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怜—— by火烧花果山
火烧花果山  发于:2024年04月30日

关灯
护眼

雪浓深知她是在挑刺,今日是她的好日子,雪浓大度惯了,不会跟她计较,只是笑笑,眼眸看着她戴在手上的银臂钏,那是三房的姑娘送的。
温云珠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上,银臂钏当然不如金步摇贵重,她虽没说,温云珠却已觉浑身不自在,连忙收了金步摇,转进了花厅找周氏,爱娇的依靠在她怀里。
惹得众人笑出,周氏却怜爱的拍拍她肩膀,“及笄后就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再毛燥。”
雪浓入内便移开眸,找了个座坐下。
这时正好有个婆子进来,说沈宴秋进府了,但是沈家只有他来了。
周氏先一怔,四下的夫人小姐神色各异,周氏倒镇静,低声吩咐丫鬟彩秀让去把那套成窑制的食具拿出来给沈宴秋用,万不可轻慢。
其实温德毓和周氏是打算好的,沈家人来当然不能让他们和别的客人混坐,单独另设了两桌,男客由温德毓父子并王昀坐陪,女客则是孙氏和周氏及她的两个姑娘坐陪,这样才能显出他们家对沈家人的客气,现下只来了沈宴秋,那女客这里便不必考虑,就是在坐的夫人小姐多少都会背地笑话他们上赶着巴结人,可惜人家不领情。
周氏表面笑盈盈,心里再不顺,也想着好歹沈宴秋这尊真神来了,旁人是觉得看在王昀面上,可她觉着这其中也得有雪浓的缘故在,趁着这次宴请,等温德毓探出沈宴秋的口风,她这里才好做估量。
周氏又交代婆子,让厨房做菜的、管酒水的仔细些,这些话昨晚就跟这些下人说过了,但是她不放心,又说了一遍,却不能再人前说的太谄媚,意思下人都明白,就是伺候要尽心,不要触贵人的霉头。
雪浓忽然起来道,“夫人,我去厨房看看吧。”
周氏一喜,这丫头对沈宴秋如此上心,况人又细心,让她去倒好,便又做了些其他的嘱咐,她都答应着。
出花厅,雪浓长长的吐了口气,自己去往厨房。
花厅内,各家夫人小姐也分散开入了席位,周氏忙碌一上午,有些累,先在抱厦内稍作休息,温云珠黏在她身旁问道,“母亲,雪浓姐姐真愿意给首辅大人做妾吗?为什么不做他的夫人?”
周氏笑道,“你姐姐不是我生养的,总归身份上差一截,那样的人家最看重门第,就是再喜欢也不会越了尊卑。”
温云珠想了想,道,“那要是我想嫁首辅大人,我是不是就能做他的夫人了?”
周氏脸色沉下来,“他大你都有一轮,又是病秧子,将来必然会早死,有什么好嫁的?王昀那孩子多好,等他入了仕途,你就是官家夫人,有那样的先生,他将来也不会比他先生差,我给你想的好路,你别给我走岔道。”
她再叮嘱一番就让温云珠的丫鬟流云去前面请王昀。
温云珠心底再不高兴,也只得离开抱厦,寻到雪浓从厨房回后院,必会经过的一棵已长满绿叶的银杏下,等着王昀来。
已是黄昏,府里各处上了灯,雪浓出厨房就要回院里,她走的很慢,身边没有人跟随,只有这短暂之地是安静的,她不太想坐到席上,听别人怎么夸龙凤胎,听周氏身边人炫耀龙凤胎,每次这种宴席,就算身在热闹中,她都感到寂寥,还得露出得体的笑容。
她沿着小路快走近一棵银杏,倏然见那银杏树下站着王昀和温云珠。
“今天我的及笄礼,雪浓姐姐只给我送了一支步摇,却对首辅大人上心的要命,还亲自去厨房盯着,生怕厨房做了首辅大人不爱吃的菜,”温云珠不忿道。
王昀眼底顿生不耐,随意说过两句哄她的话便想走。
温云珠气道,“我十五了,母亲说我现在已经是大姑娘,可以嫁人了,你不是说喜欢我这个妹妹吗?为什么不想娶我,而要娶雪浓姐姐?”
雪浓怔愣住了,僵在原地听王昀道,“我和你姐姐的亲事两家早就默许,我是想娶你,但情势不可逆,我只能跟她成亲。”

第七章 (小修)
“她算我哪门子的姐姐?只不过是母亲好心才收养她在府里,分明和我们家八竿子打不着,从来不都是当她上门来打秋风的吗?”
温云珠生起气来,便不管在她面前是谁了,更遑论她也没觉得王昀有多能耐,虽然母亲说他前途无量,可他家境太差了,她是贵族千金小姐,嫁给他,没准就不能像在家里这样自由自在受人服侍了,即便母亲总说,她若出嫁,定会给她许多嫁妆,可她一想到雪浓真可能去给沈宴秋做妾,沈宴秋还没有夫人,给他做妾上面也不会有主母管束。
况且若换成她,便是要去做夫人的,偏偏她觉得是好事,母亲却不乐意。
“我只有同胞哥哥,根本没有同胞姊妹,我才是唯一的嫡女,她凭白就成了我姐姐,本来属于我的东西都成她的了,我还委屈呢!”
雪浓猝然转过身,原本要去席上,竟如行尸走肉般回了梨安苑,流月从外面进屋内,就见她一个人坐在桌前,脸上都是泪。
流月道,“姑娘这又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前头都开宴了,若叫夫人瞧见姑娘这般,恐又会惹她不快。”
流月说的没错,今天是龙凤胎的好日子,她就是再伤心难过,也不能哭成这样,这梨安苑包括流月在内的丫鬟婆子,都是周氏指派来照顾她的,有点风头就可能会传到周氏的耳朵里。
雪浓用帕子擦去眼泪。
流月赶忙命外面的丫头端水来给雪浓洗脸,再上了妆,便如同平常,谁也看不出她先前哭的有多可怜。
府里的席位安排是有讲究的,雪浓和几房嫡出姑娘坐在一桌,温云珠则和其他门第高的小姐坐在一起,温云珠能同那些小姐攀谈结交,她们却不能。
雪浓没有心思在这上面,但几房的姑娘们看着那桌还是羡慕的不得了,相互间叽叽喳喳,有些话就算雪浓不想听,还是听在耳朵里。
“大伯母多会考虑,云珠姐姐若交了这些好友,又比我们更体面了。”
“本来的事,云珠妹妹才是大伯母的女儿呀,大伯母当然会对她更贴心。”
“云珠妹妹已经及笄了,过不久大概就要议亲,想必大伯母定会周全的为她择定一位贵婿。”
雪浓脑海里回荡着温云珠的抱怨,以及王昀说的那句话,她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等着定完亲,然后王昀履行婚约来娶她,她如愿能离开宣平侯府。
可是到了王家,丈夫和婆母都不喜欢她,难道指望王家老太太对她好吗?
雪浓把杯里的酒喝了,流月在她身旁见着又给她满了一杯,笑道,“姑娘这是松花酒,闻着一股香,喝了也清甜,奴婢听说,是南边买来的好酒,统共没多少,都被拿出来吃了。”
雪浓听出她馋了,但是在席上,丫鬟是不能吃酒的,没准厨房那里还有留余,厨房里的妈妈们都是人精,府里哪个主子受宠,主子跟前的大丫鬟便也能得她们的孝敬,这也没流月的份,要想吃什么,还得拿钱来。
雪浓让她附耳过来,对她说,不需她伺候了,让她去玩,有要钱的,回去自己赏给她。
流月便高高兴兴去找别的丫鬟乐去。
宴会过半,有些客人渐渐离场,各家的姑娘也三三两两离座。
雪浓吃饱喝足从席上下来,自己要回去了,只是她酒喝的有点多,走路有些泛晕,小丫鬟一路扶着她,到沁春园时,她挑了块靠水塘的石头坐下,让小丫鬟去把流月找来,她在这里缓缓。
小丫鬟走后,雪浓趴在石头上划水玩。
“又想跳水里去?”
雪浓仰起颈,半眯着眸看来人,勉强认出来是沈宴秋,和上次见不同,他是站着的,他的腿能走路。
醉酒后,脑子里很混沌,想到什么就能脱口而出,“您的腿没事呀?”
靠在石头上的少女面色酡红,体态纤瘦窈窕,两汪水眸非常努力的睁眼看他,面上是不同第一次见到的那般拘谨,多了些醉酒之后才遮掩不住的顽皮劲,她想站起来给他行礼可身体不听使唤。
沈宴秋先前在席上,有温德毓坐陪,温德毓实在过于奉承,偶有的话语里还若有似无提及雪浓,官场上的人,岂会不懂他的意思?他记得这姑娘就要同王昀定亲了,温德毓还有别的谋算,这是他的不规矩。
沈宴秋在座上没多久,便离座去客房休息,温德毓拍马屁没成,也不敢再惹恼他,这才有他出来闲转悠,碰巧遇到雪浓。
沈宴秋揶揄道,“可能是你送的护膝有奇效,戴上后腿不疼脚不酸,都能站起来走路了。”
雪浓愣了半天反应过来他是在打趣,羞窘道,“您……不要取笑我。”
沈宴秋端视了她片刻,问道,“这里我能坐吗?”
这里只有块大石头,雪浓坐了一半,剩下一半是空的,雪浓摇摇头又点头,踉跄着起身让座,她背后是池塘,歪歪斜斜就可能栽水里。
沈宴秋伸手要扶她,她就受惊似的用那细细软软的手指推拒着,不小心碰到他的手,羞涩的难以复加,整个人都朝后退去,踉跄更甚。
“小姑娘,再退就要退到水里了,到时候我还得捞你。”
雪浓微张着眸看他,看的久一点,就能看清楚他在笑,不乐意了,“不要叫我小姑娘,我有名字……我叫雪浓。”
她念叨自己的名字连声儿都轻了,骨子里有极度的自卑,这个名字不好,时刻都提醒着她不是亲生的。
沈宴秋顺着她道,“雪浓小姑娘。”
她唉了声,拿他没辙,自己叹起气,说话时舌头打结,“您在这儿……我就不能在这儿了。”
沈宴秋颇有耐心,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雪浓又叹了口气,“您怎么连男女授受不亲都不知道啊?”
她嘀咕着,“好歹是大人呢。”
以为很小声了,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说的大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沈宴秋好笑起来,“我不是你的长辈吗?”
雪浓点头,跟着他回答是长辈。
沈宴秋指了指她身边,“既然是长辈,我能坐吗?”
雪浓抬着下巴,眨眼,小声说不能坐。
她喝醉了,还有意识与人保持距离,可见跟她父母是不同的,也许她父母有什么意图,她也是被蒙在鼓里。
沈宴秋没有坐下,就这么站着看她,她快趴在那儿睡过去了,整个人在月辉下白如琉璃,眼睫长长,泪痣灼眼,是个极美的姑娘,那天夜里,她受了惊吓,挂在他身上哭的时候却忘了规矩,甚至事后都不记得有这事了。
雪浓嘟哝着,这时已经连话都快说不清楚,但沈宴秋还是听出她在说松花酒好喝,有点胡言乱语。
春夜里的风吹在人身上还是冷的,在这里睡上一夜,大抵明天就会病倒。
沈宴秋倒有了些慈悲心肠,弯腰下来,手轻握上她的肩膀推了推,她又睁开一点眸,眼睛里起了雾,好像要落泪,但她没有哭,只是小心翼翼的握上他一根手指,随后看清他是谁,一把缩回手去。
那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
凉凉软软的葱指让沈宴秋滞了滞,笑问她,“你一个人在这里伤心,是因你家人,还是王昀?”
他说到王昀时,雪浓的眼睫颤了颤。
沈宴秋即刻懂了,“你不想嫁给王昀?”
雪浓呢喃道,“是他不想娶我吧。”
沈宴秋一颔首,原来是这点小心事,他不禁又想笑,年轻真好,总会把一些小儿女的忧愁当作天塌下了。
沈宴秋手指了指天边缺月,说,“今晚天气不错,很适合松花酿酒——”
雪浓立时接上,“春水煎茶!”
沈宴秋一笑,她也半闭着眼笑出声。
流月拿着件披风跑过来,先看到沈宴秋,战战兢兢给他行礼。
沈宴秋怡然的绕过她们,往园外走,正见王昀垂手候在园门前,沈宴秋没看他,踱步往出走,直出了宣平侯府,跟在他身后的小厮把人扶上马车,再交代王昀,“天不早了,二公子也早些回家吧,宣平侯府毕竟不是王家,少喝些酒,仔细喝太多连文章也不记得做了。”
王昀应是,目送着那车离去,才凝神回忆方才,他虽没进沁春园,可园里雪浓欢快的笑声他却是听得见的。
雪浓第二日早起时听流月说她昨晚喝醉了有多胆大放肆,还敢跟沈宴秋嬉皮笑脸,亏得人大度,才没怪罪。
雪浓对昨晚的事情依稀记得大概,再看外头已大亮,急着梳洗,还要去正院请安,晨昏定省是规矩,她遵守这规矩已经有很多年了。
流月告诉她不用去正院了,今日一早,周氏就带着温云珠去看她哥哥周绥远了,周绥远是吏部的考功司员外郎,流月说近来沈宴秋要查办官员在位政绩,考功司就是主管这块,周绥远都忙的累病了。
沈宴秋看着那么清闲,还能去白云观养病,谁知道还能差遣底下的官员。
雪浓不着急去请安,梳洗后慢吞吞吃了早饭,她还有没做完的针线活,这一上午都不得闲,下午才歇了歇,徽姑便来了。
徽姑是个精瘦干练的绣娘,与她一起来的还有个小媳妇,雪浓把自己绣的花样和打的络子给她们看,小媳妇很喜欢这两样东西,单说那花样,其实是雪浓之前画的花样子,但是有些复杂,徽姑看着也不会,她才托雪浓绣出来给他们瞧一瞧,而络子则是徽姑分给雪浓的绣活。
徽姑收了这两样东西,背着外面的丫鬟给她钱,她照常收了,再教两人打花样,不免有些闲聊,就说到小媳妇身上,她家里父母都老了,只有她一个人靠着做针线活挣点补贴家用,又是未嫁女,怕惹人闲话,索性做妇人打扮,也省了许多的麻烦。
雪浓很是惊奇,原来女孩子出外行走方便,只要装作已婚妇人就行了。
徽姑道,“该说您是小姐不知道外面艰难,我是打南边的,这种事多了去,以前应天府有个我相熟的姑娘,不愿嫁人,她父母给她开了个绣坊,招了不少跟她一样不想嫁人的姑娘做活,在外都是这身打扮,不靠着婆家也不靠着娘家,过得好好的。”
小媳妇直说正是。
雪浓默默听着,心里跳个不停。
徽姑说起这个,又想起一桩事,嗓子压低,“那时候应天府里正闹事,为着争那个位置,兄弟叔侄打的不可开交,如今坐在上面的那位是受万人崇敬,可当时差点就死了,他叔叔带兵包围了整个应天府,就为了抓他,只有几个书生护了他一路,死的死伤的伤,后来躲到那姑娘的绣坊,才逃过一劫,现在那绣坊都和皇家做起了生意,比那些寻常男人都气派。”
她再小声说一句,“那位沈首辅,不就是靠着这从龙之功,才有如今的权势吗?”
说罢,便又催着雪浓快别发呆,赶紧教会了她们,好回去忙活。
雪浓倒不吝啬,认真教了几遍,她们都学会了,才离去。
雪浓在屋里坐一会儿,拉开抽屉,里面是沈宴秋送她的糖罐,她捡起一颗糖吃掉,再翻出里面的账簿,在那让她最纠结的空白上,打上了一勾,还完了。
她收好账簿,踱到门口,在太阳底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被刘妈妈看见,数落她这样不好,女孩儿家不能做此粗鄙动作,她报之一笑,点头应是。
王昀和雪浓的定亲宴是由王家做主办的,设在初十,王家这两天常有人过来,每次来人,雪浓都叫流月去打听是谁,大都是孙氏过来,却不见王昀。
直到临近定亲宴的前两日,王昀才来了,是来找温子麟,要与他一起回国子监监舍。
两人才走出来温子麟住的院子,就见雪浓等在门前。
王昀皱了皱眉头,即使是要定亲,男女也不能私自相见。
雪浓像没看见他不高兴,只是对盯着自己的温子麟道,“子麟,我有几句话同王二公子说。”
温子麟神色阴郁,还是同王昀说自己有本书落下,回去拿。
待他不在,王昀有心想要拿那些规矩礼教来说。
雪浓先他开了口,道,“我与二公子的婚约原本就是口头之说,没必要当真,我想二公子应与我想的一样,所以这婚约就此解除吧。”
她取出那对玉镯,递给他道,“这是老夫人给我的,二公子带回去还给她吧。”

王昀有瞬愣住,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开口就是解除婚约,一个月前,她还为他做了护膝,诚然之后发觉她不仅为他,还给先生也做了副护膝,他心中有所不喜,但从没想到退婚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四姑娘说解除就解除的,过两日你我就要定亲,四姑娘不要说这任性的话了。”
他比雪浓年长,现年十八,向来行事老成,跟雪浓这样的年轻姑娘说话,自带着一种不能辩驳的神气,很是稳重独断。
这也难怪,他这个年纪就考上了秀才,又有沈宴秋做他的先生,为人傲气点好像也是对的。
他们先前见面说话一起算上,也没几次,女儿家的羞涩使得雪浓从没有正眼与他对视过。
雪浓来时就已鼓足了勇气,这几天她反复的在斟酌思考,她想过解除婚约的后果,想过自己将来可能遭受的苦楚,她全部都想透了,她才下定决心来找他。
想跟王昀做夫妻的初衷是为脱离冷漠的宣平侯府,期盼能够在王家寻求温情,现在王昀给不了她想要的,就该当断则断。
“二公子说的我明白,但是上一辈的口头约定也未必就要你我来兑现,说句冒昧的话,我就是要嫁,也是嫁给你家的大公子,”雪浓注视着他的眼睛道,没有露一点怯意,仪态也极端庄温婉。
她没有说错,若要认真说起来,按照约定她确实嫁的是王大少爷,可是王大少爷夭折了,才有王昀继上。
雪浓道,“我会告知母亲,绝不叫二公子为难。”
她见王昀不收那对玉镯,就上前把玉镯朝他手里塞,从前她最是懂礼数,现今也顾不得这些了,塞好了玉镯,转身就走。
王昀触到她柔软的手指僵硬半边身体,眼见她真是铁了心,急忙道,“两家都在筹备这场定亲宴,东西都已备好,请柬也发了出去,岂能因你一句话就不作数,这不是儿戏,你不要任性。”
东西是备好了,但是请柬还没发出去,王昀只是着急才做此说。
雪浓扭过头仍是笑的,“既不能不作数,二公子不也能跟云珠妹妹定亲么?云珠妹妹十五了,和二公子郎才女貌,正是般配。”
王昀皱起了眉头,听她话里,竟犹疑是不是那日在银杏树下说的话被她听去了,其实温家这两个女儿,温云珠娇俏淘气,雪浓娴静温柔,若要娶一个做当家主母,那必然是雪浓更适合一些,他和温云珠接触的更多,对这个小妹妹不讨厌,确实想娶她,婚后也不至于难相处,可是他祖母更喜欢雪浓,他得听祖母的。
“你若是负气说出此话,我怕你会后悔。”
雪浓轻轻一笑,她既然能说出来,就不会后悔,与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不做停留,快速离去。
王昀捏紧手里的玉镯,那玉镯到他手里还留有余温,她应该日常都戴在身上,而今就这么轻易还给他,没有一丝留恋,王昀紧抿着唇,既是已说定的亲事,凭她这几句话又怎么可能就会终结,她也太天真了。
雪浓转头就去了正院。
正院这里,周氏正犯愁,她带温云珠回一趟娘家,哥哥病的倒不重,却得知了一个麻烦事情,沈宴秋之所以要查办官员政绩,那是想整治朝堂了,朝里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儿,多是要被清出朝堂。
就怕温德毓这从五品的小官也要不保了。
雪浓进来就看见她靠在美人榻上,正犯头疼,雪浓踱近了几步,如常坐到杌子上,抬手给她按捏太阳穴舒缓。
雪浓的手法比她身边的丫鬟还要好,在这些事情上最叫她舒服,雪浓也伺候的周到,周氏惯来受用,时常也会感叹,这要真只是个奴婢,她也不会膈应了,对家里一心一意,做事又周全,实在是挑不出错去,可奈何是她的养女。
雪浓按揉了一阵,看周氏快睡着,才斟酌着道,“夫人,两日后的定亲宴能不能不办了?”
周氏眉毛一耸动,睁眼坐了起来,脸上带笑的问她,“怎么突然说这个?”
雪浓来时已想好了要说的话,回她道,“先时夫人问我对这门亲事是不是情愿的,我回去想了很久,现下已想明白,来回夫人,我不想嫁给王二公子。”
周氏霎时眉开眼笑,伸手就要把她往怀里搂,还看了看她的耳朵,她以前常戴的银耳铛今日竟然没戴,那是周氏送她的及笄礼,周氏只是不想要那耳铛,才送给了她,她倒是上心,每次来正院都戴着,周氏也没给过眼神。
“怎么不戴耳铛了?”周氏问道。
原来她到今日才正眼看雪浓,也才知道耳铛没了,都已经快有三个月了。
雪浓回答她,说是在白云观丢的,找不到了。
白云观的事,周氏对她有亏欠,便也不纠结,才想好生与她装一装母女亲情。
温德毓这时却摔了门帘进来,一脸恼怒道,“你那兄长吃人不吐骨头,我从哪儿弄出三千两银子给他!”
周氏当即把雪浓放开,沉了笑,先叫雪浓回去。
雪浓走出了门,还听得见里面在吵,无非是为着沈宴秋要查办官员政绩的事。
温德毓世袭的荫官,整日游手好闲,也就是占着这荫官吃点俸禄罢了,正经的政绩根本没有,当下是要拿三千两银子送上去打点,好能保住职位。
外头的人看宣平侯府富贵荣华,但其实都是虚有其表,雪浓常来正院,周氏也没避着她,曾不止一次抱怨过家里开销太大,再这么下去,总有一天要彻底亏空。
谁会想到,堂堂宣平侯府,连三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温德毓和周氏是什么样的人,雪浓是清楚的,那三千两银子,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筹到,还要维持住侯府的体面。
雪浓没来由的不安起来,捏紧帕子匆匆走了。
屋里周氏和温德毓争吵个不休,温德毓没处得钱,惦记上了周氏的嫁妆,被周氏臊了一通才勉强罢休,可也恨她兄长太贪,“开口就是三千两,我也是他的妹夫,就不能通融通融,叫你回娘家说一说,你竟没个用!”
周氏道,“你也别怪我哥哥,他又不是主官,上面还坐着好几层官老爷呢,动动嘴皮子就能办成事,你当他是那位沈首辅呢,这三千两银子都是我哥哥磨破嘴皮子才讲下的价。”
温德毓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倏地一卷衣袖,坐下来,“也没办法了,前儿个我同显国公世子吃酒,席间听那意思,显国公还想娶个填房。”
这显国公已有六旬,今年夫人才刚新丧,他就坐不住要娶新夫人了。
周氏如何看不出他想的,稍加迟疑道,“我们家姑娘个个如花似玉,这老公爷都有重孙子了,随便一个给他做填房,我都舍不得。”
温德毓笑道,“这有什么?那诗里还说一树梨花压海棠,要真成了,我女儿就是国公夫人,我就是显国公的岳丈,还愁没三千两银子?”
周氏咬咬牙,道,“这事暂且先不说,三千两银子也不急着,我倒有个事要告诉你。”
她把雪浓才来跟她说的说了一遍,又提了龙凤胎宴上,雪浓和沈宴秋在沁春园里遇见。
温德毓直拍手道,“这倒好,左右那定亲宴的请柬还没发,现就把这丫头的名字改成珠儿的,正好给她和王昀定下了。”
周氏也是这个想法。
温德毓再说,“既然雪浓和沈首辅有缘分,等到了定亲宴上,我少不得再厚着张老脸探探,若沈首辅也有这意思,倒好办,不管做妻做妾都是雪浓的造化,若是沈首辅没这意思,我想雪浓也不小了,她也是咱们的长女,若嫁的不好我脸上也没光,不如就说与显国公做填房,可比一般人家体面。”
周氏心里有瞬息的不忍,可是想想家里,这也是没办法了,她想雪浓若自己争气,沈宴秋钟意她,就是娶她做夫人,她也只会高兴,但如果沈宴秋没有娶纳的想法,也只好让她去做填房。
雪浓向来听话,又顾及家里,这事她必能体谅他们做父母的,大不了她出嫁时多给些嫁妆。
当下议定好,周氏便遣人去王家请孙氏,孙氏来后,周氏与她明说了雪浓不想嫁给王昀,眼看孙氏恼气,就要发作。
周氏好声好气的告诉她,虽然雪浓不愿嫁,但是他们侯府也不会不守承诺,便有温云珠代替雪浓来与王昀定亲,除非王家不同意,那也是没辙了。
孙氏一听换成温云珠和王昀定亲,自是千儿八百的好,直把温云珠夸的天上有地上无,还直接换了称呼,只叫周氏亲家,直言其实更喜欢温云珠,只是先时说定的是雪浓,不敢妄想,现下倒如愿了。
周氏自己是大家出身,看不得粗鄙妇人做派,更瞧不上孙氏,若非孙氏生了个有能耐的儿子,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和这种妇人打交道,没的跌份,但周氏面上周到,笑盈盈的送人走,不落人口舌。
转头周氏再叫了雪浓来,做出纠结姿态,“定亲是两家的事,又知会了各家亲朋好友,一时间是不能不办了,你不愿,我之前就说了不会逼你,但也不能让负王家的约定,我想着就叫你妹妹替你和王昀定亲,你不会介意吧?”
有时候她想要什么,但是又不想被发现自己的意图,就很喜欢做出这副模样,雪浓小的时候会被糊弄住,大一些了,就装作看不出来。
譬如现在,雪浓任她做足了戏,再垂眸低笑,说出的话真心实意,“云珠妹妹和王二公子很般配,我怎么会介意呢。”
周氏这才放心了,又好生宽慰她,一定会给她也挑个如意郎君,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雪浓道,“我在祖母的香位前还没有替老爷、夫人尽完孝道,我想不若再回白云观中,那儿清净,我呆久了也像在家里。”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