婀娜扶阙—— by绿药
绿药  发于:2024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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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薇冷漠地闭上眼睛。
夜里,宿流峥懒散倚靠在床上,伸手去摸墙壁上的划痕。他努力去想这些划痕是什么。他想起来了,是他小时候留下的。
他伸手,指腹轻轻抚摸着墙壁上划痕,去寻曾经痛苦挣扎的痕迹。
忽然的水声,让宿流峥瞬间坐起身。
什么声音?
他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戒备地等待着。可是等了很久也没等到虎啸。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他转过头,望向墙壁。是隔壁传来的声音。
是嫂嫂在洗澡啊……
他凑近,将耳朵贴着墙壁,仔细去听。从那时有时无的滴答水声幻想嫂嫂洗澡的动作。
宿流峥想象的能力向来很强,想着想着,一切就变成了真的。嫂嫂沐浴的画面惟妙惟肖十分清晰地出现在眼前,逼真得仿若这堵墙根本不存在。
他将脸贴在墙壁上蹭磨。想象这堵墙是嫂嫂的手,是嫂嫂的温柔怀抱……
当隔壁的水声停脚步声也歇时,宿流峥掌中撘着泄脏的丝帕。扶薇的丝帕。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松开的衣带,眼尾耷拉,颓然陷入愧疚。
宿流峥不懂这突如其来的,对一个女人的想要。
他当然不懂,因为这是属于宿清焉压抑的欲。
长夜陷入死寂,宿流峥的身子慢慢滑下去,趴在床榻上。他将弄脏的丝帕用力攥在掌中,轻轻地唤一声“嫂嫂”,后又突然哽咽地呓语:“哥哥,哥哥……我好想你啊哥哥……”
他摸索着拉开床头小几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把小刀,用刀刃划在自己的掌心。
一下又一下,一道道鲜血涌出来洗涤掌心的罪恶。
翌日,宿流峥听见院子的响动,神情恹恹地迈出房间,见嫂嫂的两个丫鬟正在收拾东西。
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灵沼身后:“要走?”
“啊!”灵沼吓了一跳叫出声来,回头望向宿流峥,后退了半步说:“是。我们主子出门游玩。”
宿流峥迅速抬眼,这才发现小院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而扶薇正扶着花影的手登车。
“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扶薇冷声道。
宿清焉不在这里,扶薇也不愿意待在这里。可她仍旧派人去找那个一夜之间失踪的人。
扶薇坐进马车里,宿流峥追上来。
“嫂嫂!”
扶薇掀开车窗的垂帘,垂眸望向车外。
目光相遇的那一刻,宿流峥心虚地将右手藏于身后。他盯着扶薇的眼睛,哑着嗓子问:“嫂嫂要走了吗?”
扶薇的目光缓缓游走过宿流峥的五官。纵初遇不恰,他有些讨厌这个小叔子。可对着这张和宿清焉一模一样的谪仙玉面,扶薇还是多看了两眼。
她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宿流峥虚空的目光中慢慢浮现一团火,火焰闪烁。
“哥哥回来,嫂嫂就不走了吗?”他沙哑地问。
果然所有人都喜欢哥哥。

扶薇没有回答,她松了手,褐色的垂帘降落,隔绝了宿流峥的视线。
宿流峥立在原地,目送扶薇的马车走远。
院子里,梅姑忧愁地望着这一幕。她走上前去,心慌意乱地出主意:“要、要不……你睡一觉吧?”
——说不定你睡一觉心绪平和些,再醒来的就是你哥哥了呢?
宿流峥仿佛没听见,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扶薇马车离去的方向,纵使马车已经消失在他视线里很久。
宋能依牵着一匹马从宋家出来,弯着一双眼睛笑得很甜:“流峥哥哥,我们去比骑马呀?我现在一定不会再输给你了!”
这匹马大概正在吃食时被拽了出来,有些烦躁地不停踢着地面,扬起些尘土。
宿流峥回头,看着那匹躁动的马看了一会儿,忽然朝它走过去。
宋能依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继续说:“我们去杏儿沟吧?怎么样?好不好呀流峥哥哥?”
宿流峥握着马缰拽着马转身。他动作太快太突然,宋能依没反应过来被拽得踉跄了一下。她急急忙忙松了手,摊开手心去看,手心已经被马缰磨红了一大片。她再抬头,见宿流峥翻身上马已经纵马远去了。
她张了张嘴,气得跺脚:“不带我玩还拐了我的马!”
梅姑赶忙哄:“是流峥不对,他……他急用。我替他给依依赔礼了。”
宋能依嘟着嘴,无奈地望了梅姑一眼。心情是有些不好受,可她早就习惯了宿流峥那个怪脾气。她无话可说地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家。
宿流峥骑着马,沿着扶薇离去的方向追去。前日的大雨,至今路上还有些湿潮,留下了车辕的痕迹。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上去,他只知道不想她离开。她走了,身边没了她带着幽香的气息,他连呼吸都觉得周围臭不可闻。
宿流峥沿着车辕痕迹一路追,后来离开了水竹县,人影屋落渐渐消息在视线里,飞驰的骏马两侧逐渐只有山林。
再后来,宿流峥敏锐地听见了打斗声。他眯着眼睛往前望去,隐隐看见前方有人三三两两地躺在地上。
而路上的车辕痕迹也突然拐进了一侧不见尽头的树林里。他仿佛能看得出来马车急转时的晃动。
嫂嫂有危险!
“驾!”宿流峥扬鞭打马,加快速度冲进树林,高扬的马蹄踏在地上的尸体。
宿流峥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有蒙面的黑衣人,也有扶薇身边的家丁。
打斗声越来越近,宿流峥已经能看见嫂嫂的侍卫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驾!”宿流峥马速不减,继续往前冲去。横着生长的树枝挡在前路,他迅速弯腰躲避,与此同时捡起路上尸体旁的一柄长剑。
他纵身一跃,举剑而刺,长剑劈下去,将一个黑衣人的脑袋从当众劈开,鲜血迸射。
黑衣人对面的侍卫看着这一幕呆了呆。黑衣人一分为二倒地,后面的宿流峥出现在对面。
侍卫有些懵,一时之间不知道这是姑爷,还是姑爷的弟弟?可他还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仔细去分辨,因为另一个黑衣人越过他朝马车追去。
“拦住他们!”侍卫大声喊,手中的剑已经追去。
黑衣人越来越多,扶薇留下拦路的侍卫却只有几个人。
宿流峥眼底发红,戾气横生。他慢慢翻转手腕,将手中的长剑换了个角度,剑刃寒芒在阳光下折出森然的银光。他一步一步往前迈去,加入战局,剑若游龙,鲜血四溅。
这些人要去害嫂嫂,他要拦住他们。
当扶薇的侍卫们几乎都倒下时,最后一个黑衣人也死在了宿流峥的手中。
宿流峥手腕一歪剑一横,最后一个黑衣人的脑袋轱辘滚地。
尸体躺满地,宿流峥独立,他转头望向扶薇离去的方向。
奄奄一息的侍卫开口:“姑爷,快走!快去主子……”
宿流峥愣住了。几乎是一瞬间,他漆黑的眼底迸出怒意。
——他最恨别人将他认成哥哥!
他不是哥哥!
愤怒之余,宿流峥的眼底又浮现了空洞的茫然。他到底是谁?他是他?他是哥哥?
“姑爷小心!”
宿流峥警惕地回过神,可是却迟了一步,他堪堪躲过刺过来的剑刃,却没躲过当头一击。他本能地反击,将长剑刺进偷袭黑衣人的心口,剑刃破体而出。
头部被袭给他带来了一阵阵耳鸣,以及头骨欲裂的疼痛。天地仿佛翻转,脑海深层不停向外涌的疼痛,让他深吸一口气,栽倒在地,人事不知。
扶薇的夜影卫赶过来支援时,看见满地的尸体,还有坐在一地尸体里的宿清焉。
一身素衣的他,安静坐在尸山血海里,低着头,合着眼。
秋火赶过去,迟疑地喊了声:“姑爷?”
宿清焉慢慢睁开眼,抬头望向坐在马背上的人。这是个陌生人,可是会叫他姑爷的人,只有扶薇身边的人。
宿清焉困惑地问:“浮薇呢?”
“在前面。”秋火道,又向宿清焉伸出手。
宿清焉抬手,才发现自己掌心血肉模糊。
马嘶声将宿清焉迷茫的思绪拉回,他寻声望去,看见小黑在不远处不安地踏着前蹄。小黑是宋家的马,他常去借来代步。
他站起身,小黑自觉地朝他奔来。
秋火有些急:“主子那边还需要人手,属下还赶过去了。”
他也不等宿清焉回话,带着几个属下立刻朝扶薇所在方向赶去支援。
骨裂的头疼感逐渐减弱,让宿清焉慢慢清醒了些,他环顾一地尸体,再联想秋火的话,隐约弄清楚了眼下情况。他忍着头疼,上了马,纵马朝前追去。
扶薇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打斗声。
她这个长公主当得不安生,刺杀的事情遇到了不是一次两次。以前在戒备森严的宫中也遇到过课次,何况在偏远的水竹县。此番遇刺,没让她方寸大乱。
只是前天夜里的大雨让树林里的路更加泥泞,车辕陷在淤泥里不能前行,这才让扶薇终于皱了眉。
“主子,先下车吧!”花影在外面大声喊话。
扶薇点头,带着车厢里的蘸碧和灵沼下去。她踏下马车,望了一眼周围的情景。她带着的侍卫身手了得,以一敌三不在话下,支撑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等到了夜影卫,这群刺客已被围,不足为惧。
夏日炙燥的风夹杂着血腥味儿和不知名的腥臭,拂面而来,吹乱了扶薇的发丝,也将她心里吹得烦躁起来。
“秋火赶过来了。”灵沼道。
扶薇点点头。也不知道那些侍卫能救回来几个。她抬眼望过去,却见纵马而来的一行人都是夜影卫,想来那些拦路的侍卫都死在了刺客的手下,扶薇眼神一黯,有些惋惜。
就在扶薇要收回视线的时候,发现了跟在夜影卫后面的宿清焉。
是宿清焉还是宿流峥?
扶薇怔了一息,微眯了眼睛去瞧。待宿清焉纵马奔到她身前,扶薇已经能确定他是谁。
宿清焉匆忙地下了马,急急奔到扶薇面前,焦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受惊?”
她冷眼看着他,没说话。
显然她还在为宿清焉突然失踪两天而生气。
花影率夜影卫将最后七八个刺客围住要生擒审讯,后赶过来的秋火率众,正在将陷入淤泥的马车往外拉。
扶薇转身朝马车走去。
宿清焉立刻跟上去。
扶薇驻足,回身望向他,声线凉薄冷淡:“追来做什么?”
宿清焉张了张嘴,失声。
扶薇心里恼着,声音更冷:“你信那些八字之说不想回家,也不用玩失踪这一套,大可找人回去告诉我一声!”
电闪雷鸣的暴雨夜失踪,他就不知道别人会担心他笨手笨脚摔到哪个阴沟里摔死了?
宿清焉轻轻地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眼睫垂下又抬起,他无辜地望着扶薇,一双明澄的眸子水洗过得干净明亮。
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甚至听不懂扶薇在说什么。
但是他知道扶薇在生气,他下意识朝扶薇抬手。
扶薇躲避地向后退了半步,才看见他伸过来的手心,血肉模糊。扶薇愣了下。
宿清焉望着自己的掌心,顿觉失礼,立刻虚虚地拢了长指藏起掌心,又将手负于身后。
——这样脏兮兮污了别人的眼,实在不体面,失礼至极。
“怎么弄的?”扶薇问。纵心里恼着他,可他是跟着夜影卫一起过来的,被刺客伤着了?
宿清焉答不上来。他抬眸望向扶薇,却见一道寒芒。他睁大了眼睛,立刻冲过去,将扶薇推开。
扶薇被推倒在地,疼得她下意识皱眉。
与此同时,花影和秋火异口同声:“小心!”
扶薇立刻回头望去,就见一道长箭从远处射来,射向她原本站立的地方,而此刻宿清焉站在那里。
电光火石之间,秋火和花影手中的短刀和长剑刺过去。一声响,短刀和长剑相碰的同时,也将射过来的毒箭打落在地,落在宿清焉的足前。
扶薇悬在半空的一颗心脏恢复跳动。
秋火大手一挥,一部分夜影卫将扶薇团团围住,他率领另一部分夜影卫冲进树林追捕余党。
宿清焉垂眼瞥了一眼胸膛,衣襟不知是被短刀还是长剑又或者暗箭划破。只差一点点,那柄涂着剧毒的长箭就会刺进他的心脏。
宿清焉只看了一眼,立刻朝扶薇奔过去,蹲在她面前,满面愧疚:“摔疼了没有?我不该那么用力推你。一定摔疼了吧?”
她那么纤瘦羸弱又有病在身,哪能这么用力地推她呢?
扶薇望着宿清焉眼里的歉意,语塞。
他差点就要替她挡箭死了,捡回一条命不谢天谢地谢花影谢秋火,居然跑过来问她被推倒有没有摔疼?
扶薇深吸一口气,别开眼,低骂一句:“蠢。”
“主子,马车拉上来了。先上马车吧。”蘸碧和灵沼伸手去搀扶扶薇起身。
宿清焉也想伸手去扶她,可是看一眼自己不洁的掌心,他将刚探出的手又收回去。
扶薇走到马车前驻足,转过身,抿着唇望向宿清焉。她不言,只是静静望着他。
四目相对,宿清焉对她微笑,而后朝她走去。他停在扶薇身前,温声儒语:“别生气了。”
燥风卷着血腥味儿吹拂着他染血的衣摆,他一身狼狈甚至脸上蹭着血与泥。可望着扶薇的一双眼睛,澄明干净,真诚无暇。
扶薇被他这双眼睛安静凝望着,觉得风也不再燥了。

“主子,先上车吧。”蘸碧出声提醒,伸手去扶扶薇登车。
扶薇瞥了一眼蘸碧递过来的小臂,没抬手,而是转眸看向宿清焉。
宿清焉再往前迈出一步,右手抬了一半反应过来,换左手去扶扶薇。
扶薇这才将手搭在他小臂上,踏上马车钻进车厢里。
“长凳下的竹箱里有伤药。”灵沼机灵地走到宿清焉面前,小声提醒。如此,她和蘸碧识趣地不打算进车厢里了。
“多谢。”宿清焉温声道谢,登上了马车。
不同于外面的艳阳高照,车厢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下去。扶薇侧着身子而坐,半边身子贴着车壁,蹙眉轻咳,一声又一声。她明显想压,却压不住,断断续续,声低且碎。
不同于站在暖阳下时候的盛气凌人,此时的扶薇偎在昏暗的角落,病弱苍白。
宿清焉赶忙在她身边坐下,双手捧住小方桌上的水壶试温。马车出来很久了,纵天暖,壶里的水也已经凉透。
这样的水,扶薇喝不了。
马车里备着个烧水的小炉子,宿清焉赶忙燃起银丝炭,将一壶水坐在炉上。
扶薇慢慢止了咳,有些无力地靠在车壁上,懒倦地半眯着眼看宿清焉忙碌。
“药箱拿来。”扶薇开口。
宿清焉依言去竹箱里翻出药箱,放在小方桌上。他坐到扶薇身边,问:“哪里伤着了?摔伤了吗?”
他蹙着眉打量着扶薇。
扶薇无言,她伸手递到宿清焉胸前,指尖拨开他被划伤的外衣。
宿清焉低眉,视线追着扶薇的指尖。
扶薇细细去瞧,见他里面的衣裳尚完好,确定没有伤到皮肉,才松了手。她又撑着长凳坐直,弯腰去拿小方桌上的水壶。
“已经凉了,别喝。”宿清焉赶忙提醒。
扶薇沉默地拉过宿清焉的右手,她轻握着他的指端展开他微蜷的长指,让掌心露出来。
凝固的血块和污泥粘在他手上,看不清伤口。
扶薇蹙眉,端着水壶朝他掌心伤处浇冲。
“我自己来。”
扶薇没理他,她放下水壶,再拿了块纱布轻轻擦拭他的掌心,将那些血块和淤泥一点一点地抹去,直到他右手掌心的伤口彻底露出来。
看清他掌心的四五条伤口,扶薇眉心拧在一起,责备:“你这是徒手接刀刃了吗?”
她靠得那么近,宿清焉近距离望着扶薇轻垂的眉眼,微微走神。她这样低垂着眉眼时,与她明艳的美貌不相谐,是罕见的别样温柔,引得宿清焉将呼吸放慢,沉静地凝望着她,享受着这一刻她的温柔。
扶薇蹙眉抬眼瞪向他,撞见宿清焉盯着她看的目光,宿清焉回过神,表情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扶薇胸口有些闷,她侧过脸轻咳了两声,然后用水壶里余下的水净了手,拿出药箱里的外伤药,抹在指上,轻轻涂在宿清焉掌心的伤口。
仍有鲜血从宿清焉伤处往外渗,鲜红的血染上了扶薇莹白指端。上好药,她又拿着纱布一层又一层缠过宿清焉的手掌,包住他的伤。做完这些,她才不紧不慢地去擦自己弄脏的手。
宿清焉摸了摸身上,竟发现自己身上居然没有带帕子。他皱了下眉,不得不去拿桌上的一块叠着方正的帕子,他弯下腰,去擦拭车厢弄脏的地面。
他擦得很仔细,直到地面又光洁亮丽恢复如初。
扶薇静静看着他,他不管做什么事情好似永远都是这样慢条斯理又十分认真。她刚想说话,胸口却又是一阵闷窒,不得不先偏过脸去咳了两声。
宿清焉皱眉,问:“怎么又咳得重了?”
扶薇无语,他还好意思问。她没好气问:“还有哪里伤着了?”
宿清焉浓长的眼睫轻眨,努力回忆。
扶薇瞧着他这样样子,脱口而出:“昏厥的毛病又翻了。”
却不想,宿清焉真的点了头。
扶薇更无语。他该不会真的在暴雨夜一脚踩空跌进臭水沟了吧?不过他向来体面,若是真的,扶薇也不想多提,省得他又不自在。
宿清焉慢慢抬手,去摸自己的后脑,摸到一块凸处,他皱眉。
“过来。”扶薇道。
“无事。”宿清焉将手放下。
扶薇不说话,静静望着他。
四目相对,宿清焉妥协,他凑过去,低下头。扶薇伸手,绕过他脸侧,轻轻抚上去,指端在他后脑轻抚,摸到一个大包,她微微变了脸色,急说:“低头,靠过来些!”
宿清焉依言。他低着头,他的头几乎被扶薇抱在怀里。如此,他的视线不得不近距离地落在扶薇的胸口。
夏日衣衫薄,扶薇又惧热,穿得格外单薄。轻纱的衣料裹在身上,里面贴身的小衣露出一截。而小衣之下的深深柔壑就在宿清焉的眼前,无比清晰。宿清焉不得不屏息,好像连吐息都是一种冒犯。
偏偏扶薇身体不适,又是一阵咳,咳得胸口微微起伏。雪峦相撞柔壑愈深。宿清焉紧紧抿着唇,喉结微动。他克制地闭上眼睛,不去看。可闭上了眼睛,脸前仍是扑鼻香。
扶薇拨开宿清焉的发去细瞧,也不知道他撞到哪里弄出这么大一个包。药箱里没有合适的药,她只能轻轻吹了吹,柔声:“只能这样了,若是疼或者不见消。等到了紫云存,请个大夫开些药。”
说着,扶薇松了手。
宿清焉立刻逃离般抬起头,可是抬起头的那一瞬,又怅然若失。
扶薇的手伸过来,摸了摸他微红的脸颊。她轻蹙了眉,道:“是挺热的。”
她转过身去,将车窗的垂帘挂起,让外面的风吹进来。夏风虽热,聊胜于无。
花影见马车的垂帘挂起,才上前去禀话:“主子,放冷箭的人抓到了。除了留下审讯的五个活口,其他人都杀了。”
扶薇点头。因为宿清焉在车里,她并没有立刻寻问可审讯出了什么,而是道:“继续启程往紫云山。”
她回头望向宿清焉,见他正在提坐在炉子上的那壶水。
宿清焉抬眼,对她的目光,微笑着说:“烧开了,等稍凉些就能喝了。”
天气热,要等着开水自然降温要等许久。宿清焉拿了两个杯子,不停地倒腾,水声哗哗。
刚烧开的水隔着杯子也烫手,他的双手指尖烫得通红。
宿清焉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倒腾着,直到感觉水不那么烫了,他才微笑着递给扶薇:“你试试看还烫不烫?”
扶薇小小地抿了一口,还是有些烫。
“不烫了。”她垂眼,又抿了一小口在口中,慢慢喝下去。
这一耽误,赶到紫云村的时候马上就要天黑了。
紫云村地方不大,却开了好几家客栈,专供远道而来往紫云山赏景的游客。扶薇要来紫云山,属下自然早就将她的住处安排妥当,挑了一家客栈包下来,且将屋内换了新的用具。
扶薇坐在庭院里的凉亭中,听秋火禀话。
“还没有招供。已经卸了下巴,不给他们服毒自尽的机会。主子放心,一定能问出东西来!”秋火道。
傍晚的风终于有了凉意,拂于面上,吹得扶薇心生惬意。
这么短的时间没有审讯出来幕后主使并不奇怪,甚至就算这些刺客到最后也抵死不招供也可能。扶薇见多了,也淡然了。不过她还是会去猜,这次又是谁想对她动手。
卫横的人寻仇?
左右丞那两个老东西?
平南王?
又或者别的什么人,她得罪的人太多。就算没有结仇,她处在这个位子,想除掉她的人本来就不会少。
蘸碧踏下石阶朝扶薇走来,道:“主子,晚膳都备好了。”
扶薇没胃口不想吃,却想到宿清焉不能不吃东西。她这才轻“嗯”了一声,吩咐秋火继续去查,她起身去了住处。
扶薇推门进去,侧首望去,见小间的门开着。宿清焉脱了外衣,正在洗局部弄脏的地方。他没有衣裳,只能这样局部清洁。
扶薇想起刚来水竹县见到他的时候,他穿着发白的长衫,却十分整洁,连多余的褶皱也无,更别说污痕。
扶薇朝他走过去,柔了声线:“不用这么麻烦,让人去给你置办衣裳了。”
“好。”宿清焉回头对她笑,这才将整件长衫放进水中。
扶薇想了想,问:“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有人想杀我?不好奇我的身份吗?”
她不仅有身手了得的侍卫,还有暗卫,可他一个字也没问。
宿清焉将衣服放进盆中浸泡,扯下架子上的巾帕擦拭手上的水渍,他语气寻常:“我知道你的身份。”
扶薇一瞬间警惕起来,盯着宿清焉的目光里噙了丝危险。
宿清焉用巾帕仔细擦着手,他低着头唇角微微弯出一丝温和的浅笑。
他说:“你是我的妻子。”
扶薇愣了愣,待她反应过来,有些无语地看着宿清焉。她的语气里也噙着丝无语,问:“推开我的时候,就没想过你会被箭射死吗?”
“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为人夫,保护妻子是天经地义的责任。”宿清焉将巾帕放回架子,回过头对扶薇微笑,“你好好的才重要。”
扶薇听过很多花言巧语的巴结讨好,可是面前这双真诚的眼睛,不是趋炎附势,不是因为她的长公主身份,而是因为她的另一个身份,他的“妻子”?
扶薇觉得很好笑。她笑着笑着又慢慢收了笑,安静地凝视着宿清焉,半晌,她低声:“你过来。”
宿清焉依言。
“再近些。低头。”
宿清焉继续依言,他俯身靠近,与扶薇平视。两个人近距离地相望,宿清焉含笑望着扶薇的眼睛,问:“我头上又有东西了吗?”
扶薇望着面前这双干净的澄眸,她眼尾轻抬,潋眸里浮着一层温柔。她逐渐靠近宿清焉,几乎贴着他的唇角。
“亲我。”她说。

第014章
宿清焉漆亮的眸子里错愕一闪而过,继而化成春风般的温柔。他只是微微前倾,就贴上了扶薇的唇。那是曾尝过的香柔雪软,渴望被他压下去,克制得动作极尽轻柔。
他微启了唇,轻轻去含吻扶薇的唇,浅浅地含一下,再轻贴辗磨。尝到她的香甜,宿清焉不仅没有迫不及待地闯入,反而更为珍贵地反复轻柔吮吻,去细细品尝。
垂在身侧的手被他抬起,搭在扶薇的后腰,将人圈在怀里拥着。两人之间本就极近的距离彻底消失,紧密地相贴。
扶薇微眯着眼睛望着他,警觉性让她不太喜欢完全被动地闭上眼睛。她望进宿清焉的眼睛,在他澄明的眸中望见一汪温柔静潭,让她的整个心也跟着宁静下来。
宿清焉心里的痒再难克制,他试探着一点一点去探扶薇的唇齿。他盯着扶薇的眼睛,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唐突了她。
被珍视的感觉有一丝神奇,掉进扶薇的心里滋生出些微异样。四目相对,扶薇凝视着他,慢慢对他笑,她又张开唇,欢迎他的吻入。紧接着,她微张的唇齿便被宿清焉温柔撬得更开。口中被他的舌徐徐闯入,陌生的湿濡感带着点新鲜的甜。
扶薇缓缓闭上眼睛。宿清焉搭在扶薇后腰的手逐渐不自觉地收紧。
陌生又新奇的微甜滋味,在这一刻被加入本裙叭咦死吧以留酒柳3看漫.看饰品还有更多呜呜.开车两个人安静地、专心地去体会。
不分你我的近距离,突然的牙齿相磕,声音是那样明显。
宿清焉动作一顿,扶薇睁开眼睛,在他眼里看见一丝尴尬。
扶薇弯唇,慢慢对他笑。
相贴相吻的两个人,她唇上的动作无比清晰地扯动着宿清焉。宿清焉望着她,漆亮的眸子里也慢慢浮现笑。
凉风不懂风情,偏这个时候忽然越过窗扇扑来,吹得扶薇的纱裙浮起贴在宿清焉的腿上,也将两个人的发丝吹乱。两个人几乎是同时伸手,去抚对方被吹乱的发丝。
扶薇的手指抚过,在宿清焉心里抚过一阵心悸。他拉住扶薇的手指,压了压心跳,才将吻轻轻落在扶薇的指尖。
风停了,扶薇被吹起的裙摆重新垂落时,她双手去捧宿清焉的脸,莹白的指尖轻抚过他的眉宇,然后亲吻他。
宿清焉回之以深吻。
生涩笨拙不再,珍视的小心翼翼恒存。
灵沼脚步轻盈地过来,却被杵在门口的蘸碧拦住。蘸碧对她摇头,没让她进去。
灵沼眨了眨眼,心领神会地笑出一对小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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