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见霍善一接过那只黑耳朵的幼熊后它就憨态可掬地把脑袋往霍善怀里拱,而那只虎崽则开始对着霍善嗷嗷叫,他们顿时就不害怕了。
“我们能摸摸吗?它们凶不凶?”性格最外向的卫登追问道。
最年长的卫伉则有些忧虑:“你没有拔掉它们的牙齿和爪子?我看别人养这些大家伙都是要拔掉的。”
虽然老虎可怕,但是爱作死的人自古以来都不少,也有些达官贵人爱把猛兽养起来观赏。
最大的代表当然是皇室,上林苑便有不少兽园,里头豢养着各地上贡来的珍禽异兽。就连皇帝驾崩之后,也要杀几头这些他们生前爱赏玩的猛兽拿去陪葬,好叫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不至于寂寞。
至于那些想和猛兽亲近亲近,又怕自己受伤的家伙,那肯定是选择拔掉猛兽的爪牙让它们变得温顺可亲、无力伤人。
卫伉素来是最老成的,说话便没有多少少年人的天真活泼,提的建议也是以稳当为主。
虎崽听懂了卫伉的话,不由朝卫伉发出奶凶奶凶的怒叫。
都什么人啊!
一见面就要拔我好不容易长出来的牙!
霍善摸着虎崽的脑袋安抚了它两句,才对卫伉说道:“我不会放它们出去的,在我身边它们都很听话,不会咬人。”
卫伉听后也没再当恶人,只是总感觉霍小圆和霍小王都开始用凶凶的眼神看着他。
难道这一熊一虎真的听得懂他们说话?
霍小圆哼哼唧唧地窝在霍善怀里,没有奋起咬人的打算。
它知道它和霍小王想待在霍善身边,那就不能咬这些两只脚走路的家伙,偶尔还要适当地表现得聪明一点,这才能叫人知道它们不是一般的熊或一般的虎。
想到这里,霍小圆又一爪子拍在虎崽脑袋上。
只会凶有什么用!
傻虎一点都不聪明,可别连累我也被当傻熊!
虎崽委屈,虎崽捂着小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进了城,还没到家门口呢,刘彻就派人来喊他们进宫吃家宴。
在场大半都是能去赴家宴的成员,便陪着刘据这个太子一起回宫去。
刘彻许久没见霍善父子俩了,瞧见霍善便招呼他快到自己身边坐下。
霍善向来是不见外的,刘彻让他坐他就坐。坐过去后他还要和刘彻感慨,说他现在习惯坐高脚桌椅,这样坐着对腿不好,建议刘彻也换种坐法。
刘彻就喜欢霍善这份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态度,点着头说道:“你让人把图样给朕送一份,朕让少府做上一批放到未央宫那边去。”
霍善爽快答应。
时人的智慧是不可忽略的,长安这边的面食也已经发展得多种多样,霍善在席上尝了好几样宫廷庖厨琢磨出来的新吃食,不免胃口大开、大快朵颐。
这小子一边吃得老香,还一边要给人大讲自己的吃后感,表示这个好吃,真的好吃。
弄得刘彻都跟着多吃了不少。
以至于君臣几人吃饱喝足后开始绕着未央宫遛弯。
这次霍善他们回来,是要跟着刘彻一同去东巡的,刘彻的主要目的地是去泰山封禅。
可惜朝堂上每天都还在讨论封禅要怎么个封法,具体流程该怎么走,是要完全复原古代礼仪,还是要搞具有大汉特色封禅仪式?
朝廷养着这么多博士,一个能拿出详细章程的都没有!
从秦始皇到他们这会儿,这些博士依然毫无长进,刘彻提起他们来就想骂上几句。
而且也真的骂了。
霍善听到刘彻有这样的烦恼,马上呼叫封禅爱好者孔丘,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标准流程可以给刘彻参考。
看到没有,复原周礼的机会就在眼前!
孔丘:?????
本来还挺心动的,听你这么一鼓吹忽然就不那么想拿出来了。
孔丘确实对泰山情有独钟,在他心里泰山是非常神圣的,有事没事他就爱去登泰山。
根据后人记载,孔丘曾经在泰山访得七十多次封禅遗迹,反复对比它们的异同之处,想以此想象出历代圣王封禅时到底是何等光景。
所以说孔丘确实是封禅专家,对这项仅能由天子举行的活动了解甚深。
据传孔子临死前几天还拄杖在自家大门口边遛弯边唱了这么一首歌:“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
意思大概是这样的:泰山要塌了,梁木要垮了,哲人要死咯!
这哲人讲的自然是他自己。
可见自古以来有大学问大成就的人,大抵都对自己极其满意。而在这个自恋的家伙心里,泰山又是所有山里面最具意义的,要不怎么临死前都要编进歌里去!
问这样一位泰山爱好者怎么封禅,那可真是问对人了。
孔丘说让他先整理整理,回头给他发。
要是霍善有空的话,可以过去他那边实地考察一番,他虽然已经老了,但还是可以带霍善去登山。
很明显,一提到泰山孔丘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大有要把自家宝贝介绍给所有人的劲头。
霍善和孔丘约定好了,麻溜转头跟刘彻说道:“我认得的那位丘先生对封禅仪式有点心得,我可以帮您去问问他!”
刘彻挑了挑眉,乐呵呵说道:“也好,你去问吧,到时候看是你给的章程好,还是那些博士拟的章程好。”
第296章
霍善当晚就去找孔丘玩耍, 因为孔丘不是特别热衷于喊他过去的缘故,霍善都没怎么到过孔丘那边玩耍。
人都是有偏好的,这次要不要霍善和他聊到了泰山,孔丘估计都不会这么热情。
可见跟人聊天还是要投其所好才好!
霍善跟着孔丘一露脸, 就受到了孔丘门徒的欢迎。
他此前也来过几次, 和孔丘门徒们讨论了不少吃吃喝喝上的事,还撺掇他们合力帮孔丘造了个水磨坊, 水车吱吱呀呀地转悠着, 便能为孔丘磨出些白面来。
孔丘可是追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 对于饮食要求比较高,要不也不会顺利活成他们家最长寿的那个。对于学生们的心意, 孔丘没什么不接受的。
正值大好的春日, 门徒们给孔丘准备了春饼, 各自带来了适合卷饼的材料, 一群人围坐在一起享用着独属于春日的美味。
一会是要去登泰山的,大家都得吃饱了才有力气登高望远。
霍善也坐下愉快地拿着薄薄的山东烙饼卷各种馅料, 还给端木赐他们讲起煎饼卷大葱的由来,据说薄薄的饼就像纸, 而青白的大葱就像是笔, 最适合他们这些读书人吃了!
端木赐,字子贡,是春秋时期著名商人。孔丘时常对着学生们感慨,我家颜回这品行、这学识, 结果穷得吃不上饭;端木赐这家伙整天出去投机倒把, 居然赚得盆满钵满, 老天不公平啊!
不过端木赐确实是个脑子很灵活的人,《论语》里头就经常有“子贡问曰”这类句子, 当一个人擅于发现问题还积极请教师友,他的成就便注定不会太差。
这类学生也是最得老师喜爱的,孔丘虽然看不惯端木赐整天和那些臭钱打交道,经常找由头敲打端木赐,对他却也十分看重,认为他是个有益于国家有益于天下的瑚琏之才。
端木赐也能感受到老师对他的关爱,不仅在孔子生前积极地出钱出力供养,孔子死后他还在坟边结庐而居整整六年才离开。
造纸的事就是端木赐去忙活的,现在孔子门徒都已经能用上纸张,端木赐手头的“几个臭钱”自然更多了,这次泰山之行就是他一手张罗的。
看着老师一天天老去,端木赐过来看望他的次数都增加了,生怕少来几次就见不到了。
幸而现在有霍善在,端木赐倒是安心了不少。
虽不知道老师期待的好世道会不会有到来的一天,但只要他们老师还在世一天,他们心中就还有那么一个方向。要是老师不在了,他们这些同门恐怕也会就此四散开去,再也没什么“孔门”。
今天陪着孔丘一起去登泰山的还有子路和颜回,还有孔门著名杠精宰予。
子路只比孔丘小九岁,也已经是年近半百的人了,不过他腰杆笔直,体格健壮,眼睛依然像鹰隼一样锐利,明显能看出他是什么样的性格。
颜回和宰予年纪相近,都只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两人的性格却截然相反。
颜回属于性格温和、说话谦恭、成绩还特别好的那类学生,最得孔子喜爱,听到颜回早逝的消息后直接痛哭说“天要亡我(天丧予)”;宰予就完全不同了,他是孔子嘴里的“朽木”“粪土之墙”,天天大白天睡觉,不睡觉就跟你抬杠。
偏偏这宰予也混得比颜回好,经常连鲁国一把手都和他聊政事。
有次鲁哀公找宰予问社神的牌位用什么材料好,宰予回答麻溜说:“夏代用松木,殷代用柏木,你猜周王朝用啥来着?用的是栗木,意思是要让天下民众战栗,从此老老实实生活,安安分分做事!”
这就是当众对周王朝指指点点了。
孔丘这个周礼拥戴者得知这件事后憋了半天,只能憋出一句: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他能说什么,他说不了啊,周王朝这材料确实选的不地道,所以只能来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看看人家,不管是师生互夸还是师生抬杠,都能抬出新成语来!
既往不咎这词乍一看谁知道它说的是周王朝用栗子树祭祀土地神!
霍善和宰予倒是挺聊得来,他爱听宰予给他讲点孔门八卦,宰予也爱听他和苏轼等人的在线锐评。
唯有前头的孔丘和颜回他们听得脸色变来变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宰予你个混账说别人小话能不能小声点,我们离得又不远,都在听着呢!
霍善一点都不知道孔丘本人的心情,还叮嘱宰予得空了记得多多著书,八卦这东西吧,你自己不写,别人就帮你编啦,局势对你很不利!
快多想想你老师还骂过谁,把他们通通记下来分担火力!
不然的话,你知道你以后会成为朽木代言人吗?
宰予:。
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
这就回去写一本孔门八卦实录,回头托“不受命而货殖(不听话跑去赚几个臭钱)”的端木赐给印出来。同是天涯挨骂人,端木赐应该也愿意鼎力相助的吧!
眼看霍善再嘚啵嘚啵下去,孔门名誉估计要毁于一旦,脾气最好的颜回露出和善的微笑,力邀霍善跟自己走在一块。
说是想起首歌儿想教霍善唱。
霍善对孔门的音乐课还是很感兴趣的,屁颠屁颠跑到颜回身边跟他学新歌。
于是一行人便边教霍善唱着春秋时期流行的歌儿边登泰山。
别看孔丘年纪不小了,不仅唱起歌来中气十足,登起泰山来也脸不红气不喘,那叫一个健步如飞。
就数少年时期就爱大白天睡大觉的宰予体力最差,走上一段路就要求大伙歇一歇,喝着后头那些新门徒背上来的水缓口气。
孔子号称弟子三千,那肯定是每个时期都会有新人慕名来求学。
遇到端木赐他们回来看望老师,这些新门徒就得鞍前马后地跟着,争取能得到孔子的喜爱以及同门前辈们的提携。
要知道除了颜回这个始终穷得揭不开锅的得意门徒外,孔丘其他学生可是遍布政商各界的!
所以这些孔门新徒干起活来没有半句怨言,完全做到了孔子说的“孝顺长辈不仅要卖力干活还得始终保持好脸色”。
要是搁在平时,孔丘就得批评批评宰予了,幸而今天他带霍善来泰山不只是为了登山,是以宰予喊停的时候他便带着霍善在周围到处转悠,给他讲附近某个坑以前曾经可能拿来做什么、远处那块大石头曾经又有什么样的象征意义,霍善听得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下来了。
回头就手绘一张钜细靡遗的泰山舆图把每个重要象征点都记录下来,震惊一下那些没有见识过真实周礼的大汉周礼专家!
没机会见识真实周礼、每次被戳穿周礼梦时只能干巴巴表示“既往不咎”的春秋周礼专家孔丘:“……”
总感觉这小子在骂自己。
所以他为什么要帮这小子去震慑后世儒家子弟?
大概是经常被董仲舒说“你懂什么孔子”导致的逆反心理。
孔丘道:“要是你没争赢怎么办?”
霍善心态极稳:“我一墨家子弟,没吵赢对我有什么影响?按照我们墨家的理念,直接连奏乐都不搞了!”
没错,春秋儒家和大汉儒家可能会吵到时候要演奏什么曲目,他们战国墨家肯定是一脚踢翻桌子表示“这有什么好吵的,音乐这玩意对提高生产力毫无用处,我的建议是直接取消演奏”。
孔丘:“……”
果然,人无欲则刚,这小子去跟人吵架,郁闷的肯定是别人。
因为这家伙纯粹就是去凑热闹的,无论吵输吵赢难受的绝对是其他人!
像他这个第一手资料提供者就会难受。
因为要一路寻访封禅遗迹,一行人从山脚走到山顶都已经是傍晚了。
霍善在泰山顶上看着又大又圆的落日缓缓往天边落下去,不由给孔丘他们背起应景的诗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这又是著名党争受害者(小炮灰)李商隐的诗了。
一个人的诗文大多带点他本人生平经历以及时代背景的痕迹,比如李商隐这诗明面上感慨的是眼前的落日,实际上是感慨自己的人生以及整个大唐的未来。
到他们这会儿都已经是晚唐了,即使李商隐没见真正见到这个庞大帝国的日暮,却也隐隐感受到时代正在往难以挽回的方向发展。
孔丘咂摸着霍善这两句话,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与霍善一同眺望着远处染红了满天云霞的落日。
是啊,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他没有机会见识鼎盛时期的周王朝,却看到了它即将到来的陨落。
听霍善他们说,大周国祚足有八百年,听起来那么地长久。
只可惜他们生在礼崩乐坏的春秋末年,没机会见识那以礼乐治天下的好时代。
有时候孔丘也会想,那样的时代真的存在过吗?只是他无法把这个疑问与任何人言说,因为他怕自己构建的美好愿景彻底崩塌。
好日子肯定也曾有过的,只是不一定如他想的那般好而已。
后世也没有他想象中的圣王出现,听闻距此不远的大野泽后来变成了梁山泊,不少人在那边落草为寇,后世还据此写出一本《水浒传》,从此世人便把落草为寇称为“逼上梁山”。
若非那时的世道同样礼崩乐坏,又怎么会有人放着好好的良民不当跑去当贼寇?
孔丘长长地叹息一声。
道之不行,道之不行啊!
第二天, 霍善就在孔丘家种花生,这是他在阿印那边新得来的。
袁枚得知他不想剃头去他们那边玩耍,就建议他可以穿成小道士的模样。作为道医在他们那边活动,因着霍善这位小神医已经挺有名的了, 袁枚很轻松就给他运作了一个正儿八经的道医身份。
哪家道观不喜欢这种天上掉下来馅饼?何况还有袁枚这个知交满金陵的当朝名士在, 一切都十分顺理成章。霍善知道乾隆一朝能刷出不少新鲜事物,便也时不时过去遛个弯。
最近他新得了这个花生, 可不就顺手给孔丘给种上了。
孔丘不太理解霍善对种地的热忱, 最终只能归结于他们墨家都是这个德性。
霍善把花生种子埋下去, 抬头看见孔丘在边上瞅着自己,便问道:“你也想一起种吗?”
他说着还左看右看, 想瞅瞅人家孔丘家里还有没有可以开垦的园圃。
察觉了霍善的意图, 孔丘严肃正经的脸不由得抽了抽, 摇着头道:“你自己种着玩就好。”
霍善点头如捣蒜:“《论语》里说你四体不勤, 五谷不分,你肯定不会种地。”
孔丘:“……”
孔丘道:“我年少时也做过许多苦活, 不至于五谷不分。”
他只是有感于人生苦短,希望学生们能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而已。
一个人每年耕那么几亩地, 长出那么点儿粮食养活一家老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都不能停歇,因为一旦停下来便要饿肚子。
这些人固然勤勤恳恳地通过自己的耕作与劳役维持着国家的正常运转, 可对于他们本身而言, 这样的生活和没有灵智的牲畜有什么区别呢?
若是他们自己无知无觉也就罢了, 只管叫他们安然自乐便好。可若是他们已经读书明礼,便该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像经验丰富的老农了解农时, 知道什么时候该播种、什么时候该施肥、什么时候该收割,他们地里的收成便比年轻人的好。
假如真正有学问、有才干的人去当了当地的官员,必然会把握当地的情况,广派啬夫督促各家各户依时令耕作。
只要这个工作落实到位,不仅老农收成依旧好,没经验的年轻农夫也能过个丰收年。
这难道不比盯着自家地里那点儿粮食强吗?
所以在樊迟来问孔丘怎么种地之后,孔丘就摇着头说他是“小人哉”。
尤其是世道昏昧的时候,许多贤者都隐遁避世去了,他们才愈加要去争取出仕。
哪怕不为施展胸中抱负,也要争取别让庸人、恶人把那些影响力大的位置全给占了。
既然一个好的官员能叫当地安居乐业,一个不好的官员当然也能叫当地民不聊生。
如果所有能人志士都灰心失望不去争取,那高兴的会是谁呢?
即便周游列国屡屡碰壁,孔丘也从没放弃过这一想法,并且也鼓励所有学生都去谋求诸侯任用。
霍善听了孔丘的话,认真点点头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
孔丘的想法,李白的想法,还有苏轼他们的想法,霍善有许多都不太懂。据说有次子路和人聊天,旁人问他老师是谁,子路说是孔丘,对方恍然了悟:就是那个“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人对吧?
霍善最初不太明白,心里疑惑得很:明知道做不到,为什么还要去做呢?
听了孔丘的话,霍善便隐隐有点了解了。
大抵是因为孔丘觉得要是你不去做、我也不去做,世道只会越来越坏吧。
霍善勤勤恳恳祸害孔丘园圃的时候,远在大秦的扶苏正在整理年度报告内容,准备去给嬴政汇报一整年的工作。他翻到一份汇总内容时,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了很久。
上头写着过去一年,他那鲜少住在咸阳的弟弟阿善每次都及时抵达一些出现时疫的地方,亲自为患了时疫的患者诊治与备药。每次他出现以后,当地都会民心大定,很快便合力解决那来势汹汹的瘟疫。
扶苏看得既动容又心疼,想到霍善刚到咸阳那会儿也才四岁大,还是他可以轻松抱起来的年纪,如今虽然稍长了几岁,不再爱让人抱了,却也还是个半大小孩。别家孩子这个年纪还在快活玩耍,他们家阿善却常年到处忙活。
与霍善相处了这么久,扶苏自也知晓霍善身上有些神异之处。
自从霍善出现以后,嬴政再也不信那些荒唐的方士了,平日里也不再那么喜怒难测(唯一比较强势的一次还是命人印刷《始皇药典》《始皇经方》之类的书籍刊行全国)。
若霍善只是个寻常孩子,断不能叫他们父皇有这么大的转变。
只是再怎么神异,也是他才那么大一点的弟弟。
他明明可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总是往最危险的地方去,从来不在咸阳停留太久。
扶苏有些坐不住了,直接拿着这份奏疏去找嬴政。
嬴政正在那里靠着凭几闭目养神,也不知在想什么(实际上是在跟李世民他们交流各自的项目进展,争取做到及时互通有无)。
听人说扶苏来了,嬴政也没让扶苏等太久,很快便结束了这次小会议,瞅着扶苏问道:“有事?”
扶苏心里又生出种熟悉的感觉来,现在他总觉得他父皇是把他当干活工具。
比如眼前他父皇眼神里的意思明显是“你最好有事”。
扶苏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自然不会再为“父皇到底爱不爱我”这种事纠结。
他把霍善到处解决时疫的事与嬴政讲了,马上就是岁首了,该是一家团聚的时候,是不是可以让霍善回来一起庆贺新岁。
嬴政道:“那么多弟弟妹妹还不够你团聚的?”
扶苏哽住。
那怎么能一样。
别的弟弟妹妹都不怎么亲近他,唯有霍善虽然有时候说话挺戳人痛处的,但小时候还很愿意让他抱的来着。
嬴政说道:“再说吧。”
霍善去解决时疫的事嬴政当然很清楚,也正是因为知道霍善最近忙着这事儿,嬴政才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等扶苏一脸失望地离开后,嬴政才找上霍善,给霍善发了扶苏刚才那失落的背影,对霍善打出真情牌:“你兄长想你了。”
众人:?????
好你个嬴政,还来这一手是吧。
霍善哪里知道在扶苏这个便宜兄长眼里,他俨然已经成为了为大秦无私奉献的绝世好弟弟?
听嬴政转述说扶苏想喊他去庆贺新年,霍善也没有太抗拒,让嬴政到时候提前喊他一声就好。
李世民等人:看来打感情牌虽然可耻但是很有用,下次也要找个人想想他。
他们倒也不全是图霍善给他们带点什么好东西,毕竟他们很多正在进行的项目都已经共享了,自己卯足劲提高那什么……生产力才是真的,霍善别的馈赠都只锦上添花而已。
就是看嬴政把霍善忽悠过去了,他们就总觉得自己好像亏大了,怎么都得把霍善哄来这边待几天。
霍善在孔丘这边待满三天,快乐地给他屋前屋后都种满了花生以及各类瓜果,顺便给左邻右里以及有空过来找他玩的孔门弟子瞧瞧他们的身体状况,也算是过得相当充实。
三日之期一满,霍善看了看结算页面,春秋这边没什么新鲜作物可提供,不过给奖池增加的新奖品却是挺有意思的,叫做【直哉如矢】。
这讲的是一个叫史鱼的人,孔子对他的点评是:“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
根据汉初八卦写手韩婴写的《韩诗外传》记载,史鱼也是个狠人。
他觉得当时的国君卫灵公宠幸弥子瑕,不重用贤人蘧伯玉等人,于是临死前让他儿子把他的尸体随便摆哪个屋子里,千万别摆到正堂去,国君问起就对他说“我推荐的人你不用,我弹劾的人你又不疏远,我有什么资格治丧正堂”。
没错,他狠起来连自己的尸体都不放过,后世称他这个行为是“尸谏”。
要不孔子怎么说他“直哉,如矢”。
值得一提的是,这弥子瑕和卫灵公就是传说中的分桃故事主人翁。
这也是《韩诗外传》里记录的八卦,说是弥子瑕吃到个很甜的桃子,分了一半给卫灵公尝尝,卫灵公感动不已:“弥子瑕多爱我啊!”
到史鱼去世这会儿,弥子瑕已经不那么年轻了,卫灵公想想史鱼的尸体还杵在那,再想想自己好像也已经没那么喜欢弥子瑕,当即表示“弥子瑕居然让我吃他吃剩的桃子”,找个由头把弥子瑕给撵走了,让史鱼他儿子好好给他爹治丧。
所以【直哉如矢】这个一次性技能道具的用处是,使用者在道具使用期间将会无惧无畏地死谏到底,而且就算你已经变成尸体,也可以像利箭一样劝谏成功!
霍善:?????
怎么整天给这种一看就不能用的道具?
还生效期间无惧无畏,看起来用了它的人估计活不到它失效吧!
谁爱变尸体谁变去!
第298章
霍善把这个新道具的介绍发到交流群供群友共享, 并表示有人需要用的话以后可以找自己。
于是他收获了整齐划一的“不需要”回复,堪比工作群里连片的“收到”。
孔丘:“……”
孔丘夸人也是有偏好的,史鱼不惜用尸谏也要举荐的人才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知己好友蘧伯玉。
孔丘周游列国途径卫国好几次都借宿在蘧伯玉家, 得到了蘧伯玉的礼遇。
他赞史鱼是“直哉如矢”, 赞璩伯玉却是如果国家有道他就出仕,如果国家无道他就“卷而怀之”, 颇有用行舍藏的君子之风!
孔丘也觉得这个一次性技能道具出得挺离谱, 但凡出个【卷而怀之】呢?
这词儿的意思是当国君昏庸无道、根本不爱搭理你的时候, 你在那里苦苦等待任用也是白费功夫,不如把自己的理想和才华卷吧卷吧揣怀里带走, 去找能够欣赏你、任用你的人。
李白他们说不准用得上。
不过对于后世生于大一统王朝的人来说, 估计是没有另择明主的机会了, 不像他们春秋战国这会儿可以来个周游列国、到处求职。
从《论语》到《孟子》, 那可都是一篇篇辛酸的求职记录,他们一次次满怀希望地出发, 又一次次满怀失望地离开,终究没有找到能够实现他们政治理想的“圣王”。
唉!也不知是李白他们这样没得选择好, 还是他们这样有得选却始终选不对好。
大抵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心酸,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失落吧。
兴许当真只有真正的君子,才能做到潇潇洒洒地“卷而怀之”。
霍善听了孔丘的介绍,也觉得【卷而怀之】可能更有用。不过人家李白当了一年多的官就被赐金放还了,可见不用这个技能也可以轻松跑路。
苏轼和杜甫更不用说了, 每次都能凭本事得罪所有同僚。
看看苏轼, 直接提供了【祸从口出】技能, 感觉还怪好用的。
杜甫这厮也不遑多让,他后来跑去投奔别人, 还能在人家的酒宴上发酒疯说“当年你爹如何如何,他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子”,光凭这件事就足以知道他的职场关系会多么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