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他,他儿子的丑事都传到外面了。
谢夫人心中也不解气,听到谢父这么说也没劝阻。
徐家当日不是亲自上门提亲,若是真到了这一步,就要走正式退亲流程,于两家脸面都有损伤。
谢夫人请了此前徐家安排来的媒婆,语言间委婉拒绝,又提到徐明言在外行为不正私藏外室的事,那媒婆也是个懂行的,一听这话就知道成不了了,哪个正经府里会愿意将姑娘嫁给婚前就养外子的,何况谢府这门第可不缺女婿。
媒婆走后,谢夫人请来周氏,和她说了退亲成功的事。周氏拜谢后就叫来谢瑛,关上房门把事情一五一十一字不差地讲给了谢瑛听。
谢瑛赫然是惊呆住了,少女怀春,哪曾想第一次爱恋就要以这么惨烈的结局告终,这一场闹剧于她婚事无碍,却伤透了她这个懵懂少女的心。谢瑛一时抑郁,躲在家中闷闷不乐。
到此,给谢瑛说亲的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说亲也暂停了。只是有件事始终在谢夫人心头萦绕不去。
怎么就只有念春那丫头听到了?
若说谢瑛是当事人,听不到也算一个“规则”,怎么偏偏念春还听见了,她和周氏是谢瑛最亲的人,念春不过是个丫头,且与她同为谢瑛贴身丫鬟的知夏怎么就没听见?
“知夏,我的那串玛瑙手串去哪了?”
谢瑛靠在门旁,郁郁不乐,那个手串是她还在徐州时一个姐妹送的,已经一年多不戴了,但可能是受了伤,心里难过,不觉变得恋旧,反倒想起来从前的东西。
“我找找看。”
知夏翻箱倒柜找了许久还是没找到。
“小姐,找不着了,是不是搬家的时候不小心丢掉了?”
“找不着了么?”
难得想起旧物却又找不见了,近日真是事事不顺心,谢瑛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说:“实在找不着就算了。”
“哎,小姐。”
知夏见谢瑛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模样,又道:“小姐,我去给你买点零嘴回来吧。”
“不......好吧,你去吧。”
知夏将手上扇子塞给念春,起身往外走了出去。她先是在城里几家有名的零嘴店铺转了圈,买了好几样,等到手上都满了,她左右看了几眼,快步走进一家当铺。
店里伙计见到她,就宛若看到熟人般上前:“姐姐又来了,这回是当什么?”
“嘻嘻姐姐教训的是。”
知夏板起脸呵斥道:“别耍花俏,这可是上好的南珠,别拿假货的价钱蒙骗我!”
“不敢不敢。”伙计连道两声不敢,很快将人带到柜台后面计算价钱,看两人举止,显然颇是熟悉。
“这一颗南海珍珠就算你一两二钱,两颗就是......”
“......”
知夏在外面转悠了近两个时辰才回了谢府,此时已经午后,谢瑛正在午睡,知夏将零食篮子放下,悄无声息地走到隔壁小间。
念春正卧在竹榻上休息,见她回来轻声道:“怎么回来得这么迟?”
“路上太热,去茶馆喝了会茶。”
两人同时丫鬟,偶尔偷个懒也会互相打掩护,念春也就没有再问。
晚间时候,谢夫人派人叫她们过去吃饭。
“怎么是大伯母来叫?”
周氏给女儿整理领口:“你伯母是担心你闷在家里生出病来,才让大家一同陪你吃饭,热闹一些心情也能畅快。你是不是午饭也没吃?”
谢瑛又怏怏地不说话了。
周氏到的时候,沈兰棠已经到了,大房包括谢夫人一共两人,二房来了周氏,大儿媳钱氏,谢瑛三人,坐满了一桌倒也热闹。
吃晚饭的人稍多,就多上了几个菜,前菜的凉拌红叶菜正是清爽,是由城外庄子里种了直接送过来的,凉拌猪耳也是谢家老少都喜欢的一道菜,口味清爽有嚼劲,很是适合夏天吃。前菜过后是热菜,热菜也是有鱼有肉,清蒸鲈鱼上面洒了葱丝,酱汁里添了足量的酱油,够够入味。至于肉,因为有孩子(谢瑛,沈兰棠)在,就做了红烧。谢夫人是更喜欢白蒸一些,再蘸酱油吃,没那么腻。
再来个鸡肉,排骨汤,炒时蔬,这晚间的饭菜,也就足够丰盛了。
饭间几人偶尔交谈几句,不多也不杂,气氛很是祥和。
快吃晚饭了,谢夫人拿着手帕擦了擦嘴。
“彩月。”
一旁嬷嬷快步走上前,将一块裹着的布交给谢夫人。
谢夫人手上还拿着手帕,姿态优雅从容,不紧不慢地说:
“我谢家自曾祖起,日常以恭谨谦和约束自身,从不妄行暴虐也未苛刻下人,不求所有家仆能对我谢家忠诚不渝,但至少做到赤诚相待。知夏——”
知夏身子蓦然一凛。
谢夫人将桌上的布一个掀起,两颗粉色珍珠霎时滚落在地。
“你这恶仆,竟敢偷窃家主私物私售,该当何罪!”
知夏见到两粒珍珠早已目眦欲裂,听闻呵斥连忙跪下:“知夏知错,是知夏鬼迷心窍,知夏知错了……”
谢瑛惊讶地捂住嘴,单是两颗珍珠她不知道具体是哪个饰件拆下来的,但她的的确确能明白,这就是属于她的。
知夏竟然偷了她的首饰出去卖!!
“你哪里是知道错了,不过是罪行被人揭发了急着求饶罢了!”谢夫人厉声道:
“我谢家绝不容忍此等恶仆,来人——”
等候在门口的两个仆人立刻进屋拉住知夏两条胳膊。
“先把她关进柴房,明日差送衙门!”
“大夫人,夫人……小姐!”
知夏还想求饶,一个仆人已经捂着她的嘴把人拖走了。
谢瑛怔怔坐在原地,显然是惊呆了。
知夏是她在徐州时就带在身边的丫鬟,母亲说贴身丫鬟最好是从小一起长大,才能对她忠心,因她迟早是要回兆京的,所以知夏是她从卖身的小姑娘里面挑来的,与念春一前一后进府,她从未想过她会背叛自己。
谢瑛一时心乱如麻。
谢夫人处置完人后转向众人,这几人中,只有周氏是她事先通过气的。那日,两个贴身丫鬟中一人听得见,一人听不见,谢夫人就起了疑心,分别派人跟着二人,见念春整日就在府里,偶尔出去也是做谢瑛交待的事,一包烤栗子也得讨价还价,最后还是没能讨成功,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反观知夏,则利落得多了,只是有些爱好偷懒,这也算罢了。直到昨日,谢夫人的人跟着她到了当铺,见到了她私售珍珠现场,抓住店里伙计后,几人还得知,除珍珠外知夏还卖过不少首饰,一看就不是她自己能买的。
谢夫人目光扫过众人,见谢瑛怔怔发呆,她身后念春也一副吓傻了的模样,倒是沈兰棠,脸上虽有惊异,却尚镇定自若。
——没心声。
谢夫人说不出是遗憾还是如何,既无心声,她也不勉强,看向谢瑛道:“瑛瑛,知夏偷窃你的私物不能用了,明日我从府中调一个丫鬟给你。”
谢瑛愣愣点头,过了一会又连连摇头:“不用了大伯母,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两个丫鬟在旁伺候,有念春一个人就够了。”
她显是吓到了,与其找个不忠的,不若就念春一个反倒安心。
谢夫人想到她如今年岁也不勉强。
“那我再给你加一个粗使丫头,就在你近旁候着。”
“谢谢大伯母。”
从退婚到将知夏扭送官府,这一连串的事情似乎已经落下帷幕。
事后,谢夫人在房中偷偷猜测,莫不是只有关心谢瑛的人才能听到沈兰棠心底的话,念春关心谢瑛婚事,而知夏则是对谢瑛虚情假意自然不会真心关心她的婚事。
至于彩月嬷嬷,她不过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且不说对待大老爷如何,但对二房不过是面上关切,听不见心声倒也平常。
只可惜那之后就没再听过心声,谢夫人怀着说不出的淡淡惆怅入了眠。
又过了两日,谢府上上下下又忙碌了起来,因为,谢瑾要回来了!
谢瑾就跟非暑寒假回家的珍贵大学生似的,但凡他回来,谢府上下都跟过年似的,好吃的好喝的,新鲜的羊腿鸡鸭鹅肉通通往府里送,连带着沈兰棠的伙食也变好了,当然了,从来没差过。
这一日早上,沈兰棠刚刚睡醒过来,浑身还黏糊糊的,正慵懒地从竹编的榻上起来,宝珠急匆匆地跑上前。
“小姐,小姐,快给您更衣!”
沈兰棠蹙眉:“急什么,还不到你姑爷回来的时候呢。”
宝珠一脸天真:“就是因为姑爷还没到,我要给小姐化一个美美的妆,等到姑爷到了,让他惊为天人!”
沈兰棠皱眉看着她:“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宝珠没有被她不古不现的话难住,吐了吐舌俏皮道:
“我当然是站小姐这边的,可是姑爷是小姐的夫婿,小姐在家时不常说出门靠朋友,所以出了门要对人和和气气,那小姐嫁人了自然是出嫁靠姑爷,我帮小姐讨姑爷欢心也没错啊。”
沈兰棠:“......”
沈兰棠□□沉默了。
沈兰棠这边兵荒马乱,另一头正院会客厅内,谢夫人坐在厅堂正前方的椅子上,眼中难掩喜悦之色。谢瑾半月才回一次家,谢母自然也分外想念,只是她素来端庄持重,未表过分表露。几句母子叙情后,谢母问道:
“你与兰棠可好?”
“我与兰棠?”
谢瑾对自己这位新夫人了解不深,他们属于完全的盲婚盲嫁,只是沈兰棠婚后操持家务,管理院子爱护晚辈,未曾让他操过心,两人也未曾红过脸,思及此,谢瑾点头道:“我们很好。”
谢夫人欲言又止:“你有没有觉得,兰棠有哪些不寻常的地方?”
“不寻常?她哪里不寻常?可是她做了什么让母亲不喜的事?”
“不是不是。”
谢夫人怕他误解,连忙道:“并非如此,而是......”
谢夫人一五一十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告诉了她,谢瑾大吃一惊,略以犹豫,说道:
“母亲,这绝无可能,人怎么可能听到他人心声,莫不是你为的事忧心,耳中出现幻听?”
“你......”
谢夫人就知道此事听着匪夷所思,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不会相信。但是这话又不只她一个人听见,她绝不可能是幻听。
“罢了罢了,这事先不提了,你好久才回一日家,快去陪你妻儿吧。”
谢瑾只道她是知道自己荒唐了,便不再深究,道:“儿子先行告退。”
谢夫人望着谢瑾离去背影摇头,也罢,等哪日他听见了,就会知晓了。
厨房得知少爷回来的消息,早备好了早点,久等不到,就过来问沈兰棠:“夫人,要先布餐么?”
沈兰棠也摸不准,她作为新媳妇,自然是但求无错,道:“再稍等等郎君——”
“等我做什么?”
伴随着男声,一个身穿青色窄袖锦袍的男人走了进来。
谢瑾延续了谢家一贯的端正英俊,五官极为周挺,眼睛和鼻子部分又继承了谢夫人的优雅柔和,显得有几分温情,只是他常年在军营,这一份外貌上的柔和早就被一身血和汗磨砺出来的凌冽给覆盖住了,单从外在来看,他就像是一把尚未出鞘,却人人都知是利刃的剑。
“阿父!”
谢弘文大叫一声,踩着他的小胖鞋,登登登地跑了上去。
“阿父!”
谢瑾脸上露出些许暖色,上前一步单手抱起他。
“瘦了。”
一旁嬷嬷笑呵呵地说:“小少爷这是思念姑爷您,日夜想念这才瘦了。”
谢瑾没搭腔,只是看着心情不错。他抱着谢弘文走上前几步,站定在沈兰棠面前。
沈兰棠幽幽行礼:
“郎君。”
谢瑾点了点头:“你照顾家里辛苦了。”
“不辛苦。”
人既然到了,沈兰棠便让下人端上早点,今日早点比往常丰盛,顾着谢瑾的饭量,量也是平日的两倍。
沈兰棠坐下后就熟练地给谢瑾布膳,将近处的馒头点心各夹了一块放到谢瑾碗里,谢瑾端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直到面前的碗里开始堆起了食物才道: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些虚礼,你也吃吧。”
“好。”
沈兰棠收回筷子,没有给自己夹,却是转身将桌上一杯牛乳放到谢弘文面前,柔声道:“弘文也要多喝牛乳,方能健康茁实,与你阿父一般。”
谢弘文听到“和阿父一般”立刻瞪大了眼睛,小胖手端起杯子咕噜咕噜仰头往里头灌。
谢瑾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一幕,欣慰地点点头。
早饭过后,下人将谢弘文抱了走,其他几个下人在撤早点,房间里一时只剩下谢沈两个人。谢瑾看着眼前自己的新婚妻子,想起婚前母亲的交待,缓了缓,用难得柔和的语气道:
“我这两日都在家中,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陪你去。”
沈兰棠想说大可不必,不过世上大多数实话都是不方便说的,她眼波一转,声音既带着几分少女的明媚,又有几分主母的端庄:
“弘文的木马做好了,一直想着与他阿父玩耍,你难得回来,总该满足他的心愿。”
她拔高嗓音对着院子喊:“弘文,你想不想你阿父陪你玩木马啊?”
院子外头立刻传出脆生生的一声高呼:“想!”
陪孩子玩耍是伦理纲常,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说一句“正统”,说不得谢瑾还在心里感慰沈兰棠的无私体贴。
谢弘文那个木马就是现在小孩子会动会唱歌的小车的非机械版本,只能手动一摇一摆,但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玩具了。
谢弘文难得两位家长都陪在身边,一会是他阿父摇,一会是“阿母”晃,情感需求的满足伴随着玩耍本身的愉快让他不由笑了起来,院子里飘扬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声,一时之间,倒也有几分阖家欢乐的感觉。
早上日光还好,谢弘文还能在院子里玩耍,等到了十点左右,一行人都回到了房间里,今日难得谢瑾回来,就没有在家里吃饭,本来谢瑾是想和沈兰棠单独出去的,谢弘文拉着他阿父的裤脚不肯放,沈兰棠就帮腔说把孩子带上吧,于是出去的人里又多了一位。
谢瑾教育自己的儿子:“你不要吃过午饭就闹着要睡了。”
谢弘文拍着胸脯道:“不会的!”
谢瑾让嬷嬷给谢弘文穿戴好,涂好防晒的膏药,做好了重重防护措施才出门,说是“单独两人”,“多了一个人”,实际上是风风火火一群人。
谢瑾是只他一人,沈兰棠却是将兰心宝珠两个丫鬟都带上了,这两人有给她系帷帽的,也有给她拿水拿钱包的——时下有头有脸人家的公子小姐都是不自己付钱的,钱财这种俗物哪能经他们的手。
除拿东西外,说不得日头实在太晒,两个丫鬟还得负责打伞摇扇。
至于谢弘文,他带的人就更多了,日常照看他的一个嬷嬷两个丫鬟都带上了,再早些时候,他连两个奶娘也得带着出门。
马车行到闹市,几人下了车,谢瑾一手抱着谢弘文,一手伸出让沈兰棠扶着下车,下车之后三人宛若寻常一家三口,沿着街市逛了起来。
谢家对谢弘文管教严格但不严苛,谢弘文礼节规范但仍保留赤子之心,一路上缠着谢瑾给他买了许多小食,多半进了后面几个仆人的肚子里,沈兰棠不太爱这些甜腻的玩意,吃得也不多。
几人先是到城里有名的饭店用了餐,再到附近茶馆听说书先生讲戏,谢弘文前面的流程还精力旺盛,等吃完饭眼皮子就耷拉下来了,到了茶馆,在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讲述中,他睡得一脸安详。
沈兰棠看了眼谢瑾怀里的孩子,低声道:“郎君……”
谢瑾抬眸看了眼隔壁桌的嬷嬷,嬷嬷立刻上前。
谢瑾一边把孩子交给嬷嬷一边道:“送少爷到旁边客栈休息,醒了通知我们。”
“是。”
嬷嬷小心翼翼地接过谢弘文,和两个丫鬟快步往外走。
等孩子被抱走,沈兰棠抬起眼眸,正好对上谢瑾望过来的目光。
这要是在现代,新婚夫妻半月不见,孩子不在,各种buff叠加之下说不定已经手拉手开房去了,但古代人不这样,哪有正经夫妻开房干那事的,只有不正经的才要在外面做!
呸,连回家干那事的胆子都没有,算什么正经关系——古人的思想大概是这样的。
所以沈兰棠淡定地移开了目光,淡定地喝茶淡定地听说书,果然那之后谢瑾一点别的动静都没有,两人安静地听着时下流行的一出评书。
谢弘文一个时辰之后才醒,沈兰棠的戏也听完了,此时已经寅时过半,也就是四点左右,再过不久就是傍晚时分。
兆京虽然有夜市,但多是单身有钱人的活动,或是文人墨客呼朋唤友吟诗作乐,不管哪个都不算谢瑾的日常生活圈,他很快带着一家子人回了谢家。
在外一日,沈兰棠早就是浑身腻味,她招呼下人准备了热水,洗漱了一番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出来后她走到院子里,就见到谢瑾正在练武。
谢瑾作为习武之人,身材自然一流,他脱得身上只剩下短打,手持一柄红缨长枪,在落日余辉下舞得虎虎生风,冷兵器在风里肃肃呼啸,男人目光冷冽神色专注,轻盈而潇洒的身姿让沈兰棠想起来上辈子看过的金庸古龙小说里那个肆意放纵的江湖。
谢瑾练完一套长枪,停了下来,一回首,一块湿毛巾袒露在眼下。
沈兰棠柔柔一笑:“郎君擦擦脸。”
谢瑾稍稍一怔,接过毛巾。
“多谢。”
谢瑾快速地擦了把热汗淋漓的脸,道:“我去洗漱。”
“好。”
谢瑾洗漱期间,沈兰棠已经叫人布好了餐桌,几盘前菜已经上了桌,沈兰棠和谢弘文一人一个座位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前。
等谢瑾出来,沈兰棠便嘱咐兰心叫厨房上热菜。
靖朝以中午为正餐,晚上吃得少,就是谢瑾这么一个习武的成年男人也只用了一碗饭,搭配其他菜,而谢弘文主要是吃了一碗鸡蛋羹。
饭后,稍歇息,谢弘文恭恭敬敬地朝着谢瑾和沈兰棠行了个礼,嫩乎乎的嗓音老声老气地说:
“父亲,母亲,孩儿向两位告晚安。”
谢瑾颔首:“回去休息吧。”
房中只剩下二人,沈兰棠坐在梳妆柜前卸妆,此时差不多是夜间7点。古代夜间娱乐少,这么多年下来沈兰棠也习惯了早睡早起,实在睡不着偶尔会看看书,写写营销方案。
但今天房里多了个人,想来后者是不行了,要不找本书看,之前的《大靖地理杂谈》只看到一半……沈兰棠漫不经心地想着。
另一头,谢瑾简单洗了脸后回过头,沈兰棠正坐在梳妆台前,幽暗的灯光下她白皙的脸庞上仿佛镀着一层羊脂般的光芒,让她的皮肤看起来比白天还要细腻柔软。
谢瑾蓦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初次交欢后,沈兰棠脖子上的印记留了好几日,让她在向父母请安时都不得不思考穿什么好。
这么大人了,怎么皮肤比小孩子还柔嫩。
沈兰棠卸下头饰后抬起脸庞,下一秒,目光穿过面前镜子对上身后男人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
“……”
一夜春宵。
沈兰棠醒来时浑身酸胀乏力,再一看身旁,谢瑾果然已经不在了。
与谢瑾成亲三个多月,她自认自己也该清楚谢瑾的体力了,结果昨天连喂水都要谢瑾扶着,这武将的体力是这么高深莫测的么?
她才发出动静,候在屋外的兰心和宝珠就走了进来。
宝珠看了眼站在床前的沈兰棠,抿着嘴笑了起来。
沈兰棠:这小妮子,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谢瑾在院子里练武,沈兰棠穿上衣服不久,他正好结束晨练简单冲洗了一把进来。
一个丫鬟呈上一块毛巾,谢瑾一边接过擦手一边走上前,伸手轻轻捏了把沈兰棠腰间软肉。
“疼么?”
沈兰棠差点没叫出声,哥们你做个几百个仰卧起坐你觉得疼不疼?
——他可能真不觉得疼。
屋里丫鬟都是有眼力劲的,见状,立刻规矩地退下。
沈兰棠心里嫉妒他出更多的力但一点事都没有,故意嗔怪道:
“你把我的丫鬟叫走了,谁来给我画眉啊?”
“我来就是了。”
谢瑾很有几分雅兴地坐下,拿起化妆镜前的画眉笔就要给沈兰棠画眉。
然而,画过眉毛的都知道,画眉这个东西,看似简单实则奥义深沉,谢瑾起初还信心满满地落笔,等画了几笔后,他的眼神逐渐迷茫,迷茫中透着几分试图找出突破途径的执着。
沈兰棠嘴角抽了抽,都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夺过画笔道:“我还是自己来吧。”
“抱歉。”
谢瑾自觉自己做的不到位,又左右看了眼,道:“我来给你簪发。”
沈兰棠的首饰盒有好几个不同款式类型的发簪,簪、钗、步摇、华胜种种皆有,谢瑾踌躇片刻从盒子中取出一枚镶红宝石凤蝶鎏金簪,轻轻地插入沈兰棠乌发处。
怎么说呢,不能说不好看只能说平淡无奇。
沈兰棠觉得谢瑾就像那些努力在课堂上表现勤奋努力的“好”学生,只不过天赋有限,所以往往给人一种努力了但没成果的印象。
不过想到他的身份,他能表现努力就已经很不错了,估计这还是他母亲交待他的,你都二婚了,娶个老婆不容易,要好好对待她,不只是承担她的衣食住行,还要用真心对待她……
至于是不是真的用心了……
“好看。”
谢瑾为她簪发后没有离开,他双手握住沈兰棠的两肩,看着镜子仿佛在观赏自己的大作:
“昨天陪过了弘文,今日只你我二人,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都陪你去。”
“好啊。”沈兰棠仿佛害羞,低眉浅笑:“只你我二人。”
这个你我二人还真是两个人,连兰心宝珠都没有带。
虽然谢瑾说带沈兰棠去她想去的地方,但沈兰棠很是“娇羞”地说但凭郎君做主,于是乎,谢瑾就带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两旁可以窥道街市风景,沈兰棠看着一家家熟悉店铺划过窗外。
车子经过居民区来到了兆京最为繁华的街市,这一条街主营女子饰品胭脂水粉之类,放眼望去,女子饰物宛若河边石子琳琅满目。
谢家自然不缺钱,对待媳妇也不苛刻,谢瑾这等直男能想到用金银首饰哄妻子开心已是极不容易。
沈兰棠已经猜到他要带自己去干什么,但还是故作天真地问:“我们去哪?”
谢瑾浅浅一笑:“秘密。”
“……”
车子又往前行驶了小会,最终慢慢停了下来,沈兰棠微微蹙眉。
这个位置……
谢瑾扶着沈兰棠下了车,走出几步到了一家装饰华丽的店铺前,道:“我们到了。”
沈兰棠无语地抬起头,看着上方大大的“金玉楼”三个字。
“客人好!”
店里掌柜小跑着迎出来,看清门口客人脸后他一个愣怔。
沈兰棠率先开口:“掌柜的,店里有什么新鲜首饰?”
“有有,本店是整条街新鲜饰品最多的店了包您满意,两位贵客快请进。”
廖管事也是机灵,很快反应了过来。
掌柜去拿饰品的时候,谢瑾轻轻靠近沈兰棠,道:“据说这家店是做金银首饰最好的店,很有些新鲜创意。”
沈兰棠瞪大眼睛:“是么?”
谢谢爷的夸赞了!
店里的确又进了几套新的首饰,一套百合花样的金钗项链耳坠,百合花薄如蝉翼,仿佛能透过花瓣看到地面,加上花瓣纹路清晰可见,有如真花一般惹人怜爱,而百合花中间镶嵌红色宝石,看着又十分贵气,总之就是富贵与可爱并存。
另一套则是以蓝色为主题,整个头面缀满蓝色宝石,视觉效果冲击力极大,让人一看就觉得很贵。
哎呀,全都是设计者角度,不行,我得用买家视角看。
“这个给我戴上看看。”
一个二十上下的女伙计立刻上前,金玉楼还有一个特色就是会专门聘请女性员工,专门负责给女客试戴头面,因为许多头面还要搭配发型,这个女员工就会根据不同头面给女客重新辫发化妆,沈兰棠称这种工作性质的女员工为“颜姑”。
正是这样贴心的服务才让金玉楼在众多头面店里脱颖而出——后来许多店面模仿这种服务模式,但凡讲究点的头面店没个“颜姑”在,人家贵客还觉得你们店档次不高,为此,有一时间倒是让有手艺的姑娘供不应求,不少已经成亲的妇人也走了出来,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沈兰棠对着镜子照看自己的妆容,扭头问边上的谢瑾:“好看么?”
谢瑾毫不迟疑地回答:“好看。”
“既然郎君觉得好看,掌柜的,就这一套吧。”
“感谢贵客的惠顾,我给您包起来。”
伙计利索地在边上将一整套头面用精致的盒子和绸带包装起来,古人的精致审美比现代人更甚,盒子是松木制作的,四边雕刻着花纹,正上面则是一朵完整的牡丹花,因牡丹花象征富贵,右上角刻着的金玉楼的徽章,盒子用香薰过,拿起来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深沉的古木香。
主打的就是一个高档精美。
哪怕是主设计者,在拿到实物,鼻尖嗅着好闻的味道时,还是生出了淡淡的喜悦。
谢瑾看出她的喜欢,心下也满意。
“谢谢郎君。”沈兰棠软绵绵地说。
刚刚收了价值的礼物,不软都说不过去。
谢瑾微微一笑,提笔在布条上写上自己的字,递给伙计,伙计将布条系在盒子上,午后就会按上面地点送到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