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莲珠—— by波兰黑加仑
波兰黑加仑  发于:2024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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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山便请方姑拿来顾府的针囊,择了一副可用的,又讨要了热汤温水,准备要施针。卢玲珍吩咐方姑屏退下人,说施针完成前,谁也不许进来。
不多时众人散去,屋里静了下来,只有香炉袅袅生香。含山忌讳熏香,不由走过去细看香炉,这时却听身后有响动,她回眸一瞧,却见卢玲珍翻身坐起,在榻上向着含山叩头。
“臣妇顾卢氏参见殿下,事出紧急只得用非常之法,万望殿下恕臣妇不敬之罪。”
含山立即明白,她所说非常之法是指装病。
“顾夫人不必如此,不知是什么急事,要让您装病来请我。”
“看来殿下已诊出臣妇是装病。”卢玲珍苦笑道,“臣妇行此一招,是有些体己话要密禀殿下。”
“顾夫人请讲。”
“不知殿下可曾听闻太子被害一事?”
听她提到太子案,含山忽然想起,皇后娘娘的母家便是桂陵卢氏。皇帝还是康王时,皇后便是王府正妃,当时康王就是个闲王,卢家也不看好送入康王府的女儿,谁知后来逆风翻盘,居然让她母仪天下。
正因为在母家不算娇宠,皇后性子谦懦,与宸贵妃的跋扈截然不同,这也是宸贵妃不能谗言废后的缘由。卢氏本是门阀贵族,皇后又安分守己,皇帝不能为了宠妃挑拨就离间君臣之心。
此时,看着拜伏于榻床的顾夫人,含山明白,太子被毒害让皇后坐不住了。
“我听说了此事,却不知其中细节。是此事逼得顾夫人装病求诊吗?”
“正是!”卢玲珍忙道,“殿下有所不知,圣上已从大理寺赦出了侯爷,限他十日内密查侦破!”
“侯爷?”含山怔了怔,“你是说……”
“白侯!白璧成!”卢玲珍道,“听说是三殿下保举的,若是白侯破了此案,说不定能功过相抵,不再追究他保着您逃出黔州一事!”
“原来是这样!看来陆长留也被拨去帮他,因而打探不到他的下落。”含山一时恍然,“可这事连夫人都知晓,顾大人为何不肯明言呢?”
“夫君当然知晓!但他是个痴人,平日只想着戍关出征,眼下又一门心思要保住侯爷,他隐瞒此事又将殿下关在府里,是怕您四处乱走,再给侯爷惹出乱子来。”
卢玲珍胆战心惊说出这些话,又在榻上叩了叩。含山请她免礼,道:“夫人这样一说,倒叫我想起黔州府的傅柳将军,他对侯爷的执念,与顾将军相差无几。”
“说到傅将军,他与夫君时常书信往来,只是交流如何能让侯爷回到松潘关,有时我问夫君,他可想过侯爷是否想回松潘关?夫君总是一句话堵回来,说侯爷哪有不想的?”
卢玲珍说得满面愁容,含山倒觉得有趣,笑一笑道:“顾将军的事且不去说他,这太子案有何紧急处,请夫人明言。”
“是了!”卢玲珍拉回思绪,道,“太子被害之后,朝廷内外议论纷纷,都说是宸贵妃下的毒手,此事殿下如何看待?”
“我?”含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殿下如何能不知道?宸贵妃的手段您最是清楚!您幼年丧母,又被弃养在凛涛殿下,所历苦楚皆是宸贵妃一手炮制的!就说殿下被逼逃离京城,不也是她算计出来的?”
她这样一说,含山倒觉得有理,因而唔了一声。
“太子被害,一定是宸贵妃做的!”卢玲珍斩钉截铁道,“皇后娘娘吩咐臣妇转告殿下,宸贵妃不灭,朝堂与后宫永无宁日!请殿下向侯爷说明,此事须得除恶务尽,还太子一个公道,还朝堂一份清宁!”
听到这里,含山约略明白,皇后是想通过她向白璧成施压,让白璧成莫要投靠宸贵妃模糊行事。只是秦妃被冤,含山被弃养,当时皇后没帮着说过一句话,如今白璧成奉旨密查太子案,皇后这才想到了含山,真让人反感。再者,太子案究竟是什么情形,含山并不了解,她若是贸然答应,也许会让白璧成为难。
卢玲珍像是看穿含山所想,又道:“皇后娘娘还说,太子薨逝储位空悬,宸贵妃必然要谋害三殿下,就算您不愿看她的面子,可否顾念三殿下自幼陪伴的情分?”
这话却正中含山的命门。宸贵妃与皇后之间的争夺,含山不想参与,但事涉言洵,她却有些不安心,无论如何,她不能看着宸贵妃再把魔爪伸向言洵。
“如果确系宸贵妃所为,我必然盯着侯爷,要他揪出真凶。”含山道,“但我连顾府都出不去,又如何能见到侯爷?”
“臣妇可以帮殿下出府!”卢玲珍忙道,“臣妇家中有位族兄在大理寺,殿下将此拜帖送上,他会带您去找侯爷。”
含山接过她递来的暗红拜帖,见上面钤了“卢祠祖制”的方章,又在左上角用题写“卢思琼”三个字。含山收起拜帖,却随口道:“夫人装病便罢了,如何说太医避事不诊?万一叫顾将军去问太医院,岂非容易穿帮?”
“无妨,常来看诊的袁太医的确受太子案牵累,这几日不便出诊,”卢玲珍笑道,“这是句实话,因此敢说出去。”
“袁太医?可是院判袁兮风?”
“正是!袁院判与夫君交好,因此请他来看诊,听说太子被毒杀那晚是袁院判值夜,也是他先赶到太子寝宫的!”卢玲珍叹道,“因此宫里传下话来,太子案了结之前,袁院判不再当值,他也不敢随意出诊,去请的都拒绝了。”
听说师父被卷在太子案里,含山更加坐不住,道:“请顾夫人安排我出府,皇后娘娘要带的话,我同侯爷讲清就是。”
卢玲珍大喜道:“等到傍晚时分,方姑会带个小丫鬟给你送菜,你再扮作丫鬟出来,那时候仆役正在换班,不会仔细查看。”
“方姑可靠吗?”
“放心吧,她是我母家过来的。”卢玲珍道,“多谢殿下援手皇后娘娘,事成之后,娘娘必定举全族之力,力保白侯与殿下脱罪免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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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向晚,方姑果然带着个小丫鬟到跨院来,说顾夫人头痛缓解,让小厨房做了两道菜感谢含山。菜送进屋里,含山便与丫鬟换了服色,又拿了提盒跟方姑出去。
之后,方姑送含山从后门出去,她是陪嫁过来的,在府里地位不同,仆役不敢为难她。临出门时,方姑递了盏灯给含山,说天黑下来了,让她小心行走。
含山道了谢,接了灯笼走了。顾府后门是条小巷,转出去便是街市,酒楼茶铺、妓馆乐坊、赌场琴室,一个个挑了灯亮起铺子,扑面而来的繁华热闹。
含山走了几步,暗想白璧成说得对,除了松潘关有羟邦作乱,这天下仍算得安定清平。若是晓天星在平州起事,只怕是给了腹背一击,朝廷更加无力应对羟邦,等到异族南下并着乱军北上,天下必然大乱,到那时无辜百姓流离失所,才是令人唏嘘之事。
暮色低垂,顾夫人的族兄应该不在大理寺了,找他须等到明日。含山本想去找紫仲俊,但她忽然改了主意,想去看看袁兮风。
她自小能依赖的两个人,就是洪刚和袁兮风,这次回京,她很想看望师父,又怕给他添麻烦。此时得知袁兮风牵扯到太子案里,她又担心又着急,想去看看袁兮风。
之前从方姑那里打听到袁兮风的住处,含山问着路往卢宅走去,越走天色越黑,等到了卢宅巷口,天已完全黑透了。她穿着丫鬟服色,提着有钱人家才用得起的羊角灯笼,看着像出府跑腿的,一路上并不引人注目,等到了小巷子里,更是四下悄静无声,只有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光。
受师父照拂多年,含山还是第一次到袁兮风家里,她不免心潮起伏,既渴望又紧张。朝中太医都是世代相传,袁家行医多年,习惯在门楣边挂一只白底蓝边的灯笼,方姑也关照过含山,见到灯笼便是袁太医的宅子。
含山远远瞧见灯笼,便加快脚步赶过去,她转过门墙要去叩门,打眼便见门檐下站着一个人,含山急忙退后两步,只觉得这里站个人蹊跷。
她高举灯笼看去,却看见一张日思夜想的脸,也许是想得太过辛苦,一时间却又不敢相信。她举灯愣在那里,灯色映照下的白璧成也愣在那里,他比含山更不敢相信,他们能在这里见面。

第98章 幕后之人
早上,白璧成从夏宇川手上拿到解药,但并没有吃下去。按袁兮风的说法,乌敛藤的解药是乌蔓藤,它有剧毒。太子舔了沾毒的袜子便吐血而亡,若是误食药丸,只怕熬不到一炷香工夫就要完蛋。
白璧成并不怕死,他只是怕……
含山的身影在他脑海里一晃,白璧成不知含山在何处,可否安全到达平州?是不是已经见到了晓天星?晓天星会善待她吗?
他只怕晓天星逼迫含山造反,他知道含山并没有复仇的念头,若是强扭着她,万一含山不肯隐忍,说不定就要闹起来。
利益当前,晓天星还会在意秦家的恩情吗?
一想到这些,白璧成就盼望着解药有效,也盼望着能出京,只要皇帝肯放他走,他不在意爵位俸禄,他要去平州找含山。宸贵妃肯给解药,是为了让白璧成不再追查乌蔓藤,她要将太子案终结在卜瓶身上,这无疑提醒了白璧成,握有乌氏藤的人能拿捏宸贵妃,甚至能让她放弃毒杀白璧成的计划。
现在卜瓶死了,幕后之人的线索断了,太子案的真相并未外传,含山还流落在外,白璧成要先活下来,才能慢慢解决这些事。
一整天,他都在和傅柳陆长留计划出逃,他们所到之处布满眼线,唯独刑堂是安全的,他们在里面小心议论着,仿佛在商议案情。
卜瓶死了,齐远山入彀,白璧成与夏宇川见面……这些都会被密报皇帝,十天之期还有七天,不,发生这些事之后,白璧成可自由支配的时间也在缩短。
白璧成与袁兮风约定傍晚时施针,日落时分便带着药到袁宅。因为巷子窄小,马车只能停在巷口,皇帝与言洵的眼线也会蹲守两边巷口,但巷子里却是清静无人的。白璧成独自走进来,在到达袁宅时,他看见前面晃来一只灯笼。
有人从对面走过来。
灯笼不算太高,又显得轻飘,白璧成判断拿着它的是个女子或者孩童。他隐入袁宅门墙,摸到门环正要敲门,却又鬼使神差地放下手,竖起耳朵静听外边的动静。
灯笼慢慢靠近,白璧成能听见窸窣的脚步声,应该是个女子,她的步子柔软轻盈,带着一点匆忙,也许她急着回家,也许她只是路过的,也许……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灯笼的光晕微微一转,猛地冲过来。白璧成背后是紧闭的大门,他避无可避,只能看着那团光晕乍然入怀又疾速退开,紧接着,提灯的人举起了灯笼。
温柔的、晕黄的光落在她脸上,那张脸被白璧成的思念雕刻了太多遍,以至于显得刹那陌生。然而震惊带来的巨大冲击过去后,白璧成一把搂住含山,把她拥到胸前。
“你怎么在这里?”他急切地问。
“我……,”含山要说的话全部涌到嗓子眼,半晌才迸出一句,“我来找你。”
这不足以解释她为何在这里,也不能填平白璧成的疑问,然而此时此境,有这一句足够了。
“进去说,”白璧成道,“这里被很多人盯着。”
他一手搂紧含山,一手叩了叩门,只是这短暂的一瞬间,他都不愿放开含山。而他身上没了山林月边清冽空灵的香气,换上风尘仆仆的匆忙,却更让含山觉得安心。
袁兮风约了白璧成看诊,因而从日头偏西就在等,直到天黑透了。白璧成叩门时,袁兮风正在前院徘徊,他顾不上叫仆人,自己赶着来开了门。
门开的一瞬,他先看见了含山,大惊之下“啊”地低呼出声。
“袁院判,咱们进去说。”白璧成连忙提醒。
袁兮风立即将白璧成和含山让进门来,他也不进厅堂让茶,直接带着他们进施针诊病的客室。屋里灯火飘摇,袁兮风关妥了门,回身便要施礼,却被含山一把扶住了。
“师父,我只当这辈子见不着您啦,没想到还能回来。”含山眼中泛泪道,“听说您被卷进太子案里,我可担心极了!”
“殿下流落在外,卑职才叫担心极了!”袁兮风顿足道,“好容易逃出京去,您为何又回来了?”
“我……”
含山犹豫了一下,望了望白璧成,袁兮风自然明白了,他长叹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袁院判,我今晚来此,除了请你施针疗毒,还有一事请教。”白璧成拿出解药,“这是宸贵妃给我的解药,您看看是不是真的。”
“解药?”含山先是一喜,继而又不相信,“解药为何在她那里?她又如何能轻易给你?这必定是假的!”
“无论如何,让我先瞧瞧。”
袁兮风接过盛解药的木盒,用帕子垫着手捏起药丸。药丸只有手指头大小,表面潮软黑红,散发着淡淡的蛇腥气。袁兮风观察良久,用银匙挑了些抹在白绢上,又取少量温水化开,药丸立即将白绢染成瑰紫色,色泽厚腻,渗色极快。
“这是乌蔓藤制成的丸药,与珈突人所述无异。”袁兮风道,“你们瞧这根银匙,也在慢慢变黑。”
“解药如何是乌蔓藤所制?”含山不解,“邱意浓明明说过,侯爷所中之毒要用乌敛藤来化解。”
“殿下,珈突族人一事,卑职的确没同你细讲,”袁兮风带着歉意道,“但这乌氏藤的秘密,是卑职用祖传药方换来的,绝不会有错!因为珈突人与秦家有关,卑职将此事藏在心里多年,这次是碰到太子死于乌蔓藤,不得已才告诉了侯爷!”
白璧成见含山依旧满头水雾,便将太子案逐一说明,最后道:“毒杀太子的真凶已不是此案的重点,重点是卜瓶的毒药从何而来。”
“肯定是宸贵妃给的!”袁兮风分析道,“她毒害你也是用乌氏藤,说明她能接触此物!再说太子死后,得益者之一便是宸贵妃!”
“不!太子死后,言涔未必能做太子!”含山道,“皇后娘娘还有言洵,言洵虽不是她亲生,但记在她名下便是嫡子。而且,言洵的生母是慧贵妃,又是潜邸时的侧妃,尊贵不输宸贵妃!”
“含山说得有道理,”白璧成道,“毒杀太子是险招,又不能百分百达到目的,宸贵妃不会冒这个险。”
“那,那她为何要让人送解药与你呢?”袁兮风不解。
“我想,拥有乌氏藤的人应该握着宸贵妃的把柄,害怕卜瓶招供的并不是宸贵妃,而是这个幕后之人。”白璧成推想道。
“这个幕后之人一定与太子有仇隙,否则为何要让卜瓶毒害他?”袁兮风出主意道,“可是想想后宫之中,除了宸贵妃,又有谁同皇后太子过不去呢?”
“我倒觉得,这个幕后人未必与太子有仇,他给卜瓶乌蔓藤,是要他去毒害另外的人。”白璧成悠悠道,“只是卜瓶恨极了时常被太子侵犯,他拿到乌蔓藤之后,没有执行幕后人的指令,而是把太子毒死了。”
“这也是一条思路,”袁兮风点头道,“但若是这样,卜瓶死了线索就断了,没人知道幕后人想要杀的是谁!”
他俩分析到这里,含山却喃喃道:“说到乌蔓藤的死状,我忽然记起一个朋友,她死时也是这样,吐了满地紫黑色的血,手臂上布满胭脂红疹。”
“哦?”袁兮风愣了愣,“殿下有什么朋友如此过世的?为何卑职不知道?”
“她叫夕桂,原是针工局的宫女,但是她手笨做不来针黹,总是做不好受罚。我十三岁那年的冬天,下了好大的雪,她做毁了王美人的抹额,被罚跪在雪地里,正巧洪大爹怕我冻着,让我入夜后去针工局后门背一蒌他讨来的炭,就这么样,我遇见了快冻僵的夕桂。”
“殿下可是将她带回凛涛殿了?”
“我总不能瞧着她冻死!夕桂冻得神志不清,被我扶回了凛涛殿,我生了炭火,又把所有棉被拿出来裹着她,就这样救回她一条命。后来她常来看我,给我带些针工局丢弃的棉袍布袄,那年冬天因为她暖和多了!我们很快无话不谈,夕桂说她外婆是个巫女,传了她许多卜卦之术,她再三请神做了一本册子,送给我做谢礼,谢我没让她冻死在雪夜里。”
“原来夕神之书是她做的。”白璧成感叹,“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提到夕桂已死,含山略带悲色:“夕桂总是手笨受罚,针工局的姑姑凶狠,每每罚她淋雨冒雪,因此夕桂落下咳症。我于是求洪大爹把她弄出针工局,洪大爹果然厉害,托人拔她去侍弄花草,然而没过多久,她还是病死了。我得知噩耗想去祭奠她,她的尸体已经拉到焚化场烧了,只听花房几位宫女议论要用艾草熏屋子,说她是肺病死的,死时吐了好大一摊黑血,身上密密的全是红疹。”
“那么这事,殿下为何不告诉卑职?”
“那一年我还不能到太医院做事,在深宫里难得见到师父,因此没能及时说起。”含山叹道,“除了言洵,她是唯一愿同我说话的人,我一直都在想念她。”
“这么看来,夕桂并非死于肺病,而是被乌蔓藤毒死的。”白璧成蹙眉道,“你仔细想想,夕桂可得罪过什么人?”
“她不过是个可怜人,活在深宫里还不如宠妃养的猫狗,她能得罪什么人?”含山叹道,“就连最擅长的卜卦术,她也不敢露出分毫,生怕被人知道了又要遭殃。”
白璧成还要再问,忽然喉头发痒,他知道是毒性发作,连忙向袁兮风道:“袁院判,我急着要解药是为了去找含山,眼下含山就在身边,这粒解药我不着急吃,还请您再施针替我压制才是。”
袁兮风自然无二话,忙让白璧成躺下施针。含山凑在边上,眼见白璧成手臂上的疹子已经漫过肘弯,不由急道:“这疹子如何涨得这样快!明明你不接触山林月边了!”
“侯爷接触乌敛藤六年了,体内毒性弥散,若是不服用解药,只用针灸也压不了多久。”袁兮风叹道,“珈突人曾同我讲过,十六针只能让发作时舒服些,若是能解毒,他们也不必为晓天星卖命了。”
他施针结束,让白璧成躺着休息,自己去叫仆人送温水来。屋里没有别人,含山这才不掩焦急,一时间泫然欲泣,白璧成却安慰道:“解药已经好端端放在那里,我不肯吃,只是害怕其中有诈,等解开这案子捉到幕后人,肯定能拿到真正的解药,你放心!”
他说罢了,见含山仍有忧色,便转移话题道:“说说你怎么从黔州回京的?这一路可吃尽了苦头罢?”
“那倒没有,我能回来,全靠侯爷留下的两个人,”含山强颜欢笑道,“一个是车轩,一个是紫仲俊。”
她把如何骗过楚行舟,如何搭车队回京,如何去顾淮卓府上打探,又如何被顾夫人送出来等等诸事说了,听得白璧成沉吟不语。含山举手在他眼前晃一晃:“你怎么了?可是听傻了?”
“啊,不,”白璧成皱了皱眉,“别的倒罢了,只是顾夫人转述皇后之意,这事情不大妙。”
“为何不妙?她不过是让你莫要偏私宸贵妃!”
“这哪里是让我不要偏私,明明是必须偏私,要借此事钉死宸贵妃,帮皇后除去眼中钉。”白璧成苦笑,“否则你入顾府才一日,顾夫人如何能得到皇后密令?必定是她知晓皇后怀有此念,见你进了顾府立即禀告,得到指令后再装病送你到我身边,以转达皇后懿旨。”
“懿旨?”含山愣了愣,“这算懿旨?”
“当然是懿旨!”白璧成叹道,“宸贵妃待你不好,夏国公把持朝政,论理我不想帮这家人。但有一点我始终不理解,宸贵妃为何要用乌敛藤害我?”
“嗯……,怕你功劳越来越大,或者,怕老百姓总惦记你?”
“我并非门阀出身,战功再高,做到玉州都护也是顶天了,而百姓的喜爱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本就不足为惧,更何况我归隐黔州远离权力中心,早就没了威胁!”白璧成叹道,“是以我认为下毒是皇帝的意思,只有皇帝,才能凭借喜恶慢慢对付一个人。”
“但解药在宸贵妃手里,这你觉得不可能是皇帝指使的?”
“若是圣意,她不敢擅自给解药,就连假冒的也不敢。”白璧成冷冷地道,“更何况此举涉及太子被毒案,这是在皇帝案前玩火!”
听白璧成这样说,含山有些明白,太子被毒杀只是浮出水面的一小块冰山,而毒药牵扯出的,才是水下的巨大冰体。
“那么宸贵妃为何要害你?”含山问道,“你可有猜想?”
“这世上如此恨我的不过两类人,”白璧成道,“一是羟邦,另外嘛,无非是怕我再上战场的人。”
羟邦且不去说,说到害怕白璧成再上战场的人,含山立即想到要起事复仇的秦家旧部,她不由打了个冷战。
六年前,他们并不知道含山会偶遇白璧成。

第99章 九转莲轮
含山正在乱想,忽听着外头有人叩门道:“侯爷,您在屋里吗?在下方便进来吗?”
这声音温文尔雅,含山虽不知是谁,白璧成却知道这是袁兮风的儿子袁明赫。他让含山避到屏风之后,道:“我在屋里,袁公子请进。”
袁明赫推门而入,他今天没穿布衣围裙,而是换了干净的外袍,看上去文质彬彬。
“见过侯爷!侯爷上回说想拜访明鬼先生,您还记得吗?”
“记得啊,”白璧成道,“我想明日抽空走一趟。”
“侯爷事忙,就不必刻意抽空了。”袁明赫笑道,“正巧我得了一套奇书,请朋友来家里饮酒共赏,明鬼先生也来了,我于是来问问,您可方便现在见先生?”
“当然方便!”白璧成连忙下榻穿鞋,道,“我这就去见他!”
“侯爷若想悄悄地,便请先生到此叙谈如何?”袁明赫提议,“免得人多口杂。”
话说到这里,袁兮风捧了热茶温水进来,听见了便说:“当然要把人请过来!侯爷不方便见外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虽不干涉儿子喜好,但袁明赫不承继家学跑去搞机关,袁兮风当然不高兴,说到儿子的朋友语气也不大好。袁明赫倒不在意,拱手道:“既是如此,请侯爷稍候。”
他说罢转身出去,袁兮风便道:“侯爷,明赫贪玩,他的朋友大多不务正业,您为何对他们感兴趣?”
“此言差矣,”白璧成笑道,“机关一术源远流长,鲁班的木鸢可取水,孔明先生的木牛流马可运粮草,我在军中时便希冀能找到机关术师,如今有机会,当然要见一见。”
袁兮风听他这样讲了,才觉得儿子的“不务正业”有些用处。白璧成饮下一盅温水,依旧让含山回避到屏风之后,不多时但听门上轻响,袁明赫带着明鬼先生来了。这明鬼先生四十多岁的年纪,脸庞被酒意染得赤红,一双眼神却湛亮有神,为人亦是健谈豪爽。
两下见礼后,白璧成便道:“请先生来此,是有件小事请教。先生可知一种用南海思木制成的盒子,投入珠子就能释出滑轨相连。”
“此事明赫同我讲过,那盒子连同投入的四粒莲珠皆是在下所制。思木珍贵,做一只要耗费不少时间,卖价也很可观,因此我记得十分清楚,不知侯爷为何要打听它?”
“先生可还记得,这盒子是为什么人做的?”
“侯爷!您和秦家公主的事传遍了京城,加之明赫是多年小友,我这才肯说实话!”明鬼推心置腹道,“不瞒侯爷,那只思木盒子是为坏了事的顺南王府做的!”
此言一出满屋皆惊,只有白璧成早已料到。
“秦家坏事已有二十年了,这盒子是二十年前做的?”白璧成接着说道,“以先生的年纪推算,二十年前便能做出如此机关,实在是天分绝高!”
“这盒子虽是我做的,但用到的万转莲轮术乃是小莲轮,是师父传授的!”明鬼谦虚道,“我师父替秦家做过大东西,用上了大莲轮,那可不是思木盒子能比的。”
白璧成心里一亮,忙问:“是什么?”
明鬼一说到机关术就刹不住车,此时有了酒意,又面对与秦家有交情的人,于是既神秘又夸耀地说:“是一扇门。”
“门?”
袁氏父子异口同声,一个质疑一个惊羡,只有白璧成亮着眼睛一声不吭,紧紧盯着明鬼。
“对,一扇用上了大莲轮的门!”明鬼笑道,“个中机密我就不多说了,我师父过世前还不忘叮嘱,叫我不要胡乱宣扬!”
“请问先生,”白璧成不肯放过,“那扇大门的密钥,可是要用五粒莲珠?”
“侯爷如何得知?”这次轮到明鬼惊诧,“侯爷见过它?”
“那倒不曾。我只是想,开启小莲轮要用四粒莲珠,开启大莲轮总要用更多才是。”
“哈哈,原来是做此推想。”明鬼安下心来,索性知无不言,“侯爷这却想错了,开启大莲轮只需一粒莲珠,另外四粒都是陪衬!只要有正中间那粒最大的,其他几粒有没有都不重要!”
他说到兴起,将手一挥道:“这就是万转莲轮的过人之处!叫做反其道而行之!想通过小莲轮就勘破大莲轮的破解之法?谁若动了这个念头,那可是无功而返!”
白璧成心下了然,便笑道:“先生所言极是!但大小莲轮事涉秦家,您在外面一字也不能提起!免得招来祸事!”
他这番话虽然语调温和,但却神色郑重,明鬼似有所感,认真地点了点头。袁明赫见白璧成问罢了话,便与明鬼告退走了,等他们的脚步声消失,袁兮风才奇道:“侯爷,您为何对什么莲轮感兴趣?”
含山在屏风后听见,转出来笑道:“我也不知侯爷是何意,但我猜,此事与我的九莲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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