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飞升后还要回来收债这件事—— by三水小草
三水小草  发于:2024年05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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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女孩儿看起来可怜巴巴的,鹅梗了梗脖子,硬生生把气给咽了回去。
哼,本鹅打星海怪物、杀域外邪魔,揍的也是那些“嘎”,才不会对这么个小东西动翅膀。
“鹅才不是被四喜骑,鹅是被四喜抱上去的,你去告诉别人,名字不对,改掉!”
春芽试探着看那只巴拉巴拉说话的鹅,她小心翼翼地说:
“可、可我太婆婆说,娘娘是骑……”
“没有!”鹅坚决否定,小眼睛瞪得滚圆,“鹅是被四喜抱上去的,是鹅骑四喜!要不你们就叫鹅骑娘娘!”
骑鹅娘娘怎么能叫鹅骑娘娘?!
春芽急了,也不怕这只又大又凶又会说话的鹅了,她腾的站起来:“明明就是娘娘骑鹅!”
“才不是!谁看见了?!神界的神君都看见是四喜抱着我!”
“我太婆婆的太太太太太婆婆看见的!”春芽掰着手指开始算,“传到我姨姨都已经九代人了!我太太太太太太婆婆告诉我太太太太太婆婆……”
“是四喜抱着我!”
“是骑鹅娘娘!”
武桂心本以为是自己的侄女跟别的小孩儿吵起来了,皱着眉从后门大步走进了正殿:
“武春芽,你胆子不小,敢在正殿跟人……”
跟……鹅?
鹅站在供桌上,双翅插着肚子。
穿着大袍子的女人呆愣愣的,鹅用翅膀指着她:
“名字,改!四喜不是骑鹅娘娘!是鹅骑娘娘!”
“我的娘呀!你真的是秦娘子骑过的鹅!”武桂心捂着胸口退了好几步,“我我我去喊我娘过来……”
“不准去!”气死鹅了!这些人怎么回事?乱起名字还不听鹅说话!
都怪四喜!她想不出名字,把鹅留在这让鹅自己想名字!
猫耳山深处,秦四喜摸了摸鼻子,在她的面前有一棵枝叶繁茂的藤蔓,树藤虬结在一起,不曾依附附近的任何乔木。
“知道这藤是文柳留下的,你飞升之后,你的那些活着的同伴每隔几个月就会上来看看,过了几十年,他们都轮回转世去了,就剩武素琴的后人一直来照看她。”
宋霜背着手站在了离藤蔓几丈远的地方。
“像我们这样的阴差身带鬼气戾气,不敢随意靠近这样的灵树。”
不然灵树引来了恶鬼变鬼树,她们跳冥河都不够赎罪的。
大概是因为要过年了,藤上还被人系了几根红色的绸条,藤前还摆了一个还没彻底枯萎的花环。
秦四喜摸了摸绸条,又摸了摸花环,才笑着说:
“我从前真不知道,小武娘子是这么一个妥帖人。”
何止妥帖?
根本是决绝。
一个和秦四喜不过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镖局二娘子,亲眼看见了秦四喜飞升。
不久后,她就带着自己全部的家业和嫁妆在山海镇安了家。
替秦四喜修庙,替她查生平著书,夫家不许,她就跟夫君和离,带着改了姓的女儿一起,几乎走遍了秦四喜生前去过的地方。
莽撞娇憨的少女一日日变得比从前更稳当妥帖。
宋霜还记得秦四喜飞升十年后,她见到的武素琴,一颦一笑,穿衣打扮,都让人疑心过往那个神采飞扬的女子还在人间,在武素琴的身上。
她没有模仿她。
她只是记得她,如她还活着的那般记得她。
这些,宋霜在来的路上都跟秦四喜说了。
世上没有人能比活了五百年的秦四喜更懂得“守”这个字有多难,她飞升二百多年,武家守了二百多年,其中的艰辛不比她活得五百年少多少。
至少,整整五百年里,她主要守住自己的心就够了。
“她还像从前那般容易生气么?”
“自你去后,我只知道她有一次气得极狠,她原本并不懂祭祀之事,就从海神庙请了个庙祝,结果那个庙祝说你成过婚,应该把你的夫婿都造像摆出来,还应该写你是褚秦氏。武素琴回来的时候,庙里多了三尊男子的雕像。”
秦四喜转头看向宋霜:
“这个庙祝很有胆量啊。”
宋霜木着脸:“武素琴那年已经六十七了,提刀砍那个庙祝,从山海镇一直砍到了明城,那个庙祝摔断了一条腿一条手臂,掉了半口牙,后背挨了两刀。”
秦四喜:“……真不愧是小武娘子,现在的武家就是小武娘子的后人?”
“算是吧,传到第三代的时候,当家的武轻蝶生了个儿子,那人不肯留在山海镇,武轻蝶就收养了三个女儿,正好乱世,孤儿多得是,她将三个女儿教得一条心,后来她儿子从军回来也没有建功立业,还伤了手,想起了自己亲娘的产业,还想要插手,武轻蝶也不让。”
宋霜看见秦四喜拿了一条金色和绿色的绸带系在了藤上,心里默默记下,又说:
“那后来武家女儿也不执着于招婿了,对外就说自己供奉了你不谈婚事,多收养几个女儿反倒更省心。现在的主祭是武粉桃,她两个女儿都是收养的,武桂心今年二十一,已经准备继承衣钵,武桂玉招赘了一个男人,生了两个女儿。”
倒是挺潇洒的路子,秦四喜仰头想了想,又摸了摸藤蔓:
“你看,凡人女子都不执著自己的骨血,你是不是又想骂绿腰了?”
藤蔓无声,一阵清风吹过,秦四喜的脸色带着淡淡的笑。
“武家的女儿一直在照顾你,你就在这里安心长大。”
她下意识想要拿出那个红色的鬼面具,却感受到了巨大的滞阻。
“本来想让你看看你给我的面具,拿不出来,那算了。”
她又问宋霜:“武家人这般对我,我该如何回报呢?”
宋霜看着她:“无妨,阎君有旨,她们的善念因果,地府替你担下了,也是谢你治水五百年,让此界黄泉不像从前那般艰难。”
秦四喜垂着眼,轻声道谢。
说话时,她的指间多了一根白色的鹅毛。
这是鹅之前给她让她给它改匾额的“报酬”。
两根手指捏着羽毛,她的语气如同一片叶子落在地上那么轻:
“独立兮于山之上,静云流水清风。”
随着她第一句话,整座猫耳山好像彻底静了下来。
鹅毛一点点裂成碎光,落在了藤蔓之下的土地。
“汇灵兮于九天下,朝暮岁月长年。”
山风中阴气乍起,有桀桀怪笑声忽隐忽现。
“竟敢在此点灵?此乃凡人境禁绝灵气之地,你可知你这般触犯……”
两只长角鬼魅突兀出现,手中都举着白骨所制的武器。
女子扶着树站在那儿,只说了一个字。
“滚。”
轻轻的一个字却像是平地乍起的雷音,刹那间,似乎有山动海摇,可等宋霜回过神,却发现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风照旧,云照旧。
两个长角的鬼魅仿佛从来未曾出现。
“黄泉这般待我,宋阴差这般待我……武家的女儿也好,那些一直惦记我的旧友也好,我总得谢过。”
秦四喜笑着看她:
“一个神想要杀几千只极恶厉鬼还是挺容易的。”
她摆摆手,仿佛此事不值一提。
宋阴差的脸却仿佛更青了:
“几千只厉鬼还没造册就没了,没过转轮殿,没过孽镜台……我等阴差是轻松了,只怕判官大人会自己变成厉鬼。”

第49章 祭神
猫耳山,顾名思义,是一座远看很像猫两只耳朵的山,从山海镇往上走会一直走到东边的猫耳朵上,文柳留下的藤枝被秦四喜埋在了西边猫耳朵的耳朵根儿上,就算这只猫耳朵真的会动,那也是一个很稳当的地方。
随着秦四喜将灵气散入土中,被点灵的藤蔓在这样的冬日里舒展枝条,生出新叶,一根小小的藤慢慢地从小杈里生出来,一点点,勾住了秦四喜的手指。
看着那根细瘦伶仃的的小藤,秦四喜笑了:
“藤妖文柳也会跟人这般撒娇?要是你现在醒着是不是能气得把自己的藤都砍了?”
那根细小小的藤还是很努力伸展着,试图在她的手指上打一个环。
秦四喜一直看着它的动作。
天上白云流转。
远处溪水叮咚。
今日实在有个好天气。
就在那个环要结成的时候,秦四喜拉住了那根小小的藤。
“不用了,天生天长的妖怪,跟我这个早就飞升的神扯上关系可不是好事。”
脑海中想起有一双金色眼睛的文柳仰躺在树上,翘着藤蔓组成的脚说:“要不是那些修道的太不是东西,我这般大妖早就不知道去哪里逍遥自在去了,哪会这么东奔西跑。”
秦四喜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
她的手指轻柔又坚决,一点点地把那根藤拉开。
“你就留在这,逍遥自在。”
说完,她的手一转,仿佛是招来了一阵风。
当了几百年阴差的宋霜忽然感受到了一股玄妙之力,和刚刚秦四喜一招击杀无数厉鬼时候还不一样。
她看不见一根已经存在了数百年的金线被这股风扯断了。
但是她能看见秦四喜周身之势和之前不同。
“秦绿柳,你又干什么了?”
“我能干得了什么,区区一个下凡吃吃喝喝的神嘛。”秦四喜转身对着她笑,在她身后,那根细小的藤在风中晃了晃,仿佛是想找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该找什么。
宋霜直觉不对,却被秦四喜一把揽住了肩膀。
“走吧,把鹅单独留在庙里,我还真怕它想不出新名字能把庙拆了。”
面色青黑的阴差刚想说什么,却听秦四喜悠悠一叹:
“从前你怕我染了鬼气生病,总是站得离我一丈远,现在可算是不用担心了。”
说完,秦四喜捏了下宋霜干瘦的肩膀。
暖融融的热度自肩头传来,宋霜想说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我不知你为何会在飞升几百年后就回来,若是有什么放不下的,尽可告诉我,就算我一个阴差力有不逮,还有其他人……你从前和他们是一同挖坑一同抬石的,就算现在神鬼两道,也没有对你袖手旁观之理。”
“我晓得的,宋阴差,你就安心吧,我什么时候是一个人扛着事儿不说的闷性子了?”
宋霜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女子,她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已经鬓生白发,眼角生纹。
她们都知道,这是山鬼绿腰赠予她的长生终于要到尽头。
如今的秦绿柳黑发如云,容光焕发,看着只有二十岁上下,比宋霜当年刚认识她的时候还要更显得年轻。
“我竟不知道你不是那等自己扛着事儿不说的性子。”
青黑面颊的鬼差板着脸,眼瞳乌黑,看着很有些吓人。
秦四喜却只是揽着她嘿嘿笑。
还没走到山下,秦四喜就听到了一阵嘈杂声,锣鼓开道,胡琴、曲笛鸣奏,她乐了:
“今日还是祭我对吧?这就开始了?”
“是。”宋霜点点头,“鹅是不是还留在了庙里?”
“没事儿,我给它……”秦四喜眯了眯眼睛,突然愣了下,“宋阴差,武家女儿是不是曾经向我祈过神力?”
宋霜木着脸想了想:
“一百多年前有乱兵路过山海镇,武轻蝶让镇民都跑到了山上的娘娘庙躲避,乱兵对娘娘庙视而不见,那时,黄泉曾感受到了神力。”
“哦。”秦四喜眨了眨眼睛,“与其说是神力,不如说是这座庙中汇聚的念力……有这个娘娘庙的念力在,只怕那些信奉我的人都会看见鹅。”
她话音刚落,就哽在了那儿。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大红色的神轿上抬着泥塑神像和……一只肥鹅。
胖乎乎的屁股坐在轿子上,鹅仰着头,梗着脖子,道旁的众人对它顶礼膜拜。
怎么说呢,虽然鹅看似很高傲矜持,但是那双黑黢黢的小眼睛里全是得意,秦四喜隔着几里地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神鹅好威风啊!”
哼,这有什么威风的?不就是胸前挂了朵红花么?
鹅扭了下身子。
“神鹅大人,我们娘娘在天上还好吗?没人欺负她吧?”
谁?谁敢欺负四喜?
鹅抬起了翅膀。
走在鹅身边的武桂心连忙说:“咱们秦娘娘可是和神鹅大人一起上天的!就算别的神仙不长眼,咱们神鹅大人可是战无不胜!”
那可不!
鹅更得意了,脖子恨不能扭到天上去。
“神鹅真的是当年骑鹅娘娘骑着飞升的那只鹅么?”
“嗯?”听见了自己最不想听的话,鹅猛地看了过去。
武桂心一直留意着它的动静,知道它听不得这个,连忙说:
“神鹅是护着咱们娘娘上天的!”
没错没错。
鹅点头。
武桂心今年二十出头,脸颊圆圆的,看着就是一副讨喜的样子,人又机敏,见鹅认可了她说的话,连忙又说:
“你们可知道神鹅是什么身份?嗯?那旁的神仙都是骑龙骑虎,那都是神兽才有与神一同飞升的机缘,咱们神鹅正是这等不世出的神兽!”
嗯,对对对!
鹅继续点头。
不对,鹅才没被骑呢……
两侧的镇民都“哇”了一声,用更加崇拜的表情看着鹅。
在他们的注视下,鹅缓缓拧开了头,没有在开口反驳那个穿着袍子的女人。
武桂心继续歌颂着鹅的丰功伟绩:“你们可知道,咱们秦娘娘能飞升,还真是靠神鹅相助!你们想想啊,咱们秦娘娘是个凡人,平时哪会飞呀?是神鹅大人听说了咱们秦娘娘功德圆满要飞升了,特意飞来相助,帮咱们秦娘娘一臂之力!”
镇民:“哇!神鹅大人真是世上最好的鹅。”
鹅也没那么好吧?
鹅甚至有点不好意思了,它弯了弯脖子,试图把自己的头埋进自己胸前的大红花里。
武桂心的吹捧却还没结束:
“你们说说,这世上有多少鹅!像神鹅这般威武强健还能助秦娘娘飞升的鹅,那就没有第二只!所以啊,到了神界之后,神鹅就跟咱们秦娘娘作伴,秦娘娘去降妖除魔,都是神鹅带着去的,别看咱们神鹅省得这般美貌,到了神界也是一等一的好手!看看神鹅的翅膀,一翅膀就能扇飞好几个妖魔鬼怪!”
武桂心用双手一起指向了鹅的翅膀,又指向了鹅的喙。
“神鹅一张嘴,能咬死好几只妖魔鬼怪!”
这话,也不能说全是假的,它可是诸天神界第一神兽!打遍神界无敌手!
鹅又得意了,再次梗起了脖子。
“那是神鹅带着娘娘去降妖除魔吗?”一个小孩儿问。
鹅矜傲点头,只觉得自己胸前的大红花更鲜艳了。
另一个小孩儿努力控制想要摸神鹅的手:
“那是怎么去的呀?”
自然是抱着去的!
鹅刚想说话,突然闭上了嘴。
要是说是四喜抱着它到处跑,它这个神界第一神兽也太不威风了!
鹅为难了。
小孩子大声说:“当然是鹅把秦娘娘放背上带过去的呀!鹅可是会飞的神鹅。”
没错没错没错!鹅连连点头。
戴着面具混在祭神的队伍里,跟着人们从猫耳山走到海边,秦四喜一直在吃着东西默默看着鹅。
看着鹅在人们的吹捧里逐渐迷失了自我。
“骑鹅娘娘庙”这个名字啊,以后就算旁人想改,鹅它自己也不想改了。
笑着摇摇头,秦四喜从道旁买了三支糖画,都是胖乎乎的大鹅样子。
一只给鹅收起来,一只分给了宋霜,秦四喜自己一口咬掉了鹅的屁股。
旁边同样戴着面具的宋霜看了看糖画,小心地收了起来。
“收起来干嘛?要吃就再买,赶紧吃完了,一会儿我还得去吃供品呢。”
“吃供品?”
“对啊!”
秦四喜嘴里叼着糖,表情有些期待:“那供品不就是请我吃席?旁人客都请了,我也没有不吃的道理呀。”
她戳了下宋霜:“我们这儿有家做麻糍的,我刚刚看见了,店还在呢,要是他家上供了麻糍,我不就省了一份儿钱?应该没人会上供花生糊吧?我还真有点儿想喝。”
宋阴差看着这位当了神之后也照样精打细算过日子的“骑鹅娘娘”,一时间无话可说。
“哎呀!这可怎么办?”
队伍的后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去,看见几个人倒在了地上。
“主祭!大鬼将突然摔倒了!”
游神的队伍彻底停了下来。
很快,一个身穿黑色绣花袍子的女人走了过来。
女人有些年纪了,额角有些纹路,说话却不慌不忙:
“二鬼将顶上,再找个人顶替二鬼将。”
一个戴着青色鬼面具的女人有些无奈地说:
“主祭,不是我不想跳大鬼将,可是年年大鬼将都得翻跟头,我今年都快四十了,实在翻不动呀。”
绣花袍子的女人转身看了看,眉头微皱:
“要不……”
“要不我来?”
一个身形矫健,戴着面具的女人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别看我就是个慕名来看你们祭神的外人,游神的大鬼将,我熟得很!”
跳大鬼将能多吃一份祭肉,这活儿她跳了好几十年呢!

第50章 鬼将
因为是骑鹅娘娘的故乡,南江府的祭神游神可以说是远近闻名,每年都有不少的外乡人跑到明城或者山海镇凑热闹。
山海镇和南江府其他地方的游神是一样的,先是鼓乐在前,八鬼将带着护神的队伍走在中间,最后是骑鹅娘娘。
今年就是比从前多了一抬的鹅。
八鬼将身上得穿着花袍、戴着长翎花冠,最要紧的是脸上得戴着鬼面具。
半边儿红色的鬼面具扣到脸上,毛遂自荐当大鬼将的女子原地跳了个空心翻,看得其他人不住叫好。
主祭也放下了心,连忙让人拿了花袍和花冠给她戴上。
“姑娘怎么称呼?今日劳烦您救场,祭神的时候您务必多吃几碗胙肉。”
胙肉就是专门用来祭神的肉,用的上好的猪肉切成大块,先下锅炒上色,再上锅蒸到彻底酥烂,用料讲究,费时费力,除非祭神这种要紧的时候,寻常想吃那是买都买不到的。
听到自己能多吃几碗胙肉,某位亲自下场赚肉吃的神差点把口水流出来。
“好说好说!”
穿好了衣服戴好了冠,秦四喜双手拿着花棍,站在了八鬼将之首。
她的身形中等偏瘦,款式利落的花袍往她身上一裹,衬出了几分与众不同的英姿飒爽。
鼓乐再起,她一个起跳翻身,动作利落有力,稳稳当当地站回了地上,赢了满场喝彩。
秦四喜嘿嘿一笑,花棍抛出去,打着转儿飞了回来,这下小孩子激动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再来一个!”
“这才开始呢!都留着嗓子!”
只见她一转身,先是一个团身后空翻,又是一个团身后空翻,再来一个团身后空翻,最后是直身的后空翻落了地,还是稳稳当当。
更妙的是,她每一下都打在了鼓点儿上,真的是又精彩又好看。
再来一套抛花棍、侧手翻、接花棍,围观的人已经是要把嗓子喊哑、巴掌拍断了。
花袍翻飞,花棍飘转,花冠上长长的翎羽在半空中如雀尾一般轻盈划过,这位新来的“大鬼将”轻易挑动了山海镇所有人的心弦。
“主祭,咱们今年偏巧是游神的时候看见了神鹅,这又来了个这么厉害的大神将,可见是骑鹅娘娘显灵,咱们山海镇明年肯定风调雨顺!”
看见镇长笑得见牙不见眼,上了年纪的主祭也笑了笑,手中捧着“沧海神君秦绿柳之灵位”的牌子走在所有人的前面。
骑鹅娘娘的神号还是神鹅说的呢。
身后一阵阵的鼓噪喧哗仿佛震得她脚步颤抖。
要是阿婆能看见神鹅就好了,神鹅说,骑鹅娘娘在天上过得很好,会找人打叶子牌,会赚很多钱。
这么想着,她就笑了。
能看见神鹅,让神鹅知道她们武家一直维持着骑鹅娘娘庙,她这一代武家女儿死也瞑目了。
身后又是一阵热闹的欢呼声,有人大声说:
“主祭你快看!大鬼将爬旗杆了!”
迎神用的彩旗被戴着红色面具的大鬼将拿在手里,只见她一个用力,旗杆稳稳扎在地上,而她已经借力腾空而起,直接翻到了旗杆的另一边。
这本就已经是难得的把式了,这大鬼将竟然还单手握着旗杆的顶端悬了一下,亮了个相。
哪怕半边脸上戴着面具,旁人都能看见她双眸明亮,神采飞扬。
实在是让人喜欢得不行。
游神的队伍沿着山海镇唯一的一条石头路从山脚走到河岸,略作停留,听着主祭把祭文念给了河与海,又抬着神像原路返回到猫耳山的“骑鹅娘娘庙”。
庙门上的空空的,没有牌匾,山海镇的人都在偷笑。
神鹅好大的脾气,幸好和秦娘娘一样和气善良,哄一哄就好了。
庙门口支着六口大锅,正是准备好的肉菜,秦四喜这个今天大出风头的大鬼将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人簇拥到了大锅的跟前儿。
“快快!多给咱们大鬼将几块肉!”
“大鬼将!明年游神你还来吧!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好的大鬼将!”
“大鬼将,尝尝咱们这山海镇的胙肉,当年骑鹅娘娘就为了这口肉能从南江府的府城跑回来当大鬼将!”
“吃了我们这个胙肉就没有说不好吃的!”
秦四喜甚至没有碗,她的手里被塞了一个比头还大的陶盆。
所有人都笑呵呵的,拼了命往她的碗里塞肉。
“也不用这么多!”
秦四喜平时好占点儿便宜,但是别人这么热情的主动给,她反倒会觉得不好意思。
“怎么多了?不多!”
笼屉上的盖子早就打开了,蒸好的肉外面还包着纱布,一块块码放的很整齐。
大大的木夹子夹着肉,五六个木夹子一起往秦四喜眼前的盆里放,很快就把盆给填得满满当当,高出盆口一尺。
“多谢多谢!”
“哎呀,大鬼将你客气什么?今天真是帮了整个镇子大忙了,来来来,那边儿还有胙鱼,我跟你说,你千万别客气我们这的胙鱼也是一绝……”
镇长生怕这个大鬼将客气,忙不迭地介绍他们山海镇特有的胙鱼,说着说着,他发现人已经没了。
镇长原地转悠了两圈儿,才看见那位刚刚一直在婉拒的“大鬼将”正在分胙的锅前举着大陶盆排着队。
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镇长才笑着说:“这才对嘛,呵呵。”
宋霜站在山上俯视着并不宏伟的“骑鹅娘娘庙”,摇头叹息:
“为了一口肉做到这一步,哪怕过去二百年,秦娘子还是秦娘子。”
“她走到哪都是这个样子。”
“没错,我就猜到她肯定能弄到肉吃,干脆只带了酒。”
“那一盆肉够咱吃的吧?”
“不够就让咱们的秦神仙再去卖艺。”
“她在这就一天时间了,别卖艺了,我去找我后人拿点儿。”
行了,你就别显摆你那个积富门第了,小心她真的从你身上刮油水。
“秦娘子到底当了个什么神仙?当人的时候就一直不富裕,那也算了,毕竟修水利到处得花钱,怎么当神了还穷,不会是穷神吧?”
“你可闭嘴吧!”
宋阴差转身看见自己出现的一群鬼差,不禁头大:
“你们怎么都来了?”
“七娘,极恶厉鬼都被杀净了,阎君说我们这些没有押解之责的鬼差可以到凡间走走,今夜是除夕,当鬼差的也能得个假。”
十几个鬼差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身上的衣裳都不太一样。
宋霜当差比他们都久一些,其实已经不再是阴差,而是已经位列牛头马面之下,职名“黑无常”,阴差们则称她是七娘。
“别惊扰了百姓,给地府和秦娘子沾因果。”
“是,七娘放心。”
“骑鹅娘娘庙”里,秦四喜捧着肉盆子吃得正香,穿着黑袍的主祭走了过来。
“今日多谢大鬼将了。”
“不用谢不用谢,今日真是收了太多谢了。”
主祭让身后自己的女儿提了一个木盒子过来。
“大鬼将喜欢吃肉,这一盒胙肉、胙鱼和胙鸡聊表谢意。”
哟,这真是让她连吃带拿呀,这让人多不好意思呀!
她接得很快。
“你可真是太客气了。”
今年已经四十九的主祭武粉桃对着她和蔼一笑:
“这位娘子你说你是从外地来的,外面可有这么好吃的胙肉?”
“那确实是山海镇独一份儿。”秦四喜笑着说,“我记得以前是不放虾仁和香菇的,现在这样倒是更香了。”
武粉桃又点了点头,她今日事多,当面谢过了大鬼将就去忙别的了。
秦四喜抹了抹嘴,把剩下的肉都收了。
“鹅,咱们该拿的也拿了,该吃的也吃了,也该走了。”
听见了四喜的传声,坐在供案上的鹅突然掏出一个口袋开始划拉自己面前的供品。
还在给它剥栗子的春芽儿一回头,发现神鹅不见了,供桌上的东西也都没了。
“呀!姨姨!神鹅走了!”
走出了几步路的武粉桃突然停下了脚步。
“阿娘,怎么了?”
“从你阿婆时候起,胙肉就加了香菇和虾仁,刚刚那个姑娘,能有多大年岁?”
春芽儿的声音传来,就像是一条线穿起了很多的珠子。
突然出现的神鹅,惊才绝艳的“大鬼将”,吃过胙肉老味道的年轻女子……她是谁?她还能是谁?
武粉桃如梦初醒,她快步往大门外奔去,却只看见了熙熙攘攘来拜骑鹅娘娘的人。
一时间,这位见多识广的主祭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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