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漂亮，既显摆了皇恩浩荡，又能说明方才六公主是无心之举，是真心和她们分享秋后霜。
原本寂静的场面慢慢松快起来，六公主和李四往人群这里来。
琳琅在街上买了不少零嘴，谢府的吃**致美味，她嘴都养刁了，买这些就是打发时间罢了。
回去之后，琳琅见小院里已经支起了药炉，上头药锅正咕噜噜的冒泡。
这是苏大人弄的？
出来之前谢夫人给她拿药材包，说是让她帮忙熬药，看着苏子烨将汤药喝了。谢夫人说，他旧疾发作，起码要喝十天的汤药才成。
小炉子冒出红红的光，琳琅凑近后借着热度烤手，随着手心变暖，琳琅不由得想到苏子烨。
她在当锦衣卫的时候就总是能听见他的大名，不止是因为他是大理寺的人，更是因为他为人清正善良。
于琳琅来说，她从未设想过有一天会和他走的这般近。
他就像是天边的太阳，而她站在地上努力伸手也碰触不到。
琳琅笑着垂下眼眸，心想自己现在算是碰到太阳了吧，温暖的感觉真的让人舍不得放开手。
“你回来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打断了琳琅的思路，单腾快步走进来，掀开药锅看了一眼，他道：
“这药估计要煎一会，等晌午吃完饭正好喝。”
单腾一副极为熟悉的样子，琳琅站起身子，问他：“你也知道苏大人身上旧疾？”
单腾放下盖子，自然而然的答道：
“知道，就是那年寒冬腊月，我和大人去城外庄子查案，当时人手都去搜嫌犯了，没人注意到池塘边上有个稚童在玩冰。薄冰一踩就碎，那孩子掉水里呼救，苏大人想都没想，直接跳进水里救人。”
“天太冷了，一入水浑身都被冻僵，那个稚童已经面色发紫，大人将他送上岸，自己差点没上来。”
光是听单腾描述当时的场面，琳琅一颗心都揪起来了，她迫不及待的问道：
“然后呢？”
单腾伸手往炉子里又放了一根木柴，道：“然后我找人没找到回来禀报，就看见大人一手扒着水边的枯草，眼看着就要沉下去了。”
说到这里，单腾眼里闪过自责，声音也低了下来。
“若是我早一点回来，兴许大人也不会落下病根。”
一旁的琳琅什么都没说，单腾将最后一块木柴放入灶膛里，他道：
“我先回去了。”
琳琅颔首，看着单腾离开。
认识时间久了，她发现单腾他们都极为敬重苏子烨。随后琳琅扯开一个笑容，眼眸弯弯的想，她也很敬重他。
这边单腾取了一个暖手炉拿着，直奔存放卷宗的屋里。
屋里灰尘大，因此窗户开了一条缝隙，寒风呼呼往里钻，显得屋里比外面还要冷。
而在满是灰尘的架子后面，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他眉眼昳丽，唇角翘起微微的弧度，像是在笑。
单腾感叹，不怪苏大人刚任职时，大理寺门口过路的人多了不知几何，尤其是未婚嫁的小姑娘们，都红着脸探头往里看。
自己没有妹妹，若是有的话，也不免惦记这等仙姿玉骨的人物。
“大人，”单腾晃晃脑袋将不切实际的想法甩走，道：“您先歇着暖暖手，我来整理便好。”
那日他们取了很多卷宗出来，看完的及时归还，免得脏了丢了不好。
苏子烨让开地方，用帕子捂嘴低低的咳嗽几声。
他向来爱洁，用的帕子也雪白一尘不染，在帕子角处绣着小小的竹叶，瞧着清新文雅。
眼见着苏子烨咳的厉害，单腾道：“大人，您先回屋里歇着，这里太冷，会加重病情。”
苏子烨扫了一眼，见没有几份了，便颔首离开。
到了房里后，角落里烧着炭盆，屋里虽不像家里那般暖和，但也不至于冻的人发抖。苏子烨觉得喉咙里的痒意好了不少，去水盆处将手洗干净。
擦干之后，那边忙活的单腾也回来了。
冷不丁进屋里打了个哆嗦，单腾道：“一日比一日冷了，也就晌午的时候日头大，能暖和一些。”
接着又道：“大人，您说那个极乐香描述的香味是真的吗？刚闻时犹如清新雨后，过会就变成幽幽茶香，最后慢慢的形成一股不知名的香气，沁人心脾，让人如痴如醉。”
单腾说的是卷宗上关于极乐香的描述。
“记录的乃是那些已经闻过香气之人所说，这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好的思路。”
苏子烨拿过手边的一卷发黄卷宗，打开后又看了一遍上头记载的几个地址，单腾凑过来，道：
“大人，这些地方都派人去了，估计这几日就能有消息了。”
这些都是当年极乐香种植和生产的地方，苏子烨让人走一趟，着重看看附近是否有发现。
“他们应该不会在这些地方种植，但兴许会在附近。”
单腾颔首，过了会他皱眉道：“大人，宫里那边没有消息？”
单腾说的是宫中是否有极乐香出现。
之前案子里那个死掉的宫女就是用极乐香行凶，想必她住处应当有残留才是。顺着这条线，应当能揪出来几条鱼。
苏子烨摇头：“没有，干净的很，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单腾道：“没想到她还挺谨慎。”
谁成想，苏子烨饶有深意的说了一句：
“也有可能是有人处理过了。”
单腾登时就精神了，觉得苏大人这句话蕴含着什么信息。可惜，说完这句话，苏子烨便低头查看卷宗，闭口不谈了。
单腾想了一下，或许是给那个宫女极乐香的人处理干净现场，生怕连累到自己。
那这么说，宫里应当能查出点什么才是。
什么都查不到，难道对方如此谨慎？
还有这个极乐香的香气，真的有融合了这么多味道的香吗？
“看她得意的样子，”楚桃哼了一声，不去看六公主。
旁边谢莹莹劝解道：“只是赢了一次罢了，接下来还有几轮呢。”
方才她们用雪这个字为题咏诗，六公主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大放异彩，直接拔得头筹。
李素环笑着道：“公主蕙质兰心，能作出如此佳作，第一名实至名归。”
其他几个贵女也都捧着六公主，好听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惹的楚桃更加不高兴了，就差将“我看不惯你”几个字刻到脸上了。
谢莹莹偷偷拽了一下楚桃的手，楚桃索性转过头，不去看对面的六公主。
李素环接着道：“既然我们是赏雪宴，那么主题也定然围绕着‘雪’这个字，下一个题目，不若就取雪中君子——梅花，大家觉得如何？”
六公主唇角高高翘起，眼里的喜色遮盖不住。
她早早准备了不少，今日定然要在人前出众，让他一眼瞧见她。
许是执念深了，六公主瞧见花园另一侧隐隐走过来一行人，瞧着为首的正是李府的主子，身后青年才俊里，孟旭升格外的打眼。
他今日穿着玄色衣裳，明明老气沉沉的颜色，却被他染了几分飒爽之意。英俊的眉眼深邃，有种不怒自威之感。
其他人也发现了他们，李素环脸上攀上红晕，站起来低眉的样子娇羞可人。
李大公子走了过来，远远的朝着众位贵女抬手，风度有佳的道：
“不知可否和众位姑娘们一起赏雪品茶？”
时下男女大防没那么重，再说这是公共场合，少男少女们聚在一起说说话也是常有的事情。
李素环脸色越来越红，眉眼多了风情，不敢抬头看孟旭升的方向。她不敢看，有人是敢看的。
六公主若有如无的目光略过孟旭升，敏锐如他，自然是察觉到了。
昌州的时候，是孟旭升救了六公主。兴许是因为这件事，孟旭升在六公主心里的地位开始变的不同。
在六公主眼里，孟旭升面容冷峻，身手敏捷，相貌也俊俏。
虽说他身上有婚约，但那又如何？
她是大显最尊贵的公主，她想要什么得不到？
不过这话六公主没和旁人说，只能暂时压在心里，等待机会。
她痴迷的看着孟旭升，孟旭升回过头，眼神发冷的看她一眼。
那双眼里如含冰似的，冻的六公主立马清醒过来。她快速的收回目光，没让其他人看见。
李素环羞涩的接话道：“容妹妹问问其他人。”
这里坐着的可不止一个两个女眷，她总是要照顾周到。
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而且六公主率先发话说好，其他人自然什么都不说点头同意。
人多便坐不下了，男宾们坐在游廊里，让仆从摆了桌子上热茶和糕点，女宾们依旧坐在凉亭里，不过离的近说话都能听得见。
巧的是，李素环坐的位置正好是凉亭边上，和底下游廊里第一个坐着的孟旭升离的很近。
她心跳有些快，甚至都忘了主持赛诗大会，旁边的一个姑娘低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脸色绯红的起身，柔声说着什么。
赛诗大会继续举行，不同的是，多了男宾的加入。
一轮下来，没想到作诗最好的，最为受大家赞赏的，竟然是六公主所作。李素环笑着恭喜六公主，六公主则是偷偷看孟旭升。
可惜的是，孟旭升依旧是面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注意到自己没有。
如此进行了几次，大家歇息喝茶吃糕点，女宾们三三两两结伴去更衣。
过了好一会，大家都回来了，李素环扫了一圈，没瞧见她的远房表妹。不过场上的贵人众多，她也不好特意去寻，便让丫鬟去找找。
“我们继续，这次不若请男宾们出题，如何？”
李素环不再像之前那么羞涩，恢复落落大方的模样。李大公子给妹妹面子，赶紧称好，还顺水推舟提议让孟旭升想个词语。
孟旭升来此，完全是因着忠远侯的吩咐，否则他才不会来这样的场合。他将手边的茶盏放下，不好推拒李大公子的好意，思索片刻想出一个“春”字。
“冬去春来，待雪化之日便是春天，所以以春作为题目，烦请各位赋诗一首。”
李大公子率先抚掌称好，笑着道：“孟兄才华横溢，在下佩服。”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谁也不敢得罪锦衣卫指挥使。
凉亭里，李素环忍不住看了孟旭升好几眼，全被六公主发现了。
六公主面色不善，低下眼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莹莹偷着和楚桃咬耳朵，道：“我有点累了。”
楚桃凑过来回应道：“我也累了，一会找个借口离席，我们去听戏。”
就在俩人说悄悄话的空档，听得有女子的尖叫声划破长空。
“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李素环眉头紧皱，听出来声音正是她的丫鬟。于是她赶忙往下走，招呼李大公子道：
“哥，是玉萍。”
众人便往出声的地方赶，刚走出几步，就见游廊的另一头踉踉跄跄的过来一个身形娇小的姑娘，看着打扮不像是丫鬟。
“雪花？”
李素环认出那个人就是席间失踪的远房表妹雪花，但为何对方步伐如此奇怪，而且双臂好似在胡乱舞动，似在抓挠自己？
李大公子也察觉出不对，赶忙比后头的人快走几步，然而没等走到跟前，他便白着脸顿住脚步。
迎面而来的女子衣襟松散开，露出里面抓出一道道红印子的前胸。
可她似乎不知道疼般，面上带着满足的笑意，甚至继续用手指抠住自己，眼看着手指没入身体，似乎要挖心出来。
“啊！”
“天哪！”
身后赶来的女眷们花容失色，尖叫声连连，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孟旭升瞧着不对，立刻上前，想要按住女子活刨自己的手，却一时用力，生生将对方的手臂折断了。
而女子衣裙上都是红色的血，嘴里吐了一口血后直直的往后倒去，没了气息。
“雪花！”
李素环吓坏了，眼见着表妹死在眼前，她又怕又痛，随着李大公子一同上前。
血色慢慢溢出来，刺的人眼睛发疼，李素环双腿一软，似要跪倒在地。
身侧孟旭升见是与自己有婚约的姑娘，下意识的伸手扶了一把，而李素环支撑不住自己，直接倒在孟旭升怀里昏了过去。
场面混乱不堪，有如李素环这般的娇弱女子，登时晕倒被其他人扶住。就在这时，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天罚大显！这是天谴啊！”
孟旭升回过头，却只见客人仆从混在一起，不知道是谁喊的这句。
半个时辰后，大理寺的人来到李府门口。
“大人，您的药还没喝呢，”单腾忽地想起来，低声说了一句。
苏子烨摇头，用帕子捂住唇，低低的咳了一声，拿开后他温声道：
“无事，办案要紧。”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苏子烨回过头。
日光正好，温柔的洒在女子飘逸的裙摆上，上头绣着的荷苞似忽然绽放一般，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少女手中拎着一个盒子，远远的朝着他奔来。眉眼含笑的模样让人将目光聚集在她身上，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苏大人，你来了。”
这时从李府门口走出来一行人，单腾定睛一看，里面竟然站着锦衣卫指挥使孟旭升。
第45章 第 45 章
之前场合混乱， 众位女眷们晕倒不少，李府乱做一团。幸好李大公子是个能成事儿的，赶紧让府里婆子们都过来， 将女眷们安排在客房里。
孟旭升怀里还靠着李素环， 他不甚在意，倒是惹的六公主嫉妒的眼睛发红， 却又无话可说。
李大公子适时开口，伸过双臂将李素环接过来， “多谢孟大人救下素环。”
出于客气， 孟旭升回了句无事， 他道：“尸体莫要让人动。”
李大公子点头：“是，雪花死的如此离奇， 怕尸体有异，我已派人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三个字， 如同定心丸一般，在场的众人听见后提着的一颗心微微放下。
谢莹莹和楚桃没去后院歇着，场面总算是安定下来， 俩人和李大公子说了一声，便提前走了，后院李母亲自出来相送。
过了会， 孟旭升也道：“在下还有事在身，便不多留了。”
李大公子让人将李素环带走， 自己亲自去送孟旭升和其他的男宾们。
气氛一时凝重， 众人不知说什么是好。好在很快就走到大门口，众人互相拜别准备离去。
李大公子眼尖， 看见府门口不远处站着身姿挺拔的男人，即便只是侧脸也能看出清隽的很， 正是大理寺卿苏子烨。
“苏大人，你来了。”李大公子边迈步出门边道。
苏子烨转过头，就见身后李府里出来几位男子，而孟旭升赫然在其中。
“李公子，”他转了视线，温声道：“原来孟大人也在。”
苏子烨微笑着和他们说话，那些人便停住脚步，和苏子烨讲述现场发生的事情。
不远处的琳琅收住步伐，听见苏子烨叫孟大人，她便察觉出不对，待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时，琳琅立马低下脑袋，下意识的将袖子里的面纱拿出来覆在脸上。
她没再往那个方向走，而是站在树下低垂眼眸。
有马车从她面前走过，琳琅依旧站立不动。待听见有人纵马离开的声音时，她才抬起眼帘，朝着那道玄色背影看过去。
这背影熟悉的很，甚至不用看脸便知道是孟旭升。
“怎么，认识？”
不知何时，苏子烨走了过来，唇角的笑意瞧着有些古怪，一双幽深的眸子凝视琳琅。
“没有，”琳琅笑嘻嘻的举起手里的盒子，道：“给大人送药，夫人说了，需按时按晌喝效果才好。”
苏子烨没动，用眼神扫了食盒一眼，琳琅会意，直接就地将食盒打开。
虽她步伐快，但稳稳当当的，那碗汤药半点都没洒出来，还冒着热气。
苏子烨接过后吹了几下，仰头一饮而尽。
修长的脖颈划出漂亮的弧度，凸起的喉结微微滑动，唇角处有一滴褐色的药汁滴落，他拿出帕子压了压。
薄唇染了几分莹润之感，让他看起来格外昳丽。
本就好看的面容，更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愣着做什么。”
苏子烨将碗给她，琳琅赶忙接过放回食盒里。
她低头干活，没注意到对面的苏大人勾了勾唇角，修长的眉眼终于染了几分松散。
“那我走了，大人，我回衙门等你。”
苏子烨薄唇微启，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只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嗯，声音悦耳听的人舒坦。
琳琅走了，苏子烨也朝着李府走去，随着李大公子往里去。
后头单腾道：“李公子，您是说那位姑娘自己生生的将手插入身体里，似要刨心？”
李大公子面上带着哀痛，点了点头。
单腾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不怕痛的吗？”
说完之后，单腾忽地想到宫里发生的那个案子。卷宗上头详细的记载了案件整体经过，死者赵一宽身上的伤势便是自己划的。
单腾面色一凛，直觉此事不对。
李大公子摇头，他也不知道雪花为何会这样。
“表妹性子腼腆，就连说话都是细声细语，更是从未做过胆大妄为之事，她……她到底为何这样，我也不得而知。”
一路走来，从李大公子口中得知死者叫文雪花，是李公子母亲那一支的人，因着年岁到了该说亲，因此来到京城，想托李母帮忙找个高门嫁了。
这也是常有的事情，豪门望族指望不上，在京城找个做小吏的夫君还是可以的，而且背靠着伯府，文雪花想找个合适的夫君易如反掌。
一行人到了之前事发的地方，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血腥气，嗅到味道的单腾忍不住皱眉。
苏子烨面不改色，朝着尸体走过去，而跟在最后的仵作识趣的上前准备验尸。
地上一滩血色，中间躺着一个眼睛都没闭上的姑娘。她穿着乳烟色的衣裳，不过被血浸的发红，浓稠的红色让李大公子心里越发的难受。
他没靠近，守在一旁随时回答苏大人的问题。
苏子烨戴上指套，将衣袍挽起蹲下和仵作一起查看。
仵作边验边道：“大人，死者双臂折断，手指没入胸膛半寸，前胸处共计十六道划伤，与死者手指甲吻合，全部是死者自己所为。”
单腾站在一旁嘶了一口气。
死者死状太过诡异了，他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双臂折断？”
苏子烨凑近仔细观察胳膊，发现上面有指印，瞧着大小似乎是男人的手指印。
李大公子赶忙道：“之前孟大人曾出手想要阻止雪花，想来是没收力度。”
苏子烨点头，将死者的衣袖放下。
他伸手去覆死者的眼睛，慢慢往下捋，轻声说了句什么，待他放下手之后，就见死者的终是闭上那双瞪大的眼。
苏子烨忽觉的嗓子有痒意，拿出帕子捂住唇，低低的咳了几声。将帕子收回去的时候，苏子烨鼻子动了动，察觉到在血腥气之中，有股淡香。
他低下眼帘，查看死者身上，但没有发现香囊。
“李公子，死者生前会佩香囊吗？”
“这……”李大公子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道：“我和雪花接触的少，所以不得而知，一会我将侍候的丫鬟叫过来，大人您可亲自审问。”
虽说雪花是表妹，但到底不好走的太近，而且她是准备待嫁的姑娘，他更是不怎么见到她，当然不知道这些小事。
苏子烨认真查看，怀疑这股淡淡的茶香是之前在宴席上喝茶所致。听李公子说，六公主带来秋后霜和众人一同品鉴。
秋后霜香气比寻常的茶叶更为浓烈，喝完唇齿留香，呼吸之间都是清新的茶香。
仵作那边已经大致看了看，具体细节之处还需要将尸体带走。总不能一直放在这，于府上也不好。
苏子烨站起身，摘下指套，吩咐人将尸体抬走。
等尸体走了之后，苏子烨看见血泊里有个小小的香囊，单腾见上面都是血迹，知道大人喜洁，所以自己伸手拽着上面干净的穗子捡起来。
“大人，是香囊。”
苏子烨嗯了一声，单腾将香囊放在托盘上，旁边的仵作过来将其打开，露出里面的填充物。
大显女子们有的是直接在衣服上熏香，这样香气淡雅只不过持续时间不长。还有的会身上佩戴香囊，这样行走之间满是香气。
里面填充的东西也多是花瓣之类的，夏秋之际蚊虫多，有的人会往里放驱虫的药材，闻起来便会带着淡涩。
仵作仔细的查看一番，道：“大人，里面是多种花瓣和茶叶晒干制成。”
香囊一开，味道便散了出来。单腾深吸一口气，觉得可比血腥气好闻多了。
“送回大理寺保存好。”苏子烨吩咐好后，便跟随李公子去了后院。
之前在这歇着的女眷们醒了，苏子烨便让她们等一等。
到了之后，只见厅堂里两旁坐着面色发白的女子们，在上首处赫然是六公主和李素环。
众人起身，六公主最先开口道：“苏大人，如何，那个女人到底是在怎么回事？”
她脸色也难看，语气更是不好。本来精心打扮的妆容花了，瞧着略带狼狈。
苏子烨温声道：“为了查明真相，还要请公主以及各位姑娘将当时的情景复述，本官会竭尽所能，早日为死者讨个公道。”
六公主面色不虞，她耳边还是当时混乱的场景，以及不知是谁喊了句：“天罚大显！”
六公主身为皇室中人，自然不愿意听见这样的声音。天罚，意味着当朝君主做错事，是要下罪己诏的。
大显在她父皇的统治下国富民强，怎么会遭天谴？
即使那个女子死状诡异，但六公主依旧不信，现在她只希望苏子烨能早日破案，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众人纷纷诉说当时的场景，但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有李素环，白着一张小脸，眼眶红彤彤的招人怜爱。
她轻声道：“当时发现雪花不在，我便让身边丫鬟去寻，然后丫鬟尖叫晕倒，雪花也……”
苏子烨颔首，问道：“那位丫鬟现在在何处，方便问询吗？”
“她已经醒了，在房里歇着，大人，我带您去。”
众位贵女不知道更多的消息，苏子烨道谢之后便让她们离开。李大公子妥善的安排人相送，李母又出来，亲自送六公主。
李母面带悲伤，努力的挤出笑容，生怕得罪了六公主。
“天谴”之事她也听说了，怕一个不小心就遭皇室责罚，连爵位都保不住。
“公主小心台阶，”李母温声提醒，六公主面色好了一些，不过还是一言不发。
直到最后上了马车，六公主才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母，合上车帘走了。
留下李母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后院里，李素环坚持自己带人去见丫鬟，她擦了擦眼角的泪，低声道：
“雪花才刚及笄，她死的如此惨烈，我只想早点找到原因，慰藉她的在天之灵。”
这番话有情有义，听的单腾连连点头。
京城里豪门望族不少，像李家这种已经算是微末了，眼看着下一代李大公子他们就会沦为白身。
即便如此，李四姑娘的名头也依旧打了出来。
不靠家世，只靠自己的才情。更别提李四姑娘双瞳剪水，面若桃李，是个样貌好的。
而且现在看，也是能撑住事儿的，单腾都看见她手指发颤，但努力撑着自己，而且即便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说话依旧有条理。
到的地方乃是李素环的小院子，苏子烨停住脚步，道：
“不好进姑娘闺房，若是可以，可否让她出来相见。”
李素环点头，朝着屋里走去。
过了会，出来一个面无血色的女子，装扮一看就是府里的丫鬟。她被人扶着，腿脚发软的跟着人去了堂厅。
到了之后，那丫鬟似再也支撑不住，被旁边扶着的人放在椅子上。
“大人，看见表姑娘的人正是我。”
李大公子招呼苏子烨一行坐下，还让仆从上茶。苏子烨挥挥手，温声道：
“不必麻烦，问几句话便可。”
李大公子怕影响办案子，便不吭声也坐在一旁。
“你当时去寻文姑娘？”
丫鬟点头，声音还颤抖着，她答道：
“众位女客人们去更衣，三三两两的都已经回来了，小姐见表姑娘不在，便让我去寻。我一路找到净室，刚要敲门，房门便从里面开了。”
回想到当时的场景，丫鬟面上带了恐惧的神色。
一只带血的手伸了出来，随后是文雪花带着奇异笑容的脸。
丫鬟尖叫一声，但文雪花似是没听见一般，直直的顺着游廊走。
而丫鬟再也承受不住，晕倒过去。
“在倒下去之前，还看见什么了？”苏子烨温声问道。
他说话声音犹如竹林清风，给人一种舒适之感，温和的模样让丫鬟放松下来，紧紧握住的手也微微松开。
不过她还是心有余悸似的，咬着唇表示害怕，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了。
单腾难掩失望。
这么说，谁也不知道刚开始的状况是什么样子，只知道文雪花在众人面前要生生刨开自己的心。
“我想起来了，”丫鬟忽地张口，有些不确定的道：“我好像闻到了一股淡茶香。”
“不过当时宴席上喝的茶水很好闻，也不知道是我身上亦或者表姑娘身上沾了茶味。”
端坐在凳子上的苏子烨缓缓的摩挲自己的戒指，单腾看了一眼，就知道大人在想事情。于是单腾主动开口问道：
“还有吗？”
丫鬟这回摇头说没有了：“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屋里床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