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妄想—— by司基
司基  发于:2024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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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律第一次把饭碗往外推,相当委婉、不经意地提醒她:“有时候,你们当面、开诚公布地沟通,也许会发现,很多问题,其实都有更优解。”
挂断电话,许枝还久久沉浸在虚幻中。
无缘无故被这么?大一笔财富砸中,她没有丝毫的惊喜,反而整个人被巨大的困惑包裹。
不怪她这么?想,只是因为陆放先前丝毫没有和她透露过?这件事,哪怕他们已?经走?到?了离婚这一步。
她从小寄宿在大伯家,深谙人性经不起考验的道理。
连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尚且都在算计她,陆放把如此多的身?家押在她身?上的那一刻,他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他难道一秒都没计算过?,假如他们的关系走?到?和今天相同的境况,他要面临的利益得失吗?
许枝想不明白。
或者说?,有一个隐晦又呼之欲出的缘由,却是她最不敢揭开的。
可无论答案是什么?,她都担不起。
以前是,现在更是。
直到?苏芮岑若若到?了,许枝脸上的表情仍旧浑浑噩噩的。
“点单啊,发什么?呆呢?”
岑若若用手肘戳了戳她。
许枝的眼神这才慢慢聚焦回?来:“你们点,我跟着吃点就行。”
苏芮看她一眼,端起水杯问:“枝枝,你不是有话要和我们说?吗,究竟什么?事,我被若若吊了一整天胃口了。”
岑若若满眼期待地看向许枝。
许枝读懂她的意思,无奈笑了笑,点点头。
“你不是一直好?奇陆老板之前到?底和谁领证了吗?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我们乖巧又迷人、于此时此刻坐拥六十三万粉丝的美食博主好?朋友,许枝!”
岑若若终于一口气把憋了数月的秘密讲出来,如释重负似的塌了塌肩膀。
苏芮一口水喷出来。
面色凝了好?半天,蹦出了句:“我靠……”
“枝枝,若若说?的,是真?的吗?”
许枝略窘迫地嗯了声。
“上次团建,我隐隐约约感觉出来你和陆老板中间气氛有点怪怪的,但我没往这方面想。”
苏芮看看她,又看看岑若若:“我靠……你……你们,瞒得我好?苦啊。”
不提还好?,讲到?团建,岑若若满脸愤懑地拍拍桌子:“芮芮姐,怪你自己太迟钝好?不好?,你都不知道,上次玩真?心?话大冒险你提的问题有多修罗,我当时给你拼命使眼色来着,你都没看见吗?”
苏芮摇摇脑袋:“这谁能知道啊,我以为你眼睛出毛病了……”
岑若若:“……”
苏芮望向许枝,讨饶:“枝枝,我当时不知情,不是故意打探陆老板八卦的,你们夫妻情深,肯定不会因为我那点问题红脸的对吧?”
岑若若也递过?来八卦的眼神,捧哏般,着重强调着重复问一遍:“肯定不会因为那点问题红脸的对吧?”
看她们兴致冲冲的模样?,许枝敛着眼睫,不知道怎么?开口。
深呼吸一口,她最终还是轻着嗓音:“还有件事,若若也不知道。”
“我和陆放提离婚了。”
话落,附耳过?来的两人神色里的兴奋皆是突兀地卡顿住。
岑若若一句“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刚漫到?嗓子眼,抬眸就看见许枝眼尾因强压潮意堆积出的红。
忽然联想到?那天和许枝视频电话,镜头里她无处躲藏的两行清泪。
岑若若表情逐渐凝重下来,拉过?她一只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啊是啊。”
苏芮语气担忧:“这才多久啊,怎么?就严重到?要提离婚的地步了呢?”
许枝苦涩地笑了笑,摇摇脑袋。
她只想告诉她们这个事实,并非真?的已?经能组织好?语言毫无保留地倾诉一切。
更何况,她从小就习惯自我消化情绪,早已?失去了在别人面前剖白自己的能力。
她不说?话,两人也就懂了。
苏芮挥挥手,叫了一箱啤酒。
“不想说?就不说?,我们陪你喝点。”
向来直性子的岑若若也不追问,撬开啤酒瓶盖,闷不吭声地倒满酒。
“喝!”
“不就是失恋,有什么?大不了,一觉睡醒地球照样?自转公转!”
许枝被逗笑,眼泪随着弯起唇角的力度滑落下来。
她都没想过?,原来还可以这么?定义。
可她和陆放这一场,真?的能算作恋爱吗?
三人推杯换盏,喝了酒,话匣子打开,苏芮忍不住开口:“我就问一句,是不是陆老板对不起你?”
“不是。”许枝如实道。
“如果是他对不起你,过?两天中秋他回?镇上,我一定帮你狠狠骂他两句。”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在苏芮看来都有转圜的余地。
“你怎么?知道陆老板中秋要回?镇上?”岑若若问。
苏芮抿了抿唇:“因为中秋,是他爸爸的祭日。”
岑若若精准捕捉到?许枝脸上一闪而过?的意外:“枝枝,你不知道这回?事吗?”
垂下脑袋,许枝略窘迫地摇摇头:“他没告诉过?我。”
“我也是无意得知。”
苏芮想了想:“你们都知道,我是医院认识的陆老板,他爸爸车祸抢救无效身?亡的那天,正好?是三年前的中秋节。”
“当时我看他满手血等在抢救室门?口,原本以为他是沾了他爸爸身?上的,后来他朋友过?来听他们争执才知道,陆老板赶回?来的路上,也遭遇了一场小型车祸。”
用手比划了下,苏芮神色流露出一丝唏嘘:“那么?长一道口子,在他侧腰,他当时穿的一身?黑,把伤口遮盖太严实了,医生?说?,要是再晚一点,光是失血过?多就能要了他的命。”
“陆老板这么?多年一直很关照小石头,我很感激他。”
苏芮看向许枝:“我从前没见过?他和哪个异性有太多交际,但说?实话,上次团建,在我不知道你和他关系的情况下,我就感觉到?他看你时眼神里的不同。”
她叹口气:“枝枝,我不知道你说?提离婚,究竟矛盾到?了哪种程度,但我还是以过?来人的眼光告诉你,他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许枝眼睫微颤,呢喃了一句:“我知道的。”
“他各方面都很优秀,是我,是我配不上他。”
苏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有人爱你,一定是因为你有值得被爱的地方。更何况,爱神的箭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哪怕他看起来再优秀、无坚不摧,也许在你面前,他也和你一样?会感到?自卑呢?”
“讲得再通透一点,你和他不过?都是肉体凡胎,三年前的中秋,如果他的治疗再慢一点,说?不定你们连结婚的机会都不会有。”
“你说?的配不上,听起来并不是对他毫无感情,反而像没有勇气回?应他。”
苏芮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冲动,枝枝,再好?好?想想。”
一番话说?完,眼前的人迷迷糊糊,眼里似懂非懂。
苏芮无奈笑了笑,看了眼时间,提议是时候解散了。
岑若若忽然盯着许枝惊喝一声:
“枝枝,你的胳膊怎么?了?”
许枝不经意般挠了挠,迟钝好?一会,才抬起来:“怎么?啦,我也不知道……”
“怎么?起这么?多疹子?”
苏芮抓起她的胳膊看了会:“枝枝,你是对什么?过?敏吗?”
许枝往桌子上扫视一圈,使劲摇摇脑袋:“这里没有……”
“但大概率是过?敏了。”
苏芮后知后觉,刚才的话许枝不是没听懂,多半是过?敏反应加喝了酒,人已?经开始犯傻了。
“去诊所。”她当机立断。
两人扶着许枝往外走?。
夜色已?深,计程车都稀少。
岑若若远远看见一辆眼熟的黑色大众,认出是孙迁常开的那辆,远远就急忙招手:“迁哥——”
车子慢慢减速直至完全停下来,一阵爽朗的嗓音先响起:“你们怎么?在这?”
车窗缓缓摇下来,许枝听出孙迁的嗓音。
她大脑有点不清醒,反应慢半拍准备打招呼。
可刚抬眸,就猝不及防对上一道岑寂的眸光。
他原先应该是在休息,毫无预兆撩起眼皮,眼底淡漠,和她投落的目光对上。
他的视线顿了下,像是花时间辨认出她,极短暂地停留后,又古井无波地挪开。
萧索,意兴阑珊。
像看陌生?人。
许枝胡乱低下头,感觉自己的过?敏反应似乎更严重了些。
否则,明明这防不胜防的一场碰面和脑子里预演过?的情形别无二致,为何此刻她胸腔里的气压都降低,像被无形的手勒紧难以呼吸。
“我们出来吃宵夜来着,枝枝好?像过?敏了,起了好?多疹子,我们准备带她去诊所,可是半天打不到?车……”
岑若若的话音未落,车门?开关声响起。
许枝低着脑袋,还在被混杂的情绪裹挟。
一道高大的身?形骤然停在她面前,挡住街边路灯昏黄的光线。
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住她,久违到?她眼眶生?理性条件反射地泛起潮热。
她刚要抬头,一只大掌已?然捞起她的胳膊。
陆放黑眸半敛,冷着嗓音:“难道不知道自己不能吃菠萝?你是笨蛋吗?”

一阵风动, 落叶在稀疏的路灯灯光里窸窣作响。
许枝怔望向陆放,如墨的夜色在他面容之上停栖,将他眉眼五官镌刻得深邃。
他似乎瘦了些, 轮廓线条愈发紧绷锐利, 眉头稍蹙,周身的沉稳气质中就多了点冷硬。
她的大脑没发出任何指令, 眼前却倏然变得模糊。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他的力道?以及那句“笨蛋”完全和温柔不搭边, 但她就是在一瞬间感到足以让她潸然的安心。
……以及极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可事到如今,她究竟有?什么好委屈呢?
许枝倒逼回泪意,略局促地用力要抽回手:“我没吃菠萝,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 应该没什么大碍。”
陆放视线抬也未抬:“再?过几分钟,你的嘴巴会肿,接着就是你的脸。”
“你的脸上会起和你胳膊上一模一样的疹子,挠破了, 留疤应该是分分钟的事。”
他没什么情?绪地撩起眼皮:“心率失齐、呼吸困难,这种更严重的需要我继续说么, 确定没吃菠萝?”
许枝愣在原地。
他好像,对菠萝过敏的症状很熟悉。
是有?亲近的人和她一样对菠萝过敏吗?
岑若若扯了扯苏芮,挤挤眼睛语气暧昧:“陆老板话?好多哦……”
苏芮:“……”
拜托, 现在是你cp脑大爆发的时候吗?
她轻咳了声,适时打断两?人胶着的气氛:“那个, 我们点了菠萝牛肉串,烤得面?目全非了有?点,估计枝枝没发现。”
“对对对!”
岑若若一拍脑门:“那十有?八九是菠萝的问题了, 迁哥,你送我们去趟镇上的卫生室吧。”
孙迁握着方向盘, 望了望不久前刚下车的人,问:“放哥,怎么说?”
“这个点,卫生室应该关门了。”
陆放松开许枝的手腕,向边上几人睇了眼,淡声:“孙迁,你先送她们回去。”
苏芮看得懂气氛,连忙制止:“我和若若自己打车就行,你们先紧着枝枝,卫生室关门的话?,看看要去哪、怎么处理。”
说完,她兀自拉住岑若若:“交给你们了,我和若若先走一步。”
“可是……”
岑若若被拖着往前,扭过头,视线落在许枝身上,一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枝枝,你今晚睡哪,你的行李还在我家……”
“陆老板都?来了,你还担心她露宿街头吗?”苏芮压低声音提醒她。
刚才见这两?人,彼此眼里都?不像是毫无留恋的。
苏芮回过味来,狡黠地噤了声。
许枝大脑发懵,等她思考到这一步,抬手要阻止她们离开,两?人已经拦到了车扬长而去。
陆放退出地图导航,收起手机,看也没看她,只对着孙迁丢下句:“在这等我。”
孙迁“啊”完又“哦”了声,还没来及问他要去哪,就见他迈着长腿走了挺远。
他摸到手边的烟盒下了车,对许枝喊一声:“嫂子,你上车坐着等,放哥估计给你买药去了。”
许枝默了两?秒。
她安静坐上后座,没关车门。
倏然,她腼腆道?:“迁哥,你叫我枝枝就行,那么叫我,我听着太别扭了。”
孙迁神色明?显愣了下,挠挠头:“好像是有?点,你叫我哥,我叫陆老板哥,又叫你嫂子……辈分是有?点乱了哈。”
许枝没说话?,敛着眼睫回了个笑。
这会她的唇周真的如陆放说的一样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痒。
她不敢挠,只能分散自己注意力:“迁哥,我给你发的信息,你看到没?”
孙迁动作顿了顿。
他有?点心虚地别开眼:“你给我发的微信吗?我看看,太忙了漏消息了……”
许枝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心里盘算陆放去药店应该不会回来那么快。
她犹豫了会,索性直接把问题当面?问明?白:“迁哥,你还记得三?个月前你在店里送了我一份水果沙拉吗,就是扫码加微信的活动。”
孙迁含糊应:“是有?那么回事,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今天?中午我去了餐厅,店里的服务员说,这次送青团是第一次搞活动,他说得很肯定,我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错乱了。”
孙迁听着,被烟狠狠呛了一口。
他平复了下,扯出笑搪塞:“应该是新来的员工吧,小崽子,不知道?就给我瞎说……”
许枝盯向他,神色平静。
半晌,轻声质问:“可是,他说自己在店里工作了两?年。”
孙迁:“……”
他这么大一个人,第一次紧张到语言系统崩溃。
眼看被逼到死胡同,一道?低沉的话?音将他解救出来:
“是我让孙迁给你送的,有?什么问题?”
许枝辨出陆放的声音,咬了咬唇,只觉似乎有?什么在她心里昙花一现。
既然是他送的,当初为什么要凭空捏造出一个理由,现在被她拆穿,反应又为什么能如此坦然又无谓?
就好像,他对过去,已经毫不在乎。
迷茫间,一个塑料袋从?天?而降,落在她怀里。
“药在里面?,吃完观察半小时,没事了就让孙迁送你回去。”
他的话?音冷淡,脸上捕捉不到多余的情?绪。
廓形黑西装的衣摆被风吹动,浑身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讯息。
许枝知道?,今晚换做任何一个人和她一样的境遇,他都?不会视而不见。
礼貌、体面?,绅士中又透着疏离。
好像被触到某根神经,麻痹的刺痛感从?心脏开始沿着血管爬满她全身。
东西已经丢给她,陆放单手插兜,迈起长腿转身就要离开。
许枝闭了闭眼,抬手扯住他的袖口:
“别走。”
陆放停了脚步,扭过头看她。
“还有?事?”
近乎淡漠的嗓音。
拉住他完全是出于?内心最深处的冲动,他真停下来,许枝反而生出无所适从?的紧张。
“我有?话?和你说,你现在方便吗?”
“不太方便。”
他拒绝的很干脆,微微用力就从?她手里挣开,仿佛对她要说什么完全不关心。
许枝身体僵了僵。
呼吸都?扯动到心脏的痛,她强压哽咽,急急出声:“是关于?离婚协议的事,律师建议我最好亲口和你沟通。”
空气凝滞了几秒。
孙迁夹烟的手一抖,剩的半截直直从?指缝坠下。
艰难地消化完自己刚才听见的话?,他惊恐地瞪大眼,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要是能原地变成一只小鸟,再?不济一只苍蝇蚊子,直接飞走就好了。
陆放自嘲地勾勾唇。
她还真是,无时无刻都?知晓,刀子往哪里捅最伤人。
他干脆给孙迁递个眼神:“你先自己找个地方吃点。”
孙迁如临大赦,应了声。
走几步又迟疑着回头:“放哥,要我帮你打包带一份吗?”
“不用了。”
陆放径直走到车后座的另一半,拉开车门坐上去。
身高?腿长的,狭小的后座顿时显得格外局促。
许枝顾不上被第三?个人听到的难堪,并了并膝盖,轻声道?:“离婚协议上财产这一项,我的律师告诉我,你给我……”
“吃了药再?说。”
陆放冷声打断她,摇下车窗,视线落向外,手肘搭上去撑着下颌。
许枝哑然。
她乖乖打开塑料袋,捏出几粒药片就要干吞。
“袋子里有?水,先漱口,保证嘴里没有?过敏源残留。”
明?明?语气未变,但许枝敏锐地听出来他话?音里压着的不耐。
她低下头,沉默着照做。
车厢里很静,除了塑料袋和锡箔的响动,只剩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和相对无言的尴尬。
等漱了口吞了药,许枝呼一口气,重新组织语言:
“我的律师告诉我,你不久前在我名下转移了多项财产,之前给你的那版协议失去了成立效力。”
她顿了顿,偏头看向陆放。
在她把“这件事是真的吗”问出口之前,他率先沉稳着开口:
“你知道?了。”
间接肯定了这件事。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亲口听到回答,许枝还是忍不住思绪翻滚。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放嗤一声,仍旧没看她:“告诉你,让你更早和我提离婚吗?”
许枝使?劲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放,你把这么多财产转给我,我真的,觉得太有?负担了……”
她担心词不达意,补充道?:“无功不受禄,我不知道?出于?什么立场,才能心安理得地收你的钱,我的意思你能不能明?白?”
“明?白。”
陆放终于?把视线挪向她,脸色十分平静,直视她的目光几乎穿透她的瞳孔:“当然明?白,因为你从?最开始就给我们的婚姻规划好既定结局,总归是要离婚的关系,你当然会觉得有?负担,不知道?出于?什么立场。”
许枝噎了噎:“不是的……”
明?明?想否认,她眼里却闪过迷茫。
忽而发现,她似乎真的没有?足够的底气为自己辩驳。
好半天?,弱弱地又重复一遍,像在安抚自己:“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一开始就想过我们要离婚……”
“不重要了。”
陆放意兴阑珊地打断她:“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
许枝攥了攥掌心。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此刻他森冷、毫无波澜的一双眼眸,曾几何时也如火般灼热,深深注视她。
高?挺的鼻梁、薄而性感的双唇,曾和她亲昵地贴面?,厮磨着在她耳畔呢喃低语。
恍如隔日。
她觉得自己要再?说些什么延续这场对话?。
因为她清楚地感觉到,这样的机会可能不会再?有?了。
垂首看自己的足尖,她的声音又弱下去几分:“我尽快去趟公证处,把转移的财产还给你,至于?离婚协议,我暂时不会催你,等财产分割的问题解决好,再?主动联系你。”
陆放冷笑一声。
“最好不过了。”
“这么识时务,是我该谢谢你。”
说完,他打开车门,落拓地迈出去。
许枝就这么在车里坐着,目送他走远。
看得见的,是她胳膊上被挠出的红痕,盈满潮热的眼眶。
看不见的,是她内心千疮百孔的伤口在滴血。
他们真的要成为陌生人了。

第70章
“据临南市气象台发布, 受冷空气和西南涡影响,预计19日到23日,临南市西北部地区有持续强风、强降雨, 需防范恶劣天气诱发的洪水、积涝及地质灾害……”
出租车上, 电台广播正在放气象通知。
“秋老虎还没送走,现在又要刮台风下大雨, 这个节过?的, 真不让人省心?……”
司机自言自语完,朝车内后视镜瞥了眼:“小姑娘,这么?大的雨, 我送你到市区跑不了要放空回来, 你再给我补一百块油钱,就当过?节费了呗?”
后座,许枝虚虚靠着座椅,听到司机的话, 将放空的视线从窗外的倾盆大雨收回来。
她安静了会:“师傅,上车前我们不是已经?按照恶劣天气算好的费用吗?”
镇上的出租车本来就少, 这个天气还愿意接单的基本都是一口价。
五十公里的车程,约定好三百块将她送到目的地,本就完全?超出正常打表的价格。
许枝上了车就听见司机唉声叹气地抱怨很久, 料想他是想临时加价。
路程还没走到一半,真的就应验。
“这不是特殊情况嘛, 这种天气接单,本就担风险,今天还是中秋节……”
司机知道自己不占理, 没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拿捏。
见她恹着眉眼不接话, 他讪讪闭了嘴。
许枝视线重新落向挡风玻璃外。
雨刮器跟不上降雨的速度,连延不断的雨点在玻璃上行成水帘,模糊了路两边被?风张牙舞爪着压倒的树木。
才下午五点,天色就黑泱泱的,整座城市像被?笼了层灾难大片的特效,连带人的心?情都陷入压抑、低落。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快三天。
算起来,从那晚宵夜碰上陆放后,天气就巧合般和她的心?情同频,一齐被?卷入黑色漩涡。
岑若若有劝过?她:“天气这么?糟糕,不能等两天再回去吗?”
她搪塞:“我有点事?着急要处理。”
可实际上,她只是想快点逃离这个伤心?地。
她已经?连续三天被?梦魇纠缠。
睡醒并不记得?梦境里的画面,可睁开眼,情绪和现实世界接轨,喘息的每一秒,都像有刀子划过?她的肺和气管,强烈的空虚、失落感,几?乎快要将她拖入无底深渊。
在无数次尝试平复心?情后,许枝第一次对自己提出离婚的决定产生动摇和怀疑。
不是因?为疲惫、为了宁静才选择放手吗?
为什么?她现在毫无解脱,反而痛到快要死?了。
“你现在就走?今天是陆老板他爸的祭日,你……”
苏芮为她送行,临别前话里的惋惜和欲言又?止,许枝能听明?白?。
“我已经?没有立场做些什么?了。”
她拖着行李箱,站在呼啸的风中,凌乱扯动出笑:“他也不会欢迎我。”
车里的电台还在继续:“暴雨天气,尽量不要在室外逗留,正在开车的听众也尽量合理规划行程,注意行车安全?……”
“我速度都慢到四?十码了,方向盘还被?吹得?打转。”
司机没话找话,不依不饶道:“小姑娘,你给我加一百块,我保证安全?给你送到小区地库,一点雨都不会让你淋到。”
许枝拧拧眉:“师傅,送到小区地库也是我们之前说好的。”
司机不死?心?,刚要继续磨嘴皮,电台主播嗓音突然提高几?分打断他:
“下面临时插播一条热心?听众来电。”
杂音伴随滋啦的电流声结束后,略急切的嗓音响起:
“秋水镇高远路和永泰路交叉路口靠近墓园方向,有途径的司机朋友赶紧绕路,雨太大走山了,听讲埋了个来扫墓的小伙子,警车救护车都在现场,人到现在没救出来,大概率很危险了,现场堵的不行,暂时不要再往这边来……”
电台里传出的中年男声略粗犷,带点秋水镇本地的口音。
许枝心?不在焉,却?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大脑嗡的眩晕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展开联想。
“作孽哦,赶上这个天气扫墓。”
司机咂咂舌,没发现后排猝然急促到诡异的窸窣动静,大有死?缠烂打的架势。
他自说自话:“你听听,这天气真不是开玩笑,都要赶上十年前那次暴雨了,十年前镇上也是因?为这种鬼天气走山,埋了好几?个人呢,真是会闹出人命的!”
顿了顿,他放缓语气:“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我就靠这辆车养家糊口,你看——”
“接电话啊!”
带着恐慌的怨声陡然响起,司机被?吓了一跳,扶着方向盘的手都跟着不稳了下。
他连忙看向车内后视镜。
原先一直安安静静拢着背包坐在后排靠右窗的姑娘,此刻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昏沉的光线都挡不住她脸上的惨白?。
她眼里盛满焦急,孱弱得?像连支手机都拿不稳,双手紧握着贴在耳边,肉眼可见的颤抖。
“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再一次对着空气低喝,似乎连牙齿都在打颤。
前一秒还好好的人,突然间,怎么?和中邪了似的……
司机不明?所以,心?里却?十足惊了下,不敢再吱声。
许枝双唇不可自遏地哆嗦,大脑一片空白?,眼眶里的泪随着车身的颠簸摇摇欲坠。
陆放不接电话,一定是因?为她先拉黑了他,他故意想要报复,也把她拖进了黑名单。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她按捺下因?为巨大恐慌带来的心?悸,胡乱抹了把眼睛。
“师傅,我给你加钱,麻烦调头。”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
司机愣了下:“啥?”
“还有十几?公里就到了,现在调头干什……”
“加多少钱。”
许枝径直打断他:“我要去刚才电台里说的走山的地方,要加多少钱你愿意送我过?去?”
“这不是钱的问题,下这么?大雨,人家都好心?提醒你绕路,你反而要往发生事?故的地方去,出事?的又?不是你亲人,你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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