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冬天的,秦都头也不愿在这冰天雪地里挨冻。而且眼看已经傍晚了,天都快黑了,这么耽搁下去,而且听说高昌人的骑兵已经在城外二十里左右了,耽搁下去,出了事肯定唯他是问。
于是秦都头将拳头大的金子稍稍往袖子中一藏,点了点头,带着人粗略扫了一圈,虽然这些人好像都冻得不轻,不过精神还好,也没冻得倒下的,应该休息一晚就还能打仗。
于是他也没往后面去,直接带着小队进城复命去了。
万霍确认没有问题,随即下令,将城门全部打开,放陈天恩他们入京。
看着大开的城门,陈天恩和贾长明对视一眼,按下心里的激动,快速带着大军进城。
三万大军排成了长队,鱼贯入城,才过了一半时,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万霍下令让他们快一些。
陈天恩于是跟贾长明分开,贾长明在前面带兵入城,陈天恩稍微落后一些,站在一侧,催促大家快一些。
直到最后一名士兵进城,守城的禁军打算关上城门,就在这时,陈天恩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烟花点燃。
砰砰砰……
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炸开,仿若一个信号,走在最后的“宣州驻军”立即拔出武器砍向正在关城门的士兵。
戌时整,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雪花飞扬,偌大的皇宫也安静了下来。
嘉衡帝有气无力地推开面前的燕窝粥, 剧烈地咳了起来, 似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王安接过碗,忧心忡忡地看着嘉衡帝发青,散发着浓浓死气的脸, 暗暗心惊,皇上这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他不能说。
压下心底复杂的念头, 王安将碗递给了旁边伺候的小太监,然后帮嘉衡帝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虽是寒冬腊月,万里飘雪,但嘉衡帝的寝宫中点了好几个炉子,炙热的炭火将寝宫烤得暖融融的, 宛如春日,只是嘉衡帝却还是觉得冷,睡觉都要盖两床被子。
“皇上, 时候不早了, 您要休息了吗?”
最近嘉衡帝的精神越发地不好了,时常犯困, 每天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嘉衡帝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 只觉眼皮子跳个不停, 但又没任何的困意。
他摆了摆手, 目光仿佛穿过厚重的宫墙,望向无垠的夜空:“陈天恩入城了吗?”
王安低声说道:“应该已经到了, 皇上可是要召见他?”
嘉衡帝没有说话,目光有些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喃喃道:“没用的玩意儿!”
王安知道他是在骂陈天恩,po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藤熏裙把以死叭已流九刘散连忙噤了声,轻手轻脚地给嘉衡帝揉肩。
嘉衡帝耷拉着不善的眉眼,少许忽然道:“扶朕起来,去御书房。”
“皇上,时候不早了,外面冷,您还是先休息,明日再去御书房吧。”王安连忙劝道。
嘉衡帝现在走路都要人搀扶,外面风雪那么大,要是这出去一趟,将他冻出个什么毛病来或是加重了病情,那就麻烦了。
嘉衡帝一听这话就变得极为暴躁:“怎么,连你也不听朕的了?”
王安连忙跪下:“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安排。”
他命人准备了一顶密不透风的轿子,提前在里面放了好几个暖手炉,又垫上柔软暖和的毛毯,这才带着自己的小徒弟将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嘉衡帝扶上了轿。
轿子就在他的寝宫门口,只跨出门两步就上轿,如此短的时间,嘉衡帝被刺骨的北风一吹,又再度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王安赶紧将提前准备好的参汤递到嘉衡帝嘴边:“皇上,外头冷,您喝点参汤暖暖!”
嘉衡帝喝了两口参汤,稍稍缓了缓,但胸口还是憋闷得慌,说不出的难受。他靠在轿子后铺的软枕上,有气无力地说:“走吧,不要再耽搁了。”
王安有些忧心,但也不敢说什么,连忙让轿夫出发,他则寸步不离地守在轿子外,唯恐嘉衡帝有个闪失。
嘉衡帝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刻,他忽然好想去御书房,看看大燕的江山社稷。
好在御书房离他的寝宫不远,不一会儿就到了。
这次王安直接命人将嘉衡帝抬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已经点了好几个炭盆,将屋子烤得暖融融的。
嘉衡帝下了轿,让人将他搀扶到龙椅上坐好,然后吩咐王安:“把舆图拿过来。”
“是,皇上。”王安赶紧将舆图拿到他面前摊开。
嘉衡帝看着舆图上大燕三十八个州府,嘴角勾起满足的笑容,这是他赵家列祖列宗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这些都是他的。
可看着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变得狠厉无比。
高昌人、陈云州……一个个都是乱臣贼子,动他的江山。他们不会成功的,他才是天子,九五至尊,至高无上的存在,谁也别想剥夺他的权力,侵占他的江山。
就在嘉衡帝看得入迷时,一个小太监匆匆从外面进来,附在王安耳朵边说了两句。
王安登时脸色大变,扑通跪下。
这声音打扰了嘉衡帝看舆图的雅兴,他抬头不悦地看着王安:“你这是做什么?”
王安脑子里一片空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嘉衡帝越加的不悦:“王安,怎么回事?”
王安狠狠吸了一口气,额头上汗水直流:“皇上,不好了,驻守西城门的万将军派人送来急报,陈天恩投了高昌人,而且还带着一批高昌人假冒宣州驻军混入城中大开杀戒,现在正跟禁军激战。”
“但城楼上的士兵发现,还有一批高昌人骑兵冲到了西城门外,如今陈天恩已控制住了西城门,高昌人在西城门……畅通无阻!”
哐当一声,倍受刺激的嘉衡帝脑袋一阵阵眩晕,头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重重磕在龙椅上。
王安吓了一跳,赶紧爬了起来,跑过去扶着嘉衡帝的上身,高声疾呼:“快,快去请太医。”
“不……”嘉衡帝拦住了他,“去,去请戈箫,富国祥,王石原、虞文渊……”
他一口气念出了十几个平日最得宠的大臣名字。
王安连忙吩咐小太监出去请人,然后又宽慰嘉衡帝:“皇上,城中有十几万禁军,都是精锐,必能将高昌人逐出京城,您不要担心,太医说了,您不能生气……”
嘉衡帝现在哪还顾得上这些。
他气得牙关发颤:“陈,陈天恩,孽障,叛徒,杀,杀了他……”
一口气仿佛用完了他所有的力气。
王安生怕他这口气喘不上来,连忙一只手给他抚胸口,一只手朝旁边伺候的小太监大喝:“拿水来……皇上,您消消气……”
嘉衡帝喝了一口水,稍稍平复了一下,又咬牙切齿地说:“这江山是朕的,是我赵家的,乱臣贼子,通通都是乱臣贼子,戈箫人呢?为何还没进宫?”
王安被渗人的眼神看得发毛,连忙说:“皇上莫急,奴才这就让人去催,应该快了。”
说完赶紧给身后伺候的小太监使了一记眼色。
戈箫已经躺到床上了,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连鞋子都没穿就一把抓住管家的衣领:“你说什么?”
管家苦涩地说:“大人,陈天恩和贾长明已投敌,引狼入室,将高昌人带入了京城,并占据了西城门,西城门百姓四下逃散,如今街上已经乱成了一片了。”
戈箫不敢置信:“陈天恩,贾长明,他们怎么敢?这两个家伙疯了吗?他们的家眷呢?快,派人去抓住他们的家眷……算了,不必了!”
吼了两句,戈箫又清醒过来,意识到,即便抓住陈天恩和贾长明的家眷也没用,而且这两人很可能早就有了反心,早对家里人做了安排。
戈箫颓丧地抹了一把脸,忍不住怒骂:“王石原、万霍,这两个蠢货,就这么轻易让高昌人入城了,两个王八蛋。”
京城城墙很高很厚,又有这么多禁军驻守,如果不是万霍守城不力,打开了城门,高昌人想要攻入城可不容易,怎么也能坚持好几天,到时候楚家军就回来了。
一群废物!
管家苦笑:“谁能想到驻守西北二十多年,跟高昌人打了这么多年的陈天恩和贾长明会投敌呢?大人,如今西城门已破,高昌人长驱直入,接下来只怕……咱们该怎么办?”
这大晚上的,走也没法走,可府中也不安全。
戈箫府上总共有一百多人,但主子占了一成,剩下的还有许多奴仆,家丁只有二三十人。而且让他们平时欺男霸女,在街上狗仗人势还行,让他们去面对杀人如麻的高昌人,只怕会吓得尿裤子。
戈箫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好主意。
外面冰天雪地的,又是大晚上,他们能去哪儿?可留在府中跟待宰的羔羊没什么两样。
他还没想好对策,下人来报,宫里来人了,临时召他入宫,传旨太监催得很急。
戈箫知道皇帝这会儿召他入宫是为了什么。
管家也清楚,他低声问道:“大人,要进宫吗?”
戈箫心里也没主意,犹豫片刻他说:“我进宫一趟,你准备些细软和马车,紧闭府门,将夫人、大公子和小少爷都聚在一起,我进宫看看什么情况。”
他现在又不在兵部,家里都是仆从,得到的信息太少了,现在高昌人到底打到哪儿了也不知道。
管家点头,连忙帮戈箫穿上了衣服。
戈箫下了马车就跟富国祥、虞文渊、徐汇等人碰上了。他们这群二三品大员住得都离皇城不远,因此用的时间也差不多。
看到他,徐汇跟见到了救星一样,连忙靠过去问道:“戈尚书,现在是什么情况?这……陈天恩和贾长明怎么会投敌呢?”
富国祥冷哼一声,瞥了戈箫一记:“当初我和虞大人提议派五万禁军去宣州支援,戈尚书非要派五万新征的自卫军,这下满意了?”
戈箫心里也憋了一肚子的火,不满地说:“富尚书,这怪我吗?是皇上否定了你的提议,你自己没能说服皇上,怪谁呢?”
“呸,你个马屁精,成天只知道谄媚奉承,若非你从中作梗,皇上肯定会同意我的提议。”富国祥早看戈箫不顺眼了,今天是新仇旧恨一起爆发。
眼看两人要在这路上吵起来了,虞文渊苦笑着分开二人,低声提醒:“前面领路的公公还看着呢。事已至此,吵也无用,诸位大人还是想想对策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别过了头,谁都不搭理谁。
一行人沉默地进了御书房。
看到他们,嘉衡帝连忙问道:“戈爱卿、富……诸位应该听说了吧,陈天恩、贾长明两个叛徒把高昌人放入了城中,诸位爱卿快想想对策。”
富国祥闷不吭声,现在敌军已经打进城了,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禁军,如果禁军拦不住,他们都得完。
徐汇倒是想说点什么,可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也不懂行军打仗这事,最后只能求助地看向戈箫。
戈箫察觉到皇帝和周围人投来的目光,不得不开口:“皇上安心,禁军都是精锐,一定可以歼灭敌军的,咱们在宫里等好消息就是。”
话刚说完就被打脸。
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跑进来,跪下道:“皇上,不好了,高昌人打到朱雀大街了。”
朱雀大街是京城南北向最宽的一条街,十丈有余,尽显京城气派。
而皇城就在朱雀大街的中央。
高昌人擅骑射,这次先进城的一批是混入陈天恩队伍冒充宣州驻军的,还有一部分就是骑兵。若是骑兵急速奔驰,一刻钟左右就能抵达皇城脚下。
虽然皇城有几千侍卫看守,但这么点人,也不会是高昌人的对手。
嘉衡帝顿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怎么办?诸位爱卿想想法子啊。”
戈箫连忙说道:“皇上,如今只有两个办法,一召王石原带禁军回来,守卫皇城……”
“不可,皇上,皇城内吃喝木炭有限,王石原若是带大批禁军进来坚持不了几天,我们都会被困死在皇城中。而且,到时候京城外城全部失守,高昌人占据了有利地形,楚家军回来也无济于事了。”富国祥急急打断戈箫。
这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嘉衡帝看向富国祥:“那富爱卿有什么法子?”
富国祥咬咬牙说:“让王石原带着禁军全力防守,至少要守住东南两侧城门,只要坚持几日,等楚家军回来后,我们的兵力剧增,就可反攻高昌人了。”
这法子是不错,可皇城缺了防御,就几千侍卫,嘉衡帝可不认为他们能守住皇城。
太冒险了。
哪怕嘉衡帝已经病怏怏的,没几天活头了,他也不想死。
“那皇城怎么办?”
富国祥犹豫片刻说:“让皇城侍卫全力防守,只要坚持几天即可。”
戈箫嘲讽地说:“富尚书,你知道高昌人有多少吗?这次进犯的高昌人足足十万,他们已经陆续通过西城门入城了,几千人如何在十万人的手底下坚持几天?”
富国祥说:“禁军还会拖住一部分高昌人,没戈尚书说得这么严重。”
戈箫冷笑:“那如何皇城失守,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嘉衡帝听得头痛:“够了,戈爱卿,你还有什么主意?”
戈箫连忙拱手道:“皇上,还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出城,从南城门出去。傍晚,兵部收到消息,楚家军已经抵达距京城只有一百里左右的池州,我们出京,如果速度快,明天傍晚就可与楚家军汇合。”
王安听到这话,担忧地看了一眼嘉衡帝,皇上的身体恐受不起这样的奔波。
嘉衡帝听后却觉这主意不错:“好,传令下去,速速出发去南城门。”
富国祥闻言,垂下了头,什么都不想说了。
求生的欲望占了上风,嘉衡帝什么都没带,直接从御书房跑了,至于他那些妃子、儿子,他这会儿完全没想起来。
因为这事是戈箫提议的,而且嘉衡帝也信任他,便将出城的事交给了他。
戈箫一面安排出城事宜,一面派了亲信回去通知家里。
随着富国祥等人的出宫,不少王公贵族也接到了消息,惶惶不安的他们也赶紧准备马车,打算跟着跑路。
等嘉衡帝坐着轿子出宫时,街上已经乱作一片,不少得到消息的达官贵人拖家带口往南城门跑。
嘉衡帝的队伍是最大的,除了他和几个近侍、戈箫,还有两千多名侍卫。
黑夜里,他们提着灯笼,踏踏踏,大步往南城门而去。
只是走到半路,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戈箫连忙下马车,拉了拉大氅,问侍卫:“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就听前面传来了短兵相接的碰撞声,还有嘶吼声。
“皇上,不好了,咱们遇到了埋伏。”
“撤,往东去。”戈箫当即下令。
队伍连忙掉头往东行,一部分侍卫留下拖住敌军,另一部分护着嘉衡帝往东跑,队伍一下子减员过半。
只是刚到东边,前面又出现了一支高昌人的骑兵,并不多,其实只有几百人,可嘉衡帝、戈箫无心应战,也怕拖住,引来更多的高昌人,到时候彻底走不了了。
嘉衡帝惶惶不安,焦急地问戈箫:“戈爱卿,怎么办?”
戈箫心里也很急,他家里人都带着细软去了南边,如今他们跑不了,他也跑不了了。
“皇上,如今只能退回皇城,寄希望于禁军和楚家军了。”
可彼此都知道,禁军只怕不敌。
才半个晚上的时间,高昌人已经掌握了大半京城。
戈箫有种奇怪的预感,高昌人的队伍里必定有非常了解京城情况的人,不是陈天恩和贾长明,而是其他人,因为对方似乎是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算计到了。
陈天恩和贾长明还做不到这点,两人在京城呆的时间并不多。
到底是什么人?
戈箫在心里咒骂了一番,心情糟糕透顶。
从来都只有他算计别人的,这样被人算计的滋味还真是难受,素来只知蛮力的高昌人什么时候这么狡猾了?
就在他冥思苦想时,马车骤然停了下来,戈箫猝不及防,撞在了车上,疼得他想骂娘,但外面侍卫惊恐的声音打消了他所有的念头。
“不好,又有埋伏!”
戈箫掀起帘子,就见大片的羽箭夹杂着雪花飞了过来,将前方的侍卫全部射杀。
嘉衡帝也吓破了胆,剧烈咳嗽起来,眼神惊恐,嘴唇哆嗦:“杀,杀回去,快,冲回皇城……”
刺啦一声,一道锐利的箭直接射在了嘉衡帝的马车上。
嘉衡帝吓得直接尿了裤子,眼神惶恐:“别,别杀朕,朕,朕给你们钱,再给一百万两,不,五百万两,每年给你们五百万两,你们退出京城,朕给你们钱,你们要多少,朕都给……”
破空声再度传来,马上的骑兵拉开了弓,宛如幽灵一样,飞快地发动了攻击,瞬间将侍卫全部击杀,紧接着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去,将狗皇帝拖出来。”
戈箫听到这熟悉的京城口音愣住了,这支高昌人骑兵将领竟是大燕人,而且还很可能是京城人氏?
他缩在马车中,屏住了呼吸。
但就在这时,那声音又发话了:“将后面几个狗官也拖出来。”
戈箫、徐汇等几个跟着嘉衡帝直接从皇宫跑路的官员全部被拖下了马车,齐齐拉到惨死的侍卫尸体前。
“跪下!”旁边拖拽的小兵厉喝了一声。
这也是个汉人。
戈箫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这队骑兵全是汉人,他心里想着这些莫非是投敌的西北军?
虽然心里恨得牙痒痒的,但戈箫为了保命连忙说道:“你们是西北军是不是?你们忘了吗?西北军驻守西北几十年,杀敌无数,你们要堕了西北军的威名吗?我知道,你们都是被陈天恩和贾长明蛊惑了,只要你们能够迷途知返,现在投降,皇上非但不会罚你们,还会重重赏你们。”
被人像条死狗一样拖到冰天雪地中跪下的嘉衡帝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对,这都是陈天恩和贾长明的错,朕知道,西北军素来忠心耿耿,你们都是被他们要挟的,朕不怪你们……”
“哈哈哈……”
一道大笑声打断了嘉衡帝的话。
紧接着为首的将领踏踏踏地踩着皮靴走到了嘉衡帝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嘉衡帝,讥诮地说:“狗皇帝,你也有今天,你抬起头,看看我,认识我吗?”
嘉衡帝颤颤巍巍地抬头,看到火光中是一张略显沧桑的脸,皮肤黝黑,五官完全是中原人的长相。
他在脑海中搜寻了半天,实在是没记起这人是谁。
看着他茫然的样子,那人再度笑了起来,吐出一个名字提醒他:“朱温清!”
这是谁?
嘉衡帝完全不记得了。
倒是后面的徐汇想了起来:“上一任鸿胪寺卿?”
他一说,戈箫马上想起来了。
象州仓监造反,鸿胪寺卿朱温清跟对方姓名只有一字之差,被皇帝迁怒扣上同党谋逆的帽子,朱家被抄家下狱,朱温清被处死,其余家眷发配西北。
眼前这年轻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戈箫反应过来:“你……你是朱温清的儿子?”
朱宜年笑了起来:“狗皇帝,你这些臣子的记性比你好多了,没关系,你记不起了,我就让你下去陪我父亲,陪我母亲,陪我妹妹,陪我朱家九口冤魂!”
嘉衡帝连忙疯狂摇头:“不,不,误会,朕,朕搞错了,朕这就替朱家平反,朕追封你爹为国公,不,异姓王,赐你王府美人金银,你要什么朕都给你,朕保证让朱家……”
刺啦一声,锋利的刀一下子划破了嘉衡帝的胳膊,血流如注,他疼得龇牙咧嘴,惊呼出声。
朱宜年轻飘飘地收回了刀:“我现在不杀你,下旨吧,让禁军投降,否则我就斩断了你另外一条胳膊。”
就这么一刀解决了这狗皇帝,未免太便宜了他。
朱宜年想到父亲惨死,一家发配西北,路上母亲妹妹嫂子不堪受辱自尽,两个兄长一气之下跟押送他们的衙役拼了,最终也葬送了小命,甚至连还年幼的侄儿侄女们都惨遭了毒手,心中的恨意涌上来,再次给了嘉衡帝另外一条胳膊又来了一刀。
“朱将军,够了,王石原还在率禁军抵抗,这狗皇帝不能死,先留着。”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
戈箫抬头便瞥见陈天恩从远处骑马而来,颇为客气地对朱宜年说道。
朱宜年收了手:“将狗皇帝绑在马上!”
后面跟来的贾长明看了一眼狼狈跪在雪地中的戈箫,颇为痛快:“朱将军,将戈箫交给末将如何?”
朱宜年冷淡地说:“随你,走!”
一声令下就带着他的人走了。
楚家军与甄卫汇合后便紧赶慢赶,一路急行回京。
只是天公不作美,离开平州天上就下起了鹅毛大雪。
雪下得太大,严重拖累了行军的速度。
本来十来天就能抵达京城,可半个月过去了,他们才赶到距京城最近的县城——景门县。
也就在这时,他们收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京城失守了,嘉衡帝被挂在了城墙上。
楚弢和甄卫大惊失色。
“怎么会呢?京城可是有十五万禁军。”楚弢万分不解。
高昌人再勇猛,人数也不会比禁军多。而且禁军还占据有利地形,怎么会沦陷得如此之快。
甄卫也觉得奇怪:“咱们先派人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吧。”
“那皇上怎么办?”楚弢担忧地问。
嘉衡帝被挂城墙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甄卫头痛:“这样,咱们带一小队骑兵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楚弢没有意见,两人带了一百骑兵,快马加鞭,赶到了京城外,远远地便看到几十道身影被挂在巍峨的城墙上,最中间的赫然是嘉衡帝。
嘉衡帝臃肿的身体还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这会儿华丽的袍子上已经东一块,西一块,到处都是血迹了,他紧闭着双眼,也不知生死。倒是旁边有几个臣子眼睛大睁着,明显还没死。
甄卫气得握紧了拳头:“高昌人,欺人太甚!”
楚弢更担心另一点:“皇上身体不好,这么冷的天将他挂在城墙上,他恐怕吃不消。”
今天雪倒是停了,但气温非常低,而且风很大,刮在人脸上生疼生疼的。
甄卫也很焦虑:“那怎么办?咱们要强攻京城吗?”
楚弢觉得不乐观:“只怕很难,先了解清楚禁军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甄卫也赞同,他们派了不少探子出去打探消息。
傍晚,探子竟带了几千禁军回来,这些都是被打散,从京城逃出来的小股禁军。
从这些禁军口中,他们也大致搞清楚了情况,是陈天恩和贾长明背叛了朝廷,大开城门,引高昌人入京,从而导致京城失守。
嘉衡帝本想趁着高昌人还没打到皇城赶紧出城南下与楚家军汇合,但路上遇到了高昌人的伏击被俘。高昌人利用嘉衡帝威胁禁军投降,京城有部分官员和将领投降了,但禁军主帅王石原不肯投降,还救出了五皇子和八皇子。
现在禁军占据着京城东区与高昌人对抗。
刚大致了解了情况,傍晚,王石原就派人过来了,邀请楚弢和甄卫带兵从东城门入京,将高昌人彻底驱逐出京城。
打发了使者,楚弢问甄卫:“你怎么看?”
对于这位五年前才上任的禁军统帅王石原,楚弢不是很了解,因为他这几年都在外面打仗。
甄卫有些担忧地说:“我们这样攻城,高昌人只怕不会放过皇上吧?”
还有其他的皇室子弟,王公贵族。
他没说明,但两人大概都明白了王石原的心思。既然嘉衡帝已经被俘了,不如全力夺回京城,到时候拥立五皇子或是八皇子上位就是。
五皇子还好,今年有十四岁了,八皇子今年才七岁,王石原恐怕也没安什么好心,不然为何王石原现在还能守住城东,但却让嘉衡帝落入了敌军手中。
“八皇子的生母跟王家有亲戚关系吧?”楚弢问道。
甄卫点头:“八皇子的外祖母是王石原的姨母。”
所以王石原其实是八皇子的表舅。
楚弢眼神阴沉:“咱们还是要想办法救皇上,明日派人跟高昌人谈判吧,看他们怎么才愿意放了皇上。如果他们不同意,咱们只能攻城了。”
甄卫没有意见:“好。”
只是嘉衡帝还没换回来,新的问题来了。
次日清晨,探子来报:“楚大将军,甄统领,庆川军逼近了池州,估计今日就会占领池州。”
楚弢和甄卫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前有狼后有虎,真是糟糕透了。
“这个陈云州野心勃勃,一路追着我们,莫不是想一口气拿下京城不成?”甄卫气急败坏。
楚弢担忧地说:“只怕汝州,还有北方大片地区都落入了陈云州手里。”
即便拿回京城,大燕也只剩他们脚下这片弹丸之地了。
甄卫脸色铁青:“庆川军在后面,我们恐怕不敢全力攻打京城,真他娘的操蛋。”
楚弢想了想说:“听闻陈云州出自西北军,其祖辈被封为定北大将军,常年驻守西北,护西北几十年平安,也许咱们可以派人去跟他们谈谈,咱们先一起打退高昌人,其他的以后再说。”
甄卫不是很看好:“他这人狼子野心,恐怕不会那么轻易答应吧。”
楚弢摇头说:“这可未必,他的父辈叔伯,陈家多少男儿死在高昌人手中。”
“那就试试吧。”甄卫终于同意。
他们派了楚弢的副将到池州面见陈云州。
陈云州从没这么累过,天天不是在赶路就是在赶路的路上。
北方的路太难走了,尤其是这种冰天雪地的环境下,积雪覆盖了地面,导致雪地下面有没有坑洼也看不清,所以一路颠簸非常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