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曜在案前坐下,咬着?笔努力地回?想在玄霜镜中发现的疑点,可刚开始回?忆,脑海却传来一阵针扎般地刺痛。
明?曜脸色一白,冷汗倏然而落。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拨开脑海中种种混乱血腥的场景,去细想凌天对她?说过的话——恰在此时,那刺痛却陡然加剧,生?生?将明?曜逼出一声痛呼,捂着?脑袋磕在了桌案上。
“侧夫人,怎么了?”不消片刻,寝殿的大门又一次被推开,一身着?白裙的神侍疾步走到明?曜身旁,将她?身旁的笔墨腾挪开,担忧地看向她?,“您、您这是?……”
“小玉姐姐?!”明?曜对上神侍熟悉的脸,下意识便?放松下来,脸色也慢慢好转。
然而还没等明?曜开口,小玉却好似反应过来什么,愕然地眨了眨眼,继而为难地移开了目光:“您……要是?再装病的话,我便?不能在此处继续侍奉了。”
明?曜猛地愣住:“你说什么?装病?我没有……”
小玉蹙起眉,不太耐烦地小声道:“侧夫人,神君和我们说了,您的身体分明?没有半点问题。要是?您再找这种借口逃跑……虽然您也逃不远,但真的不太好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还是?原本那样轻柔,可说出来的话却很是?叫人难过:“侧夫人,像您这样的身份,神君愿意将您留在身边这样宠着?,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您为何?还要与他争执?若像以前那样乖一点,难道不好吗?”
“我这样的身份?”明?曜心头一空,透过小玉的脸,几乎看见了天道嘲弄讥笑的样子,“你怎会说这样的话……素晖神女呢?我想见……”
谁知小玉闻言居然白了脸色,她?原本蹲在明?曜身前,如今却猛然站起身,语气也渐渐冷下来:“我既为西崇山神侍,与那大逆不道的堕神便?再无?瓜葛。侧夫人,你应当知道好坏是?非。”
堕神?!这个世界的素晖……竟也堕神了?!
明?曜心脏似被瞬间被提起,她?屏住呼吸,忙不迭地起身问道:“那她?现在如何?了?”
小玉疑惑地看了明?曜一眼:“她?违逆天道,自然已经?伏诛,这是?神君亲自处置的,您何?必多问呢?”
似当头一盆冰水浇彻,明?曜石化般僵在原地,许久后才倒退一步坐回?案前。她?垂着?脸,怔怔盯着?桌旁的笔墨,突兀地笑了一声,喃喃道:“是?啊,别问了……这都是?假的。”
小玉望着?明?曜瞬间失色的脸,眼底闪过犹疑,却仍咬着?牙道:“您、您别做出这副样子……没别的事?我就先退下了。您要是?饿了可以喊我……其他的、其他事?您好自为之。”
明?曜没有答话,只咬着?牙死死瞪着?案上的笔墨,许久后,寝殿大门又一次被合拢。
明?曜闭了闭眼,提起笔,咬牙忍着?脑海中不歇的剧痛,将所有能想起来的事?情胡乱地涂满了整张纸。
纸上起初还留下了寥寥几句短语,写?到后面却只剩下笔画凌乱的字词——或许再穿梭几个世界,就连明?曜自己都看不懂其上写?了什么。
写?到最后,明?曜只觉得整个人都昏沉得厉害。她?眼前一会儿漆黑,一会儿煞白,脑海中最后的清明?似乎彻底断了,无?数个惨绝人寰的世界朝她?扑面而来。
明?曜咬着?牙叠好了那张写?满了鬼画符的纸张,将其藏于贴身的衣袋中,刚起身走了两步,却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晕乎乎地向前栽倒下去。
再次清醒的时候,已是?分不清时辰的深夜,山中阴云密布,明?亮皎然的月亮不知被遮蔽在何?处,阴风阵阵,似满山生?灵皆噤若寒蝉。
明?曜将目光从窗外移回?来,一侧头,整个人却僵在了榻上。
云咎斜倚在她?身旁的床上,墨发披散,披着?一件月白色外袍,长腿微屈,正?在幽幽漂浮的烛火下,执着?哪本不知名的古籍细细品读。
见明?曜醒转,云咎脸上半分表情变化都没有,只低着?眼,自上而下地望来:“醒了?”
明?曜抬手按住自己余痛未散的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轻点了点头。
云咎没再说话,就那样微抿着?唇静静看她?。
周遭安静,不知为何?,明?曜突然觉得云咎像是?试图在这种静谧的氛围里,寻找一个温和些的话题。
最终云咎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书卷,侧身连人带被子地将明?曜抱到身上。
他伸手拨开明?曜额前柔软的碎发,轻声道:“我已将剥去了小玉的神侍身份,你别再拿自己的身子闹了。”
他时刻观察着?明?曜情绪的变化,却意外发觉她?听闻此言,神情却依旧冷淡至极,仿佛完全失去了平素的鲜活,不怒不闹,只毫无?反应地被他揽在怀中。
云咎皱起眉,掐着?她?腰身的手紧了些许,声音又冷下来:“能做的,我都已经?做了。你究竟想怎样?”
“你做了什么?”明?曜破罐子破摔般冲他笑了笑,“你将天露水布满神域,只为了囚禁我,让我永远回?不去北冥。你为天道做事?,不分是?非黑白便?处置了素晖,沾了满手的鲜血……还问我想怎样?”
她?垂下脸,依旧是?那张玻璃娃娃一般精致易碎的脸庞,却在此刻透出些许连云咎都看不透的漠然:“我真不明?白天道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这个世界的云咎也好,曾经?的凤凰煜初也罢,明?曜始终不明?白,纵有教养指点之恩,毕竟是?没有实体之物?,天道为何?偏偏能让他们如此俯首帖耳。
云咎的脸色在明?曜的诘问中越来越沉,简直称得上阴云密布,他依旧不发一言,明?曜却立刻感觉到了极端的危险。
她?挣扎了一下,试图将自己从那紧紧包裹着?的被褥中脱身,可下一刻,她?整个人便?被云咎掀翻在下,他伸手将她?作乱的身体镇压,气而生?笑,眼底笼着?浓浓的怒:“谁教你这些的?小玉?还是?其他神侍?”
明?曜像个蚕茧似的被他压着?,不甘示弱地大喊:“不是?谁跟我说的!我就是?知道!你被天道利用了!你们神族和妖族、魔族没有半分区别,无?非是?更有利用价值的傀儡而已!”
云咎闻言,脸上所有的神情似都散去了,他伸手堵住她?胡言乱语的嘴唇,大掌一路顺着?她?的脖颈下滑,重重一捏,明?曜顷刻失声!
他直起身,慢条斯理地将她?从薄被中扯出来,眸底冷郁而危险:“是?不是?我太惯着?你,竟将你纵得如此僭越?”
明?曜身上的裙装被一件件撕裂、扯落,凉意瞬间覆盖她?的皮肤,她?慌乱地将身后的长发扯过来盖住前胸,惊惧而不敢置信地望向云咎——他莫非是?要强迫她??是?为了天道?为了她?刚刚说的那几句话?
明?曜对云咎始终是?有信任的,她?坚信不管在哪个世界,云咎本质都是?一个正?直的人,哪怕被天道操控了,也绝不会做出过于恶劣之事?。
也是?因此,明?曜在得知了素晖在这个世界的下场之后,仍然试图去和云咎谈及天道。
再三地,她?总想找到一些缺口,将各个世界云咎拉出身为天道刀刃的境地。
可当她?赤|裸裸地被他囚困在身下时,明?曜整个人都陷入了失控般的恐慌和崩溃之中。
她?全身冰冷地缩在他身下,皮肤恍若被他那如有实质的目光一寸寸炙烤,她?试图躲避着?他的视线,却仿佛暴露在天光之下的小鼠,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空间。
明?曜最终忍无?可忍,颤抖着?双眸怫然望向他,眼底都因过于惊惧而含了泪。
云咎垂着?眸,衣冠楚楚地坦然与她?对视,最终才凉凉笑着?,随手扯过一件月白色外衣盖在少女的身上。
他捏着?她?的脸颊肉,玩弄着?小宠的力道,语气清冷凉薄:“天道俯视众生?,犹如你我方?才。明?曜,凭你这样的胆子,怎敢同我拿乔?”
话音落定?,却听“啪”地一声脆响,云咎的脸顺势偏侧,颊畔泛起陌生?而恼人的微痛。
明?曜半披着?他的外袍,一脸被欺负透了的模样,却握着?拳,将泛红的掌心收紧,她?死死盯着?他,良久后才道:“你再做这种事?,我会恨你。”
那声音很冷,带着?颤,却叫他听出很深的难过。
云咎心头忽然纠缠着?,生?出一些微妙的异样。
接下?来的几?天, 明曜都没有再见过这个世界的云咎。
她不确定自己这个来自其他世界的魂魄,是否已经令他察觉了?异样,可与其说是云咎因她的变化而生出了猜忌, 从而远离。
更多的……好像只是他单纯地在躲着她。
这种几?乎像是冷战的情景,令明曜心中生出了几分古怪——在?这个世界流连越久,她就越发无?法将其中的云咎, 当做天道布置捏造的傀儡。
可若要她被迫地接受,云咎就是一个在?不同世界中不问因由、滥造杀戮之辈, 好?像会使她更加痛苦。
明曜被困山中无?事可做。最初几?日,她还能平心静气地在?群山间四?处游荡, 试图在?这个世界的西崇山中, 寻找一些?可疑的细节。
可又过?了?几?日,当她惯常展开自己记录着过?去几?个玄霜境世界所有?疑点的纸张时,却愕然发觉, 其中将近一半的疑点——她竟想不起出处。
明曜白着脸,抬手用力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试图撇开那密密麻麻的刺痛, 寻找到?几?幕能够与之对?应的回忆。
然而却如大海捞针般茫无?头绪。
殿内空寂, 自小玉被剥去了?神侍之职后,越发无?人敢在?明曜身旁侍候, 云咎不来, 她便像是一片被遗落在?神殿中的枯叶,仿佛无?人问津才是应有?的常态。
明曜坐在?案前,怔怔望着那张涂满了?自己鬼画符的纸张, 终于在?漫长到?令人崩溃的寂然之中, 忍无?可忍地摔笔而去。
没人知道,在?明曜离开书室之后, 那笔墨凌乱的桌前,竟无?声地出现了?一个长身玉立、墨发白衣的人影。
云咎垂头盯着地上那支被明曜赌气丢掉的毛笔,俯身拾起,蘸了?墨,笔尖垂悬,许久后才在?宣纸上慎重地落下?了?几?行字。
竟是……将明曜写在?那纸上七零八落的文字,仔细而完整地默写了?出来!
不多时,云咎搁下?笔,神情淡漠地上下?审读了?一番。他俊眉微蹙,越往下?读,眸中便越发凝出些?许疑虑,却始终不发一言,只将那张宣纸叠起收好?,才循着明曜离开的方向而去。
作为神域主神,云咎本以为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在?山中寻到?明曜,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即便感知到?了?少女的所在?,他却仍是破费了?一番周折,才在?一处绿植成荫的山谷洞穴外找到?了?她。
彼时山中恰是日落,金黄的夕阳也使植被披上了?一层雾蒙蒙的光。
明曜坐在?洞穴外的巨石上,银发披散,月白的裙边和?嫩白的双足轻轻摆动。她细长的脖颈微垂,整个人都?显出一种有?些?萎靡的姿态,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一株柔软的铃兰。
少女手边散落着几?块外表拙朴的山石,云咎目光扫过?,却有?些?出乎意料地滞了?一下?——那些?石头虽然外表普通,内里却都?是有?一线灵气的。若是长期带在?身边用灵力温养,未尝不能孕育出灵智来。
明曜如今身上有?大部分的神力都?被天露水压制,云咎不太清楚她是如何从满山岩石中寻得的这些?。
若单纯只是随意捡的……那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一些?。
可接着,云咎便听到?明曜轻柔的声音低低传来,他隐了?身形过?去,不成想入耳的第一句,却是明曜在?喊他的名?字。
少女掌心合着一块石头,自言自语般轻声道:“云咎,这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又忘记了?很多的事情……或许这就是天道希望看到?的。我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个世界中忘却一切,或许是下?一次,或许就是这一次。”
“你也和?我一样在?玄霜境的不同世界中穿梭吗?”明曜喃喃道,“如果我被某个世界同化,你还能找得到?我吗?”
山谷无?人应答,明曜静静望着眼前那片熟悉的景色,脸上并没有?失落,只平静而疲惫地合上了?眼。
云咎隐在?阴暗处,目光落在?明曜身上,不自觉地与她一道难过?起来。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好?似想不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等了?片刻,云咎才绕过?山洞,走到?明曜面前缓缓显了?身。
他颀长的身躯遮蔽日光,落下?一片阴影,明曜回神睁眼,视线定定落在?他身上,第一个瞬间迸发出的亲昵欣喜,在?片刻后立即被警惕所取代。
云咎将少女身上的变化尽收眼底,他看着她缓缓紧绷的身体,背过?身,只冷声道:“跟我走。”
明曜站起身,没有?半点反抗,很乖顺地跟在?云咎身后走出了?山谷。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云咎步子迈得大,走得急了?会停下?来等她,他似是时刻留意着明曜在?后面的动向,却一直不曾回头,也不曾同她讲话?。
明曜跟在?他身后,翻山越岭地走到?一处小小的水泽旁,那湖水很浅,尚不能没过?一个人,仿佛只是一阵雷雨过?后的小池——明曜很确定,在?她原本的世界里,西崇山并没有?这个湖。
云咎抬手拭去明曜额角的汗水,对?上她望过?来的眼睛,薄唇微抿,迅速垂落。
他右手自虚空中一划,陡然之间,明曜感到?周身又被神力隔绝开了?一个空间。
云咎站在?她身旁,将不知何处取来的一条项链套在?明曜脖颈上,她低头一看——却是一把形似钥匙的玉佩。
在?项链挂上明曜脖颈的瞬间,周遭神力范围扩大至整片水泽,明曜只觉得眼前一花,恍惚中,似在?水面看见了?一个女人的倒影。
那女人云鬓高绾,面若皎月,秀目含情,姿态飘逸地半伏于水上,错眼一看,只觉得是水中荷花成了?精怪,婷婷袅袅地倚在?那。
可明曜极熟悉那人,不过?只是一眼,便立刻失声道:“素晖姐姐?!”
话?音落定,那水中的倒影抬头朝明曜直直望来,那双星眸中含了?几?分错愕,先是蹙着眉朝云咎看了?一眼,再又立刻落回了?明曜身上。
素晖打量着明曜的脸,水波微澜,她的目光似乎也跟着颤抖起来,片刻后,她抬手朝明曜招了?招:“来。”
明曜没有?过?多思索,立刻提起裙摆渡水而去。
在?她双足踩入水中的下?一瞬,周遭空间似被轻巧翻转,湖面之下?的空间几?乎成为了?现实——若明曜没有?一头撞在?素晖雾化的身体上。
素晖一边忙不迭地后退,一边试图去挽明曜的手臂,语气欣喜又忧愁:“小明?是你?真?的是你?!”
明曜一听到?她的声音,眼泪几?乎要涌出来了?,她喉咙一紧,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差点哭着喊出来:“我快记不得了?!素晖姐姐!我真?的快记不得之前的事情了?!”
素晖同样穿梭了?数个世界,何尝不理解明曜此刻的心情?她伸出手,似是想要将明曜拥入怀中,却无?奈已成残魂,只满眼怜惜地看着她:“明曜,不能忘。你一定要记得……你不属于玄霜境,只有?记得,我们才有?机会出去。”
明曜胡乱地抹着眼泪点头,好?容易平静下?来,她上下?打量素晖此刻的身体,才发现眼前这竟然只是一抹残魂。
明曜怔然道:“你如今……为何会变成这样?”
素晖无?奈地摇了?摇头:“进入玄霜境之后,我又被天道投入了?好?几?轮情劫,我猜想祂是想将我困在?情劫中,直到?我忘记原本世界所发生的一切,重新封神,为他所用。”
她伸手拉起衣袖,白皙如玉的小臂上,赫然留着一道被堕神之力灼伤的黑色伤疤,触目惊心——竟是“玄霜幻境”四?字。
明曜望着那伤疤,许久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倒是素晖放下?衣袖,无?所谓地笑了?笑,接着道:“可惜让祂失望了?。如你一样,我确实在?一次次情劫之后忘了?很多。但因为有?这道伤疤的提醒,我始终保持着清醒。”
“直到?来到?这个世界时……我已经成为堕神,并陷入了?云咎的追杀之中。”
明曜声音发涩:“所以你这样……是这个世界的云咎害的?”
素晖却纠正道:“是这个世界的云咎放过?了?我。”
明曜愕然:“什么?”
素晖对?明曜笑了?一下?:“云咎看到?我手臂上的疤痕,没有?过?多追问,却锁住了?我一道残魂。只要这道魂魄不散,我就不会继续穿梭去其他世界。并且他这样做,应当是瞒着天道行事的。”
素晖道:“即便不是原本那个世界的云咎,他依旧很聪明啊。我想……他应当是猜到?了?什么,才会将你带来见我。”
明曜没料到?这一点,沉默了?须臾才道:“素晖姐姐,你觉得……这个世界的云咎值得信任吗?我的意思是……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玄霜境各个世界的云咎……都?是天道捏造出来的怪物而已。”
素晖怔了?一霎,似乎想到?了?什么,望着明曜的目光越发怜惜:“你在?之前那几?个世界……都?经历了?什么啊。”
明曜垂下?手,从袖中摸出那张写满了?鬼画符的宣纸递给素晖。
素晖蹙着眉仔细辨认,越看越是惊愕,许久之后才喃喃道:“原来不是你……原来祂竟是将阵眼,押在?了?云咎身上。”
她抬眼望向明曜,正色道:“不是怪物……是云咎从一开始,就全部都?忘了?。在?玄霜境中,他成为了?天道的一部分。”
第116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 明曜只怔怔站在素晖残魂面前,看她双唇开合,面色凝重地?同自己讲了许多?, 却几乎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素晖见状,于心不忍地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 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就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吧。玄霜境中的各个世界都不同, 其中?所?承载的信息也着实真假难辨。明曜,你只管珍重自身, 若我?们之?后再有机会相见, 说?不定会有更多线索呢。”
素晖残魂安慰完明曜,自己也变得有些疲惫,连带着通身魂光都暗淡了几分。
明曜抿着唇静静看向她, 两人相见难得,她本该也向素晖说?些勉励之?语, 却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她垂着眼, 沉默着点了点头,兀自离去。
水泽边, 云咎负手等?了明曜许久, 见她终于出来,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先抬手隐去了水泽结界。
湖泊中?的倒影重归正?常, 素晖的身影消失, 取而代之?的,却是云咎和明曜那并肩而立的憧憧身影。
明曜沉默了片刻, 蹲下身,探手点了点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问他?道:“素晖姐姐的残魂,可以维持多?久不散?”
云咎道:“只要她在这片水泽结界之?中?,便?没那么容易散去。”
明曜点了点头,同来时?一样,跟着云咎的脚步离开。
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云咎便?也不问她和素晖讲了什么,两人之?间的气氛过?于压抑,明曜走在云咎身后,忍不住抬头,小?心翼翼地?将目光落到他?后肩。
耳畔,又响起素晖方才的声音。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天道囚人进入玄霜境并吞噬其力量,也是有一定限度的。不然凭祂对力量的渴求,恐怕早在我?堕神之?时?,便?会强行使用玄霜境将我?吞噬。”
“此次西崇山上发生之?事,必然引起天道忌惮,以防其阴谋泄露,祂才不得不得一下子强行将我?们一同囚入玄霜境。可光是将我?们囚入此间并不够——就像蟒吞象,吃得进,还得消化得了,不被?迫吐出来。”
“此事的关键,就在我?刚刚所?说?的阵眼身上。若将玄霜境看做一处普通的阵法空间,那其阵眼的作?用,就是维持整个空间的平衡。若某个世界出现了对天道不利的动荡,那阵眼便?会立刻生效,先行解决一切。”
在玄霜境的世界中?,所?谓“对天道不利的动荡”,要么是入境者?在玄霜境中?察觉到了天道的软肋,要么是有足以威胁到玄霜境平衡的力量即将出现。
在素晖看来,明曜穿梭的这几个世界,之?所?以会被?云咎以如此突兀的灭世执法终结,一是天道想借此暴虐不堪、血流成河之?景击溃明曜的精神,二?便?是在这些世界中?,一定出现了天道忌惮被?人察觉之?事。
而明曜却觉得……还有第三点。
几乎在每个世界被?毁灭之?时?……她都有涅槃重生的可能。
在那些被?云咎一箭穿心,被?神火化为飞灰的绝望散去后。若她仍存在于那个被?天道毁灭的世界里?,她一定有可能涅槃并继承煜初全?部的力量。
那种力量,是否足以威胁到玄霜境的平衡呢?
明曜一步步踩着云咎走过?的山道向前,垂着头,默默地?想:这个世界正?常来讲,并不会那么快结束……或许我?能……背着云咎偷偷尝试一下。
可此心念一出,身前的男人却仿佛觉察到什么般停下了脚步,他?回身望向他?,墨色的眼眸低垂,带着凉凉的疏离:“你在想什么?”
明曜瞬间停下脚步,她攥起拳,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云咎的问题。
云咎深深看了她一眼:“明曜,不管你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此刻你既已在我?身边,我?便?不会轻易放你离开。”
“所?以,莫生无望之?念。”
明曜与云咎相隔一丈有余,她仰头看着他?冷淡的眉眼,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抗辩。
那种依依无言的样子,却莫名使云咎的心脏空落落地?坠了下去。他?上前握住明曜的手腕,拉着她一路走回神殿,结界在二?人身后一层层铺开,天罗地?网,像是无处不在的浓雾。
寝殿宫门开合,云咎松开明曜的手腕,正?要离去时?,衣袖却被?明曜轻轻拉了一下,他?回头望向她,却见少女朝他?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来。
衣袖如流水般自明曜掌心滑落,她并没有挽留,仿佛只是不小?心触到了那一角布料。
云咎敛目转身,宫门随着他?的离去缓缓合拢,他?静静瞧着,心底却不知为何生出了隐约的不安。
宫门那头,明曜在案前缓缓坐下,等?了片刻,才从身后抽出一根尖长带刺的枝条。她抬起手臂,露出一段光洁的皮肤,深深吸气,将那枝条上的尖刺抵上了小?臂。
伴随着一瞬的刺痛,一串血珠从细小?的伤口间滚落,明曜伸指接住两滴,纤眉微蹙,抬手瞬间,在腕后两寸落下了两个字。
她的动作?很快也很稳,然而利刺划破皮肤所?带来的刺痛,还是令她后背都泌出了冷汗。
明曜咬着唇,用一旁备着的绢布包住伤口,捏起那根从山中?带回来树枝细细打量起来。
那枝上最长的尖刺也仅有半寸,若只是在臂上刺个字倒还算顺手,可要是想靠这小?刺自伤涅槃,恐怕是痴人说?梦了。
明曜在房中?走了一圈,不出所?料,房中?一切陈设都是精挑细选,几件易碎的摆件都被?施了术法,不仅落地?不碎,甚至连半点声响都没有。而普通瓷质茶具,甚至用完之?后便?立刻被?神侍收好,连过?手的机会寻不到。
明曜沉了一口气,将那树枝压在桌下,试图借力将其折断,她手腕伤口不深,但依旧疼得不好使劲,因此颇费了些功夫。
然正?在此时?,门外却忽地?又传来一阵不缓的脚步。明曜心头一紧,忍着腕上刺痛将那树枝抽出,勉强在纱帐被?掀开前一刻,将其藏到了床下。
“你……”明曜坐直身子,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将手藏于后背,小?小?喊了声,“云咎。”
云咎去而复返,心中?的不安却并没有因为重新看到明曜而消散。
他?皱着眉,看着明曜的眼神,简直像是看着一道无解的难题。
明曜紧张地?坐在榻上,努力摆出一副茫然而困倦的神情:“您还有什么事吗?我?困了。”
云咎移开目光,平静道:“我?已命人备水洗漱,今夜起我?宿你处。”
明曜闻言,心头大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那句“不可以”吞了回去。
“不许反对,”云咎看着她怔然而无措的神情,心情稍稍好了些,他?抬手摸了摸明曜的头,低声道,“不做什么,只是想陪陪你。”
准确来讲,他?这些天里?生出的那种……一旦看不见她就要心慌的毛病,或许更需要明曜来陪陪他?才对。
明曜闻言,知道自己这次是没法拒绝了,她有些无措地?咬了咬牙,勉强道:“我?不需要神侍服侍沐浴。”
云咎瞟了她一眼,低声道:“我?命她们在屏风外候着。”
明曜干巴巴地?道:“我?……也不需要太多?人候着……我?自己可以。”
云咎道:“听话。”
“我?不太习惯……”明曜强忍着触碰伤口的冲动,有些为难地?蹙了蹙眉,小?声嘟囔道,“洗个澡又不会跑。”
云咎挑起眉,似乎有些惊讶她说?这样的话,两人对视一眼,最后倒是云咎先笑起来,他?将手递到明曜面前将她拉起来,妥协般道:“好吧。”
明曜垂眼看了看他?的手,没去握,倒是自顾自地?下了床。
云咎微怔,目光扫过?明曜的衣袖,看不出什么端倪,却总觉得不对劲。
没有神侍隔着屏风侍候,虽然时?间用得久了一些,但明曜也勉强算是完成了洗漱沐浴,并没有被?人察觉到手臂上的伤痕。
等?到她重新回了寝殿,榻前层层垂帐已被?人放了下来。云咎坐在榻上看书,听到她的脚步,抬手掀帘朝她望来,他?似也刚刚结束沐浴,墨发微潮,了了几缕半挡着额前浅金色的神印,显得神圣而鲜活。
明曜盯着他?的前额,琥珀色的眼眸微动,俯身上榻,鬼使神差地?坐在云咎身旁,将他?那几缕湿发拨开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