计其数,岭南距离金陵也有十万八千里,谁也不?知道中途会?发生什么意外。”
“高!还是大哥你?的主意高。”明白大哥想要做什么的沈亦泽舔了下唇,眼里划过阴戾的冷锋。
路上会?不?会?出意外,谁都不?能保证。
他?能保证的只有,让他?有去无回。
有风吹来?,吹得霜梅折了腰,几片雪白的花瓣簌簌落在?地上,失去了往日圣洁清傲。
抱着?一盒红宝石回来?的宝珠本应该是高兴的,可?是想起大哥说的那些话,又高兴不?起来?了,还难受得不?行。
为?什么一个两个非得要让自己跟着?沈归砚一起去上任啊!就不?能让她留在?金陵吗?
还是她留在?金陵碍了谁的眼。
已经贴好春联,正在?贴窗花的沈归砚见她从?进入院子后就心事重重,担忧是不?是他?们对她做了什么,又不?好直接问,只能旁敲侧击的问,“宝珠是有了心事。”
“嗯。”因着?心里有事,宝珠只是胡乱地应了一声,随后闷着?头不?吭声地往屋里走?。
她知道刚上任就被外派做官一事怪不?得他?,要怪也怪上头安排的那位圣人,但宝珠看见他?的脸,就忍不?住要迁怒,认为?一切的错都怪在?他?头上。
要是他?在?厉害一点?,他?们就能留在?金陵,哪里需要外派,她不?用整日被人追着?问要不?要和他?一道赴任。
她都说过了不?想去不?想去,为?什么非得要逼着?她一块去啊!
抿了下唇的沈亦泽隐约猜到了点?什么,伸出接过她手中并不?重的宝石盒,眼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等过完年后我?就要远走?赴任了,宝珠要不?要和我?一起。”
这一次的宝珠没有前面?几次态度坚定,而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拒绝,“岭南之地多贫苦,虫子又多,没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地理位置还又闷又热,我?才不?要去呢。”
她又不?傻,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去吃苦。
当初二哥说要带她去漠北玩她都拒绝了,就因为?路途遥远,她身?娇肉贵的吃不?了这个苦,她在?二哥的书房里都没有答应大哥他?们一定要去。
为?什么现在?就要仅凭他?三言两语改变了主意,那也太没有面?子一点?了吧。
沈归砚自是看出了她眼中的动摇之色,循循善诱得像个耐性极好的狼在?等着?兔子跳进由他?搭架好的萝卜坑,
“岭南之地虽穷苦,不?代表每一个地方都穷苦,夫人在?金陵待久了,就不?想要出去看一下大庆的青山绿水,浩瀚无际吗?岭南靠近大草原,宝珠难道不?想亲眼见识一下何为?抬头蓝天白云,低头见牛马悠悠,到了那边,你?可?以在?大草原上骑马奔驰,还可?以拥有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羊羔,不?想骑马了,我?们可?以骑牛车怡然?自若,我?们还能有自己的小院,在?小院里种你?喜欢的花。”
“岭南居住的游牧民族,她们心灵手巧的会?用新挤下来?的牛奶,羊奶做成各种不?同的美食,有其味清香和微酸的伦教糕,奶香浓郁,口感软绵冰冷的双皮奶,青稞酒。宝珠不?是还想要一个粉色的凉亭吗,等我?们到了那边,我?不?但会?给夫人做粉色的凉亭,还有一座粉色的秋千架。”
宝珠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他?的唇,努了努嘴,“行了,你?不?要再说了,本郡主不?想听?。”
她确实产生过心动,但是二哥说了,一个县令一个萝卜坑,做得好三年就能回京,做不?好,就得一辈子老死在?那里了。
她的朋友,爹娘,喜欢的东西都在?金陵,为?什么要想不?开,跟他?跑去岭南啊。
沈归砚见她沉默,便知道她心里的答案了,即便如此他?仍是没有轻易放弃,拉过她的手走?进温暖的室内,好驱散覆盖在?身?上的冬日寒意,“我?知道我?想要让你?陪我?一起上任的想法很自私,即使自私,我?也希望宝珠能和我?一起上任,因为?我?不?放心把你?一个人放在?金陵,更不?放心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任由他?拉着?自己的宝珠认为?他?这句话好生奇怪,“我?在?家里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啊?”
她在?家里吃好喝好睡好,还没有所谓的婆媳关系,更不?需要每天一大早就要起床请安,京里不?知有多少已婚未婚的羡慕她的日子过得滋润。
“你?不?懂。”沈归砚无奈地揉了下她的头发,其实不?懂也有不?懂的好处,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那么恶心得令人作呕的真相?。
他?的宝珠,一直这样无忧无虑下去就好。
“什么我?不?懂,我?已经长大了,你?休想在?用哄小孩的那一套来?哄我?,本郡主才不?吃这套。”她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说话说一半,要么遮遮掩掩的人,既然?不?想说就不?要说,还说一半出来?吊人胃口做什么。
“你?不?想说,那就永远都不?要说,真当本郡主稀罕啊。”宝珠气呼呼的转过身?用后脑勺背对着?他?,她决定了,最近一段时间先不?理他?,要让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随着?春节道理,大家都在?一声声的爆竹声中辞旧岁,迎新年。
吃完年夜饭后,宝珠还不?想回琳琅院,便决定去梅林里走?着?消食。
人刚走?到梅林,便见林中亭中有人焚梅煮雪,好不?惬意。
小鹿皮靴踩中半截枯枝,也引来?了梅中人的注意。
葱拢梅林中?, 一袭月拢长袍,宛若神仙中人的沈亦安笑着唤她,“宝珠。”
既然大哥都看见自?己了, 宝珠也没有矫情扭捏的小跑过去,甜甜地喊了一声, “大哥。”
来?到周围放置暖炉, 并用竹帘挡风的亭里坐下后, 宝珠才发现大哥煮的好像不是茶, 更像是奶, 就连小莲花碟里叠的也是糖块。
她可以接受茶水是苦的,涩的, 唯独不能?接受是甜的, 因为甜的茶泡出来的茶水味道简直是靛青根泡水,现在回想起来?都得要?猛灌几大口清水漱口的程度。
被其香味勾到,又回忆起那恐怖口感?的宝珠愁眉耷脸,苦大仇深的指着那锅煮至沸腾的乳白牛奶,“大哥, 你煮的是什么啊?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此物名唤奶茶,宝珠试一下是否合你口味。”沈亦安在牛奶煮好,先放置一旁冷置片刻,随后加入先前煮好的茶水中?,并用玉勺搅拌, 将二者充分融合。
搅拌均匀后,又往其中?一杯里加上一块糖,直到糖块均匀融化后才递过去?, “这是一个外来?茶商教的吃法,大哥想着宝珠应该会喜欢, 便派人将他的方子买了下来?。”
宝珠深吸了一口奶香浓郁的香气,闻着都那么香,喝起来?应该不会太难喝吧。
等稍稍放凉后,两只手捧住水天雨色茶盏递到嘴边的宝珠先是鼓起腮帮子,张着樱桃唇对着奶茶吹了几口,确定不会很烫后,才像小猫一样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味道怎么说了,十足十的惊艳。
还没等宝珠尝出是怎么样的惊艳,一大盏奶茶已经见了底,一双潋滟的眼?儿也满足得像猫儿一样眯起,“大哥,这个奶茶好好喝,甜滋滋,又香又滑又甜,最重要?的是,它还有着茶的淡淡清香。”
“奶茶虽好喝,但也不能?贪杯,否则夜里容易睡不着。”沈亦安见她喜欢,便将自?己的那一盏和糖块移过去?,“宝珠近日来?一直闷闷不乐,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吗。”
这一次不在像前面囫囵吞枣的宝珠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一圈沾上雪白奶渍的嘴唇,随后点了下头,又摇头,手指头彷徨地摩挲着茶盏边缘。
其实连宝珠都不清楚自?己在烦恼什么,不是都拒绝了要?和她一起前往岭南的要?求了吗,为什么心里没有自?己所想的那样开心。
沈亦安看出她眼?中?的挣扎,又重新煮了一壶奶茶,知她嗜甜多往里面放了一块糖,“宝珠就不想知道,煮奶茶的方子是何人所教的吗。”
宝珠点头,“想。”
等她得了方子,她第一个要?请红缨,绾晴还有芩竹喝。
“这奶茶是岭南那边的客商教的,就连宝珠喝的牛奶也是他送的,除了奶茶,还送了我?一罐奶糖,宝珠应该也会喜欢。”
小小一块,色泽乳白,泛着诱人的光泽,切得方方正正的奶块整齐的叠在陶瓷罐里,特别是那浓郁的奶香令人闻之口舌生津。
宝珠迫不及待地拈起一块放进嘴里,眼?睛瞬间亮起,连嚼都不敢嚼,就只希望这份奶甜能?多停留在舌尖片刻,“好吃,这个也好好吃,想不到岭南还有那么好吃的东西。”
不是都说岭南穷山恶水出刁民,那边环境恶劣,吃的都是窝窝头,野菜吗?
“岭南地广物博,植株密布,虽在外人眼?里几乎算是贫穷,可是里面的美食风景亦有不少。”沈亦安把煮好成奶茶移到她面前,“但论这奶茶,宝珠难道就要?否认它不好喝吗,大哥听?说,那边除了奶茶,奶糖,还有双皮奶。”
宝珠把剩下的奶茶一饮而尽,然后站起身?来?,口是心非的否认,“我?突然觉得没有那么好喝了,奶糖也一般般吧,吃多了要?是害我?牙疼怎么办。”
“大哥,我?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忙,我?先走了。”她担心自?己要?是在不走,到时候真会继续缠着大哥给?她煮奶茶,然后在头脑一热的跟着去?岭南。
走之前,不忘把那盒奶糖抱走。
“去?吧。”
不知听?了多少的沈亦泽从梅林的另一侧走出来?,带着些?许不赞同,“大哥,你为什么骗宝珠,要?知道岭南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奶茶。”
“我?说有就是有,我?这又怎么能?叫做骗,不过是个善意的谎言。”沈亦安把煮好的奶茶相递,“二弟可要?试一下。”
“是大哥亲手泡的茶,小弟岂有拒绝一说。”
随着年味散去?,距离沈归砚赴值上任的日子也越发的近了,宝珠的一颗心也变得焦躁起来?,且落不到实处。
特别是当她看着屋里大到床椅木柜,小到花瓶里插的梅花枝,推窗后尽收眼?底的绿芭蕉,白茉莉,红山茶,哪一样不都合乎她的审美,最合乎她心意的还是暖脚的人。
今日没有出门的宝珠正托着下巴,对着摆在桌上的红封走神。
多得堆满一个小山的红封都是家里人给?了,其中?最薄的一封是沈归砚给?的。
当时她收到后,还失望了好一会儿,他好歹是自?己的丈夫,给?的红封应该是最大的才对,因为失望,就一直没有拆开。
宝珠把红封拆开,发现里面装的并非是银票,而是薄薄的一张房契,房契上写着她的名字。
恍惚间,宝珠想到了新婚后不久,他提议要?搬出去?住一事,但是在遭到大哥二哥的严厉拒绝后也把此事忘在了脑后。
要?不?去?看一下他说的院子在哪里?
端着一盅糖蒸酥酪进来?的冬儿差点儿被提着裙摆出去?的小姐给?撞到,问道:“小姐,你要?出去??”
“嗯,备车,我?要?去?桂澜坊。”宝珠捏着那薄薄一张的房契,抬脚往外走去?。
桂澜坊在城南,宝珠顺着房契上说的地址一一找过去?。
最后停留在放有一盆牡丹花的大门前,冬儿了然的上前拍门。
开门的人,正是那日在酒坊的张婆子。
张婆子把大门打开,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跟着舒展开来?,“夫人可终于来?了,老媪和这间宅子已经恭候夫人多时。”
宝珠歪了下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过来?。”
张婆子摇头,侧过身?子让人进来?,“其实老媪并不知道夫人什么时候会过来?,只是老媪认为夫人哪日得空后肯定会过来?的,就像那日在酒馆一样。”
“阿齐那小子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能?娶到像夫人这样貌美又心善的姑娘。”
听?到别人夸自?己好看的宝珠昂着头,像只骄傲的白天鹅,“那是,也不看看本郡主是谁。”
冬儿跟着后面走进来?,只觉得里面三步一景,五步成画,占地位置虽比不上盛国公府辽阔,可所见的每一处又无一不精无一不美,连她这个自?诩见过不少世?面的丫鬟都忍不住惊叹。
春日未到,府里各处已是百花争奇斗艳,嫩黄的迎春花绕墙而生,小巧纤细的君子兰葳蕤的蔓延在四季海棠脚边,蜿蜒溪水居冒着袅袅白雾,万物犹如笼上一层雾蒙蒙的纱,如梦似幻。
“小姐,奴婢是不是不小心进入仙境了啊。”已经惊艳得连嘴巴都合不拢的冬儿掐了一把自?己的脸颊,疼得她嗷嗷乱叫,才确信自?己并没有做梦,而是真的误入了仙境。
“瞧你那点儿出息。”宝珠虽进过好几次宫,但她也不可否认,这里的布景极美,美得令她一路走来?连眼?睛都要?险些?不够看了。
冬儿吐了吐舌,“不过这院子的主人是谁啊,我?们进来?那么久了,都不知道要?来?招待一下我?们。”
宝珠捏了捏袖袋里的房契,大手一挥,豪情?万丈,“因为这间院子是你家郡主的,你要?是伺候好本郡主,本郡主说不定会好心的赏你一间院子住。”
“啊?”冬儿还没听?清楚小姐说的是什么,只是眼?睛瞪大的看向?抱着一捧梅花过来?的郡马爷,心下了然地偷偷退下。
私心里,冬儿是希望小姐随郡马爷一起赴任的,要?不然哪怕再好的感?情?,在几年没有见面的情?况下也会消磨掉,最重要?的是,她得要?时时刻刻帮小姐盯着郡马爷,以防他哪日做出对不起小姐的事来?怎么办啊。”
抱着一捧红梅走来?的沈归砚取出一枝红梅别上她发间,忍不住问她, “喜欢吗。”
宝珠从他怀里抽出一枝梅花随意把玩,压下心底雀跃的欢喜,“勉勉强强能?入得了本郡主的眼?。”
有谁会嫌自?己的宅子漂亮啊。
“那就好,我?还担心宝珠要?是不喜欢的话可怎么办。”沈归砚空出一只手来?牵她,眼?中?的欢喜满得几乎要?溢出来?,“宝珠可要?随我?去?看一下卧室。”
宝珠嘴上想说不去?,两条腿又很诚实的跟了上去?。
她才不是好奇卧室长什么样子,只是他都对自?己那么盛情?邀请了,要?是她还拒绝,难免会让他感?到伤心。
院子是两进两出,走进内院后宝珠发现这里面的布置几乎和她院里差不多,要?不是院里有一株红梅,她险些?都以为自?己回到了琳琅院。
檐下挂着两盏喜庆的红灯笼,门窗上也贴着双囍,人还没走进屋里,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喜庆。
推面进去?,是那足有婴儿手臂粗的龙凤双烛正在燃烧着,盛放在金盏里的合卺酒悠悠飘了一片红梅荡漾。
入目虽是刺眼?炽热的红,可这红又分了洒落在床边的花瓣,白玉美人腰瓶里的灼灼红梅,床帷落下的海棠红,以及少年通红的耳尖尖。
那日她成亲时所穿的凤冠霞帔正挂在架子上,张扬的宣布着它独一无二的存在。
第60章
“你怎么把房间布置得那么喜庆啊?有人?要结婚不成。”宝珠在屋里转了一圈, 越看,越觉得这个房间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啊。
但是搜索了一圈记忆,又实在找不出对应的出处。
耳尖通红得堪比挑染胭脂的沈归砚把梅花放进对应的白玉美人?腰瓶身内, 清咳一声解释起来,“宝珠没有发现, 房间里的布置和我们成亲那日一样吗。”
“有吗?”又?在喜房里转了一圈的宝珠自认看不出什么相似, 也有可能是那天?被吓得太狠了, 所以她连带着那一段记忆也给抛弃了。
不过她们结婚那日是夏季, 应当没有梅花吧。
见她居然忘了个一干二?净的沈归砚喉咙发痒的磨了磨牙根, 轻叹道:“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对, 让夫人?受到了惊吓, 留下了不是很美好的回忆,所以我在这?里,想要补上?本?应该圆满的洞房花烛,也是想要真挚的向宝珠道歉,可好。”
“不好, 道歉怎么只能嘴上?说说,都没有一点儿实际的好处。”宝珠回想起那日成?婚发生的事,直到现在都毛骨悚然。
谁家好人?家结婚的时候浑身是血,还做出威胁她的事来,更过分的是居然敢咬她!
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那么大的委屈!!!
“好, 那不知道宝珠想要什么补偿,但凡是我能给的,一定给。”沈归砚拉过她的手往洒了桂圆红枣花生的大床上?走去?, 绰绰烛影下二?人?化为不分彼此?的亲密无间。
被牵着手来到床边的宝珠脑门一跳,就?想起他吐血躺在地上?, 阴恻恻威胁着她的场景,少见得她看见他的这?张脸,就?想脱下绣花鞋朝他脸上?招呼。
“放心,我不会做什么。”沈归砚从?托盘上?取来两?杯合卺酒,并递了其中一杯给她,“那天?我们二?人?没有共饮过合卺酒,宝珠这?一次可不能拒绝。”
接过酒杯的宝珠只好奇,“这?是什么酒?”
“桃花酒,清香甘甜又?不易醉人?。”沈归砚在她端起酒杯时,伸手从?她肘弯中穿过,仰头喝下杯中酒。
不明白喝酒还要交臂喝的宝珠把酒杯递到嘴边抿了一口,甜滋滋的还挺好喝的。
一杯酒才刚下肚,就?听到耳边人?状若轻吁的一声,“宝珠,我等你在长大一点。”
“谁小了,我的明明很大的好不好。”宝珠以为他是说自己胸小,为了自证清白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锁骨下,很是得意。
“你看,哪里小了。”
只是想说她年?龄小的沈归砚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误会,还如此?胆大的邀请自己。
掌心像被烫到一样,从?脚后?跟红到头发丝的沈归砚立马把手弹开,羞涩得不敢看她,嘴里只能含糊不清的应着。
这?模样看着格外的纯情,哪里有像之前几次将她压在床边亲吻,誓要把她拆骨入腹的凶狠姿态。
抓住他手摁住的那一刻,宝珠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或许他说的是她的年?龄,不是她所以为的………
啊啊啊啊,她究竟在做什么啊!
丢人?,她现在把人?给打晕了还来得及吗!
今夜月至半空,茫茫无边落萧声。
“大哥,宝珠那么晚了还没回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啊。”沈亦泽得知那么晚了她还没回来,急得不行,要知道宝珠从?未有过留宿的前列。
唯一的一次,还是她五岁那年?被人?偷走。
因为那次的意外,他们都禁止她在外过夜,哪怕在晚也要亲自把人?接回家才安心。
指腹摩挲着缠枝藤花茶杯边缘的沈亦安倒是比他要沉得住气,只是那一贯挂在嘴边的温柔笑意早已不见踪影,“能遇到什么事,不过是被杂碎绊住了脚罢了。”
他口中代指的“杂碎”是谁,彼此?都心知肚明。
沈归砚手中一松,精致漂亮的茶杯落地摔了个四分五裂,向来温润的眉眼染上?缕缕阴戾,“我让你安排的,安排好了吗。”
沈亦泽舌尖顶住左腮,笑得狠厉嗜血,“安排好了,这?次一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很快,他想要的一切也会得偿所愿。
很快,随着年?味渐淡,沈归砚离京的日子也越发近了,他自从?上?一次问过宝珠是否要和他一道前往岭南后?,后?面就?没有在问过,他不问,宝珠也就?当没有听过。
只是经过那天?的乌龙事件后?,导致宝珠每次见到他尴尬得很,脸颊也像是被熟鸡蛋滚过一样。
半夜,在她又?一次口渴要喝水,接过他递来的水杯后?,晕乎乎地问,“为什么你夜里给我倒的水都是温热的,就?连温度都正合适。”
之前他不在的时候,她挣扎着起来给自己倒的水简直凉得连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直打一个激灵。
沈归砚答疑,“我知道你夜里有喝水的习惯,现在天?冷喝冰水总归对肠胃不好,要是现烧又?要时间,所以睡觉之前,我都会把烧好的水放在填了棉花的鉴缶里,到你要喝的时候,水温正好合适。”
宝珠没有想到自己口中温度正合适的水是这?样来的下意识的问,“会不会很麻烦啊。”
“不麻烦,这?些事只要有心就?能做到。”只要是在关于她的事情上?,他从?来觉得麻烦,只会反思自己会不会做得不够好。
“我困了,先睡了。”宝珠把水杯递给他后?,兀自躺下后?闭上?眼睛。
她说着要睡,人?却没有一点儿睡意,好在随着帷幔落下遮住了外边的光亮,不会让睁着眼的自己过于明显。
他说只要有心就?能做到,可是之前她半夜想要喝水,都是一直在厨房里用水热着,也不会在她起来后?就?递到嘴边。
宝珠想,要是他走了后?,自己夜里是不是就?没有人?给她倒水喝,也没有人?给她暖脚了。
夜里的那杯热水像是突然横生在宝珠心里的一颗刺,不疼,就?是每次想起来的时候,就?酸胀得难受,愧疚感从?而蔓延全身。
叩心自问,她并不喜欢沈归砚,更不想要抛下金陵的生活和他跑到穷乡僻廊。
可是如果有人?再一次问她,要不要和沈归砚一同赴任,宝珠罕见的发现自己的心动摇了,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坚定。
特别是她今日一整日都没有见到沈归砚,院里伺候的丫鬟们又?在匆忙的打包行李时,心中划过的那抹不安在顷刻间达到了顶峰。
“沈归砚呢?他人?去?哪里了?”
正在收拾行李的丫鬟回话道:“郡马爷明日就?要走了,现在被侯爷叫到书?房去?了,奴婢们正帮郡马爷收拾行李。”
“不是还有几天?才走吗,怎么提前了啊?”连宝珠都没有注意到,她此?刻话里藏着的轻颤。
“说是圣人?的意思,圣人?希望姑爷能尽快到岭南就?职,至于为什么要提前,奴婢也不清楚。”
“就?算是尽快,也不用明天?就?出发啊,不行,我得要去?找他说下这?件事。”宝珠听到他明天?就?要走,胸口像是被强烈的寒风给灌入,吹得寒风咻咻,连她的骨头缝里都染上?了一丝寒意。
不应该的,他怎么能那么快就?要走了,她都还没有做好让他走的准备。
就?算要走,也不应该那么急啊,这?年?都还没过呢。
“宝珠,你要去?哪里啊。”沈归砚刚回来,就?看见她急匆匆地往外走,忙唤住人?。
“我………”张了张嘴的宝珠对上?他的脸,紧张地掐了下掌心,好不让自己露出太关心他的样子,“我听说你明天?就?要走了,是真的吗。”
沈归砚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来,掌心扣住她的后?脑勺把人?按在自己胸口,满腔不舍,“嗯,本?来我打算今晚上?和宝珠说的,结果宝珠先知道了。”
“对不起,我以为我还会在金陵多待几天?的,最起码也应该过完年?在出发,我不希望和宝珠的第一个新年?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不习惯被他那么抱着,气氛还那么伤感的宝珠把人?推开,掩在袖袍下的手指头紧握成?拳,眼梢泛起一抹红意的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给堵住后?显得闷闷的,“你明天?就?要走了,就?没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的吗。”
比如,邀请她一起去?岭南?
因为这?一去?,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沈归砚伸出纤长的骨指把她落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桃花眼里溢满不舍分别的缱绻,语气里却是藏不住的重重伤感,“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记得要和我写信,最少也得要七天?一封,知道不,要不然我总会疑心你不要我了。”
“我给你写了信,在我离开后?你在打开,一天?一封,等你把我写的信全部看完后?,说明我已经到了岭南,信就?放在了书?房最底层的柜子里。”
“等我到了岭南后?,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写给你,你到时候可不能嫌我烦,连看都没看就?扔了。”他的嗓音说到最后?,还带上?了一丝委屈。
他说了那么久,都没有落实在自己想要听的话上?的宝珠愤恨的抓过他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信信信,谁要你写的那些破信啊,本?郡主是问你,除了这?些,你就?没有其它想要问的了吗。”
亏宝珠以前还觉得他挺聪明的,现在怎么那么笨了。
任由她泄愤咬着自己的沈归砚皱着眉思考了一下,“除了信,还有岭南的特产,我也一起给你送回来。”
宝珠简直是要被他的榆木疙瘩给气到了,松开咬着他手腕的嘴,一双美眸似含了水雾缭绕的控诉,“谁问你这?些啦,除了这?些,你就?没有其它想要问的吗。”
“比如,你上?一次问的那件事。”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让她主动开口啊,简直是烦死她了。
闻弦歌知雅意的沈归砚立马高兴得把人?托腰抱起转圈圈,笑得一整个不值钱,“这?么说,夫人?是答应和我一起去?岭南了!”
“喂喂喂,你干什么啊!快点把我放下来啊!”双脚腾空,被人?搂腰抱住的宝珠羞红了脸颊地伸出手就?要锤他。
“对不起,我只是太高兴了。”沈归砚把人?放下,眼睛亮晶晶得像只撒娇的小狗。
“就?算在高兴,你也不能突然把我抱起来啊,还有我只是答应了去?,又?不代表我会一直在那边陪你,知道吗。”宝珠揪住他耳朵,恶狠狠道,“你要是在那边让本?郡主过得不开心,本?郡主一定得要连夜离开。”
“放心,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本?来的打算是,她不愿意跟来,他就?算是绑也得把人?绑着一起去?,谁知道他的宝珠居然会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