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说了,你身子不适,得暖和一些才行。”说着,飞扬将一同拎过来的大肚子茶壶放在桌子上,还能看见从壶口冒出来的热气。
“这是大人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枣红茶,让你喝这个。”
“枣红茶?”琳琅还真没喝过这东西,于是将匕首放好,走了过来。就见飞扬又将一个汤婆子放在桌子上,语气不善的道:
“这是汤婆子。”
放好东西后,飞扬就转身要走,琳琅叫住他,笑道:“要不要一起喝茶啊,这么多我也喝不完。”
整整一大壶,琳琅伸手摸了一下,烫的很。若是将这一壶都喝了,那她午膳也不要吃了。
飞扬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道:“我不喝,你自己留着喝吧。”
哐当一声,是飞扬关门。
琳琅耸耸肩:“不喝拉倒,我自己喝。”
她倒了满满一盏,吹了几下感觉没那么烫了才浅尝一口,然后就被浓浓的枣味和红糖的甜味所俘虏。
“这么好喝!”
琳琅眼睛都亮了,直接干了一碗。
“大人,东西都送过去了。”飞扬回来复命。
苏子烨嗯了一声,让他去歇着,他继续办手里的事情。
单腾朝着飞扬的背影看了一眼,方才苏大人好似吩咐飞扬去给琳琅送什么东西。
单腾悄悄觑了苏大人一眼,总觉得今天的苏大人,怪怪的。
就是有一种什么感觉呢?单腾沉思片刻,想到了一个词儿——拧巴。
今天的苏大人,有点拧拧巴巴的。
“单大人?”
“哎,大人,属下在,”单腾立马应声,赶紧过去认真的听苏子烨讲话,不敢再走神了。
过了会,单腾眉头皱起,指着苏子烨的记录道:
“大人,那几个乞丐头骨损伤不能说明什么,有可能就是争抢互殴,几人打了起来。”
“何况仵作已经说过了,他们的死因便是饿死的,毕竟现在天寒地冻的,野外也没什么吃的,城里乞讨也难。”
死了几个乞丐而已,再者,尸体都下葬了,怎么大人还在琢磨着这件事?
椅子上青年着官袍,暗沉的颜色却被他穿出了清风朗月的味道。他长指转动手上的戒指,温声道:
“我昨天又去了一趟茶寮,发现那里有被落下的干饼,虽说硬如铁,但也是能吃的。照常理说,人在饿到极致的时候,便是草皮也会吃下去,他们为何没动那些干饼?”
“这……”单腾也说不上来了。
“还有,寻常乞丐只会躲在城里,一般都不会出城,毕竟城外居无定所,在城内还能找处宅子避一避。所以,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死在了外面?”
“这……”单腾依旧答不上来,他觉得苏大人提出来的疑点是对的。
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呢?
苏子烨接着道:“若是论哪种人不会引人注意,那便是乞丐,就算他们突然消失,也不会有人发现。所以,单大人,知道该如何做吗?”
单腾这回脑子反应的快,立马道:“禀大人,属下这就去安排人,调查城内乞丐的情况,看是否有不见踪迹的人。”
苏子烨颔首,骨节分明的大掌端着茶盏,他温声的提醒道:
“这个任务不好完成,冬季寒冷,乞丐们怕是都藏起来过冬了,更有单独行动的,就算不见了也不会被旁人知道。”
单腾点头:“大人,明白,我多叫些人去找,肯定能调查出什么的。”
“你叫人按照街道地盘划分去找,因为他们一般会一群人盘踞一块地方,你找到小头目问话,这样找人更为方便快捷。”
单腾着实没想到,乞丐们还分帮分派啊。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苏大人连这个都知道。
旁人自然不知,在被母亲捡回去之前他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了解乞丐之间的规则,正是因着他当过乞丐。
单腾应下后便走了,苏子烨垂下眸子,起身研墨,然后将所有与叛党有关的事情都写在纸上。
他有一种直觉,周文安染极乐香死在了茶寮,那几个乞丐定然与之有什么关系。
或许,和那些叛党有关。
笔走游龙,力透纸背。
片刻之后他写完,等待墨干的过程,苏子烨又想到早上的事情。
武侯府吗?
苏子烨觉得对方肯定不是因着自己,大抵和琳琅有关。
苏子烨转动戒指,陷入了沉思。
曾经的国公府,现在的侯府。
虽说一日比一日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树大根深,轻易很难动摇。
冯睁一直被外人暗地里嘲讽,说他没出息。好好的武将世家,竟然出了他这么个孱弱的文官。
且还是个小小的礼部员外郎。
这在京城里,和没当官差不多了,俸禄也少的可怜。
幸好冯睁性子好,在衙门里和同僚们交好,也还算过的去。这不下值之后,便有同僚邀请冯睁去吃酒。
冯睁笑着婉拒:“最近怕是不行,家里不便。”
他没明说,留给同僚想象的余地。老侯爷身子骨这几年不好,大家都知道,所以他们还以为他回家侍疾。
等人都走远了,冯睁还能听见同僚们夸赞他孝顺。
冯睁叹息一声,上了自家的马车。
父亲身体不好是真的,不过他早点回去除了看望父亲外,还有自己的额外私心。
马车走到一处拐角的时候,迎面过来一人,低着脑袋,错身而过时往马车上放了一样东西。
车夫眼疾手快的将东西往后拨弄,直接进了车里。
冯睁弯腰将压在石头下方的密信捡起来。
冯睁的姐姐早年入了宫,因着冯家让新帝恼怒过,所以冯姐姐入宫后并不受宠,还屡遭欺负。
许是骨子里流着将军府的血脉,冯婉君性子要强,明白既然已经入了这深宫大院,便要立住脚,保住母家。
没多久,冯婉君便因着生了女儿被封为婉嫔,但生孩子的时候身子坏了,这么多年也没再有第二个孩子。
帝王恩,由此便断了。
老侯爷知道后夜不能寐,几欲吐血,自己养了多年的娇娇,竟沦落到这种地步。幸好,宫里安排了人,能和家里人有书信往来。
婉嫔报喜不报忧,只道自己也落的个轻松,安心将公主养大她就心满意足了。
也许是天意,婉嫔不再争宠,安心养孩子度日,正好躲过了后宫之中的暗流涌动,公主也平安的长大了。
冯睁拆开信件,一目十行的将信看完,最后扔在炭盆里燃烧成灰烬。
回到府中之后,冯睁先是带着大夫去探望老侯爷,看着老侯爷将汤药喝了之后,冯睁才离开。
侯府的布置自然颇为精巧,原本老侯爷豪爽的性子是不想弄什么亭台楼阁,地方大宽敞能练武就成。
不过为了侯夫人,还是好生布置了一番。
游廊里,冯睁边走边低声询问大夫:“脉象如何?”
老大夫摇头,道:“还是和以前一样,若是能解开心结,兴许情况能更好一些,但……”
老大夫没将话说完,冯睁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之前老大夫就委婉的说过,若是照着这样下去,老侯爷只能度过这最后一个除夕了。
冯睁沉默,气氛很是压抑。
送走了老大夫,冯睁往回去。走到花园的时候,他停下脚步。
花园里自然是种花的,但在花圃旁有一片空地,没种任何东西,还立着木桩子。
木桩子上头留有白雪,瞧着就像是垂垂老矣的老侯爷一般,白了头。
冯睁对母亲的印象不多,因着侯夫人早早就去了。听府里的老人说,母亲在的时候,便会坐在花园里,在满园绽放的花儿中笑着看侯爷练武。
“小满,你过来,我有话吩咐你。”
身后冯睁的侍从凑近,听着冯睁的吩咐。
听完吩咐,小满立即道:“爷,这么多年了,也不知柳嬷嬷还在不在了……”
小满苦着脸,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差事,而且他说的是实话,柳嬷嬷就是因着身子不好,所以早早将她送回家颐养天年,念着曾侍候过过世的侯夫人,给了不少养老钱。
“让你去你便去就是,现在就走,快去快回。”
小满只能哎一声应下,转身便走了。
柳嬷嬷家住在京城外的偏僻之处,若是一切顺利,骑马也得一天的路程,小满趁着天亮赶紧出城。
大概是心急,没注意到路旁冲出来个小乞丐,小满吓了一跳,赶紧将马儿勒住,高高抬起的马前蹄,若是落在小乞丐的身上,定然会将其踏出内伤!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小满呵斥一声。
那小乞丐嚎啕大哭,被路旁的一个姑娘一把拽走了。小满接着赶路,带着一阵尘土跑远了。
小乞丐瞧着年岁不大,脸上哭的黑一道白一道的,琳琅不明白他怎么一直哭。
“你受伤了吗?”琳琅问他。
她就是吃完晚膳觉得无聊,出来走动一下,谁成想刚出来就碰见这么一出。
小孩子也见过不少,像翠翠、石头、红菱等。
他们虽然有的时候不乖,但甚少这般哭泣,弄的琳琅脑袋都大了。
“没受伤。”小乞丐哭唧唧的回答。
琳琅不想再管他了,就将自己带出来的一包果脯送他了,然后抬脚便走。
“呜呜……谢……呜呜,谢谢你。”
身后孩子泣不成声,但还知道道谢。琳琅心里软了一下,顿住脚步。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眼看着过不了多久就要天黑了。
罢了,她肯定是跟在苏大人身边久了,现在变成大善人了。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小乞丐哭声小了一些。
一刻钟后。
琳琅看着眼前熟悉的巷子,低头问小不点:“你住这?”
小不点终于不哭了,小花猫似的小脸抬起来,回答道:
“对,听说这里闹鬼,房子都废弃了,所以我们住在这。”
“你们?除了你还有谁?那你们怎么进去的?”
这处巷子便是她给汪一则他们安置的地方,不过小乞丐指的院子距离汪一则他们的宅子还有段距离。
小乞丐带着琳琅往巷子后面走去,站在宅子后院的围墙旁,她看着墙角处的狗洞,明白了。
“从这进去?”
小乞丐点头。
“行吧,那你进去吧,我走了。”
没等琳琅迈开脚步,小乞丐竟然又哭了。琳琅不得不站定,一脸无奈的道:
“你又怎么了?”
“大春哥哥,他不见了,呜呜……”
琳琅反应过来,他嘴里的大春哥哥应当就是他的家人了,和他一起住在这里的人。
“说不定他出去找吃的了,你再等等。”她难得的生出耐心,安慰小孩。
小乞丐摇头,擦了一下眼泪:“不会的,大春哥哥从来不会抛下我们,而且他已经不见好几天了,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这两天找人,一直没找到。”
小乞丐越哭越可怜,这时候从院子里传出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天色擦黑,地处鬼宅子。呼啸而过的风,掩盖住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更显诡异。
若是飞扬在,定然会吓的鸡皮疙瘩都起来。
不过,琳琅不怕这些,也不信鬼神。她右手一动,匕首便滑落到掌心,耳边听着那细微的声音临近。
琳琅耳力过人,听出来声音是顺着狗洞传出来的,洞口处的杂草随风摇曳,在围墙上映出奇怪的影子。
琳琅捏着匕首,打算那东西露面她就直接将匕首甩过去。不过,她突然想起来,这把匕首意义不同。
若是弄脏了,她舍不得。
于是琳琅抬脚,抽出靴子里的短刀。刀刃闪出冷光,吓的小乞丐都不敢哭了。
“你、你干什么?”小乞丐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别过去,有东西过来了,”琳琅抓着小乞丐的肩膀,将他拉到她身侧。
“不是东西!”小乞丐挣扎着,这时候,那“东西”也露面了。
琳琅愣住。
“所以,你就将他们俩带回来了?”
飞扬一脸惊愕:“你当这里是哪?这是大理寺!是衙门!你干什么啊?”
琳琅堵住耳朵,颇为无奈:“你小点声,我又不是听不见。”
“你还有理了?”飞扬转头看向苏子烨,道:“大人,你看她,怎么什么人都往回带啊。”
之前带那个周文安,现在又带回来两个小麻烦。
琳琅身侧有两个小不点,一个就是方才的小乞丐,另一个嘛……
琳琅低头看她,小家伙正好抬起头,一见到方才拎着刀的姐姐,她立马吓的流眼泪。
小孩不大,之前窸窸窣窣的动静就是她爬动之间弄出来的声响。
这孩子,才刚会爬。
比红菱还小的年纪,按理说应当在父母怀里承宠,怎么就流落街头了?
且破衣烂衫,小脸脏兮兮的。
琳琅有些心虚,当时她脑子一抽,就让俩抱着她痛哭的小孩跟着她回来了。
其实她倒是可以将孩子交给汪一则,但她犹豫了一下,决定将人带回来,想想办法。
“大人,您说句话。”飞扬气坏了,总觉得自家大人现在怎么这么偏向琳琅呢?!
从来不说她也就罢了,她干了这样的事情,大人怎么还坐在那笑啊!
飞扬在心里抓狂,变了!大人他变了!
苏子烨看着琳琅笨拙的哄孩子,忽地想起小时候她因着他晕过去而哭的稀里哗啦。
她以为他听不见她说话,其实不是。
他全听见了。
当时,她一直在摇晃他,叫他不要死。
而且,他明白琳琅收留那几个孩子,还缩衣节食的供其读书的原因。
她淋过雨,便想给旁人一把伞遮雨。
被她供养的几个孩子,何尝不是她的希望?
人人都说锦衣卫冷面无情,心狠手辣。可在苏子烨看来,她比谁都心善。
想到这里,苏子烨内心柔软成一滩水,温声吩咐飞扬道:
“先将两个孩子带下去洗漱,给他们下点易克化的面。”
飞扬哦了一声听话的带着孩子走了。
本来孩子还在哭,听见有吃的,当即往袖子上抹眼泪,跟着飞扬往外去。
见他们确实不哭了,琳琅松了口气,走到苏子烨的身侧道:
“大人,我就是出门闲逛,碰见了这两个孩子,他们本来有个人照料着,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叫大春的人不见了,一直没回来。”
琳琅猜测道:“可能是嫌弃两个小拖油瓶了,所以逃走了吧。”
苏子烨给她倒了一盏茶水,见她喝了一口嘴唇没那么干了,他才开口说话。
“也有可能,是已经不在了。”
“啊?大人,这话何意?”
随即,琳琅便想到城外的乞丐尸体。
“不能吧,那个叫大春的去城外做什么?”
苏子烨见一盏茶水被她仰头喝完,他又拎起茶壶续上,道:
“只是猜测,还要让孩子说一下大春的特征。对了,这两个孩子年岁太小,若是放任自流很容易夭折,不若送回府上,让我母亲安排。”
琳琅点头,侧目看他的时候才注意到他在倒茶,琳琅赶紧起身:
“大人,怎么能让你倒茶呢,我来我来!这次保证不会烫到你。”
飞扬进来的时候便听见这么一句,前些日子自家大人手上的膏药也有了解释,竟然是琳琅将大人烫伤了!
飞扬想,如果有人往他手背上倒热水,他一定会狠狠打对方一顿!
自家大人不气也就罢了,让飞扬不明白的是,大人为什么好似很愉悦?
他在勾唇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
琳琅会总想起苏大人,女儿的感情开始变化。
至于女婿嘛,他在昌州见到女儿印记的时候,就已经对她不一样了。刚开始是想照顾,后来嘛,别问,问就是陷进去了!
两个孩子被飞扬送回府里, 谢夫人将其安置好,打算找可靠的人家收养他们。
谢夫人问飞扬:“衙门公务忙吗?他可有按时按晌的用膳?他脾胃不好,可得多注意一些。对了, 我让人熬了鸡汤, 你走的时候带着。”
本来苏子烨离府,谢夫人是不愿意的。
在府里起码人多, 还有不少护院,肯定是安全的。谢夫人才不管什么锦衣卫不锦衣卫的, 她只知道苏子烨是她的孩子, 不管怎么样, 她都会保护好孩子。
可是,苏子烨这人外柔内刚, 瞧着温和顺意,实际上心思坚定, 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说到底,他是怕连累了府里的其他人。
越想,谢夫人就越心疼大儿子, 又吩咐人将早就做好的吃食装食盒,她嘱咐道:
“天气冷,这些东西能放到明早, 热一热便能吃。衙门的伙食不行,明天起我让人一天三顿的送饭。”
飞扬笑道:“大人已经猜到您会这么说, 不过大人说了, 有时候他外出不在衙门里,枉费了美食, 所以大人让我来回取,若是他出门, 我就不过来了。”
“这孩子,”谢夫人心疼他的懂事,“那先这样,这些吃食都是热乎的,他办公时常到深夜,你便让他多少吃一些,胃里有食物夜里睡觉也暖和。”
“对了,送去的炭可还够用?不够的话你一并带一些。”
飞扬赶忙行礼:“夫人,都是够用的,您放心吧。”
夫人老爷一直对大少爷很好,从府里出来,飞扬两只手都没空闲,拎着东西快步往衙门去了。
而衙门里,苏子烨摇头,和单腾道:“那几具尸体都不是大春。”
让小乞丐说了大春的特征,苏子烨回忆了一下,年龄特征全都对不上。苏子烨接着问道:
“今天可有查到什么消息?”
单腾道:“回大人,派了很多人分散开查探,但是冬日里乞丐们都躲了起来,没找到几个,而且都是一问三不知。”
苏子烨嗯了一声,和单腾提大春的事情:“他已经失踪好几日了,照理来说,应该不是抛弃孩子们,他应当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大人,可是我们怎么能找到乞丐们啊?他们都藏起来了。”
单腾叫苦不迭,天气冷,乞丐们只有找食物的时候才会出来,而且地点时间都不一定,很难找到他们的踪迹。
“我有一个办法,”苏子烨温声道。
听完苏子烨的话,单腾脸上带着敬佩:“大人英明!”
这时候,飞扬也回来了,将装的满满登登的食盒放在桌子上。
苏子烨让单腾留下一同用一些,单腾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实际上一屁股坐到凳子上,眼巴巴的等着。
“都拨出一半送后院去。”
飞扬撇嘴,心道自家大人和单大人吃一半,琳琅自己吃一半。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子。
但大人的话他不能不听,只能照做,给琳琅送去了。
京城里之前的流言散了,最近都是在讨论祭典的事情。毕竟皇帝皇后出宫,他们平头老百姓能一堵圣颜,算是人生一大美谈了。
街道上依旧有带着兵器的士兵巡逻,百姓们见到他们便纷纷避让开,生怕惹了官爷被抓到衙门里去。
道路两旁站着百姓们,既害怕又好奇的看着士兵,空出中间的大路,供士兵通过。
可是,依旧有不长眼的庄稼汉子,不躲不避,目光呆滞的站在那,像是木头似的。
“喂!”有个士兵呵斥道:“让开!”
那汉子瞧着壮实,但好像是个傻的,就是不动。就在士兵要拔刀的时候,旁边窜出来一个老汉,似乎是汉子的爹,赶忙在汉子耳边说了什么,将人拽走了。
“若是下次再让我碰见,哼!”
士兵比划了一下手里的刀,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抱歉官爷,我儿子是个傻的,您别和他计较,我这就带走他。”老汉说着就拉壮汉退到一旁。
等巡逻的士兵们走过去,有好事之人凑了过来,道:“现在道上都是官兵,莫要让他一个人出来,免得有什么危险。”
不用老汉说,光看就知道他儿子头脑不灵光。
老汉笑呵呵的应声:“是,我这就带他回家。”
好心提醒的人看了一眼壮汉,觉得壮汉的瞳孔颜色好似……不太一样。
“他的眼睛?”
老汉拉着儿子,笑着道:“我带他回家了,多谢提醒。”
说完,就拽着人走了。
“哎,你方才看见那人的眼睛没?”这人转头问自己的同行之人。
“没有啊,眼睛怎么了?”
“好像,颜色不太一样,感觉有点发红,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嗐,兴许是晚上没休息好,眼睛里是红血丝呢。”
“你说的对。”
小巷子里,老汉抓着壮汉的手松开,那壮汉便愣在原地不动了,就像是方才一样站在那如同一个木桩子。
身穿粗布衣裳的老汉皱眉,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踮起脚尖拿着一个什么东西在壮汉鼻子下晃了晃。
“现在,跟着我走。”
壮汉愣愣的点头,跟着前头的老汉走了。他们一路从小巷子穿行,最后消失不见。
今天单腾好生忙活,幸好飞扬过来帮忙,后院的琳琅听到消息,也带着面纱出来搭一把手。
“单大人,怎么突然想起来施粥呢?”
琳琅边用力的搅拌浓稠的粥,边拿过一旁的碗。
棚子前头站了几个乞丐,在窃窃私语不敢上前,毕竟是衙门门口,谁都害怕官爷。
飞扬是个会来事的,走过去和几个乞丐说了什么,就见乞丐们面露喜色的跑了过来,排队等着喝粥。
刚开始,来领粥的人还不多,但到了下午,门口直接排起了长龙。
琳琅扫了一眼,大多是乞丐,一小部分是附近住的贫苦百姓们。
单腾没忘了做这事的根本目的,每有一个乞丐领完粥,他都会借机问几句话。
还别说,真让他问出了什么。
“你说大春吗?我认识,他和捡来的两个小孩过日子,每天乞讨得来的吃食都可着孩子们先吃,自己连半饱都吃不上。”
说话的是个年迈的乞丐,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指甲缝里都是污泥,端着瓷碗大口大口的喝粥。
飞扬嫌弃的离远了些,单腾强忍着,继续问道:
“那你近日可曾见过他?”
老乞丐将碗里的最后一口粥水喝完,皱眉想了一会,摇头道:
“最近没见过,怎么了?”
单腾没说发生什么,问了老乞丐不少消息,然后让飞扬和琳琅帮忙照顾前面,他去和苏大人复命。
“大人,确实有不少乞丐不见了。”
似乎这个答案在苏子烨的意料之中,他面无波澜的点头,问道:
“失踪的大致时间可知晓?”
单腾说完,苏子烨颔首:“看来,他们是同一时间被带走了。”
“带走?”单腾不解,“大人,您是什么意思?”
苏子烨示意单腾坐下,他温声道:
“失踪一个两个,可以归为被冻死或者饿死在哪里,但现在据我们得到的消息,起码有二十多的乞丐不见了。”
京城繁华,百姓众多,乞丐自然也是多的。全城的乞丐没有百十来数,也差不多了。
修长的手指轻点桌面,苏子烨继续自己的猜测:
“之前我便说过,乞丐消失,是最不容易被人知道的,且他们没有家人,也不会有人寻找。这些消失的乞丐,很有可能和城外茶寮尸体死因有关。”
屋里寂静一瞬,单腾觉得头皮发麻,他瞪大了眼睛道:
“大人,你是说有人陷害他们?可是,陷害乞丐会得到什么?”
按照大人的推测,近来搞事之人都是叛党,那他们做任何事情该有目的才是,可是带走乞丐杀死他们,叛党会获得什么?
苏子烨没说话,这也是他疑惑的点。
近来因着巡逻的士兵增多,和香料铺子被控制,所以没再发生极乐香的事情。当然,也很有可能,叛党的极乐香,不多了。
所以,他们才有了下一步行动。苏子烨有一种直觉,他们的行动将会造成很大的影响。
不过,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就在屋里俩人沉思的时候,房门被敲响,是琳琅和飞扬回来复命。
“大人,粥已经派发完了,有的人领了两碗,我说不行,琳琅还一个劲的给他们盛粥。”
飞扬不满琳琅的做法,觉得每个人一碗就够了。
琳琅哎呀一声,为自己辩解道:“我们设棚施粥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让贫困之人吃上一口饭。左右来的人不多,且我们也不会让粥水剩下,不如直接给他们吃完了事。”
飞扬不服:“那之前只吃了一碗的人会怎么看?”
琳琅耸肩:“怎么看关我什么事?给他们粥已经是大人做好事了。”
飞扬被怼的失语。
“那、那你这样做也不对,反正就是不公平。”
“飞扬啊,世间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情,”琳琅语重心长的拍了飞扬的肩膀一下,一副老成的口气道:
“路都不平,谈什么公平不公平,只有自己争取才能得来公平。你看城外那些百姓,他们进城困难重重,可他们做错了什么?就因为他们住所在城外。你说,这公平吗?”
“你这是狡辩!”飞扬说不过她,脸都红了,还要说什么,被苏子烨打断。
“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琳琅笑的狡黠,得意的朝着飞扬挑眉。飞扬气坏了!大人未免太过偏颇了吧!
每次他和琳琅吵架,大人都不着痕迹的帮琳琅。
“哼!”飞扬甩开琳琅的手,自己走了。
琳琅抬脚也要走,被苏子烨叫住。
“大人,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祭典是大事,琳琅觉得贤王那伙人会借机做什么,她正好留下来看能不能遇见那个带有印记的少年。
她想好了,待祭典结束便离开,所以这些日子若是苏大人有事,她定然会竭尽全力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