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徐书潼先生的《地方游记》么,这位朋友也喜欢徐先生的书?”
看着眼前几个面容朝气气势蓬勃的年轻读书人,郑清宇眼底光芒微闪。
“嗯,其他人写游记多着眼于细微处,妙笔生花美轮美奂,恨不能讲美景化作图形映于读者眼中,其叙述虽美却让人顿失向往之心,唯有徐先生,笔墨大气豪迈,于美景多开拓视角,交错本地风土民情,从古论今,又留有空白,让人浮想联翩。”
“我也是这么觉得。”向他搭话的年轻人激动道:
“别人的游记看过就算了,徐先生的游记却让人回味留长,只恨不得找到志同道合之人一同探讨……我可以坐下来么?”
“请!”
几人坐了下来,一起叽叽喳喳讨论起了文章。
沈兰棠拿着书上楼正好见到这一幕场景,郑清宇脸上神色已不复和她说话时,或者说沈兰棠之前每一回见到他时的呆板冷淡,他瞳孔闪闪发光,神采中压着少年人特有的傲气,已经完全融入了几个年轻人当中。
“小姐。”沈兰棠怔怔看了一会,兰心在后边道:“今日楼上这么多人,我们还要上去么?”
“算了,今天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再去逛会就回家吧。”
“好。”
沈兰棠和兰心拿着新借的书走出书斋,此时已是申时,这秋天的申时和夏天就是不一样,透露着一股近黄昏的萧瑟和孤寂,沈兰棠也懒得逛了,打算去下她最爱的点心店买点零嘴就回家了。
这家点心店位于兆京最热闹中央大街,两旁尽是琳琅满目的店面,沈兰棠还没走到店门口就听到两个争吵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你凭什么说我这个是假的?我还说你的是假的呢?”这声音一如既往刺耳,刁蛮。
另一个女声更加蛮横:“笑话,我堂堂刘家女,身上戴的首饰怎么可能是假的,你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乡下人买到了假货还敢宣杨嚣张,当兆京是什么乡下地方么?”
“你!!”郑宛如幼是便随同父亲去了地方,最恨别人叫她“乡下人”,偏生这儿还真不是她的地盘,无法像家中一般只要报出郑家名号,所有人自然让她。
她气得直跺脚,眼珠子一转,正好转到边上一家点心店门口的人。
“沈兰棠,你过来,你来评评理!”
她这不喊不要紧,一喊刘明月也看到了她,立刻阴阳怪气地说:“这不是谢少夫人么?怎么,两位认识啊?”
刘明月,当朝皇后的亲侄女。
沈兰棠被几个仆人拥着只得进来店里,顺带吐槽了一句,今天什么日子,怎么遇到这么多大神。
“谢少夫人,你好歹也是兆京长大的,哪怕日常买不起上好的东西,也该有点见识,你来看看,这两个首饰哪个才是金玉楼正品?”
被递到沈兰棠眼底的是两枚银镀金梅蝶流苏簪子。这一款发簪是金玉楼的破圈之作,将金玉楼真正送到兆京头面店铺第一的经典作品。
这个簪子的核心就是蝴蝶双翼部分用上了渐变色技术,就如同国画一般,颜色层层递进,过渡什么自然,富有极强的节奏感和美感,每一个颜色还撒上了金粉,使其能够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璀璨夺目,且每个颜色各自折射的光芒略有不同,一眼望去,恍若天宫仙女来到人间,可谓是金玉楼技术总监倾尽心血之作。
这一系列簪子只做了十二支,对应十二生肖,每一款颜色都不同,其中朱红梅红娇粉各一,青色两支,蓝色两支,紫色两支,橙色和黄色系一支,再加时下倍受靖人喜爱的水墨色,也就是以不规则的挥墨当做一种色彩,亦颇具高雅。
每一支簪子的蝴蝶背部还镶嵌着一颗眼珠子大小的宝石,和簪子本身色彩搭配。
当时金玉楼就在贵人间颇有名气,这一系列簪子一出直接全城轰动,搭配沈兰棠的销量销售策略效果爆炸,最后两支红色的被宫里皇后和贵妃收藏了,其他颜色也各自入了千金贵女家中。
虽说这些簪子被初代买家买走后可能经手送人,但因为数量少,沈兰棠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毕竟为一套产品沈兰棠跟她团队忙活了整整半年,从选材到调色到色彩的过度,再到最后的出场时机,只为最后的一鸣惊人。
而此刻摆在她面前的是两支青色系簪子。
自金玉楼这套首饰火了以后,很多店铺都有模仿,但因为颜色的不够浓烈或者耐热性不足等等原因都显得很是劣质,更别说镶嵌在蝴蝶上的宝石,正品宝石是整整一大颗的宝石,价值千金,绝对撑得上小姐夫人们的派头。
这两支簪子虽然色彩宝石上非常想象,甚至连金玉楼一惯的标志都一模一样,但是……
郑宛如见沈兰棠不说话,催促道:“你说话啊!”
刘明月反倒不说话了,一副自信满满模样。
沈兰棠微笑着将两支簪子还给二人。
“刘姑娘的这支是真的。”
“你……”
她这句话说出口,两人一喜一怒,刘明月哼了一声,道:“算你识货。”
沈兰棠裁判完了真假,正要转身离去,郑宛如怒气冲冲叫住她:
“凭什么你说真的就是真的,你是什么人凭什么你说了就算!”
沈兰棠静默了少许,道:“是你叫我来评理的。”
一旁刘明月差点没笑出声。
“你……”郑宛如又急又恼,她们方才那么大声,引了不少人过来看,现在不少人指着她,仿佛都在嘲笑她买了假货,郑宛如臊得满面通红,对沈兰棠恨意更深,心中坚定认为她是因为此前事情,所以故意想让自己难堪。
见沈兰棠要走,她一步上前张开双臂挡住她。
“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
沈兰棠差点没撞到她身上,急匆匆刹了步伐,被人拦在前面,沈兰棠眯了眯眼,心底生出几分不耐。
她看郑宛如,说难听一点就是看小丑,这个小丑虽然烦人,但毕竟只是几日的相处,且她身份也有些特殊,如果招惹她会带来更多的烦恼,她宁愿敬而远之,还是那句话,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但有些事情,不是你逃避就能解决的,人家就是要往你身上撞啊。
沈兰棠呼出一口气,脸上重新带上笑容,曲眉扬唇嘴角弯弯标准的那种笑。
“郑姑娘若是觉得我的话不足为信,我还有一个方法。大家都知道,这支簪子的宝石是一整天大颗的,虽然宝石一半镶嵌在里面,但拿出来是一整颗的,而姑娘这支簪子的宝石……”
郑宛如刚才接过簪子后没有戴上,将它随手放在了柜子上,沈兰棠一把拿过,又顺手将摆放在架子上的一个砚台拿下来,下一秒她“嘭”的一声——
砚台砸在宝石上,宝石纷纷裂开,被镶嵌在内部的部分分裂成了好几份。
沈兰棠淡定自若地将砚台递还给店家,道:
“一整颗的宝石只会在重物接触面有破碎痕迹,这个一看就是里面不是一整颗,黏连而成导致受重物撞击后分裂。这下,真假该明晓了吧。”
“兰心,按市场价将郑姑娘损失的宝石价值赔给她,还有这砚台我买下了,老板,给我打包。”
“是,小姐。”
店家喜出望外,连连道:“好,好,夫人稍等。”
这一通操作石破天惊,郑宛如呆在当场,仿佛已经傻了。
沈兰棠整了整衣袖,转身朝门外走去。
这一回,总能走了吧?
店里只留下兰心还在慢悠悠地掏银子,刘明月忽然发出一声轻笑,最后朝郑宛如睨了一眼,对着几个丫鬟轻飘飘地说:
“我们也走吧,留在这,有损我兆京人的面子。
场内人陆续离开,只剩下望着满地碎片的郑宛如和兰心,兰心买下了砚台,在等店家包装,她上前一步,边往钱袋里掏钱边道:
“郑小姐,我代小姐将宝石的钱赔给你,按照市场价,我要赔给您......”
兰心正要掏钱,郑宛如陡然尖叫一声,猛地推开兰心往外跑了出去,钗子和补偿都不要了。
第46章 心声
郑宛如怒气冲冲回了家, 即使过了这么久,她脸上还满是被人看了笑话的臊红,一想到那个卑贱的侍女那些钱跟她清算的样子, 她就……
郑宛如直接冲到母亲房间, 抱着她红了眼眶。
“阿母, 你为我做主!”
“怎么了怎么了?”郑夫人看着宝贝女儿伤心委屈的模样, 连连道:“我的女儿被人欺负了?”
“是,我被人欺负了, 沈兰棠欺负我!”
郑夫人表情一僵, 又软着语气道:“你怎好直呼少夫人名讳。”
郑宛如嗓音拔高:“她欺负我还不能说么?!”
“好好,那你告诉娘她是怎么欺负你了?”
郑宛如便将沈兰棠砸了自己簪子的事说了出来, 只是言语之间,完全将沈兰棠塑造成了一个仗势欺人的恶人,自己却是柔弱无辜的小可怜。
郑夫人蹙了蹙眉, 又抱着女儿道:“不过一件簪子的事,事实不也证明了你是被人骗了么?少夫人做事或许偏激了些,但她也没有特意针对你啊?”
“这还叫没有针对我么?!”
郑宛如拔高音量:“她要是顾及我的面子可以私下跟我说, 又或者可以先说我的是真的……”
“听你们的话,这件簪子价值不菲, 要是那位姑娘的是真的,却误以为是假的扔了或者毁了, 不就损失巨大了么?”
“母亲你到底站在哪边的啊?!”郑宛如气得直跺脚。
郑夫人又是一阵哄。
“母亲当然是和阿女一道的, 乖乖别生气了……”
郑夫人抱着她像小时候一样哄, 郑宛如眼眶红红的, 慢慢平静了下来。
“那个沈兰棠, 就是跟我有仇!”
“行,行。”郑夫人也不再劝诫她了, 只顺着她的话说。
郑宛如又说了一番赌气话,才道:“那阿母,我要买金玉楼的正品。”
郑宛如回来前仔细了解了金玉楼,也知道自己是被人骗了,她去金玉楼转了转,发现那家店的首饰比市面上普通头面店要贵上好几倍,动辄百两,那只渐变色蝴蝶发簪竟然要上千两,且这个价都买不到。
她这才知,兆京果然不一样,若是父亲还在兆京任官就好了。
“好。”宝贝女儿的要求,郑夫人自然答应。
“要多少钱啊?”
郑宛如:“五百两。”
郑夫人脸色稍顿。
五百两不是个小数目,这一府人吃穿一个月都够用了,她倒也不是没有,只是来京之后她的零花钱都用在谢弘文身上了,若是要取,恐怕还得特意从钱庄去取。
“宛如啊,什么首饰要五百两,不是被人骗了吧?”
郑宛如如今最恨听到“骗”,“假”这几个字,她猛地一推郑夫人,大声道:
“我就知道,如今你心里只有谢弘文,哪里还有我?我被人欺凌了笑话了你浑然不在意,我……我讨厌你!”
说罢,她就哭着跑了出去。
“宛如,宛如!”
郑夫人起身急急追了几步,见追不上她,才无奈地摇摇头。
“夫人……”一旁她陪嫁侍女走近。
“秀娘,你去拿我的章来,去钱庄取五百两银子。”
“是,夫人。”
郑宛如从母亲那边跑出来,坐在花园的亭子里生闷气。
丽夫人经过,一眼就看到了她。
“小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
郑宛如撇了她一眼,因为上回她给自己送了不少礼物,郑宛如也不好对她态度太坏,只闷闷道:“没什么?”
丽夫人凝思片刻,道:“小姐那只发簪呢?昨日不是还说买到了一支很好看的发簪,怎么今个儿不见了?”
说到这事,郑宛如就生气,她一股脑将在外面发生的事,还有回家后向母亲吐诉委屈反被批评的事都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夫人也真是的,你才是她女儿,她怎么好帮着外人。”
这话是真说到郑宛如心眼子里去了,她抱怨着说:“谁知道呢?”
丽夫人微微一笑。
“我也帮不上小姐什么忙,不过我手头银子还是有的,小姐只是一时被人蒙骗买了假货而已,又不是买不起。”
郑宛如眼睛一亮:“你愿意给我买?”
丽夫人抚着心口说:“我左右没有女儿,儿子不如女儿要花钱,这私房钱攒着也没处花,能让小姐开心就好。”
因为上回已经被送过礼物,郑宛如也没有多想,高兴地站了起来:“那我们走吧!”
丽夫人宠溺一笑:“好。”
郑宛如和丽夫人在外面转了一圈,买了不少东西回来,但最最主要的还是她头上戴着的一支点翠嵌红宝石孔雀步摇,走起步来,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吸人眼球,端的是明艳照人。
除金玉楼的步摇外,丽夫人还给她买了许多其他好东西,郑宛如满载而归,早已忘了白日不满,脸上喜色洋洋。
两人进到正厅,正好遇到回来的郑渊卿,郑渊卿见自己女儿和姨娘在一起,很是惊讶。
“你们两个怎么一块回来了?”
“阿父!”郑宛如抱着父亲的手臂,撒娇着说:
“阿父你回来了啊,你最近都不在家,都没有和我吃饭,今晚要陪我一块吃饭了吧?”
“好,好,咱们一家人一块吃晚饭。”
丽夫人比郑宛如稳重,一边将郑渊卿的外衣脱下,一边道:“今个儿和宛如小姐一起去逛了街,买了点女孩子家的首饰。”
“你们两个一起逛街?!”
丽夫人睨他:“怎么了,不行么?”
刚“凶”完了他,她又笑:“宛如是大人的千金,家里头最最珍贵的宝贝儿,我和她好好相处,大人这日子才过得安心不是?”
“是,是。”郑渊卿是不管大事小事,只要家里头这些个夫人能和睦相处就是好事,丽夫人这话说到了他心里头,他握着丽夫人的手掌,感动地说:
“丽儿向来最是体贴我。”
丽夫人这话和贴郑宛如的猜测,她也就当了真,小妾讨好正房女儿在她心里是理所当然,她毫无心理负担地应了她的情,撒娇着对父亲:
“那我呢?”
郑渊卿:“宛如也是!”
晚上郑家人一家吃饭,郑夫人也注意到女儿头上的新头饰,问了后知道是丽夫人买的,她哼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倒是闷头吃饭的郑清宇,眼中划过一抹含着讽刺的笑。
又过了两日,沈兰棠再次整装待发,跟随谢夫人一道去郑家。
车子里头装满了冬装的布料,还有鞋垫之类的,这是要从头到脚都包括了啊,可怜的谢弘文,就要成为奇迹弘弘的主角任人搓扁揉圆了。
一如上回,郑夫人亲自出门迎接。
谢夫人做怪罪状:“我早说过了,不用亲自来迎。”
“就这几步路,难不成还能累着我不成?夫人又带了这么多布来,当真让我过意不去。”
“说得什么话,几块布的事情。”
“来来,我们进去吧。”
几个下人帮着搬东西,一行人往府里面走去。
这一回她们是笔直朝着花园的亭子走去。
几人坐下不久,下人就带着谢弘文过来了,谢弘文穿了一套月牙白长袖衫,外面套一件大红色半臂,领口挂着两条红布,下面也是一式的搭配,脖颈挂着两个项圈,上面还有铃铛,头发用红布绑着,就像是过年时的年娃娃。
谢夫人看了笑得直合不拢嘴,夸郑夫人别出心裁。
还别说,爱与不爱真的是一看就知晓。这爱的,就是愿意花心思花钱财。
几人正有说有笑,郑宛如姗姗来迟,她穿着一条水墨泼画的百褶裙,莲步轻挪仿佛江南水乡就缠绵在她身上。
冲着谢夫人福了福身,道:“夫人日安,少夫人日安。”
说罢,她起身,仿佛不经意地晃了晃她头上的步摇。
沈兰棠:这我家的步摇么?还挺贵的呢,感谢惠顾。
沈兰棠是一个很务实的生意人,从来不会挑客人,除非有血海深仇或者不可调节的矛盾,一般人买她家东西她都很乐意的。
她这个动作很明显,偏生沈兰棠不搭话,气氛稍显尴尬,幸而谢夫人很快接上:“这步摇真好看,和宛如很搭配。”
“是么,多谢夫人夸赞!”
谢夫人微微一笑不说话了,连郑夫人也笑容淡淡,转向郑宛如道:
“我和谢夫人要商量给弘文做冬天的衣裳,你要不也留下来学习?”
郑宛如忙道:“母亲,饶了我吧,你知道的,我最是害怕女红了。”
郑夫人笑笑,道:“既如此,你便去玩吧。”
郑宛如不甘心自己的步摇只获得如此浅淡的反应,但她又真心不想做衣裳,只好道:“好,母亲,夫人,少夫人,我先行告退。”
郑宛如的来和去都没有任何影响,几人开始筹备做衣裳。
尺寸是昨天就量好了的,就直接从服装设计开始了。
别说古代没有服装设计师,布料的选择,袖口的长度,宽窄,毛领设计,甚至需不需要帽兜,这一切的一切,怎么不叫设计呢?
要说织布过程,那沈兰棠是毫无兴趣的,她觉得织布机更有性价比,但是服装设计,她还是挺好奇的,毕竟她也算是设计师的一员吧。
沈兰棠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时而也插入几句,建设性不强,却足以让两位夫人感到欣喜。
偶尔遇到不能决定的,就让谢弘文自己挑选,一伙人从上到下都是干劲满满。
一上午很快过去,到了吃午饭时间,众人便移步到餐厅旁的客厅里,今日恰好是休沐,郑渊卿也在,听闻谢夫人过来了,他和丽夫人一同走了出来。
这两人一起出现,也就意味着他们一上午都在一起,郑夫人神色淡淡,倒是丽夫人恭恭敬敬地向郑夫人还有谢沈等人行礼。
沈兰棠目光在郑夫人和丽夫人之间来回了两遍,啧啧感叹:
还是谢家好啊。
人既然坐下了,总归要聊几句,谢夫人问了郑渊卿回来兆京以后的情况,郑渊卿回答得体,两人来来回回,都是些寒暄的官话。
郑渊卿:“宛如呢?”
郑夫人:“差人去叫了,这丫头来到兆京后就整日往外跑,没歇下来过。”
丽夫人笑笑道:“女子爱俏,兆京远比梁州繁华,逛的地方也多,宛如小姐难得回一趟兆京,姐姐消消气,别跟她计较。”
郑夫人脸上还是保持着淡淡笑容,没接她的话。
丽夫人也没在意,不一会儿后,郑宛如到了,她显得心情颇佳,坐在郑夫人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撒娇,也没人在意她到底去哪了的事。
又过了少许,郑清宇也回来了。他显然是从外边回来的,手上还抱着两本书,见有客在,连忙将书交给下人,拱手行礼。
郑渊卿对唯一的儿子也是疼爱有加,加上他是出去看书,自然不会责怪,只是道:
“清宇回来了,正好,家里有客人在,中午一起吃饭。”
“孩儿知道了。”
“你这孩子,出去玩了一趟,将衣服都弄脏了。”丽夫人笑吟吟下来,替郑清宇整理衣裳,看着一副慈母模样。
只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她脸色一沉,冷冷道:“去把衣服换了,穿旧衣服迎客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郑清宇眸光忽然一黯,等丽夫人退开,他脸上笑意仿佛浅了几分。
“父亲,我先去换件衣服。”
“好好,去吧,快点回来啊。”
“孩儿知道了。”
两人动作隐秘,沈兰棠只看到丽夫人跟他低声说了什么,下一秒郑清宇整个气场都黯淡了下来。
几人坐着又聊了会天,郑清宇就回来了,他换了一件衣裳,刚才那件还是上回沈兰棠在书斋看到他穿的,这回堪称焕然一新,贵气十足,穿着这件衣裳和郑家其他人站在一起,总算有了一家人的样子,而不是之前的“书生”模样。
沈兰棠若有所思。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众人正要移步餐厅,管家忽然从外边小跑进来,恭顺地道:“老爷,夫人,来客人了。”
“哦,快请进来。”
郑渊卿转向谢夫人道:“夫人不介意我招待一会客人吧。”
“不介意不介意。”
很快,管家就领着人进来了,是郑家从前的亲戚,听说他们回来了,就趁着休沐前来看望。
郑家的亲戚也在京中任官,只是职位早就低了,不属勋贵行列。见谢夫人也在,也同谢夫人好一阵寒暄。
“这就是宛如吧,好多年不见了,如今长成一个大姑娘了。”随同的夫人拉着郑宛如说话。
郑宛如在外人面前倒也装得似模似样,否则也不会骗过谢夫人。
那位夫人将郑宛如夸出了一朵花,词汇之丰富让沈兰棠望尘莫及,既然郑家有新客要招待,沈兰棠就和谢夫人一起坐在下面慢悠悠喝茶。
“哎呀你这步摇真漂亮!”
“那是。”方才谢沈二人对她步摇只粗略一句赞美,她本就不悦,如今再被提到,立刻朝着沈兰棠方向看了一眼,一副傲慢姿态:
“这可是京里最好的头面店铺金玉楼做的。”
“金玉楼?我知道我知道,这可是兆京最好的头面店,听闻里面每样首饰都价值连城,非富贵人家都用不起。”那夫人冲郑夫人笑道:
“夫人可真舍得花钱。”
郑夫人笑了笑:“夫人误会了,这是丽夫人买来送给小女的。”
“丽夫人?”夫人惊讶地看向一旁站着服侍郑渊卿的丽夫人,失声道:
“没想到……”
丽夫人笑了笑,没在意她的失态,她将茶碗递给郑渊卿后,温声细语地说:
“宛如是家里唯一的姑娘,女孩子能在家待多久,家里长辈能宠的地方就都宠着。”
“是,是。”那夫人也自知失言,连忙高声赞美郑家家庭美满,妻妾和谐。
沈兰棠看着上方宛若戏剧表演般的家庭,暗自摇了摇头。
这丽夫人也真是有趣,给人家的女儿花钱这般舍得,对儿子却如何苛刻。
她是看出来了,方才丽夫人对郑清宇说的话就是让他回去换衣服,把那一身“补丁”衣裳给换了,免得在客人和自己夫君面前失礼,你看看,这像不像是家中虐待孩子的父母,在外人面前刻意装出疼爱孩子?
对待两个孩子的态度这般天差地别,不知道的还以为郑宛如是她女儿呢。
小说里不是经常这么写的么?妾室的孩子为了提高地位就养在正妻下面,虽然地位不如真正的嫡子嫡女,但也比寻常淑子女高,真是复杂多变的嫡庶关系啊。
要这么说,郑宛如和丽夫人也真挺像的,个子都小小的,肤色也白皙,脸蛋两个都是圆圆的,耳垂肉肉的往里缩,哎,还都踏梁鼻……
沈兰棠:“…………”
这像的有点多了吧!
沈兰棠心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姻缘错》那本书里男主是不知道自己有个孩子流落在外,所以不管那个孩子怎么像他,他都没有产生过那方面的想法,这就是先入为主。
可事实上,如果你抛开固有思维,用最简单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说不定能找到新的发现。
沈兰棠强忍下心中颤抖,抬起头来,上方五个人,郑清宇和郑渊卿长相极为相似,但凡来个人都会说两父子长得真像,所以两人父子关系应该是稳的。
但母子关系......
沈兰棠目光在郑清宇和郑夫人之间来回了几遍,一些被她无视的细节恍恍惚惚地在脑中浮现,亭子里左手握着剪刀的郑夫人,书斋里用左手拿书,左手喝茶的郑清宇。
等一下,左撇子跟遗传有关么?
来的客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坐上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虽然郑夫人和郑清宇都只是礼节性的微笑,但依旧能够看到两人嘴角边小小的酒窝。
不是,酒窝是显性遗传还是隐性遗传啊还是基因突变啊,不是,古代都没有生物学可以参考的么?
沈兰棠慌乱了起来,她原本也就是随便那么一猜,心中不乏有看不惯郑宛如的恶意,可越是想要查证就越觉得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很大,这可比什么小姨子喜欢姐夫重量级多了,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实在是太,太......
【不会吧,不可能的吧,这也太离谱了吧!】
【郑宛如是丽夫人的女儿,而郑清宇才是郑夫人的孩子?!!】
沈兰棠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耳边突然响起茶杯和茶盖持续撞击的声音。
她恍惚地抬起头,看到谢夫人手上捧着一盏茶,右手握着茶盖,她的右手轻轻颤动,以至于盖子与杯子边缘发生了微弱的碰撞声。
沈兰棠不由关切道:“母亲,你怎么了?”
谢夫人死死地咽下一口气,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没什么,茶水太烫了。”
第47章 保护她
谢夫人手上捧着茶, 心尖在颤抖,她这头好端端坐着喝茶,冷不丁一道宛如油灯炸裂般的声音猛地钻进她的大脑, 也同样炸破了她的大脑。
【郑宛如不会是丽夫人的孩子吧?而郑清宇才是郑夫人的孩子?!!】
谢夫人: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不是, 你把话说清楚, 这是能随意臆想的么?!
沈兰棠如她所想般, 果真又“说”出一大堆推测的话语。
什么隐形显性她听不懂,但是她猜测出来, 大概父母的长相乃至有些身体生的病都是能传给孩子的, 要不然怎么许多孩子都像父母。像便是像了,不像却也没有办法, 父母两个生得黑,偏偏孩子又很白,父母只会高兴生的好, 哪会在乎。
至于生不生病的,也全都看老天爷肯不肯大发善心。
但是依照兰棠的“话”来说,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
她这个儿媳妇素来不会无的放矢, 说的话都是有理有据,此前化学的事情就可以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