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文求生指南—— by三日成晶
三日成晶  发于:2024年05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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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被人一把扯出了神魂,变为了一个无法再自主行动的木偶,僵硬地站在那里,被她勾着后颈低下头来。
白榆亲了好几十下。
小鸡啄米一样,混乱的亲吻之中伴随着她急促的呼吸,渐渐地也带上了一些颤抖和哭腔。
隐匿在各处的死士们:……相互之间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上还是不该上。
为首的修罗用黑沉的刀刃,压住了冲动要蹿出去的小鬼,紧紧地盯着谢玉弓打了一半的手势。
直到这手势伴随着白榆的一声带着颤抖的:“小九儿……”缓缓落下。
他们才像是一群被从人间拉回地狱的恶鬼,悄无声息地又重新后退,隐匿回黑暗中。
“小九儿……你怎么在外面?”白榆捧着他的脸,手慌乱地在他浑身上下摸索着,“有没有受伤?嗯?”
白榆摸的时候也趁机确认了,谢玉弓身上没有带着什么利器。
至少说明他没打算亲自动手。
“伺候的人都去哪里了?是不是我一归家,他们都在偷懒,没有好好照顾你?!”
“这群眼高手低的奴才!定是仗着你不能告状才偷懒,明日,明日我便将他们全都发卖了!”
白榆拉着谢玉弓的手腕,身体贴着他,哄劝道:“我们进屋好不好?你晚饭有没有吃,我……我一个人回来的,我待会给你找点点心吃。”
“小九儿?”白榆拉着站在树下不动的谢玉弓,轻晃了一下他的身体说,“入夜外面凉,我带你回屋子吧。”
她方才声嘶力竭地喊他九郎,是真的撕心裂肺,毕竟关乎小命,现在嗓子有轻微嘶哑,这样放软了声音说话,像锯齿一样,吱嘎吱嘎地在人的神经上拉扯着。
她得赶紧把谢玉弓弄到屋子里,才能开始表演,不然一会儿那些死士找过来,要是看到她的一点影子,恐怕她话没说完,就人头落地了。
谢玉弓最终还是和白榆走了,因为白榆本能地在焦躁的时候会搓东西,谢玉弓的虎口被她搓得发热,他已经无法忍受。
而且这热度还有顺着手臂传遍全身的趋势。
他迈开了腿。
被白榆拉着朝着屋子的方向走去。
各处蛰伏的幽冥恶鬼们,在目送着谢玉弓进门的时候,终于等到了他们主上的手势。
暂且蛰伏等待。
而白榆将谢玉弓拉进屋子里后,将房门一关,并没有去点灯。
点了灯,他们之间的一些剑拔弩张和她眼中的戒备,包括谢玉弓眼中的杀意就全都藏不住了。
因此白榆关上门之后,又转过身,再度凑近了谢玉弓。
谢玉弓就站在门口,几乎是背靠着门口的,白榆一靠近,他本能后退一些,就靠在了门上。
白榆先是笑了一下,似乎还想装着平静一般,但是很快她就哭了起来。
哭到一半又笑起来,这一连串的声音,去给鬼片配音都不用后期。
而谢玉弓垂眸目视黑夜,亦能无碍见她悲痛欲绝的神色。
他面上无悲无喜,全无触动。
他恍然想起,第一次他上当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声情并茂,比登台的戏子还会煽动人心。
谢玉弓靠在门上,突然厌烦起来,连一句话都不想听了。
但是白榆却突然把一条手帕从怀中掏出来,送到了他面前,而后低泣的声音陡然拔高,如海水之中跃出的凶兽般,压着谢玉弓的耳膜能承受的极限,破着音低吼道:“太子上当了!”
“这是他的锦帕!”
“小九儿,我终于……我终于能将他狠狠拉下水!”
“你看啊,这是太子贴身之物,有了这个,万寿节之上,我便能让他声名尽毁!”
谢玉弓低头看了一眼,而后面色当真微微一动。
这确实是太子贴身之物不假,太子向来精致入骨,就连手帕和香包一类,都是专局制造,而且凡他所用之物,都会落上专属他的纹样。
这一条锦帕之上,便正是远山静水的纹样,取自太子的名玉山,和字清流,是取自《玉山》之中:“玉山高与阆风齐,玉水清流不贮泥。”
可仅仅只是一条锦帕,她又能如何,况且谢玉弓早知死士传回来的消息,她对太子恭敬谦卑,如狗般在他的身边爬行。
虽然太子也有死士在身边,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可她的形容举动,谢玉弓虽未亲眼所见,却也能根据死士描述,得知全貌。
因为她……之前就是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的。
想到这里,谢玉弓的眸光更冷,看着她泥泞流泪的面庞甚至在想,只要将她的头颅拧下来,她就再也不会撒谎。
再也不会用如同看着他一样的眼神,去看着什么别的人。
白榆却在这时候道:“我让人拿着我的玉佩,假意约见鸿雁大总管多日,为的便是吸引东宫的注意。”
“未曾想他今日当真上当,还敢与我私下见面……”
谢玉弓的眸中散发着森寒冷光,注视着白榆的神色堪称可怖。
她又在撒谎了。
他倒想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谎言,来证明她的无辜。
白榆抹了一把脸,说:“我知道你可能听不懂,但是我还是想说,我想让你记得,若有一天你当真恢复了神志,至少……至少能记得我。”
谢玉弓险些嗤笑出声,因为类似的话,她从前也说过。
她那时诓骗工部尚书的嫡女白珏之时,便说:“只要能嫁给他,哪怕是一天,一夜,一刻也好。”
说得多么动人,多么痴情。
可是谢玉弓收到了修罗带回来的口供,那个曾与她有过婚约的嗜赌痨病鬼,本来想要借机和修罗要钱,让修罗给他看病。
直到被修罗挑了手脚筋后,他才爬着,涕泗横流地招供说了实情。
当年他和工部尚书庶女的婚约,本就是尚书府主母一力促成。
而他碍于表姑母的淫威,勉强答应,谁料那庶女比他先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当年正是三年一度的科考放榜,他得知和他定了亲的庶女到处托人托关系,勾搭中榜的举子。
妄想做官夫人。
还被其中一位骗了身子,但那位竟也是骗子,人并未中榜,放榜之后便即刻启程回乡,连留下的家中背景都是假的。
而工部尚书庶女珠胎暗结,有了身孕还妄想找他接盘!
那满地乱爬的痨病鬼,拖着血痕说:“呸!奶奶的贱人,我当时聘礼都下了,没打死她,没传扬得到处都是,算是给工部尚书白秋平,还有我那表姑母面子!”
所以当年,不存在什么身有婚约的女子,进宫一次对九皇子一见倾心,不惜耽搁了自身青春,也不肯另嫁他人。
她是因此才生生拖到了二十四岁,用手段抢夺了工部尚书嫡女的婚约,嫁给了他。
谢玉弓哪怕是想到这里,依旧会感觉到一脚踩空般的失重,荒谬在心底一直放肆蔓延。
他到底……是为什么,才会相信她说的一见钟情误良缘的鬼话?
可能是他没想到,她竟然敢撒这样欲盖弥彰的谎话。
不过如此。
她所谓的痴爱也不过如此。
他谢玉弓……也不过如此。
想到自己这些天来的动容和退让,他简直像是条摇尾乞怜的可怜虫!
谢玉弓心底真的涌起了一座无法熄灭的,蕴压着熔岩烈焰的山。
烧得血红的是他这些天可笑的摇摆和接纳。
她……当真是好演技,好算计,他竟是未曾看出毫分的虚假。
如此能耐,只做九皇子妃,实在屈才。
钟情是虚假,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她许是未能将自己杀死,才会出此下策吧。
而如今,她依旧还妄想用那一套骗他,真当他是个失智的疯子吗?
他靠在门上,静静地看着她继续表演。
殊不知,这世上有一个最显而易见的道理,那便是当你想一探究竟的时候,就说明你依旧是不甘心的。
白榆并不知道谢玉弓扒了原身的老底,她的记忆是系统传输,只有关于剧情的部分,并没有这一段。
她攥着那手帕说:“我前段日子回到家中,想要父亲向今上,为你请封,而今封王圣旨迟迟未下,想必……定是太子从中作梗!”
“我借鸿雁之名引他上钩……本想在水榭之中杀了他!”
白榆故作激动,整个人都在颤抖。
谢玉弓心中只剩一片烧灼过后的冷灰,并无触动。
白榆说:“可是不行……他是当今太子,我杀了他,牵累尚书府三族是小,最重要的,是会牵累你!”
谢玉弓简直想笑出声。
笑的是他自己。
他竟会被如此拙劣的演技骗了这么久,落到如今容貌被毁的下场也是他自己活该,自己蠢!
但是很快他想笑的欲望就没有了。
因为白榆说:“所以我借机靠近他,想要割他一角衣袍作为证物,才割裂了他的袍子,就惹得他震怒摔碎了茶盏,又不慎抓破了手!”
“他擦手的帕子也被我拿来,哈哈哈哈哈……”
白榆凑近谢玉弓笑着说:“小九儿,万寿节宫宴之上,我会拿此物状告今上,说他道貌岸然,堂堂太子逼.奸弟媳,这锦帕、他手心的伤、他那被我割裂的衣袍,就是如山的铁证!”
白榆话音一落,谢玉弓的面色终于变了。
白榆接着说:“我那身为嫡女的好妹妹,本有他的一块玉佩,我早想用那个作为构陷他的证物……但是不够。”
“那玉佩乃是皇后所赐,还只有半块,是他和白珏之间的定情之物,若我拿来,他便能说是丢了,或者直接说是给白珏的,白珏包括整个尚书府,为了举族性命,都会帮他作证。”
“那个不行,但这个可以。”
白榆说:“待我弄些男子精阳在这锦帕之上,万寿节举国同庆,各方来朝之时,我再发作,届时他便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
“那时候……诸国使臣皆在,我不信陛下会为了太子声名,诛杀各国使臣,引得边关动荡!”
“届时我……我可能会被赐死,哪怕是为了皇家颜面。”
“而就算是皇帝不会真的打杀太子,甚至不除他储君之名,他也会千里之堤一夕溃败。储君失德,其他蛰伏的蛟龙必定如蛇一拥而上,将他绞死,争那登天之位!”
“到时候他无法,更不敢报复你,今上最厌恶兄弟相残,其他的皇子更会对你敬而远之。”
“若来日太子还是登上帝位,为了这个曾经‘弟媳’的过往,他也一生不敢动你一根毫毛。否则史书污名他不敢担,他能压下一国谣言,但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即便最后若不是他登位,新帝感谢你拉下太子还来不及,定也不会与你为难。”
“万寿节后,我的小九儿……我的九郎。”
白榆笑了一下,这一次是正常的笑声。
她叹息一样说:“就能够得封亲王,安然去往封地,来日……”
白榆的声音又变得极其尖细,像是不甘不愿地从喉咙挤出来的。
“来日若恢复了神志……还能娶一位真正的名门闺秀,生两三个小娃,安逸一生了。”
白榆说到这里的时候,狠狠抽噎了一下,而后停顿住。
她需要给谢玉弓一点消化的时间。
她认真地在脑中筛了好几遍,从她突然归家,到她让人去请鸿雁,最后被太子截胡的这一场会面。
说成是她蓄意为之,便能够滴水不漏。
她把手帕放回胸口,再抹黑找到了烛火,点亮之后,简单洗漱了一下,迅速梳理了自己。
但是故意没有换掉泥水狼藉的衣袍。
这才捧着一盏如豆灯火,慢慢靠近依旧僵立在门边的谢玉弓。
谢玉弓面容阴晦,他在心中告诫自己,这女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不要,也万不能再相信。
现在杀了她是最好,留着她在自己周身如毒蛇盘踞,定会影响自己的计划。
会影响自己的计划……也会影响自己。
“小九儿,你怎么了?”
白榆举着烛台,推了一下谢玉弓。
清洗过后还带着一些水痕的清秀脸蛋,因为那些激情四射的谎言,带上了一些生理性的潮红。
如同上了妆一般娇艳如桃。长发折腾了这么一通,基本已经干了,蓬松又顺滑地披散在肩颈后背,带着温丽入骨,缠绵旖旎的痴恋,自她的面容之上,一路荡到发尾。
任谁被她这般看了一眼,都会一头扎进谎言的漩涡中。
而谢玉弓垂着头,站在那里没有动。
他一寸寸地抬起眼,看向了他面前站着的女人。
“小九儿,呼吸。”
“你快把自己憋死了!”
白榆砸了一下谢玉弓的胸腔,他突然剧烈地抽了一口气。
喉咙之中挤压出类似野兽哀鸣一般的声音,他又开始剧烈地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白榆连忙上前,拍打谢玉弓的后背,谢玉弓弯着肩背,咳得不可抑制,眼泪自眼角涌出。
他像是一个中了妖物迷烟的人,恨不得将自己吸入的所有烟雾都咳出来,最后嘶哑着停止的时候,他的尾音甚至带上了一点低笑。
她的说辞……堪称天衣无缝。
若谢玉弓今夜没有收到修罗带回来的消息,若他在收了修罗的消息之后,没有让人去查验过七皇子的府上还存着与她来往的书信,信中她字字句句,厌恶恨极了他,恨不得他喘口气都会死去,他甚至会因为自己下了杀她之令,愧疚至极。
他简直想要给她鼓掌。
如此人才,如此……令人叹为观止。
谢玉弓突然就不想杀她了。
他甚至有些激赏她。
好一口伶牙俐齿,好一个聪明的脑袋,若过早拧下来未免太过可惜。
有这等诡辩之能,有这等诡谲且细密的心思,他被骗至此,倒也不算丢人。
或者说,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不杀她的理由了。
他很想看看,万寿节之上,她到底会如何。
她若真的舍得一身剐,拉太子下马,那之后若她侥幸不被赐死,谢玉弓可以让她活着留在自己身边,让她如愿以偿。
她想要的,无非是荣华富贵至高无上。
倘若她并未按照她自己说的那般,以身为他在这权势的漩涡撞出一条通天路,他定会……
定会让她为她所有的谎言,付出“死得其所”的代价。
因此谢玉弓最后强忍着没有笑出来,咳完之后,堪称温顺地被她拉到了桌子边上坐下。
慢慢喝了她给他倒的水。
水还是热的,说明不久前还有人换过水。
白榆故意忽略有人照顾谢玉弓,并且照顾得还很妥帖的事实。
谢玉弓喝完之后,仰起头看她的时候,眼神阴霾尽除,恢复了清澈甚至还带着一些依恋和依赖。
“母妃……”论起演技,谢玉弓以被君王厌弃之身,在皇宫之中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他难道会输给她吗?
而白榆见到谢玉弓的神色,听到谢玉弓这样叫自己。
提着茶壶再去倒水的动作,微微一抖。
她知道自己今日成了,谢玉弓点灯之后,愿意再装失智,至少万寿节之前,她的脑袋瓜子是保住了。
可是……他露出如此信任和依赖的眼神,白榆却有点难言的慌张。
她今日说的话,除了标点符号,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谢玉弓会相信在她意料之中,却也在白榆的想象之外。
她今天回来前,当然想过最坏的结果。
左不过人头落地,只当这世界是一场刺激游戏。
但是谢玉弓如此信任她,让白榆看着这跳跃灯火,不由得想起曾经。
每一次她撒谎,因为谎言得到了父母的关心和疼爱的时候,白榆是高兴的,是兴奋的,甚至洋洋自得的。
可是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慌张,是怕谎言被戳穿的时候,面对失望和控诉的眼神,怕听到他们歇斯底里地指责自己。
“我们这么忙!你为什么这么不懂事!那些孩子多可怜,他们更需要我们的关怀!”
“白榆,你太让人失望了!”
“白榆,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为什么连跳楼这种事情都敢做!”
白榆记得自己那时候回答时非常镇定,用一种又愉快,又悲伤的声音说:“因为真正奏效的谎言,正是真假参半啊……”
她只是为了谎言奏效,忽略了跳楼做了措施,却依旧会被挫伤会疼痛。
白榆提着水壶,把一杯水倒得冒了出来。
而后她拿起了茶杯,忽略了虽然水已经冷了一些,能入口,却因为被浇灌过依旧烫手的杯子。
双手捧着,对谢玉弓扯出了一个笑:“小九儿你一定饿了吧,我去厨房给你找点吃的,你先喝点水。”
不知道是不是白榆的不同以往的笑,刺痛了谢玉弓的眼睛。
他看到她攥着杯口发红的指尖,突然抬手,把那杯满满的,要溢出来的热水给掀翻了。
“砰”的一声,杯子碎裂。
屋子里的两个人,俱是一愣。

第27章
两个人僵愣对视片刻, 还是白榆先挪开视线,回过神扯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笑,仿佛她方才透出的片刻苦涩, 都是谢玉弓的幻觉。
“小九儿不想喝水,我这便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回来。你坐在这里待着别动, 不要被碎瓷片扎到了。”
白榆趁机从屋子里出来,和谢玉弓说话这会也过去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那群死士早就已经杀回来了, 之所以还未动手, 肯定是看到她和谢玉弓在一起,在等待谢玉弓的指示。
白榆离开正好给这些死士一些请示他们主子的时间。
谢玉弓这院子里面本来就没有两个伺候的人, 如今也不知道是躲藏起来, 还是直接被谢玉弓遣走了。
白榆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面, 召唤了几个婢女过来, 这些人平日里都不得机会贴身伺候, 如今白榆身边得用的人不在, 她们倒也机敏殷勤。
一部分跟随白榆去谢玉弓的院子, 一部分去厨房那边准备吃食。
没人杀她。
这一次不杀她,谢玉弓可就再也杀不了她了。
因为白榆准备把“死遁”这件事提前, 就在宫宴之上。
白榆慢吞吞回到谢玉弓的院子的时候, 总之一个死士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门打开,谢玉弓好端端坐在那里,倒是很听话地没有“乱动”。
殊不知他才刚刚发落了所有的死士, 此番他们一群人, 最终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 甚至跑都跑不快的柔弱女子, 戏耍得跑遍全城丢人的事情,不罚不能让之警醒。
谢玉弓手下的人自诩来去无踪,无所不在,还是头次被人耍得如此厉害,他们每一个人也暗自心惊。
若九皇子妃不是一个柔弱女子而是一个杀手,若九皇子当真没有任何的武功能够自保,恐怕他们赶到之时,便只能看到主子的尸身了。
如此大错,他们受罚得心甘情愿。
但是碍于万寿节将至,他们在宫宴之上,有更大更危险的事情要做,不得有丁点的闪失。
因此这惩罚先记下,待大事终了,他们才会一同领罚。
但幽冥死士的头领修罗无论如何难辞其咎,鞭刑二百以儆效尤。
这是修罗作为头领初次受罚。
守护主上的任务只能交给下头的人,交接受罚之前,他看到带领着一群婢女款款进门,头颅好生待在白嫩脖颈上,看上去未有任何受伤迹象,唯有一张脸在烛火下红粉动人的九皇子妃,心中第一次对女子这种看似柔弱如水的生物,产生了一些敬畏。
而白榆带着婢女回来,很快把屋子里收拾了,自己也去洗漱了一下,就在谢玉弓平日沐浴的浴桶里面。
谢玉弓满心冰冷,却在意识到白榆竟然不回自己的院子时,莫名的焦灼和难言的羞耻,逐渐如雾气一般,弥散遮盖了心头冷意。
或者说,他简直要分裂成两个人。
一个很清醒很理智地在说,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她今夜想要献身于你,妄图利用身体来继续迷惑操控你。
另一个理智全无地在说,她或许是……想要在万寿节之前,在宫宴状告太子,一切不可挽回之前,与你多待上一时片刻。
谢玉弓简直头痛欲裂。
他还在“装疯卖傻”,不能冷下脸将她赶走。
看她洗漱好了,用布巾绞着湿漉的头发从沐浴间出来,被水汽熏蒸过后整个人呈现一种烂熟蜜桃一样的透红色泽。
仿佛无须用牙齿去刺破,只消用唇稍稍吮上一吮,便能够汁水横流,淋漓满地。
白榆虽然模样不算是顶顶精致,但是系统还原了她前世的一身皮肉,却和从前的她一样,白皙细腻。
她额角还带一点红肿的伤痕,清洗过后还未上药,但在晕红大片的眼尾映衬下,有种残虐的脆弱之感。
有一说一,她今晚确实打算不走了。
万一谢玉弓半夜三更胡思乱想,再想通什么,派人于她熟睡之时再杀她怎么办。
白榆要让他没心思想乱七八糟的,而且根据不科学的研究表明,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就如同台风眼中寂静安然一样。
谢玉弓身边暂时是最好的地方,而且白榆有些阴暗地想,她就算是死,也要溅他一身血。
而谢玉弓在白榆温柔的注视中,吃上了汤面。
谢玉弓提起筷子,僵硬地送进口中,还以为自己此刻愁肠百结心中如滚油遇水的状态,肯定食不知味,食不下咽。
谁料热面一入口,他顿觉自己的五脏庙苏醒,感官在熏染到面颊上的食物香气一起回归,发现自己竟饿得要命。
甚至吞咽的途中,胃袋还在敲锣打鼓。
他一时间顾不上什么,想到自己今日一整天,不,是这几日……从对面的女人不打招呼离开之后,似乎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于是开始真心实意且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快,但是确实称不上难看,也没很大的声音,咀嚼的时候闭着嘴,只是腮肉被顶起一些。
白榆觉得自己可能是被这些日子在生死边缘跳舞的危机刺激疯了,竟然觉得谢玉弓腮帮子鼓鼓的有点可爱。
不像是仓鼠一类,像是大型猛兽在吞食撕扯猎物时分明凶狠,却在肉入口后眯着眼咀嚼时的满足。
白榆看着他,闻着香味,竟然肚子也闹了起来。
毕竟她今晚也没吃饭,又演了场大戏,还跳水狂奔什么的,体力消耗太大了。
于是白榆拿起了婢女备好的碗筷,不怎么客气地挑了一些面到碗里。
谢玉弓正在低头吃面,看到另一双筷子竟然伸到他的碗中夺食,表情先是一滞。
而后猛地抬眼看向对面的人,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晦涩,而且口中的面因为吸气吸岔了地方,他顿时偏头一顿闷咳。
好容易压住,他侧头堪称凌厉地瞪着对面的女人。
结果她还拿他的碗倒了点汤在小碗里面,一手别了下鬓边已经开始干了,蓬松起来的碎发,淡定地吃了起来。
谢玉弓简直觉得她疯得不轻。
她竟然这时候,还敢和他在一个碗中吃东西。
而且她想吃自己为何不也煮一碗,偏偏要来抢他的,这又是什么他不知道的引.诱方式吗?!
共用一个碗吃东西,这实在是私密得过了头,谢玉弓咳完之后,一边慢慢咀嚼着口中的面,一边心中闪过了八百个猜测和念头。
连这女人的筷子是不是下毒了都想到了。
然后他看到了他的大面碗旁边,还有另一个小的空碗……
谢玉弓咕咚一声,咽进了食物。
他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她不是来蓄意撩拨或者搞什么阴谋诡计,而是婢女准备的本来就是两人份的面。
是他饿急又走神,直接扯过分食的“面盆”,就吃上了。
那她就只能从他的“虎口夺食”。
谢玉弓一时间耳朵有些发热,捏着筷子没有再动,许是察觉了他竟有不吃的意思,贫瘠了多日的肠胃很快开始发声,咕咕催促。
白榆这才抬眼看了他一眼,在弥散的热气之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
这个笑带着一点未曾掩盖住的促狭意味,让谢玉弓的耳根腾地就烧了起来。
他起身欲走。
白榆却收敛了笑意,一脸温柔地催促:“小九儿,快吃啊。”
谢玉弓耳根的红正朝着面颊弥散,为了不让对面的女人看清,他立刻低头,埋到大号的面碗前面,继续吃了起来。
两个人确实都病得不轻。
若不然也不会上一刻还杀机四起对着飙戏,下一刻便能够在一个碗中嗦面嗦得宛如从无嫌猜。
只是人欲其实很简单,喜怒哀乐,吃饱穿暖。
其中食欲,是最容易让人满足的欲望。
温热的面条和面汤下肚,白榆从面碗的下面,翻出了三个荷包蛋。
给谢玉弓夹了两个,自己夹了一个。
谢玉弓吃着吃着,看着两个荷包蛋又愣了片刻。
还飞速看了一眼白榆的碗中,接着又吃了起来,只是耳朵的热意,包括脸上的红始终都没有落下过,烧红了皮肉,却熨帖了他心肺。
这一刻他竟是鲜少的什么都没有去想。
谢玉弓只是在想,他还是第一次和人抢吃的,又被让,这感觉真的很离奇。
许是他吃得太快,没来得及吹冷,胃袋的热度吝啬却又刁钻地传递了一些,到心脏的位置。
让他通身酸软不已,后知后觉地在吃饱之后,感觉到了疲惫。
他竟然觉得累了。
一大碗面,两个人都吃不少。
最后剩一些,他们捞着捞着,自然就捞到了同一根。
泡了这半天,面条已经变得易断,但是这一根仿佛格外坚韧,在面碗的上方拉成了直线。
谁也没有放开的意思,都抬起头看向对方。
谢玉弓那头都已经吃到了嘴里,叼着面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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