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走了,宸贵妃却问梅意:“什么事?”
“娘娘,那个人递话来了,说有要紧事请娘娘帮忙。”
宸贵妃嗯了一声,问:“他人呢?”
“在鱼池边候着。”梅意道,“奴婢已经清理过了,后院没人靠近。”
宸贵妃闻言起身,扶了扶头上的钗环,搀着梅意往后院走去。碧坤宫号称后宫最华丽的宫殿,但它的后院一样逼仄,只有一架紫藤花,花架下悬缀灯笼,掩映一道弯弯曲曲的鱼池,里面养着许多五彩锦鲤。
梅意清过场,此时的后院悄然无声,宸贵妃让梅意远远候着,自己走到鱼池跟前,一面喂鱼一面说道:“有什么要紧事吗?”
“十万火急之事,”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紫藤花架后面传来,“白璧成十有八九已破了太子案。”
“哦?那他还有些本领。”宸贵妃并不当回事,“可这事与本宫何干?”
“与娘娘没关系,但与我有关系。”那个声音说道,“那个药,是我给的。”
宸贵妃喂鱼的手僵在半空。
“不能让白璧成找到我,”那个声音又说,“否则,娘娘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你!”宸贵妃将一把鱼食砸进池里,怒道,“你竟敢威胁于我!”
良久,她的怒气没有回音。宸贵妃转过身来,看着微微晃动的紫藤花架,知道那个人已经走了。
养虎遗患。
这四个字蹦进宸贵妃的脑海里,令她气恼又无处发泄,只能踢飞一块卵石,看着它飞进鱼池里,溅起一蓬水花。
******
白璧成依然在观察刑堂的天窗。
适才他出去看过,所谓刑堂其实是地牢改的,因为在地下不能照明也不能透气,才开了这扇天窗。天窗周围是不许靠近的,但为了防着误踩掉落,还是搭起弯曲的穹顶。
夜足够深了,从刑堂里望出去,穿过穹顶的木条,能看见漫天的星海,和一弯明亮的月。
“明天是个好天,”傅柳走过来抬头看看,“明月无晕,万里无云。”
白璧成正要说什么,却见陆长留匆忙进来,道:“侯爷,卜瓶全都招了,毒物果然涂在袜子上,因为太子,呃,太子喜欢,喜欢舔他的袜子。”
“物证都留下了吗?”白璧成问。
“犯人入内监之前,已经剥去所有衣物搜查全身,之后换上统一的囚服。他们的衣物都留存着,卜瓶没时间处理,全被找到了。”
“好,”白璧成点头,“明日可以禀告三殿下了。”
“这案子真没意思,”傅柳忽然说,“我以为有多么大的阴谋,原来只是个小太监做的!”
“是啊,外头都在传,说太子是宸贵妃弄死的,许多人都在等着看夏国公倒台呢。”陆长留挠挠头,“没想到与她无关。”
白璧成没有答话,但他很清楚,夏国公权倾朝野,宸贵妃宠冠后宫,这些风光都是皇帝首肯的。失去皇权的支持,他们在朝中寸步难行,就连秦家这样有财富有军队的势力都能被瓦解消灭,更何况是夏国公父女呢。
是以,宸贵妃绝不会那么傻,用公然下毒的手段挑战皇权,再说太子的品行并非完美,利用他爱好男风一事,就能编排出多少荒淫无度的故事,废太子也是指日可待。
最重要的,太子无德才能剑指皇后,让皇帝觉得皇后教养的儿子不可靠,否则太子被害只会让皇帝怜惜皇后,即便没了言灏,皇后还有记在名下的嫡子言洵,宸贵妃的儿子还要往后排排。
“比起太子被何人所害,我更关心卜瓶的毒药是从何而来。”白璧成说道,“这事要问问他。”
“把卜瓶带来吗?”陆长留问。
“嗯,带来。”白璧成道,“就在这里问。”
卜瓶第二次踏入刑堂,看上去轻松多了,因而那股凹出来的柔弱没了,他显得很懒散,但这股懒散很符合他的气质。
白璧成坐在大案之后,看着卜瓶走到天窗之下,他忽然能理解皇帝脱口而出的玩笑话,卜瓶的确样貌清秀,因为皮肤白皙和骨骼瘦小,他能不经意地释出闲花照水的美感,以至于让人忽略了他的性别。
但他刚刚受过刑,脸上有皮鞭的血印,囚衣有几处被抽碎了,印出斑驳的血痕。
“抽了几鞭子,”陆长留小声说,“这家伙怕痛,抽了几鞭子就全招了。”
“他敢杀太子,就没想过能活着。”
傅柳不屑地说道,又去问卜瓶:“我说得没错吧?”
卜瓶微笑了一下,低头不说话。
“除了毒杀太子,就没有别的办法吗?”白璧成问,“比如想办法离开麟趾宫,换个宫院当差?”
他的问题很突兀,但是卜瓶听懂了。
“他是太子,他不点头,谁敢把我弄出麟趾宫。”卜瓶惨淡地笑一笑,“没错,我这辈子运气不好,是个不男不女的狗奴才,可是狗奴才也有自己的想法,狗奴才不想被这样,这样……”
他眼睛里淬着泪花,有些愤怒地盯着白璧成。
“你不想做的事,以后都不必去做了。”白璧成道,“但你说没人敢把你弄出麟趾宫,这话我不信,你毒杀太子用的是乌蔓藤,你知道这药多难弄吗?”
卜瓶愣着不说话,看上去,也许他并不知道乌蔓藤,他只知道那是毒药。
“你是怎么得到乌蔓藤的?”白璧成问。
卜瓶明白了,白璧成提审他的重点是毒药怎么来的。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嘲笑,转过脸去,不再看白璧成。
等了好一会儿,白璧成说:“我会用刑的,听说你很怕痛,区区几鞭就能让你招认谋害太子,更何况是问出毒药的来源。”
“卜瓶,侯爷问你话呢,”陆长留道,“你若不说,这刑堂里的诸般手段,都叫你尝个遍!”
他说着走上前去,一把薅住卜瓶的后领,将他猛然推向咕噜噜沸腾的热水池:“瞧你细皮嫩肉的,把你这两只爪子往进去浸浸,准保皮肉烂光!”
热气猛然扑过来,卜瓶吓了一跳,但他随即紧紧闭上双眼,咬紧牙关不说话,连喊叫也不发出一声。
陆长留只当他是软骨头,没想到这时候硬起来,难道真把卜瓶推进沸水池里?陆长留心性善良,这样残忍的事他做不出来,就在此时,便听着白璧成爆出一串咳声。
“侯爷,”傅柳吓了吓,“您不会是咳症犯了吧?”
白璧成哪有力气答话,只是剖心挖肺般地咳了下去。陆长留这可顾不得卜瓶,只将他扯到木架前,用铁链草草绕了几道固定,这才奔到白璧成面前。
“扶我,扶我出去。”白璧成艰难吐出这几个字,“这里头太,太阴寒。”
傅柳和陆长留没有二话,一左一右扶起白璧成要往外走,白璧成却又说道:“把刑堂看好,不许任何人进来,牢头牢子都不许擅入!”
“侯爷放心吧!刑堂连只蚊子也别想进来!”
陆长留说着,将袖子连挥,灭了大案上的灯火,刑堂陷入黑暗之中,只有天窗投下的月光可堪照明。借着这抹光亮,傅柳和陆长留扶着白璧成离开了刑堂。
等白璧成的咳声远去之后,陷入寂静的刑堂发出咯咯的响声,卜瓶听见了响声,他抬起头,看见一个黑影钻进穹顶,他拴紧一根绳子,随即缘绳而下,落到刑堂之中。
月光照着那个人,但他用黑巾蒙面,穿着大理寺牢子的服色。卜瓶像是知道他来干什么的,他没有恐惧,只是有些疑惑地说:“杀了我,你怎么出去呢?”
蒙面人没有回答,他拿出一把钥匙,伸手去捏卜瓶的脸颊,想把钥匙塞进卜瓶的嘴里。卜瓶知道,钥匙上涂了药,就像他在袜子上涂药一样,那个人说过的,只要把药抹在能舔舐到的地方,那就是个死。
卜瓶笑了笑,他没有挣扎,而是一口咬住了钥匙。
他虽然是个低贱的奴才,但他也能抗拒侵犯,即便是太子也不能随意侮辱他!已经够本了,难道不是吗?他的死有尊贵的太子殿下陪葬,这真是莫大的荣耀!卜瓶用力吮舔着冰凉微酸的黄铜钥匙,他总之要死的,这样死去能轻松很多。
然而刑堂忽然亮起一束火光,紧接着,两支灯架上的烛火被一一点燃,含着钥匙的卜瓶和蒙面牢子同时愣住了,刑堂越来越明亮,他们看见站在灯架前手执火折子的风十里。
蒙面牢子立即反应过来,他放开钥匙要跑,然而风十里比他更快,没等牢子奔到门边,已经被风十里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抓住了。
刑堂的门开了,白璧成带着陆长留傅柳走进来,看着努力挣扎的蒙面牢子,白璧成露出笑容。
“看看是谁,”他自语着,“看看乌蔓藤究竟在谁手上。”
他伸出手扯下假牢子的蒙面巾,一张过于熟悉的面孔露了出来,以至于白璧成都愣住了。
“齐远山!”傅柳叫起来,“你这崽子!一次还不够,你还想再害侯爷一次!”
然而与此同时,陆长留却在天窗底下叫喊起来:“侯爷快来!卜瓶咬住了有毒的钥匙!”
第95章 一无所有
陆长留和风十里费了很大劲,才把钥匙从卜瓶嘴里拔出来,他咬得很死,就是不肯丢。卜瓶肯定没救了,乌蔓藤没有解药,没过多久他就死了,死状同太子一样,吐紫黑的血,手臂布满胭脂红疹。
“这可怎么办,”陆长留懊悔,“药从哪来的还没问出来。”
“就算他活着,咱们也问不出来。”白璧成道,“你能几鞭子叫他招认,不是因为他怕痛,是因为左右没有活路,他不想再吃苦头受折磨。”
“想想,他连太子都敢杀,还能怕什么。”傅柳也感叹,“但给他毒药的人或许对他有恩,所以他不肯说出来。”
“傅将军说得有理,”风十里插话道,“之前齐远山从天窗落下来,卜瓶非但不怕,居然还问齐远山得手后如何逃出去。”
“要离开很容易,他穿着牢子的衣服,办完事躲在昏暗的角落里,等我们发现卜瓶死了肯定要叫人,他就乘机混进去,之后借机逃走。只是卜瓶的态度出人意料,明知齐远山是来灭口的,但他并不害怕,这是做好死的准备了。”
白璧成说着,回眸望望被捆成粽子的齐远山,说:“你们不来,卜瓶未必会出卖你们,但你们来了,等在这里的只会是我。”
齐远山嘴里塞着破布,他说不出话,只用眼神表达鄙夷,接着转开头去,不愿看着白璧成。
“我不理解,你为什么恨我?”白璧成心平气和地说,“我一直想问你,但一直没有机会。”
齐远山哼了一声,傅柳却走过去,拽开他嘴里的破布:“小崽子,你爹是羟邦人害的,与侯爷无关,但你从小吃住在侯爷身边,算是他养大的,你不肯念恩就算了,为何还要害他!”
“呸!我爹爹如何不是白贼害死的?”齐远山愤声道,“是他好大喜功,连夜奔袭夹攻羟邦,将他们杀得只能从我爹爹把守处溃逃!亡命之徒杀红了眼,我爹爹才无力抵挡,被他们残杀!这笔账,当然要找白侯算!”
“你有病吧?”陆长留目瞪口呆,“羟邦杀了你爹爹,你为何要找白侯算账?”
“若不是他,羟邦怎会杀我爹!”齐远山梗起脖子。
“若不是羟邦,侯爷和你爹做什么去打仗!”陆长留也梗起脖子。
“是我错了,不该苦苦找寻答案,有些事是无解的。”白璧成叹了一声,“齐远山,关于我和你父亲的事,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现在我审你,是在奉旨密查太子案,你若不说实话,小心我大刑伺候!”
他指了齐远山问道:“我且问你,你夜闯大理寺杀人灭口,是受何人指使!”
齐远山冷笑一声:“白贼!想让我配合你查案,简直是妄想!”
白璧成也不多话,回身走到大案之前,抽出令签丢在地上,道:“陆寺正,将此犯捆实,先抽二十鞭子叫他老实些!”
陆长留立即领命,招呼进来两个打手,将齐远山剥去外衣绑在木桩之上。齐远山虽然害怕,仍旧是没口子地乱骂:“白贼!你害了我父亲又要害我!你这个冷血小人!你不得好死!”
白璧成充耳不闻,拍下惊堂木叫一声“打”,皮鞭子挥起,叭叭叭三五鞭抽下去,齐远山的叫骂成了哀嚎,几鞭子便痛得他死去活来。
打手抡圆了鞭子,叭叭叭又是三鞭,齐远山已经叫不出声,只能大张着嘴喘气,眼看着鞭子又要落下,他拼尽全力嘶喊:“别打了!我说!我说!”
陆长留吩咐打手停下,又叫他们先出去,白璧成这才走到齐远山跟前,问:“谁叫你来的?”
齐远山喘了半天,从嗓子眼里逼出一句:“贵妃娘娘说,若是失手被白侯捉了,就说……,白侯要的东西,在她手上。”
“贵妃娘娘?”陆长留吓了一跳,“是宸贵妃吗?”
齐远山咽了口唾沫,艰难地点了点头。白璧成接着问道:“她怎么才肯把东西给我呢?”
“别,别再追,追问乌蔓藤的事。”齐远山道,“娘娘说了,此事与太子案无关,白侯能交差就行,莫要逼狗入穷巷。”
“逼狗入穷巷?”白璧成冷冷地问,“这是娘娘的原话?”
齐远山点了点头。
乌蔓藤不是宸贵妃给卜瓶的,她总不能说自己是狗。白璧成想,但她为何要插手此事?
“娘娘知道我要什么东西吗?”白璧成又问。
齐远山虚弱地看了看白璧成:“乌蔓藤的解药。”
“乌蔓藤的解药?”白璧成眯了眯眼睛,“那你用来杀死卜瓶的是什么毒药?”
“那我不知道,”齐远山摇了摇头,“娘娘只给了我这把钥匙,告诉我上面涂了剧毒,要把它塞进卜瓶的嘴里。”
齐远山并不知道乌氏藤的秘密,白璧成想,宸贵妃就算知道,也和袁兮风说得大相径庭。
“说到乌蔓藤,我正想问你,这东西是怎么让我染上的?”白璧成接着问下去,“贵妃娘娘究竟让你做了些什么,你全都说出来,我再考虑要不要听娘娘的指点。”
齐远山如今是肉在砧板上,不说实话也不行,只得老实说道:“你在玉州立功受赏之日,我娘受不了外头的喜气洋洋,气得一头撞死了。临死之前,她告诉我杀害我爹的不是羟邦人,而是你白璧成,她要我好好长大,长大了给我爹和她报仇!没错,从七岁到你身边开始,我一直恨着你,等到黔州之后,你送我到馆读书,可在所有人都瞧不起我,又说白侯无权无势,又说我不是白侯的儿子,日后也不能承袭爵位。我不想到馆读书,你却不答应,说什么事都能依我,只有不用功这事不能!”
白璧成回想起来,刚到黔州时,齐远山仿佛是说过不想读书。他那时心烦,也顾不上安抚齐远山,的确说过不能不用功之类的话。
“我在书馆度日如年,唯一的朋友就是小厮金少元,他带着我逃馆出去玩,带我到他家去看制香,他娘亲很漂亮,但是个羟邦人。我有点害怕羟邦人,金少元却告诉我,他父亲是被白璧成杀死的,冤有头债有主,所有汉人都是好的,只有白璧成是坏的。”
齐远山说到这里,恨恨地看向白璧成:“我太理解他的感受了,于是说了自己的遭遇,我们那天聊得很畅快,我压在心里几年的话全都说出去了!几个月后,金少元又找到我,说他娘知道一种叫乌蔓藤的慢性毒药,只要调到熏香里,就能慢慢置人于死地,他问我敢不敢动手,让王府用山林月边熏衣服。”
“想要我的命又何须如此麻烦?”白璧成悠悠道,“为何不设法放在饮食里让我吃下去?”
“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车管家太过小心,想在膳食茶水里下毒绝无可能,另一个嘛,金少元说了,你不能死得太快,否则百姓会怀疑你是被羟邦毒杀的,就会更恨羟邦。”
“呵呵,想来这是当年的说辞了,现在你还信吗?”
齐远山摇了摇头:“后来我才知道,真正的原因也差不多,只是朝廷不想你死得太快,一来没办法向百姓交代,二来,万一羟邦又壮大起来,说不定还能用上你。”
“这也是胡说,”白璧成道,“真正的原因,是贵妃娘娘不敢让我死得太快,因为皇帝并没有要我死,他只是要我闲居黔州,对吗?”
齐远山嗫嚅了一下,没有说话。白璧成能看出来,他其实并没有进入宸贵妃一党的核心,没有人对他说实话。
“所以黔州的六年里,你一直在耐心地等我死去,看到咳喘症纠缠上来,你一定开心极了。”白璧成道,“但你没想到会蹦出能施针的含山,更没想到她居然是秦家公主!等我们被逼出黔州,你怕没了熏香我会缓过来,怕再也不能报仇了!”
“没错!”齐远山恨声道,“我要把你送回去!大理寺的寺狱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那你又如何搭上贵妃娘娘的?”白璧成不解,“我记得你从不曾接触过她。”
“你被捉回黔州后,金少元来找我,他夸我做得好,还带我见了陶子贡陶大人,那时候我才知道,金少元是给陶大人做事的!”齐远山有些骄傲地说,“陶大人让我放心,说我为朝廷除害,朝廷不会不管我!果然回到京城之后,陶大人就带我拜见了夏国公!”
“原来攀上高枝儿了!”傅柳讽刺着问,“他们给你官做了?”
齐远山哼了一声,十分鄙夷傅柳的提问。
“所以你今晚到这里来,是夏国公让你来的?”白璧成问,“也是他让你把贵妃娘娘的话带给我?”
“不是夏国公,是夏指挥使。”
又是夏宇川,白璧成想。
“你说了这么一大段,我听出一个重点,给我下毒是贵妃娘娘主使的,所以她手上有我的解药,是这样吗?”
齐远山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她今晚让你来,不是来灭口卜瓶的,是来收买我的。”白璧成微笑道,“很好,她成功了,我同意这个交易,请问如何拿到解药。”
齐远山没想到他这样痛快,于是强调道:“夏指挥使讲,如果你出尔反尔,大家就鱼死网破,到时候不只是你,还有你的七殿下,都没有活路!”
“他也配提起含山,”白璧成冷笑道,“我答应宸贵妃的自然会做事,你快些告诉我,如何拿到解药!”
“你亲自找夏指挥使,把涂毒的钥匙给他看,就能拿到解药。”齐远山道,“我知道的全都说了,你可以放我走了!”
“放你走?”白璧成微微一笑,“太子是卜瓶杀的,这案子本来与娘娘没有关系,但是她让你来灭口卜瓶,这案子就与娘娘有关系了。”
齐远山愣了愣:“什么意思?”
“太子案虽然破了,但凶手却死了,我要向皇帝交代,就要把杀死凶手的人交出去。”白璧成道,“你还不明白吗?不只是解药,你也是宸贵妃收买我的筹码。”
“我……”齐远山瞪大眼睛。
“不理解吗?因为我也恨你啊!我把你养大,你却出卖我!”
“你们敢!”齐远山慌乱起来,“当心我把什么都说出去!”
“你没有机会的,”白璧成闲适道,“死人不会说话。”
齐远山眼中逐渐冒出惊恐,“白璧成,我跟在你身边六年!你就是养一条小狗也有感情的,你不会真的要,要……”
“这话该我来说才是,”白璧成的眼神终于有了痛感,“六年了,我就是养一条小狗,也知道爱护我!可是你伙同外人给我下毒,明知我被逼出黔州还要出卖我!我也就罢了,你有没有想过,把含山送回宸贵妃手上,她就是死路一条!”
齐远山无言以对,然而片刻之后,他愤怒地大声说:“但是含山没有死啊!含山逃出去了啊!你为什么还要跟我过不去!”
“齐远山,”陆长留终于听不下去,“你是不是脑子里少根弦,听不懂人话啊?”
白璧成摇了摇手,阻止陆长留说下去。
“我们走吧,”他说,“有些人是说不通道理的。”
他说罢转身走了,陆长留急忙跟上,傅柳对风十里使了个眼色,也跟着走了。
“白璧成!你若敢杀了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齐远山的叫喊声很快就被捂住了,不知风十里用了什么办法,总之刑堂重新陷入安静。而在这一刻,白璧成的难受劲涌了上来。
“养了他六年,”他自语着,“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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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麻麻亮的时候,夏宇川打了个天大的呵欠,爬上马出发。今天是点全卯,每十天一次,镇南卫所有的高级将领都要出席,夏宇川是指挥使,不能迟到。
等马儿到了五卫都督府,夏宇川也逐渐清醒了,他甩蹬下马,一眼就看见白璧成。六年了,白璧成变了吗?他好像变了,年少的傲气已然不见了,包裹着他的,是一团静谧的清光。
夏宇川讨厌这团清光,他觉得白璧成应该伸足踏入污秽的红尘,这样才是对他真正的惩罚。
比如昨晚的收买,看来白璧成接受了。
他在心里泛起满意的微笑,摇晃着走到白璧成面前,微微鞠躬:“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参见……。如今称你侯爷不合适了,清平侯的爵位已经被褫夺了,玉州都护的官职是你自己辞去的,霜玉将军这名头虽好听,却是你的死对头羟邦骑兵传出来的……,白璧成,你辛苦了小半辈子,居然无名无分。”
“无妨,”白璧成笑笑,“我本就出身贫寒,现在不过是回到过去罢了。”
“你倒想得开,”夏宇川邪魅一笑,“找我何事?”
白璧成拿出绢帕包裹的钥匙:“有人说,拿这个能换到解药,解我身中之毒。”
“没错。”夏宇川接过钥匙,在指尖转了转,“你就不怕,我给你一粒假药?”
“我不怕。”白璧成说,“你猜为什么?”
太阳升高了一些,五军都督府门前热闹起来,对街包子铺新出笼了大包子,老板刚揭开笼盖,便有水蒸汽哗地弥散开来。白璧成站在这样的烟火红尘里,带着从容不迫的笑意,夏宇川的表情却冰冷起来,他意识到姐姐走错了一步棋,让白璧成有了更多筹码。
第80章 同气连枝
搬进顾淮卓的府第不久,含山感到不对劲。他们居住的跨院貌似平静,其实被盯得很紧,含山想走出院子,立即就有仆役上来劝阻,说让贵客好好休息。
含山同车轩说了,车轩却不以为然,道:“这是别人家的府第,不许您四下乱走,也在情理之中啊。”
“已经过去一天了,没有一点侯爷和陆司狱的消息!”含山愁道,“之前总能同紫老板商量,这下连紫老板也见不着啦!”
“不是刚过去一天嘛!也许顾将军正在打听呢!”
白璧成被毒物缠身,过一天便是受一天的罪,含山哪能不急?而且,她不相信顾淮卓打听不到消息。
“且不说顾家的势力,只说顾淮卓刚补了兵部侍郎,与陆大人同在兵部,要打听陆长留又有何难?”含山道,“他如此避而不见,要么是有了异心,要么就是京里出了大事。”
“顾将军绝不能有异心!”车轩态度坚决,“但说到大事,太子被毒杀本就是天大的事啊。”
“不,对我来说,与侯爷有关的才能叫大事。”含山思忖,“难道,太子被毒杀牵涉到侯爷?”
“哎哟我的好殿下,您可别再吓我了!”车轩急得不知该用哪个鼻孔喘气,“侯爷这是什么命啊!您的事还没个了结,怎么又搅和上太子的事?”
他只管在这里着急,却没半点助益。含山不去理会,自己坐着低头沉思,这时却走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姨婆,她进来行了一礼,态度端庄:“老家人方姑见过贵客,打扰二位了。”
含山见她衣着素净,应该是府中下人,但她言行没半分怯色,或者是有地位的下人。含山存着小心,起身道:“方姑姑不必多礼,您有事请坐下说。”
方姑见她随和,便笑道:“坐下就不必了,冒昧打扰是因为……,听说您会些医术,可有此事?”
“我只略知些皮毛,”含山答道,“府中是有人患病吗?”
“我家夫人头风犯了,原先给她瞧病的太医避事不出,其他郎中来了不见效,这痛了整整一天,实在熬不下去!因为听我家大人说,贵客能施针镇咳,是以,夫人想请您去看看。”
原来是求诊的。
含山略略沉吟,道:“既是如此,带我去瞧瞧吧。”
“姑娘,您的针筒没带在身上!”车轩提醒。
“针筒事小,”方姑连忙道,“咱们府上备着各式针囊针袋,请贵客挑趁手的来用就好。”
含山再没有拒绝的理由,便要跟着她去。因为顾夫人是女眷,车轩不便跟随,只能留在跨院等着,看着含山跟着方姑走出去。
到了顾夫人的院子,扑面一股子药气,一个小丫鬟蹲在芍药花边煽炉子,弄得满园花草都沾着药香。方姑有些不好意思,道:“贵客莫怪,夫人病着,弄得下人们也手忙脚乱的。”
含山不是挑礼的人,听方姑说得谦虚,免不了要安慰几句。两人说着话进了内室,却见顾夫人卢玲珍头上包块帕子,正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听见方姑禀报,卢玲珍方才睁开眼睛,扶着方姑倚软枕坐了,向含山笑一笑:“我这里乱糟糟的,叫您见笑了。”
含山自然说没有,随即坐到榻边小凳上,搭着卢玲珍的脉量了量,这一诊却叫她疑惑,卢玲珍脉象平稳,不像是有病在身。
但头风发作的机理复杂,有很多可能,并不能全凭脉象定夺。含山见卢玲珍一副痛苦模样,只得道:“夫人,我于医术道行浅末,您若是痛得厉害,我可先施针替您暂压疼痛。”
“太好了!”卢玲珍扶着额头道,“请先替我止了痛再说,痛得实在受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