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虽有?心皇位,却不曾养兵,在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如何同川安王曾经的精锐相对。
难,太难了。
可郁云霁太过沉着冷静,召集青壮年女娘又有?什么用,将动静传递给郁枝鸢,让她有?所顾忌吗?
“是,”弱水应声,但也有?些担忧的看着她,没有?立刻去办,只犹豫道,“可是,殿下?,召集这些不曾训练过的女娘,又有?什么用呢?”
“自然是有?妙用。”郁云霁泰然自若道。
见她如此,弱水的心才跟着放了下?来,她没在多问,告了声退便去办郁云霁吩咐的事了。
孤启还是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妻主,这究竟有?什么用?”
一群平头百姓,也只能起到散播消息的作用吧。
“你?这么一问,好像确实没有?什么用,”郁云霁扬眉笑道,“不过问题在于,我这位皇姐是否心性坚毅,御林军与禁卫军负责皇城安全?,母皇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此番,是心理?战。”
她并未解释过多,只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孤启手感极好的发顶被她揉的有?些乱:“别担心,我不会出?事的。”
怎么能不担心。
孤启将指尖探入她的指缝,直到同她的手严丝合缝后,才收紧了手指将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别骗我,”孤启眸中是掩藏不住的担忧,却扬着水眸炯炯的望着她,“不许有?事。”
皇权争斗并没有?她所说的那么容易,这是兵变,是逼宫,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郁云霁一旦失败,一旦出?了纰漏,皇城的势力?颠倒,她们便成了刀俎鱼肉。
“好,”郁云霁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回以他认真,“我一定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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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洄这些时日心绪不宁,他鲜少如此,他冥冥之中总觉得有?件大事要发生。
这种情绪早在半月前便开始,是以,他同北元国主与尉迟莲霜道了别,昨日抵达了皇宫。
今晨他收到了郁云霁的帖子,内容是问候他的,但与信一同传来的消息,还有?王夫有?了身孕之事,他当即准备动身前往菡王府。
郁云霁不曾宣扬此事,他知晓是因为朝局。
但此事像是引出?了一条线,似乎追着这条线,才能把脑海中的一团乱麻捋顺,能将这些时日他不安的原因牵扯出?来。
芜之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菡王殿下?定然为王夫召太医看过了,太师此时去,可是为着恭贺王夫?”
溪洄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可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不对,但我能意识到,这个孩子对于幽朝很重要,事关整个幽朝,兹事体大,我要去看一看的。”
芜之不疑有?他,当即收拾好了东西。
他不会怀疑溪洄的直觉,他总是料事如神,这些时日他看得出?太师大人?心神不宁,既然溪洄这般说,定然是有?大事要发生。
菡王府。
在得知溪洄前来之时,孤启是诧异的。
在他看来,他当初在大婚上闹场,令溪洄脸面尽失一事,足以让溪洄记恨他,倘若他是溪洄,他定然会如此的。
但溪洄却不曾因着此事同他如何,他不是来找郁云霁的,倒是先来见他。
他承认,他对于溪洄是有?为数不多的歉意的。
但因着他强烈的占有?欲,这样的歉意只有?一点?点?,他虽然知晓郁云霁与溪洄之间的合作,但郁云霁不变,不代表溪洄的心意不变,他太害怕了,他怕争不过溪洄,溪洄与身边侍人?的眼?神他记忆犹新,这样的感觉太过令人?恐慌。
他不能失去郁云霁。
归根结底,他还是众人?眼?中做事不计后果的疯子,生活环境使然,他不会对除郁云霁之外的人?抱有?过多的情绪与善意,所以即便是重来一次,他仍会这般做。
孤启看着眼?前的溪洄,派人?为他斟上一盏茶后,内室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这样的尴尬情绪只持续了几息,随后他看到溪洄将茶盏放置在桌案上,率先出?言道:“听闻王夫有?孕,我当恭喜王夫,但实不相瞒,这些时日我在北元心绪不宁,便想提前回来看看,今日前来,我是想为王夫把脉的。”
孤启鲜少听闻他说出?这样多的话,溪洄不疾不徐的将这样的话说出?口时,他不禁蹙了蹙眉。
他知晓溪洄医术出?众,更知晓他曾修习大道,能做到未卜先知,但正因如此,在溪洄提出?为他把脉的时候,一种难言的紧张之感从心底传来。
溪洄心绪不宁是因为姩姩?
怎么会呢,姩姩虽然闹了一点?,但还是很健康的,他能够感受到姩姩的活力?,问题怎么会出?在姩姩的身上。
他心中虽然有?这样的想法,却因着当初对溪洄做出?那样的事,犹豫了一瞬也伸出?了手。
溪洄温热的指尖搭在他的脉搏上,那股令人?心神安宁的沉香传来时,他的心更慌乱了。
“……王夫可否将生辰告知于我?”溪洄蹙了蹙眉,问。
“生辰?”孤启扬起眉头。
这也是诊脉的其?中一环吗,他闻所未闻。
溪洄掀起眼?睫望着他:“是这样的,王夫腹中的皇嗣很康健,孕中同房利于王夫身心愉悦,也有?利于婴孩的生长,所以皇嗣是没有?问题的。”
同为男子,在溪洄堂而皇之的说出?这样的词后,孤启是有?一瞬间的窘迫的。
溪洄的医术太高明,此刻他像是赤身裸.体的站在他的面前,压根没有?半点?所谓的隐私。
他竟是能将女欢男爱之事都诊出?来,孤启微微抿了抿唇。
皇嗣是没有?问题的,很健康。
在听闻这句话时,孤启心中的巨石缓缓落地?,方才的窘迫也散去了几分,他看着溪洄,也只思考了一瞬,便将生辰八字告知于他。
只是在他说出?口之时,溪洄便捧起了茶盏,面色有?些古怪。
他这幅模样看的孤启心中有?些着急,在他将要开口询问之时,沉默许久的溪洄才缓声道:“王夫命带羊刃,男子如此恐有?产厄。”
命带羊刃之人?,为人?性情刚烈,且易有?血光之灾,而羊刃若是出?现在男子的身上,便代表着容易在生产之时出?现血崩,如果没有?七杀相克,也无印星和解,命格则会失衡。
而一道劫数,便是在明年,明年正是他生产之时。
“命理?一事,大致就是如此了,”溪洄看着他,道,“原本这些东西是可以趋利避害的,但羊刃是王夫的一道劫难,就算有?意规避,也不一定能全?然摆脱。”
孤启捧着茶盏的手微微蜷了蜷,他看着茶盏中自己的倒影,只觉呼吸都在一瞬间沉重了几分。
他原本不信命的。
可此事涉及到姩姩,他不敢大意,溪洄说此事并不能规避,但,但他相信人?定胜天,倘若他小心谨慎些,是否就能……
“王夫也不必过于担心,你?如今怀有?身孕,心情舒畅是最重要的。”溪洄见他如此,出?言开导。
孤启:“多谢太师好意提醒,引之感激不尽。”
溪洄颔首,继续道:“产厄有?时归结于孕夫自身的状况,孕期避免久坐久卧,易导致气血不畅,不宜忧思过重,亦或是进补过多,会导致婴孩过大,再有?便是房事,孕后期不宜同房。”
溪洄将诸多事宜概括讲解。
孤启从不曾同他这般单独相处过,在溪洄将这些同他讲述完毕,他终是问出?了疑问:“太师不计前嫌,实乃君子,只是,引之有?一事不解,太师在那件事之后,可有?再想过嫁人?吗?”
溪洄并没有?规避这个话题,只是他有?一瞬间的静默,在孤启认为他不愿回答之时,他道:“我从不曾想过成婚。”
这样的回答实在是出?人?意料,孤启其?实还是有?些不信的。
“我的命格不同于常人?,我与大道有?缘,而若是成婚,对于妻家也只是有?缘无分,反倒会为女子带来灾难,也就是民间所谓的克妻。”他说出?这些事的时候,面上仍不曾有?什么波动,“我是不曾想过成婚的。”
这样的话其?实有?些违心。
在遇见郁云霁之前,他的确是如此的,他也曾陷于情爱之间的困惑,也曾为之烦扰,但当孤启做出?这样的举动,在这场婚事无疾而终之后,他脑海中的思绪像是被波动,将堵塞的疑问通通疏散开来。
像是冥冥之中得到了指点?,那一瞬,他参悟到了许多。
他与女子皆是有?缘无分,但老天如此安排,总有?它的道理?,兴许一切安排,都是为了增进他的大道,人?的一生中是免不了劫难的,郁云霁也是他劫难的一部分,仅此而已。
红尘之事,他不愿掺和过多,在知晓郁云霁只是他的情劫后,似乎一切都通顺了许多,他也不会再庸人?自扰。
“太师心神不宁,我也不该有?所隐瞒,”孤启道,“恭王许久不曾有?动静了,今晨妻主得知恭王的动向后有?了些猜测,便去安排相关事宜了,恭王此番兴许会兵行险招。”
他不曾说明,但溪洄也隐隐猜到了什么。
“……逼宫?”他喃喃道。
郁云霁并不曾豢养私兵,倘若恭王谋反,恐怕幽朝要乱。
郁枝鸢发动兵变,幸而皇城守卫森严,禁军从不曾松懈,即便出?了这样的事,也有?所应对。
郁枝鸢率领的精锐分了两批,按照原定的线路攻进了皇宫。
川安王能够在青州盘踞这么多年,也有?这些精锐的功劳,如今精锐对上了守卫王都的禁军,竟一时间不得抵挡,她损失了大半兵力?,才得以浴血攻入这皇宫。
她选了眼?下?最好的时机,在秋月宫宴之上,女皇同文武百官设宴后,不少因此归来的武将都回到了边关镇守,亦或是加入了秋月起的一场战事,皇都之中不曾有?真正上过战场厮杀的将士,她的胜算便大大增加。
但这些禁军反倒是愈战愈勇,竟将她的兵力?折损如此之多。
“殿下?还需小心,恐有?诈。”女卫警惕的环顾四周道。
郁枝鸢自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只是这样的念头不容细想,在她眼?中一攻即溃不成军的禁军,将生生的这场战事拖到了天光将大亮,而她所预想到的都不曾发生。
女皇不会不知晓的,可她并不曾出?来。
“……速战速决,不可再拖,快些解决她们。”郁枝鸢长吸了一口气,下?达命令。
花柳病使得她的身子愈发得差,对于这场战事,正因不能久战,她想要速战速决,趁着深夜攻其?不备。
可不曾想会有?这样的事,终究是她小瞧了她的母皇。
“有?菡王的势力?。”女卫道。
在女卫说完这句话后,郁枝鸢也察觉到了一道目光。
她眯着眼?看向一旁的高楼之上,在昏沉的,即将散尽的黑夜之中,看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那道身影着了一袭靛青色的襦裙,像是为了抵御夜间的寒冷与晨时的霜露,肩上还披了一件薄薄的莹白?色披风。
正是郁云霁。
“杀了她。”郁枝鸢咬着牙,冷声道。
她不知在此站了多久,郁云霁不是有?能耐吗,竟是如此畏畏缩缩,不敢下?场同她应战,只知龟缩在此处,如此情形,她也是在威胁郁云霁,告知她,她不匹配做这个女皇。
可郁云霁竟是在高台上,宛若看戏一般望着下?面的一幕幕,黑夜还不曾完全?散去,启明星渐渐升起,为染了血的皇城带来一道淡淡的光明,郁枝鸢虽是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但郁云霁泰然自若的立在那处,就是对她最好的讽刺,将如今的她衬的宛若跳梁小丑。
郁云霁将她如今的逼宫当做什么了,笑话?
“殿下?,属下?有?一计!”一人?冒着杀头的风险赶到她的身畔。
郁枝鸢横了她一眼?,那人?忙道:“如今菡王在此,府上唯有?王夫一人?,那是菡王的软肋,倘若拿捏住王夫,便是将菡王的命脉捏在手心,她再不敢轻举妄动。”
届时,什么皇城王位,她若不肯拱手相让,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孤启惨死。
依着郁云霁对这位王夫的看重,她大有?胜算。
“去办,去将郁云霁身死的消息散播出?去!”
郁枝鸢杀意渐浓,身后是士兵同禁卫军厮杀的声音,她抬起剑尖,隔空指向郁云霁,高声道:“杀了她,杀了她!提着菡王首级归来的将士,本殿重重有?赏。”
这句话将原本被禁军削弱的士气大涨。
高台之上,郁云霁望着下?面漫天横飞的血肉,敛眸不语。
清晨的薄雾渐起,浓重的水汽弥漫在空中,高处更为寒冷。
“殿下?,可要添衣?”弱水道。
郁云霁缓慢的眨了一瞬眼?眸,因着在薄雾中矗立许久,长睫上也沾了细密的水珠。
她轻声道:“不必。”
她生在现代,不曾近距离观看这样的战事,杀戮,当亲眼?所见之时,所带来的震撼是荧幕上的无可比拟的。
但女皇那边不曾传来动静,今日她早早便入了宫,在她提及此事只是,女皇面上并无异色,像是早就料到了此事。
若是她料想的不错,母皇怕是早就有?所应对了。
禁卫军的作用是守卫皇宫,但这群人?不同,她们动作敏捷迅猛,杀起人?来甚至比郁枝鸢带来的这些青州精锐还要顺手,像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望着这些以少胜多的身影,郁云霁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她们不是禁卫军。
这些女卫虽是穿着禁军的衣服,但分明带着上过战场的果决与血性,并非是郁枝鸢手下?的这些人?能够相敌的。
这些人?被暗中调换了。
站在她身边的世?家也有?所准备,如今宫门大开,当初以琅琊王氏马首是瞻的氏族,随着王氏的人?马加入了这场战役,而其?他氏族亦是如此,攻势最猛的便属汝南周氏。
周氏世?代为将,而幽朝允许官员豢养不过三百的府兵,周氏因着军事化?管理?尤为精锐。
但她不曾让氏族出?太多兵力?。
来宫外支援禁军的,不过不足一百人?。
“郁云霁,你?若还是个女子,便下?来同我单挑,躲在后面算什么本事,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坐上这个位置!”郁枝鸢气得很了,剑尖指向她,厉声道。
寅时,随着天光渐亮,战事也接近尾声,皇城之内的杀戮,也随之渐渐停歇。
郁枝鸢离着她更近了,高楼之下?,她面上的怒容更甚,怒发冲冠似乎在这一瞬具象了起来,郁枝鸢染血的剑尖直直的指向她,冒着寒意的剑折射柔和的晨光,却又带着澎湃,汹涌的杀意。
她的冷静自持与毫无波澜,同郁枝鸢的怒火像是在半空中形成交汇,电光火石间两人?已有?数场对抗。
郁云霁静静的凝望着她。
这一眼?,像是隔着多个时空,虚拟的书中世?界与现实的她相对视,相抗衡,她扭转了书中本应该有?的结局。
她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发散,原本避开书中情节好好生活的情绪,不知在何时发生了改变,兴许是因为孤启,因为千千万万个孤启,因为意难平的结局,他们不该如此的,是孤启令她产生了改变的想法。
在这一想法出?现后,她脑海中“虚假世?界”的念头散去。
都是真的,她们有?血有?肉,孤启是那样的鲜活,她的夫郎,她的血脉,他们都是真的。
“郁云霁,有?种娘们儿点?,你?给我滚下?来!”郁枝鸢还在朝着她怒喝。
她像一只战斗到疲累的母狼,但狼性不许她倒下?,即使她如今满身的伤口,郁枝鸢也能确定,只要郁云霁敢下?来,她就能用最后的力?气了结了她。
郁云霁思绪回归,她静默无言的望了郁枝鸢几息,已经足以惹怒这匹骁勇善战的母狼了。
郁云霁拢了拢领口的系带,问:“什么时辰了?”
弱水道:“寅时三刻。”
“嗯,”郁枝鸢颔了颔首,“皇姐有?些生气,我还从不曾见过她火气这般大的时候,我站在这处不曾掺和,皇姐却还是想宰了我。”
在这样令人?紧张到手心冒冷汗之时,她说出?这话,无端使得身后弱水神色僵在脸上。
见郁云霁当真整理?好了外披,从容的要下?去之时,弱水拦住了她:“殿下?,万万不可,恭王是激将法啊,若是贸然下?去,怕凶多吉少,恭王部下?苟延残喘,是撑不过去的,此事交给属下?便好。”
“是吗,我总觉得,还有?什么在等着我,”郁云霁拨开弱水的肩头,“皇姐再如何,也是英武的好女娘,即便是死,也要让她死的明白?才好。”
她该下?去一趟的,兴许归结于,这是她对于女主的优待。
如此说来也并不确切,但她是要下?去,给英武女娘一个应有?的礼节。
郁枝鸢身边的残部严阵以待,只待郁云霁下?来后将她一招击杀。
但率先出?来的不是郁云霁,而是一批配着兵甲,看上去杀气凛然的将士。
郁云霁在这群人?鱼贯而出?后,款款而来。
除去或死或伤的士兵,如今她身旁的人?已仅剩余五十?左右,在看到这样一批精锐涌出?之时,郁枝鸢的残部不禁连连后退,而她目眦欲裂,只觉一口腥甜涌上喉头。
郁云霁面上的笑意依旧:“皇姐,气大伤身,消消火气,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
晨露凝在了小道旁的草叶之上。
有侍人匆匆而过, 带来一阵疾风,将叶脉上的晨露惊得扑簌簌滴落在地,石板上洇湿出一点深色的印子。
“王夫, 大事不好了!”
郁云霁彻夜未归,孤启本就惦记着此事,如今听闻侍人如此说,当?即起身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侍人慌张的看了他一眼, 磕磕绊绊道:“奴,奴听闻,殿下她,被偷袭身亡。”
此言一出, 孤启耳畔传来一阵嗡鸣,他的心头像是被阴云笼罩,整个人都快要站立不稳,晃了晃身子险些倒下。
有一瞬间,孤启只?觉得自己都将要丧失思考的能力, 心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痛得他几乎无暇思考,快要喘不过气来。
怎么会。
郁云霁怎么会死呢,她不是正人淑女吗,正人淑女都是要说话算话的,她答应了他会好好回来, 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
她并?不是大意的人,更?不会以?身试险, 弱水武功高强, 既然有弱水在她身边,她怎么会出事。
强烈的恐惧蔓延在心头, 孤启掐紧了掌心,却觉腹痛如坠。
含玉忙扶住他:“女君殿下不会有事的,殿下。”
可这样的话没有半点安抚人心的功效,更?不能将他心头的慌张抚平。
孤启急促的喘着气,那双手覆在小腹之上,已然被痛意折磨的青筋暴起。
孕期不宜多思,而这样的消息传来,他便?当?即动了胎气。
含玉瞧见他如此便?觉不好:“快,快去请太?医……”
这话在出口后,含玉才意识到不对。如今宫内已然如此,哪里还?会有什么太?医,传来这样的消息,本就不利于他们,倘若再去请太?医,无异于将王夫怀有身孕一事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不,去寻府医,快!”
额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孤启失神的望着帐顶,只?觉心头一片死寂。
小腹的疼痛似乎根本比不过心痛,他不相?信郁云霁出了这样的事,她那样有主意的一个人,怎么会丧命于此呢,定然是假的。
姩姩在小腹中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像是要将他的腹部?撕碎,剧烈的绞痛化?为难以?忍耐的恶心之感,孤启艰难的撑起身子,在榻沿干呕了几声,滚烫的眼泪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殿下,不会有事的。”含玉为他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孤启没有言语,他看着院落外的那棵桃树。
她不会死的,一定不会。
若郁云霁当?真死了,他也?绝不独活。
天边还?带着不曾散去的苍冷夜色,混沌的晨光带着薄雾。
郁枝鸢心头渐渐升起了惧意。
她紧绷了多日的弦,似乎是在郁云霁身后的这些兵出来之时断裂开来。
她不曾想郁云霁还?留有后手,若是方才的境况,她还?有把握将郁云霁反杀,可如今看着这一群配着兵甲,手持刀剑的精锐女娘,她将涌上喉头的一口血气吞咽了下去。
急火攻心又夹杂了内伤,这口血气她吞咽的并?不及时,郁枝鸢唇角溢出了一丝血迹。
她身旁残部?的退意与慌乱不加掩饰,是成是败,已然是定局。
“成王败寇,我认了,”郁枝鸢呼出了一口带着血气的白雾,但她眸中仍是掩饰不住的杀意,弱水提防的看着她,便?见她扬起了手中的利箭,“但是郁云霁,你用尽心机夺得此位,却也?并?非好事……”
“究竟如何,自有幽朝百姓做见证,不劳皇姐费心了。”郁云霁望着她如此道。
她身后立着诸多佩甲将士,银光乍现?的兵甲将晨光悉数折射到郁枝鸢的残部?,她们像是暗中潜藏的蛇鼠,在这一道道明?光之中,显得格外无所适从。
郁枝鸢的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在了她自己的脖颈上。
温热的血液溅在了郁云霁的面颊上,血气弥漫,郁枝鸢的身影缓缓倒地。
这样的变故来得突然,她的残部?纷纷后退,失了主心骨后一时间面面相?觑。
郁枝鸢死不瞑目,她的眸中已然失去了光彩,此刻不甘的望向她的方向。
“恭王已然自戕,你们还?要负隅顽抗吗?”郁云霁接过弱水手中的帕子,将面上的几点血迹擦拭干净。
天光大亮,日出缓缓升起,照亮了整个被血浸染了一夜的皇宫。
一夜之间出了这样的变故,恭王逼宫造反已死,菡王成了唯一的皇储,定是将来的女皇无疑,好似是一夜之间做了一场大梦。
待到郁云霁回到王府,才得知了孤启动了胎气一事。
此刻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将身上带着寒露的外披解下,迈进了半月堂的门。
孤启得知她回来的消息,此刻白着脸坐在榻上,不顾下人的阻拦偏要去府门口接应。
“王夫不可,您还?有身子,又方好了一点,怎能冒着寒气……”侍人劝道。
“殿下,想必女君殿下一会便?到了,您此刻身子还?不稳定,要顾及身子,顾忌腹中皇嗣啊。”
郁云霁方一进门,便?见他着了一身雪白的中衣,正是药不顾阻挠撑着身子下榻。
“引之。”她看着那张失了血色,眼眸却燃起希冀的人,温言唤道。
孤启的动作一顿,在看向她的一瞬,眼眸瞬间被水意充斥。
侍人纷纷行礼,随后为两人带上了门。
“……妻主。”孤启带着哭腔唤她,随后咬着下唇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就知道,郁云霁怎么会有事,她是他的妻主,是姩姩的娘亲,她答应过他,郁云霁从来都不会失信的。
郁云霁上前到他的身旁,不禁有些担忧道:“郁枝鸢竟散播这样的言论?,她定然是想将你激出来,再以?此制衡我,你的身子到底有没有事?”
她在路上便?听闻孤启动了胎气,尚不知他此刻究竟如何。
孤启望着她略带疲色的脸,再也?忍不住一般环紧了她的腰:“……我好害怕,她们,她们都说你不在了,我知晓你一定活着回来,你答应我了,妻主,我真的……”
他不顾郁云霁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寒凉露气,与方浸染的血腥味,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当?中,所有的思念与后怕像是在这一瞬尽数决堤,他再也?不能承受这样的情绪。
“好了,我这不是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面前吗?”郁云霁抚着他柔顺的发丝。
孤启眼尾薄薄的肌肤上还?泛着红,此刻热意充盈了整个眼眶,他哽咽了许久,问道:“我知晓此事究竟是怎样的凶险,但恭王手头上有川安王曾经豢养的精锐,如此凶险的境况,妻主是如何将恭王一党解决的?”
郁云霁:“假兵真甲。”
孤启的呼吸一顿,错愕的看着她。
假兵真甲。
郁云霁派弱水去寻来的那些女娘,皆是被她伪装成了将士的模样,在郁枝鸢以?为自己将要胜利之时,再给她一个沉重的打击,让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吗,最终自戕。
所以?当?初他所设想的太?过浅显,他起初认为郁云霁是为了做出很大的阵仗,让郁枝鸢有所顾忌,却不曾想,他的想法同郁云霁背道而驰。
郁云霁此举本就不是为了让她有所顾忌,这是一场心理战。
“这,这实在是太?过凶险,”孤启无意识地攥紧了她腰际的衣料,“倘若郁枝鸢不中计呢,倘若她恼羞成怒,要拼死一搏,妻主又当?如何?”
若是如此,郁云霁身边便?只?有弱水一人能抵抗,那些配着兵甲的女娘们是敌不过她身边的精锐的。
待到那时,郁枝鸢的残部?愈战愈勇,而郁云霁只?靠着弱水一人,是否又能在重重杀机之中逃出来。
郁云霁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发尾,平静而温和的道:“弱水三千自小就被母皇安排到了我的身旁,她们二人的武功,虽算不得以?一敌百,但以?一敌十却不成问题。”
“但恭王手下的那些兵却也?不是好对付的。”孤启抵在她腰际的额头抬起,对上她的眼眸,道,“郁宓,别骗我,我知道这有多危险。”
郁云霁静默了须臾,随后轻轻叹了口气:“好郎君,我不愿叫你担心,我怎会做没有把握之事,你如今还?有身孕,切不可忧思过度。”
她并?非是没有把握的。
郁枝鸢毕竟是书中女主,她对于郁枝鸢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她如今宛若惊弓之鸟,再加上这些时日备受打击,倘若将她击溃,必然要令她心中生了畏惧,只?有人感到害怕,才会对于接下来的动作才会畏手畏脚。
幸而如今郁枝鸢不曾怀疑,倘若她当?真抱着拼死一搏的心,此刻还?不知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