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妄想—— by司基
司基  发于:2024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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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抬头已经是?饭点,阿颖主动邀请她一起吃食堂,许枝欣然接受。
归棹的食堂在二十四层,居于二十一至二十七层中间。
二十四层没有办公区,除了自助开放的食堂,额外有公司内部的水吧和游戏区。
只要有一张归棹的工卡,就能享受到低折扣、种类丰富且菜单每周轮换的员工餐。
短暂分道扬镳,许枝取了碗蛋羹和素食沙拉,再和阿颖碰头一起排队结账。
队伍一点点前进,等待的几分钟,两人?身后传来一阵八卦声:
“市场部那位外派结束了你知?道吗?”
“知?道,听二十七层的人?说,今天她一早就被?叫去了总裁办。”
“啧啧,陆总前脚重新入职,她后脚就提前结束外派回临南,很?难不让人?多?想。”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陆总前脚得知?那位要提前结束外派,后脚才决定重新上任呢?”
话音停下,紧接着响起一阵不谋而合又讳莫如深的笑。
她们?的声音不大不小,社交距离下许枝和阿颖都听得很?真切。
许枝跟着队伍往前迈了一步,只觉今早看到陆放留给她字条时那种油然而生的倦怠感又开始复苏。
阿颖的神情显然有些激动,但?碍于周围人?太多?,只能按捺着忍住表达欲。
一直到结完账远离聚集的人?群,她才兴致冲冲地开口:“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有这种想法!”
“什么想法?”许枝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两人?找到空位坐下来,阿颖看看四周,压低嗓音:“就是?陆总是?为了莜莜姐才重新上任的事啊。”
许枝眼皮跳了跳。
“枝枝姐,你刚来应该不知?道,归棹最开始初创三人?组,就是?陆总、池董和莜莜姐。”
“不过?那会莜莜姐谈了个外籍男友,对事业不太上心,分手之后才逐渐把重心转移到事业上。”
“三年前,莜莜姐第一次晋升被?暗箱操作阻拦,主动要求外派到漠北没多?久,陆总就毅然决然抛掉了手里大半的公司股票离开了管理层,当时这件事可轰动了,都说陆总是?在给另外几个老油条示威。”
“原本?都以为陆总只是?做做样?子,结果他真走了几年没回来。”
“后来池董去了京市,归棹临南越来越走下坡路,大家?都死了心,没人?想过?陆总还会回来,可现在,莜莜姐结束外派重回临南准备评级晋升,他竟然毫无预兆重新上任了。”
“莜莜姐这些年男友换了好几任,陆总却一直单身,身边唯独只有莜莜姐一个异性好友。”
“完全就是?性转钟无艳,占着好友位漫长?又无望的单恋。”
即便阿颖的情绪很?激动,主观色彩也浓重,都快要把陆放这样?的人?描述成一个只知?道追着爱情跑的“恋爱脑”。
可故事讲到这里,已经很?完整了——
除去陆放和她领证结婚的插曲,完全找不到任何逻辑错误的漏洞,毕竟陆放也曾亲口告诉过?她,回临南,他更多?不是?为了他自己。
许枝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凿了一下。
四肢百骸蔓出痛楚,她使劲扯出一个平静的笑,试图掩藏自己那点不甘:“你不是?还在实习期吗,怎么了解这么清楚。”
阿颖掏出手机:“我拉你进公司内部群组,这点八卦几乎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
“我想起来了,匿名论坛还有个帖子,是?几年前年会陆总和莜莜姐同台表演的视频,叫什么来着……‘主唱和贝斯手的神仙爱情’,应该是?这个,你试试能不能搜到。”
周围的环境很?嘈杂,可许枝一瞬间却觉得所有都在趋于平静。
面对一样?样?接踵而至的“证明”,她甚至麻木到心如止水。
她几乎是?机械着点开了那条匿名帖。
没开声音,画面模糊,偶尔抖动。
可视线最焦点处,沈莜握着话筒站在舞台中央,像朵盛开在人?群最喧嚣处的花,而他身后的陆放安静抱着贝斯,甘心做一株陪衬的绿叶。
许枝从来没见过?陆放这样?的一面。
她甚至不知?道,原来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掌,会如此安然又游刃有余地扣在琴弦之上。
就和帖子下面的评论一样?,这样?的两个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般配。
进度条一点点往后移,许枝依旧紧盯着画面,可她的视线已然失焦。
恍惚中,她听见阿颖在喊她,似乎很?诧异:“枝枝姐,你怎么流泪了?”
她回过?神,抬手,果真摸到潮湿。
真奇怪,眼泪这么汹涌,她却没发现自己哭了。
许枝使劲抹了抹,勾起笑:“我没事。”
她不过?是?闪回了这几个月的种种,像做了一场飞沙走石的梦。
现在,梦境已经到了终点,她是?时候该醒了。

聚餐定在了临南的一个高级会所。
下午五点下班打卡, 许枝和沈莜约好?了六点直接在会所门口见面。
已经八月底,天黑的越来?越早,暑气也逐渐冷却。
沈莜停完车下来?, 就看见许枝坐在香樟树下的长凳上, 身上的衣服还是出勤的那套棉质白裙。
白天看她,这套纯白的连身裙把她纤细的身段衬得袅娜翩跹, 可余晖下一阵风过, 她似乎感到冷,坐姿微微蜷缩,无意?识抚着露出的光洁手臂, 被光线勾勒的面容无故多了点惨淡的素净感。
沈莜走过去:“我车上有外套, 你要吗?”
闻声,许枝快速切了屏。
熄灭手机,她站起来?抚平裙摆,展颜道:“谢谢, 不用了,我不冷。”
“那走吧, 陆放池闻他们都到了。”
许枝应了声,跟上去。
会所大厅水晶灯光亮如白昼,顺着旋转楼梯拾级而上, 穿过长廊一直到地毯最尽头的包厢。
厢内站满了人,最中间?, 几个中年男人围在一起,身边各自陪有女?伴,推杯换盏, 高谈阔论,却频频看向一旁沙发上独自端坐的年轻男人。
他西?装革履, 双腿交叠,一只大掌正?扣着岩石杯杯沿,视线盯向手机,似乎在思索什?么,眉头紧蹙。
直到包厢门打开又关上,另一道人影走近坐下碰了碰他肩膀,他才微微掀起眼皮。
“隔壁包间?的人全跑我们这来?了。这群老家伙,应该是盯准了这次我回来?找你。”
池闻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不知道是谁把我行程透给他们。”
陆放眼都未抬:“你不如想想,你身边现在还有几个能帮你隐瞒行程。”
闻言,池闻脸上的烦躁更明显。
他摸出一根烟就要点,身边的人抬手阻拦了他。
“要抽出去抽。”
池闻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怎么,许枝回复你了,她要来?吗?”
“没有。”
“那我抽根怎么了,我吸你的二手烟还少吗?”池闻面无表情把烟咬进嘴里。
陆放默了几秒,忽然开口:“不是要戒烟?准爸爸。”
池闻:“……”
他的神?情有须臾的挣扎,遂又认输般用指节夹走烟。
“算你狠。”
那支烟呈抛物线状被丢进垃圾桶。
陆放勾了勾唇,没说话?。
“许枝来?不了也好?,看今晚这个状况,我们几个想单独叙旧是不可能了。”
池闻站起身,脸色臭到不行。
可刚说完,下一秒,包厢的门再度被推开。
接待做绅士手:“到了,两位女?士。”
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的大美女?同时出现,没有什?么比这种画面更吸睛。
包厢静了一瞬,众人不约而同投来?视线。
“呦,这不是沈经理么,舍得从漠北回来?啦?”
许枝站在沈莜身后,清楚看见她从面前?这个似乎不同预料的场面中快速回神?,第一时间?状态由闲适切换成严阵以待。
“刘总,好?久不见,您最近不是在忙您新开业的马场吗?”
沈莜勾起红唇上前?,笑里带点娇嗔:“池董也真是的,说好?了只带些小?朋友出来?放松一下,怎么还劳刘总大驾。”
“陆总重?新上任,沈经理结束外派,池董都亲自从京市赶回来?,我们这些人,再忙都得抽空凑凑热闹不是?”
笑里藏刀,暗流涌动。
嘈杂中,数不清多少双眼有意?无意?往这边窥探。
沈莜扭过头,和她咬耳朵:“抱歉啦,我要稍微忙一下,等应付完这几个老家伙,我们再单独续第二摊。”
许枝连忙表示理解:“你快去吧。”
环视一圈,她准备找个角落位置安静做路人甲。
可穿过重?叠人影,她看见陆放正?迈步走过来?。
光线静静剪出他的身影,也自他的眉弓投射而下,更显他瞳孔漆黑,神?色淡漠。
周身气场压迫,他什?么都不用说,人群自发回避为他让出一条路。
他们的视线交汇一瞬。
只须臾,许枝便毫不犹豫地闪躲开。
非常迅速,没有人察觉。
陆放脚步微顿。
池闻先一步上前?,无视正?打量他的刘总,对她招呼道:“没收到你消息,还以为你不来?了。”
“今天第一天入职,感觉怎么样?”
话?音刚落,许枝立即察觉几道带着审视的目光向她投来?。
她硬着头皮,回得敷衍:“挺好?的。”
“这位是?”被称作刘总的中年男人发现她,问向池闻。
他刚要开口,一道低沉的嗓音先一步响起:“刘总,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光顾您的私人马场。”
刘总脑子半天没转过来?弯。
归棹这个一把手向来?不喜形于?色,年纪轻轻却叫人看不穿。
商场上手腕也有,可做起决策经常不顾他们几个老家伙的颜面。
碍于?他这几年做出的成绩确实斐然,尽管他颇有几分目空一切姿态,他们也敢怒不敢言,最多只能在背后做点小?动作。
没见过他纡尊降贵过,现在提出要来?马场,刘总受宠若惊,刚生出的那点好?奇完全被抛在脑后。
他立马陪着笑,躬身探手,要引陆放重?新回座位。
许枝知道自己是被解围了。
视线无意?向上,越过硬挺的喉骨,她看见陆放似不经意?落在她身上的一瞥。
平静、耐心,好?像在观察。
她兀自挪开眼。
池闻此时也反应过来?陆放的用意?,噤了声,和许枝使了个眼色。
几人重?新投进虚与委蛇的交际场。
周围打量的视线骤减,许枝暗自松了口气。
她找了个边缘位置,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周围都是各个部门的职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没人留意?她。
许枝任由身体陷进沙发。
如果沈莜对她的邀请在和阿颖午饭之后,她一定不会多此一举答应来?这个聚会。
除了碍于?老同学情面,她当?时没能坚定拒绝的理由,没人比她自己更清楚——
好?像只有撞到南墙,她才能完全自我说服。
可现在,一切都没太大意?义了。
她的眉眼泄出疲惫。
许枝看着时间?,半个钟头刚过,她见缝插针准备离开。
倏然,屏幕弹出新消息。
【陆放:如果无聊,就先回去】
【陆放:稍等,我给你叫辆车】
许枝眸色微凝。
这已经是陆放今天给她发的第三回信息。第一回,关心她的伤口,她没有回复问她下班有没有时间?,她还是没有回复。
这一回,仿佛猜到她要无视到底,于?是他用了更强硬的措辞。
许枝不得不点开键盘。
【许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发完这句,她起身要走。
远处不知道谁扯着嗓音喊了声:“这首歌谁的?”
“麻烦话?筒递一下给我,谢啦。”是沈莜的声音。
她的话?音刚落下,就有人奉承道:
“沈经理要唱歌吗,又要大饱耳福了。”
“就说今天来?对了,差点就要错过现场直播。”
“那可不。”
沈莜笑笑,在周围的恭维里周旋自如:“一般场合我可是不轻易开腔的哦……”
许枝看着她自信、落落大方的姿态,心里淌过艰涩。
这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她永远学不来?。
伴奏响起,一旁传来?小?声议论:
“《你要的爱》,群里传的年会视频,陆总当?时伴奏过的,是不是就是这首?”
“现在给陆总递把贝斯还来?得及吗?”
许枝愣了愣。
原来?是她没敢外放音量的那个视频里的曲目。
鬼使神?差,搞不清楚是哪根筋搭错,她再度坐下来?。
“虽然经常梦见你,还是毫无头绪……”
沈莜低声吟唱的第一句,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暗赞一声。
“谁是你的那个唯一,原谅我怀疑自己。”
“我明白,我要的爱,会把我宠坏……”
轻柔的唱腔,深情却不甜腻。
直到最后一句词唱完,也没人急着跳过尾奏切下一首。
包厢响起齐刷刷的掌声喝彩,几个带着女?伴的中年男人顺势起哄:“沈经理情歌唱这么好?,感情经历什?么时候也丰富一下。”
沈莜娴熟地应对这个话?题:“怎么,几位老总,你们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吗?”
“我是不婚主义,如果对方能接受的话?,我不介意?找点乐子哦。”
她的声音清亮,在众人拼命掩饰的八卦眼神?里,她淡定地搁下话?筒。
许枝身形一僵。
一个巨大的、近乎让她恐惧的联想迅速席卷她的大脑。
“我靠,真的是因为不婚主义,那条分析帖简直神?了!”
“难怪这么多年他们没走到一起,原来?是观念有分歧……”
窃窃私语的八卦已经道出了许枝不愿相信、血淋淋的真相。
阿颖给她讲述的故事里唯一存疑的点,因为这个真相彻底明朗。
许枝的心脏像被凿出一道豁口。
手机叮当?又响起一道信息提示音,可她已经不想再看了。
缓缓呵出一口气,她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终于?迈动步伐,逃也似的出了包厢。
会所长廊迂回曲折,让人摸不清方向。
接待见一道美丽又失魂落魄的身影已经孤身晃了好?几圈,确信地上前?关切:“女?士,你好?像不是很舒服,需要找地方透个气吗?”
还没打到车,许枝勉强牵起笑,应:“是,麻烦带路。”
她不想一会这个样子吓到司机,她确实需要透透气。
夜色渐深,露台习习的风裹挟寒凉。
许枝抚了抚手臂,目光发直地往天幕眺望。
她是在最盛夏的天和陆放重?逢。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快到秋天了。
明明才几个月,她却生出点已然走过人生大半程的错觉。
沉浸在五味杂陈的恍惚中,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一道模糊又熟稔的嗓音响起打断她。
“许小?姐,好?久不见。”
许枝条件反射般回头,迎面撞上了人。
男人手上还端着高脚杯,一个不稳,酒液悉数浇下。
棉质长裙骤然被洇透,给纯白添了几笔妖冶的暗红。
许枝无暇查看衣服的状况,应激抬眸,看见男人正?面含笑意?,直勾勾盯着她。
“是不是吓到你了。”
“啪嗒——”
许枝脸色一白,不可自遏地哆嗦了下,手机屏幕朝地摔了下去。
顾不上捡手机,她往后退了几步,眸中全然地警觉和防备。
“看见我,这么意?外吗?”
许枝调整好?呼吸,强迫自己声音听起来?平稳:“罗总,您怎么在这里?”
“许小?姐都能出现在这里,我为什?么不可以?”
罗齐生脚步向前?逼近几步:“想不到,许小?姐从花漾离开,竟然乘上了归棹这艘大船。”
他语气透着轻蔑:“怪不得当?时那么坚决就签了解约合同,一百万的解约费也丝毫没放在眼里。”
许枝捡起手机,深吸一口气,不接他的话?:“我还有事,罗总您自便。”
说完,她提裙要走。
可男人自顾挡在她面前?,拦住她:“许小?姐,这么着急做什?么。”
他刻意?压低嗓音,言辞中夹杂挑逗般的暗示:“你的裙子弄脏了,要不要,跟我找个地方换一下?”
男人的目光不怀好?意?,完全是在透过布料打量她的身体。
这样的眼神?模糊又清晰,令人作呕的回忆顿时潮涌般侵占许枝的大脑。
“不需要。”
她压制因为冲击造成的眩晕感,语气全然冷下来?:“麻烦你让开。”
罗齐生纹丝未动,似乎对这种拒绝早已习惯。
他挑眉:“可是你弄脏的部位很显眼哦,确定不换一身?”
许枝急急挡住胸口。
露台离包厢不远,她大声呼救接待可以听见,刚才过来?的路上也有注意?到不少监控摄像头,不用担心他来?硬的。
她稳住心神?,平静在脑中计算各种可能。
突然,不远处响起一阵鼓掌声。
“我当?是谁,中途离席放着好?酒不喝,原来?偷跑出来?为难人家小?姑娘了,罗少好?威风。”话?里不加掩饰的讥诮。
罗齐生僵了僵,撤开身。
池闻看清他身后原先被遮挡住的人,错愕道:“许枝?你不是回去了吗?”
话?落,露台有两道身躯蓦然一震。
许枝抬起头,毫无防备跌进那双深潭般漆黑的眸。
仿佛也没料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他夹着烟的手还抵在唇边。
眸光自下而上,仿佛在无声检视,扫过她发白的嘴唇和微颤的肩膀,最终停在她白裙突兀的一块酒渍上,眉骨紧蹙。
许枝已经数不清今晚逃过多少次陆放的眼神?了。
可这一次,他岑寂的眸光如有实质,尽管她最不希望自己现在这种狼狈的模样被他看见,却还是牢牢被他定在原地。
“池董也认识许小?姐?”罗齐生的表情恢复了镇定。
池闻顿了顿,视线找不到实处。
陆放叮嘱他暂时不要透露许枝的身份,说是尊重?许枝的想法,不想给她带去太多不必要的关注和舆论。
他摸不准这对小?夫妻要整什?么关窍,可眼下这情况,都被欺负到头上了,再不摆点谱阵阵场子也说不过去。
于?是他抬起下巴,嗤声:
“关你屁事。”
罗齐生脸色一黑。
都是生意?人,尽管你不对付我我不对付你,拐弯抹角也好?,绵里藏针也好?,场面上的面子里子该做还是要做足了。
但?眼前?这个显然不是遵守游戏规则的那一挂,出拳也乱无章法。
旁边都是一起出来?抽烟的,没人吭声,暗地都看热闹不嫌事大。
罗齐生干笑两声:“我不过出来?透个气,是许小?姐撞的我、糟蹋了我杯子里的好?酒,我没怪罪她,反而贴心想带她找地方换衣服,怎么倒打一耙说我为难?”
“池董的手,未免伸太长了吧。”
见他装傻充愣,池闻刚要开腔,身边迟迟没有发话?的陆放突然拦他。
他将烟摁灭在烟灰缸,脱下西?装,视若无睹般从罗齐生身边越过,将外套披在许枝的肩膀上。
隔绝所有惊诧的目光,陆放垂眸,帮她拢一拢外套,嗓音透着平静的低醇:“他有碰到你吗?”
许枝闻到西?服外套上沾染的凉潮洁净的薄荷烟味。
像一个吻,铺天盖地扑满她,让她心慌意?乱,又让她无比安心。
几乎是一瞬,她就模糊了双眼。
明明他就站在她面前?,可她却不敢向他迈进一步。
仿佛这一步,就是他们中间?最遥不可及的距离。
她甚至连回眸迎他目光的勇气都没有,窘迫着轻声回:“没有。”
“我没事。”
许枝张了张唇,硬生生将眼前?的潮热逼回去,疏离着开口:“谢谢,陆总。”
陆放大掌扶着她的肩膀,不着痕迹施了点安抚似的力道。
他的口吻浸着温润,用只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稍等一会,我让周岳送你回家好?么?”
许枝想推辞,但?碍于?周遭人多眼杂,她只能胡乱点点脑袋,从他的掌中挣脱,提着裙子往盥洗室走。
单纯英雄救美还是另有千秋?
所有人都好?奇,但?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罗齐生也正?诧异,池闻已经反应过来?,拍上陆放的肩膀,干笑两声提高音量:“你小?子,对女?员工很绅士嘛,不错,得我几分真传!”
陆放重?新摸出一支烟,没说话?。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众目睽睽下,在罗齐生面前?站定,嗓音难辨情绪:
“罗总,喜欢喝酒?”
罗齐生皱眉,不明所以:“怎么,陆总想和我碰一杯?”
陆放不可置否,淡声:“康帝,还是慕西?尼。”
谈起酒,似乎少有男人能克制住用几分见解标榜自己的品味。
罗齐生短暂怔然,随即挑挑眉,开始拿腔拿调:“陆总好?手笔,竟然也在这存了慕西?尼?”
陆放垂眸越过他,朝身后的接待吩咐几声。
礼宾台的人不久前?得知露台的动静立马赶过来?,清楚这里的人都是不好?惹的主,正?愁怎么开口,现下一副如临大赦的模样。
很快,一支红酒连同醒酒器和高脚杯一起被送过来?。
罗齐生佯装不经意?往瓶身瞥了眼。
看见年份的数字,他不禁愣了愣。
他自知和陆放交情甚浅,决计轮不到用这么贵的酒招呼他。
“啵”一声,木质瓶塞拔开。
接待准备继续醒酒,却被一只骨感的手阻拦。
陆放径直持过瓶身倾倒,酒液汩汩流淌,快要溢出杯口。
罗齐生眼皮狠狠跳了跳,忍不住肉痛:“陆总,你这种喝法,未免太暴殄天物。”
“是吗。”
陆放面无波澜,举起一杯递到他面前?,气度丝毫未减。
罗齐生刚要伸出手去接。
“哗啦——”
他着急往后一闪,可殷红的液体还是沿着他的前?襟顺流而下。
满台寂静。
端着托盘的接待瞠目结舌,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你!”
罗齐生脸一沉,抬头却见面前?的男人姿态不紧不迫。
一支高脚杯被他捏在指节间?,赏心悦目的优雅。
他咬牙:“你故意?的?”
陆放毫无遮掩,半掀起眼皮,嘴上却漫不经心道:“抱歉,手不太稳。”
都到这种地步,罗齐生怎么会反应不过来?陆放的意?图。
他声音阴冷下来?:“陆总为了个职员,不惜要得罪我?”
“得罪?”
仿佛听见天方夜谭,嗓音盛满讥诮。
陆放微眯着眼,从托盘取来?一块手帕,斯条慢理擦着手,嗓音里的薄怒显得从容极了:
“整个罗家我都没放在眼里。“
“你,又算什?么东西??”
许枝处理完身前?的酒渍,从盥洗室回往露台的拐角处,将两人的对峙一丝不落全部看见眼里。
她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被人这样维护,不会有人会觉得坏。
可看见他大动干戈,她又忍不住怀疑,自己究竟哪里值得他这么做。
她不过是排在沈莜身后、因为沈莜不婚主义才轮到的第二选择。
罗齐生一张脸黑如锅底,可又不能轻举妄动,放了两句狠话?讪讪离开。
闹了这么大的不愉快,原本?想出来?透口气的人,全部又都憋了一口好?奇但?不敢揣测的郁气。
许枝避开散场的人群,直到露台只剩陆放和池闻,她才拢紧外套走过去。
池闻想起刚才的场面,正?满脸意?犹未尽,调侃和陆放十几年交情,还是第一次见他对谁这么护短。
见她来?,自觉收声,咳了咳:“你们聊,那什?么,我还有点事。”
许枝对他投去一个略带感激的笑,转而看向陆放。
他身上的凌厉还未散尽,冷白的月色将他周身的气质衬得高不可攀。
她问:“周助来?了吗?”
陆放没立即回答,看向她还裹着纱布的手,牵起来?:“之前?怎么不回我消息,去医院了吗,医生怎么说?”
他的模样和刚才几乎判若两人。
动作轻柔、呵护,耐心备至。
就好?像,他是在对待一件世上绝无仅有的珍宝。
许枝猛地缩回手,后退两步。
陆放怔了几秒。
良久,他紧蹙眉心,沉声问:“枝枝,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是我哪里惹你不开心吗?”
眼圈一热,许枝几乎快要哽咽。
她转身过,终于?问出来?:
“你刚才,为什?么要帮我?”
“陆放,你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吗?”

即使不是她、不是“许枝”,换做别人也一样?。
这是许枝从得知陆放和沈莜二人的事迹后?,再回顾自己和陆放婚后?种种, 唯一能将所有?疑惑和矛盾解释清楚的理由。
光是问出这句话, 她仿佛就用光了所有?力气,但内心仍隐隐期待陆放能给她一个不同的解释。
可下一秒, 她听见他?沉声?:
“当然。”
陆放的眼神毫无折衷, 像在不解许枝为何会这么问。
许枝的身躯蓦然一颤。
废墟上建立的高楼本就摇摇欲坠,轻轻一阵风,便能掀起毁天灭地的漩涡, 所有?繁华的表象顷刻间便轰然崩塌。
心?里的想?法得到肯定, 许枝兀地感到钝痛。
“我知道了。”
她眼底已经恢复平静,将肩上的西服脱下来还给他?:“你?没有?惹我不开心?,是我这几天工作太累了。”
“周助那边我自己联系,还有?应酬等着你?, 你?回去吧。”
陆放没接外套。
从回国开始,这几天, 他?不是察觉不到盘桓在两人中间的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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