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样要多乖有多乖,林秋葵抬手?抹去不存在的泪水,这才转身,用欣慰的表情看它们。
“好孩子。”
出?于演员的职业素养,她也坐下来,支起下巴,投去温情的注视。
浅肤色,黑眼珠,两个孩子渐渐恢复成?拟人?态,脸型五官与一年前相差无几,令人?不由得想?起当初。
最后一次见?面时,他们真正的妈妈,一个疼爱孩子却过度好心的非异能者,分明已?经下决心摆脱那些靠道德绑架逼迫孩子们频繁外出?杀异种?赚晶石的亲戚,也放弃软弱无能的丈夫,母子三人?分出?去单过。
然而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双胞胎为何会沦为堕落种??他们心心念念的妈妈又去了哪里,如?今是死是活?
末世带给人?太多疑惑,要不到解答。
饭后,林秋葵借口身体不舒服,让双胞胎自己出?去玩,顺便到林子出?口带一些新鲜的食材回来。
“妈妈让我们来拿食物,这样说就可以了。他们都是妈妈的好朋友,你们要礼貌,不要欺负更不能伤害他们,知?道吗?”
她装模作样地给整理衣服。接收到来自宝贝妈妈的叮嘱,两只异种?一口答应:“知?道啦妈妈!”
“妈妈还?想?要什么,宝宝都拿回来!”
“不用了,去吧。”
目送它们一蹦一跳离开?,不出?意外应该能向队伍传达她平安无事的消息。
林秋葵一没逃跑的打算,二没午睡习惯,闲来无事,干脆摸索房子,看看能不能有意外发现,最好是弄清楚来历。
说难不难,别墅二楼主?卧床头柜里放着不少纸条,凭感觉大致排列好顺序,组成?一个故事:
这栋房屋的拥有者是一名异能者,年龄、能力不详,瞧笔锋十有八i九是个男的,从前做老板,有钱有势养小情儿,半点没把老婆放眼里。不料倒计时后,他成?辅助系,出?身一般的原配反倒觉醒了攻击性异能,从此性情大变,强势又粗鲁。
针对这点异能者疯狂数落抱怨,字数占总纸条三分之一,破防之心溢于言表。
半年前,他偶遇当年小情人?,虽然外表落魄但性情依旧那样温柔解意,令人?难以阻挡。于是俩人?旧情复燃。
碍于正宫能打能杀还?能赚很多晶石,他们生怕被?抓包,只好放弃基地,偷偷在外头改装一栋别墅上演金屋藏娇。
白天?异能者隔三差五抽空过来睡一睡,享受按摩捶腿和?恭维,做人?上人?,晚上则回原配身边点头哈腰充当一条哈巴狗。有时实在过不来,也会托人?传信送东西,做得十分隐蔽,因此老婆一直蒙鼓里,情人?很惬意。
也是绝了。
末世还?能搞这出?,人?性果真一成?不变。
算他们倒霉,碰上双胞胎,给美好的啃白饭生涯提前画上一个句号。不然哪天?被?原配逮住,指不定死更惨。
以上,点评结束,还?有没有瓜能填充一下这寂静漫长的下午?
林秋葵翻墙倒柜,乒乒乓乓声中,突然捕捉到楼下动静。
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推门出?去,经过走廊的时候,午后阳光淡然,依稀瞧见?一抹白色闪过。
“宝宝?祁越?”
还?有什么东西是白色来着?
总不能是那对野情侣的冤魂吧?
保险起见?,林秋葵脱掉鞋,只穿袜子走路。
安静像雾一样蔓延,无边无际地飘散出?去,仿佛这栋屋子都死了,没有呼吸,没有一点声响。
直到她踏上楼梯,一张放大的人?脸从上方掉了下来,悬挂眼前。
“又找到你啦, 企鹅。”
双腿对折,腿窝挂在?横梁上,身体便垂落下来。宽松的衣摆、雪白的发梢, 乱蓬蓬贴着皮肤,衬得唇色嫣红, 像漫画里的人物。
“……祁屿。”
就算不记得声音,也能靠这张脸识别出身份。林秋葵不动声色地戒备, “你?怎么在?这?”
“祁越又不在?,你?一个人, 身上有鸡蛋的味道。” 他答非所问,仿佛某种嗅觉灵敏的小动物?,凑过来闻了闻, 然后任性?地提出要求:“我也要吃鸡蛋。”
这家伙, 搞不好已经知道祁越陷入假死的事了。这么想时, 祁屿歪头:“我好奇怪哦, 企鹅,祁越本?来已经死掉了,你?一直哭, 还杀人,可是为什么他?又活了?”
林秋葵眼瞳骤缩, 从中倒映出对方天真?的笑脸, 语气依然骄纵, 却又混杂着一团孩子气:“我都没有说出去, 所以, 应该要?奖励我对吧?”
滋滋, 煤气灶下火焰跳动。
厨房里没有油,煎出来的蛋干瘪焦黑, 端上桌时,祁屿已经自己找好筷子,像刚学会吃饭的小孩那样,非常生疏但小心翼翼地把鸡蛋分扯开一小块一小块,再戳到嘴巴里。
林秋葵背对他?洗手:“是贺闻泽让你?来的?他?在?附近?”
祁屿把脸颊塞得鼓鼓的,尾音里透着开心:“他?已经死了,我杀的,身体也被吃掉了,就不会妨碍我找你?们玩了。”
“……” 出人意料的答案,难怪,第四次倒计时后便没再听说贺闻泽的动静。
屠杀狱警,人为制造怪物?,洗劫小型基地,一面妖言蛊惑民众自相残杀一面设置陷阱令官方陷入两?难、逼得杜衡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送部队去死方能换取一时的民心安定……
折腾出这么多事,罪行累累偏又擅长躲藏、任凭官方基地怎么悬赏都逮不住的坏种,最后死在?自己人手上,有够讽刺的。
“那你?现在?都一个人?找过祁越了?” 她又问。这回祁屿充耳不闻,直把所有鸡蛋都吃完了才?开口:“没有人知道祁越死掉又活过来的事情。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你?的秘密,不想被说出去,就得交换条件。”
他?眸光闪动,似乎不确定用词对不对,但还是说下去:“我要?和你?们一起玩。”
林秋葵:“换一个。”
“不换。”
祁屿始终想加入他?们的队伍,前前后后提过好几?次。假设他?真?是个小孩,再调皮捣蛋都没关系,总归捅不出大篓子。可问题是他?脑回路奇特,做事不听指挥且危害力巨大,差不多能和祁越打成平手。堪比一吨定时炸i弹。
换成祁越偶尔还能哄骗,用情感束缚一下。祁屿不行,兴头上来指不定有多疯。因此林秋葵只能委婉拒绝:“要?是让你?加入,你?想要?的东西就不在?了。”
温暖,笑容,人与人之?间?最寻常的依靠与羁绊,只要?往中间?放一个祁屿,就会被毁掉。
——你?注定无法?拥有那些。祁屿觉得她在?说这个。
“我要?生气了。” 他?说。嘴角低了下来,稚气的少年脸上布满阴霾。
危机一触即发,玄关处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妈妈,我们回来啦!”
“妈妈妈妈,叔叔阿姨给了好多食材!”
双胞胎兴冲冲跑过来,脚步一刹,发现入侵者。
“妈妈,他?是谁呀?”
“为什么坐在?宝宝的位置上?
八目相对,空气中浓浓的敌意秒翻三?倍。就在?林秋葵眼观六路研究快速逃离现场的道路之?际,祁屿改变主?意,指着俩异变中的小孩道:“不准我和祁越玩,好吧,换一个条件。”
“我要?和他?们一样,玩宝宝的游戏。”
“这是你?们的表哥,妈妈的妈妈的兄弟的侄子的儿?子,第一次见面,你?们要?喊哥哥,记得带他?一起玩。”
三?个大小孩排排坐,数俩小萝卜头思维不完全,愣愣思索一会儿?,很轻易就接受了这个设定。异口同声喊完哥哥,一个帮妈妈把食材放到冰箱里,一个主?动拉便宜哥哥的手,相当社?牛地发出邀请:“哥哥,我们去楼上玩吧。”
祁屿低头注视自己被握住的手指,感觉有点怪异,也有点儿?新奇,站起来跟着走。
“等等我,等等我!” 双胞胎里的弟弟放好菜着急大叫起来:“我也要?玩!”
忽略前提,光看这画面,简直称得上兄友弟恭,感人肺腑。
不过小朋友之?间?的友谊并没有维系多久,晚饭后,双胞胎便裹在?被窝里轮流告状。
“妈妈,哥哥什么时候回他?自己的家啊?他?玩游戏耍赖皮。”
“自己输了就生气,把我们的玩具都弄坏了。”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
“我也不喜欢他?,妈妈,让他?走。”
两?张嘴叭叭个没完,一个比一个激动。谁能想到呢,连祁越都能凭一手游戏技术混成孩子王,外表看起来更活泼讨喜的祁屿却如此不受小孩的欢迎。
“行了,盖好被子,谁都不准说话。”
林秋葵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只有不懂礼貌的小孩才?喜欢背后说坏话,懂礼貌的小孩可以听睡前故事。你?们谁是?”
“我我!”弟弟说完捂住嘴巴,眼睛滴溜溜转着,声音压低:“我要?听故事。”
“妈妈我也要?听。” 哥哥乖乖把手放进被子里。
“行吧,那就讲美人鱼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不爱学习的美人鱼,每天都游到海面上玩。有一天,她看到一艘轮船,轮船上有一个讲课非常好听的数学老师,但是因为风暴掉到海里。这么好的老师怎么可以淹死呢,小美人鱼想,于是努力把她救起来放到岸边……”
寂静的夜晚,烛火摇晃,堕落者们在?人类信口胡诌的劝学版睡前故事、女性?轻而慢的讲述声中缓缓睡去。一脸幸福。
可惜了。
几?乎有种人妖殊途似的感慨,林秋葵拿走蜡烛,出门撞见祁屿。
黑黢黢的一团影子,不清楚在?这里待了多久,估计有听到双胞胎的控诉。
他?的脸上不见任何恼怒、落寞的痕迹,近看斑驳褪皮的白皮肤也被烛光隐得模糊,只剩下那一双花瓣形状的眼睛,眼尾弯弯的,拖曳出一条愉快的曲线。
“我也要?听故事。轮到我了吧?”
语调轻快得仿若编织幻梦。
灰姑娘的故事,小红帽的故事。不同于双胞胎潜意识里觉得自己需要?睡眠,直到林秋葵讲到喉咙干,祁屿仍然兴致勃勃,一眨不眨盯着她,丝毫没有要?睡着的趋势。
你?再不困,我可就困了。林秋葵揉着脸腹诽,冷不防他?出声:“祁越以前会哭。”
“什么?”
“他?不听话,爸爸不喜欢,就让所有人一起教训他?。他?那时候打不过,我们人多,手多,脚也多,把他?摁在?地上,到处都弄出血,说他?是狗。他?不哭。说他?没用,他?也不哭。但爸爸很厉害,有时候他?们两?个说悄悄话,说完出来就哭了。没有人能跟爸爸讲话还不哭。”
好像视为有趣的回忆,祁屿笑了,又说:“那两?个小鬼也爱哭,它们妈妈太没用了,本?来要?走又不走了,答应帮那些人最后一次。但是有新的倒计时,开始新的游戏,它们不够厉害,没资格再玩下去,所以就变成这个样子,把妈妈吃掉了。”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女的一直说,一直哭,没有挣扎就被吃掉了。吃完它们都不记得,就问其他?人妈妈在?哪里,我的妈妈在?哪里。很好玩的。”
“他?们都坏掉了。” 他?嘟囔着,随即抬头,少年的眼睛清澈明亮,流出期待,“我没有坏。要?是我先?找到你?,企鹅,你?会像喜欢祁越一样喜欢我吗?”
林秋葵一怔,忽然明白过来。
眼泪、脆弱是劣质品的特征,牵绊和爱亦是。令人耻笑。数十年来祁屿被灌输类似的观念,以此为信仰,认为自己是那个阴暗地下室最成功的一件样品,爸爸最骄傲的孩子。
戏耍、折磨、杀戮,他?以观赏别人的痛苦挣扎为乐,直至这些都沦为常态,再也激不起更多的肾上腺素。
爸爸死了,训诫所没了,哪怕一度觉得志同道合的贺闻泽都败在?自己手中。祁屿的人生失去指南,不经意将?目光投向祁越,发觉另一种奇异的、使人好奇专注的东西。
爱。广义上的那种。
他?很想要?,因而一次次远远围观,企图凑过来挤进去。他?太想要?,为此不惜爆祁越从前的糗料,满怀恶意地诋毁中伤双胞胎与他?们妈妈间?黏连的情感。多可笑。
他?以为这样说能让她失望,却不明白正是因为懂得痛苦、体会恐惧,才?能拥有爱。
“你?为什么不说话?” 祁屿不满地沉下脸,说高兴就高兴,说不高兴就不高兴。
他?是真?正的堕落,也是武装部队。与其说是一个情感压抑、思维不完全的人类,不如比喻成一个容器,从诞生那一天开始就只装载了无数极端思想,形同设备出产前被输入的代码。
再也没能摆脱出来。
“会的。” 林秋葵回答。第一次对他?松了口,“如果你?不杀人,不那么残忍,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你?。”
得到这个答案,祁屿顿时开心起来:“你?也喜欢?”
“谁知道呢,至少会比现在?喜欢。”光影一阵摇晃,她打哈欠,“我困了,你?也早点睡吧。”
哒,门板轻轻关上,黑暗重新降临世界。
光这一刹那,祁屿独自蜷缩在?被子里,一点都不觉得冷。也许。他?想。
也许他?从此以后都不会在?杀人了。
为了被她喜欢。
林秋葵是被吵醒的。
大脑昏昏沉沉, 还没清醒,包嘉乐、叶丽娜、夏冬深三人以及一猫一狗脸进入视野。
“秋葵,你没事就好。祁越昨晚醒了。”
“他们打起来啦!”
“他急坏了。”
“汪汪!”
“堕落者……已经解决了。”
“现在在揍一个白头发的哥哥!”
“祁越很生?气。”
“喵呜~”
林秋葵:“……”
信息量给得?挺猛, 她坐起身,发现自己连人带床被挪到户外开?阔的地带。
不愧是祁某人和?天真妮能做的事?。
地点在洋楼附近, 远眺还能望见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战斗大概持续了好一会儿,眼下熹光微明, 堕落者没有晶核,死得?干干净净, 一点痕迹不留。叶依娜异能消耗多了,坐在一旁补充体力?,见到她便开?口:“秋葵姐, 祁越哥他……一个人在对付祁屿。”
祁屿也是b级异能者, 各基地通缉榜排名第一的那种。
虽然保留人类的身份, 从头到尾没有被异种精神污染过, 但源于他的古怪与残暴,他的可恨程度,在许多幸存的受害者眼里比起吃人异种有过之而无?不及。
叶依娜脸上浮现不能帮忙的歉疚。
身边唐妮妮倒很安静, 一板一眼地把所有飞镖排列出来,数一数, 擦一擦, 再慢吞吞叠起来, 收回去。完全?不着?急。
大约潜意识里知道, 就算留有余力?, 祁越也不会让他们随便插手。
因为祁越不喜欢祁屿, 要自己解决掉。
刀锋从眼睑擦过,砍中颧骨的位置。祁屿伸手抢刀柄, 视线一低,反被祁越扼住脖子,狠狠撞上树桩。
后背摩擦疼痛,他垂着?肩膀,没有还击,又被一把甩向地面。
伴随轰的一声,尘土飞扬。身体呈大字形砸出浅坑,一只脚踩上脊骨,极其粗暴拽起他的头发。
“早上好,企鹅。”
手臂动不了,祁屿抬手指打招呼。
尽管下一秒就被后掰九十度生?生?折断,耳边传来祁越超险恶的威胁加辱骂他那张惨白的脸上不见恐惧愤恨,只有些青草、泥巴,看起来格外狼狈,甚至可怜。
“我不说秘密,刚才?也没认真玩,不杀人。”一句话惹祁越炸毛。
祁屿眼巴巴的看林秋葵,如一头无?辜的小兽,“我这么听话,你要放我走吗?”
一瞬间,所有视线向她投来。
系统声明过,宿主不得?以任何形式向任何人透露时间线重?启的事?。却?没有提及,重?启时唯一保留记忆的漏网之鱼对外到处乱说会造成什么后果。
以前不说,不代表以后不说。
因此,只有死人的嘴巴最保险。
林秋葵刚要说话,眼前白光一闪。
祁屿原地消失了。
“是瞬移吗?不像。”
“或许是空间系异能的旁支。”
“他故意的。趁我们与堕落者交手的时候捣乱,接着?不还手,假装敌不过,等林队醒了再用后手脱身。”
改装大巴上,叶依娜和?几名武装成员认真复盘,一半为了下次碰到祁屿不吃亏,一半目的说给祁越听。
捏手掌心的猎物?跑了,跑之前还找林秋葵这样那样说一大堆,一幅关系很好的样子。祁越看得?来火。
本来气性?就大,等了一上午,发现当事?人吃好喝好,压根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这下真的引起矛盾。虽然没到离家出走的地步,却?也比平时的小打小闹严重?得?多。
具体表现为: 不跟林秋葵说话。
拒绝对视。
哪怕上一秒蹲在某个不起眼的阴暗角落——树杈上、帐篷里,车顶,石头,后备箱,处处皆有可能——低垂眼皮,怪物?似的散发黑气,冷冷凝视林秋葵的身影。
一旦她转过来,立刻抬手,扭头,面无?表情地挪开?。
连余光都收走,就差把冷战写在脸上。
白天实在没有事?做,宁愿抓叶依娜、唐妮妮或某个幸运的随行军团成员一通训练暴打,也没像以前那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林秋葵旁边,一直围着?她打转儿。
也就晚上还肯回来睡觉。
废话。他的帐篷他的床,他的枕头被子,他的企鹅。别扭归别扭,又不是不和?好了,怎么可能跑别的地方睡?
不过祁越要清地图,通常回来的时候林秋葵已经睡着?了。他就自己洗个澡——不然会被嫌臭,弄干头发——嫌冰,再掀开?被窝躺进去。
为数不多的差异点是,以前他总要抱着?她睡,现在不一样,背对着?睡。
一如今晚。
“祁越。”难得?睡得?浅,被窸窸窣窣的动静惊醒。林秋葵闭着?眼声音含糊:“下午就能到易康。里面不清楚什么情况,部队先不带,你白天也别乱跑。”
这话说的,一方面是对战斗力?的认可,对他的信任,无?论发生?什么事?反正?有他在就基本出不了大事?。从另一个角度解读也是要求,一种习以为常的指令。
你可以干嘛,不可以干嘛。祁越经常用这一类句式同别人说话,不知不觉间,也准许林秋葵这样说他。
但问题是,他们现在冷战了。
哪有人既不解释也不认错还敢理直气壮提要求的?
所以应该答应吗?还是假装没听到?
祁越没经验,一时没想好。
林秋葵伸手抱他,他下意识拍开?,过了五分钟,足足十分钟,又生?气她怎么不抱第二次,一点诚意都没有。
他翻过身,在昏暗宁静的夜里模模糊糊看见她的脸。
眼睫毛轻伏着?,原来又睡着?了。
祁越:“……”
话没说完就睡!
都几天了没和?好还睡!
睡睡睡光知道睡!真该掐扁这张破脸!
祁越气到冷笑,抬手想捏,手指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却?收敛力?道,很自然地将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勾到了耳后。
“仗着?我不舍得?揍你……”
低哑的呢喃淹没于夜里,她或许听到,或许没听到,再一次勾住他的脖子,主动把脸埋进锁骨。
啧。算了。看在这么机灵的份上。
祁越拽了拽被子,确保两个人都有盖住。泄愤似的揉两下企鹅脑袋,再搂住她的腰。
闭眼。睡觉。
2024年2月12日下午,一行人抵达易康。
易康基地门大开?,防线高墙上挂了一条横幅: 谨代表全?体基地住民,欢迎对话者与不死军团的到来。
“阵仗很大,看来他们提早收到消息。”
凝望那块鲜红的布料和?底下夹道的民众,叶丽娜嘴角含笑,神情看不出丝毫异样。
有人走漏风声抑或对方情报网出众,都不重?要。既然来了,林秋葵回:“兵来将挡。你们留在外面,我和?祁越进去看情况,要是明晚没出来再行动。”
“好。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叶丽娜转身安排扎营,林秋葵下了车往前走,祁越不远不近跟着?,倒没挑这个节骨眼闹情绪。
两人还没走到门下,远远瞧见一个熟人。
白娇娇。
“本来要迎接你们的人,基地长,临时被叫走了,所以只剩我了。”白娇娇伸出手,“好久不见,林秋葵。”
干净的皮肤,浓密的头发,除了身材更?紧致有力?一点,气质更?张扬一些,她几乎没有变化。仿佛还是当年那个天堂度假村中穿着?清纯白裙、眉目却?娇媚动人的女人。
“好久不见。”
握完手,她本性?暴露,阴阳怪气地调侃:“失踪那么久,还以为你死哪儿了,没想到命还挺大。”
说完又很不客气地对上祁越:“你也是。不管之前杀多少人,山鬼还是怎样,现在到我的地盘麻烦收敛一点。别以为易康只是个地方就不放在眼里,不然有你受的。”
“同样的话还给你。”林秋葵拉住祁越以免他发飙,目光意有所指,停在对方浅咖色风衣下两条光裸的小腿。
“这叫要风度,美女的特权,死不了。”白娇娇从兜里掏出一盒女士烟和?打火机,象征性?朝两人晃晃,点燃一根,衔进嘴里。
“走吧,了不起的对话者和?暴力?狂。”
“带你们了解一下易康。”
她转身,风衣被风吹起鼓胀的弧度,珍珠耳坠折射出一道莹润的光。
“朔安,当时的负责人姓张,人还行。”
淡淡的烟雾扑散, 白娇娇边走边将往事娓娓道来:“余迟瑞未成年,有异能, 符合官方补助。余晚秋别?的不行,干活卖力第一名, 我呢,就时不时换个男人, 既做靠山又能有晶核。起初确实过得不错……”
即使?随时间流逝,余姐弟俩身份曝光,那也架不住她眼光毒辣, 早早搭上了基地?内第一阶梯的高阶异能者。
什么?嫌恶厌憎、指责奚落, 顶多?背后说, 当着?她的面, 甭管心里多?不愿意,照样得端起笑脸客客气气喊一声小余。
可惜倒计时又来了。
再豪横的异能者,今天满堂喝彩, 明天曝尸荒野,都是寻常事。外加余迟瑞那小屁孩走?哪儿都不讨人喜欢, 余晚秋意外被感染、发高烧, 情急之下, 她只能拖这俩大包袱迅速逃离朔安。顶着?漫天流星, 遍地?异种, 一路磕磕绊绊侥幸到了这儿, 加入易康。
“对了,余晚秋谈恋爱了, 一个当老师的。”
“估计你也听过,她觉醒双重异能,被人叫六翼女神。男朋友也有异能,刚好能搭配,最?近又出了个组合名,救世夫妇。” 说话间,一个人找白娇娇请示公务。
那人走?后,林秋葵挑眉:“副基地?长?你职位不小。”
“挂个名头而?已,好歹跟正?的睡同一张床。” 眼睫开合,她波光流转,唇边那点?儿依稀的笑意冷冷淡淡的,似真似嘲。
紧接着?停下脚步,将烟头也碾灭了,下巴朝前一扬,“喏,救世夫妇,我们易康的王牌。”
“……结合我们刚才说的那些要点?,分辨b级异种拟人态和人的重点?在于关注对方说话的语序、语言逻辑以及背后所体现出来的思?维逻辑。”
“由?于我们的文化相对长久,语言复杂,绝大多?数异种就算拥有记忆也很难做到完全理解。按照这个思?路,你们可以把它们想?象成外国人,说话不一定?有口音,但?对某些词语、成语的运用?经常出错,表达书面化……”
如今人们普遍需要接受异种相关知识教学,台下一排排听众,孩子?、老人和非异能者居多?。因为他们长期生活在基地?内,与外界隔离,最?容易受到异种的欺骗蛊惑。
近来许多?基地?收到消息,称有一只名为卡修罗奥的异种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然学会了收买、利诱、离间等?更为阴险委婉的手段,四处鼓动人心,制造混乱。
或许,传闻中的异种王就快要诞生了。
而?王之所以为王,底下必有千千万万的民。
他们曾以为指低级异种,万万没想?到,也许敌人意欲从内部开始蚕食人类。
出于防范,各基地?决定?统一管制民间组织,以灰帽派、进化派为首,严禁宣传异端邪说,转而?推行异化派学说,务必使?每一个人牢记异种降临造成的巨大毁坏与伤亡,确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念深入人心。
另外要定?期开展异种科普活动,重中之重是关注广大非异能者群体。毕竟他们数量多?,分布广,且对异能者、多?数基地?抱有一定?恶感。
须知道,他们对于全体人类而?言是上不了战场的普通人,相对廉价的劳力,后勤部队,可一旦落入异种王手中,保不准将蜕变为一只c级异种乃至b级异种,轻轻松松造就数万伤亡。
不得不说,在大局观上,官方永远胜过民间。
前者有利益有偏见,有私心有狭隘,种种原因所致,终究难做到真正?的为民所思?为国所想?。好在后者名义上覆灭,到底留有吕长虹、姜苗、燕定?坤、刘信民之流,宛若时代洪水中屹立不倒的砥柱。
多?亏他们往来奔走?,极力促成此次异端大清扫,否则压根不用?异种王面世,只消潜移默化地?瓦解人类即可坐观虎斗。
考虑到民心所向,此次行动,余晚秋担起易康基地?的主负责人一职。
结束自己的部分,她下台喝水,听到消息立即拉着?男朋友过来。
“秋葵祁越!好久不见!你们怎么?来了?!妮妮娜娜乐乐他们呢?!”
余晚秋兴奋得尾音扬起十几度,张开胳膊想?抱,被祁越一个冷眼瞪退缩,只好改搭林秋葵的手。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 眼珠往旁边挪,得到笑应,她登时脸红,“他以前是老师,教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