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楚师傅不要冲动!”白璧成不急不忙,“你杀了我也出不了这条巷子,我总不至于那么傻,独自一人跑到你这来!”
“你!”楚行舟闻言大惊,“你带了官兵来捉我们!”
“不是官兵,是一些兄弟。”白璧成坦然道,“但我这些兄弟要变成官兵,那也是一句话的事。楚师傅,咱们现在还有谈话的余地,劝你稍安毋躁,请我进去说罢。”
楚行舟还不服气,洪刚却回过味来,一把将他扯住了,沉声道:“侯爷想进来坐坐,那就请罢。”
他让开大门,白璧成也不多话,举步跨进小院,这里头再平常不过,青砖铺就的小院高低不平,走不上十步便进屋了,屋里放一张四方桌几把条凳,除此便是沿墙摆放的杂物。
白璧成抓起散落一桌的太监服色,向洪刚亮一亮道:“洪大爹,啊,不,我应该称呼您什么呢?秦家军师晓天星,或者,冷师伯?”
“你怎么知道……”楚行舟大惊失色,“你……”
“楚师傅放心,我替你做个证,此事不是你们露出了马脚,而是军师自己露出了马脚。”
他说着看向洪刚:“军师大人,您还不承认吗?”
“既然侯爷洞悉幽微,我也就不藏着了,没错,我就是秦家军师冷三秋,别号晓天星。”化名洪刚的冷三秋道,“但老夫有一事不明,究竟哪里露出马脚,叫侯爷看出了端倪?”
“就是卜瓶毒死太子的乌蔓藤啊!袁兮风说乌蔓藤只有秦家军师才有,所以是你给卜瓶的,是不是?”
“侯爷可不能乱说,我是晓天星我承认,但我没想毒害太子!”
“你的确不想毒害太子,你让卜瓶杀掉的是另外一个人,只是他把毒药用在太子身上了!太子被毒害之后,你怕卜瓶供出真相,因此去找宸贵妃,用她私联羟邦一事要挟,逼她想办法处理掉卜瓶!宸贵妃不能拒绝你,但她也不想与太子案沾边,因此送了个人情给我,让我不再追寻毒药。”
冷三秋哼了一声,半晌道:“你接着说。”
“那时我没见到含山,比起真相我更希望拿到解药活下去,所以我答应了宸贵妃,准备把太子案终结在卜瓶身上,再设法逃出京城去找含山。”
“那怎么没有出京?你改主意了?”
“不是我改主意了,是你没给我们机会。”白璧成叹道,“含山跟我说,先帝居然找到了紫仲俊的住处,此事我无法理解,紫仲俊是我在南谯结识的,傅柳都不认得他,皇帝如何能精准找到他?思前想后,我觉得消失在黔州的楚师傅十分可疑,楚行舟,是不是你向镇南卫举发紫仲俊私藏公主的?”
楚行舟看了冷三秋一眼,没有答话。
“含山回京后去找了顾淮卓,他的夫人卢氏立即进宫禀告皇后,你这个宫人院执事在各宫施恩,当然不会放过藻华宫。之后,你立即指示楚行舟举发,你要让含山回宫里来,那样九莲珠才能在你的掌控范围!”
冷三秋发出冷笑:“侯爷,先别编后面的故事,你先说清楚,为什么卜瓶的毒药是我给的。”
“卜瓶因长相清秀受昭容嫉恨,被送进宫人院受罚,想来洪大爹留了他一条小命,因此他愿意听您指派吧。”白璧成道,“太子出事当晚,你要他毒死的,是在太医院当值的袁兮风。”
“我为什么要杀他!”冷三秋咕哝了一声。
“我在袁宅遇见含山,也听到了一件往事,原来去黔州找冷三秋并不是秦妃娘娘的遗命,而是你替含山计划的出逃之路!含山逃婚出宫匆忙慌张,没来得及弄清楚找到冷三秋是谁的想法,但她再回京城举目无亲,必然要去找袁兮风,你怕袁兮风说出遗命的真相引含山怀疑,影响你得到九莲珠,因此想要杀掉袁兮风!”
说到这里,白璧成心有戚戚,叹道:“冷军师,秦妃娘娘并没有让含山去平州找你,也没打算让你为秦家报仇起事,这些都是你杜撰出来的,是你想把含山送到平州,想借她的名义掀起天下大乱,是这样吗?”
“我想掀起天下大乱?难道这天下还不乱吗!”冷三秋索性不装了,“夏国公权势炎天,却通敌叛国!四望族利益勾连,每日上演朋党大战!皇帝更加可笑!他从始至终就是个靠女人的东西!他有什么资格坐这天下?我只消用一根小指头,就能打倒他!”
他说着树起小指,冷冷看着白璧成:“白侯!霜玉将军!白璧成!你为朝廷卖命,朝廷却压你的兵权,软禁你的兄嫂,甚至给你下毒要你的性命!就这样你居然甘心忍受,你好像皇帝的一条狗啊!”
“我不是为皇帝忍受,”白璧成泰然道,“我为天下百姓,为国泰民安。”
冷三秋仿佛听到一个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国泰民安?松潘关一隅尚且不安,又何来国泰民安?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老夫也不愿再与你拉扯,没错,我怕袁兮风这老家伙多嘴,因此给了卜瓶乌蔓藤,让他设法进太医院把毒涂在袁兮风的茶碗上,这很简单,对吗?”
“但是被卜瓶办砸了。”
“秦老王爷说过,不能相信阉人!可我没听他的话,还是相信了一个阉人。”冷三秋冷淡道,“所以我没能杀了袁兮风,但太子之死与我无关,我没有伤害他们,难道不是吗?”
“那么含山呢?你也没有伤害含山吗?”
提到含山,冷三秋略略尴尬,但他很快说:“这丫头在冷宫十多年,若不是我时常设法眷顾,她早就死啦!我虽然有许多事瞒着她,却绝没有伤害她!”
“秦妃娘娘过世时,含山只有几岁,你分明就在宫里,分明可以将她带出凛涛殿,但你却任由她独自在冷宫长大,究竟是为什么?”白璧成蹙眉道,“就是因为你还没找到九莲珠!”
冷三秋怔了怔,没有回答。
“秦妃与先帝一见钟情,秦家军为此受了招安,此事对你的打击很大,你说服秦老王爷将财宝收在宝库中,又自告奋勇留在平州守一条后路,其实想随时利用宝藏起事,实现称霸天下的梦想!可惜秦老王爷防着你,他留下的宝库不能随意打开,为了找到打开宝库密钥,你偷偷回了京城。”
这番话让冷三秋勾起连绵十数年的回忆,他自嘲着笑笑:“邱意浓禀报含山有侯爷庇护之后,老夫左右为难,既想为秦家军纳一员猛将,又怕侯爷太过聪慧成了掣肘。如今看来,我应该早做干涉,不让含山同你搅在一起!”
第104章 处心积虑
“康王没出现时,秦家军都以为老夫会是秦家未来的女婿,老夫也是这样想的,秦粉青迟早是我的人!但是老天无眼,居然冒出一个软弱无能的男人,除了一张小白脸,也就只会说两句胸怀天下的大道理!就是这样的人,居然让秦粉青动了心!不只她动心,就连秦老王爷也跟着她胡闹!居然将苦心经营的基业拱手让人!”
冷三秋恨声说罢,注目白璧成道:“白侯征战沙场多年,自然知晓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艰辛,眼看着多年的心血被糟蹋,难道你就能忍下吗?”
白璧成瞧他额角青筋乱冒,看来十分激动,他不愿再多作刺激,于是默然无语,听冷三秋说下去。
“留下宝库的主意是我出的,秦老王爷能同意,说明他知道受招安有风险!但他为了女儿还是去了。他们进京封王封妃后不久,老皇帝死了,康王因招安有功立为新帝,当然有许多人不服他!我觉得时机到了,乘着朝堂内乱便可起事!谁知秦老头该糊涂时能拱手送天下,该精明时谁也别想拿走他一个子儿!等我带着四个徒弟上了山,才发现能打开的只是外层门,里面还有精钢大门,门上有五个洞眼,根本不知用什么打开!”
“我没办法,只得追到京城去找秦老头,问他宝库如何打开。秦老头却每日喝得烂醉,只是不肯清醒着同我讲话!我没办法,只好说并不想要宝藏,只是好奇那扇大门如何打开!秦老头被我缠得受不了,终于拿出一只思木盒子送给我,他说做大门的和做盒子的同是一个人,那人已经死啦,但他留下的钥匙拴在一处,都放在秦粉青那里!”
“我知道秦老头绝不会把密钥给我,但秦粉青已经是秦妃娘娘,她人在深宫里,我如何能见到?思来想去,我设法得了个成年净身的名额,与我一同净身的叫做洪刚,我进门前反悔不肯做,却守在门口等洪刚出来,再将他杀了,用他的身份和验证牌入宫。成年净身的都是牛马,入宫都是干苦差,别说见到秦粉青,就连秦粉青宫院里的药渣我都见不到!我琢磨了好久,终于明白倒夜香是个好差事,至少,我能接近秦粉青的寝宫!”
“就这样,我又设计了一次偶遇,让秦粉青看见我!她当然认出了我,但她不敢声张,只是入夜了让蓝姑把我请去。她问我为什么会在宫里,我说我想她,我爱她,我不能没有她!我宁可自宫做了太监也要留在她身边!秦粉青满脑子情情爱爱,她以为别人都同她一样,她居然相信了我!而且她和含山一样,最怕别人对她好!因此她非但没有举发我,反而设法把我弄到宫人院,不再干苦活脏活!”
“在宫里站稳脚跟之后,我就开始找到钥匙,但我不敢明着问秦粉青要,我怕她起疑心!可是我又不能靠近她的寝宫,不能去翻找她带入宫的物件!就在我无法可施时,宸妃身边有个小太监进宫人院受杖刑,这刑法打实的和打虚的天壤之别,有钱就能贿赂执事打虚的,但这小太监没钱,只能哭着求我,说他宫外还有老娘等着他每月拿钱去养!我瞧他实在可怜,就松了松手,十杖只打实了两杖,小太监感激万分,就同我讲了个秘密。”
冷三秋说到这里,望着白璧成笑一笑:“白侯可知是什么秘密?”
他若不笑这一笑,白璧成还想不到,但他如此做作,白璧成心里忽然一沉,问:“是四字遗诏吗?”
“白侯果然聪明,”冷三秋咧开嘴,“小太监说宸妃受赏宫内探亲,与父亲讲到遗诏一事,凑巧叫这太监听去了!”
“所以你就想到,如果秦家坏了事,秦粉青必然要被打入冷宫,你又在宫人院里,就可以第一时间翻找她的东西了?”白璧成说出这些话,仍然带着不敢相信,“难道说,栽赃秦家私铸兵器是你给宸贵妃出的主意?”
“没人比我更了解秦家,我晓得秦老头最喜欢的就是十八般兵器!于是我去御花园里邂逅宸妃,摆明身份告诉她,在秦家查银子查巫蛊查通敌都查不到,但能查到兵器。”
“你把身份告诉了宸妃?”白璧成越发惊异,“她知道你是秦家军师?那她为何能相信你!”
“女人都相信爱情,秦粉青这样,夏桃益也是这样!我只消说是为了秦粉青由爱生恨,要报复秦家,她立即深信不疑!好在这父女俩不算太蠢,没让我等太久时间,秦家果然出事了!”
“师尊!你在说什么!”静立一侧的楚行舟忽然说,“秦家出事是你出的主意?这不可能!这是你编的,你用来骗白侯的,是不是!”
他脸色惨白,满脸的不敢相信,白璧成也不由叹道:“冷三秋,秦家毕竟是你的,你的……”
“我的什么?”冷三秋寒声道,“为了辅佐秦老头,我简直呕心沥血,二十几岁就熬出了满头白发!可秦家对我如何?他们居然为了个小白脸就把我的心血毁了!毁了啊!他们难道不该死吗!”
白璧成看着他冰冷的眼神,只能庆幸没有带含山来此,毕竟在含山心里,洪大爹虽有隐瞒,但也是护她长大的恩人!
“就算我不出主意,康王和夏国公也不会放过秦家,在他们眼里,秦家永远都是贼!总之都是死,那就要死得有些价值!”冷三秋接着说道,“秦家出事之后,秦粉青被贬凛涛殿,我终于可以想见她就见她了,于是我跟她讲,秦家的血海深仇一定要报,让她把钥匙给我,我想办法回到平州,再带人杀回京来报仇!可是秦粉青却说,她不知道有什么钥匙!”
“我听了这话有些傻眼,拿不准是秦老头骗了我,还是秦粉青不肯说实话。我当然也设法翻找了秦粉青留在凛涛殿的东西,也没有找到什么。那段时间我生气极了,然而秦粉青遭逢巨变一病不起,没两年就去世了,我想她临死前也许留给了蓝姑什么,但蓝姑怎么都不肯说,所以我想,如果蓝姑死了,她就会把秦粉青的东西交给含山!”
“所以你……”白璧成忽然不忍心听下去了。
“没错,所以我给蓝姑服用了一点点乌敛藤,不多,一点点,她撑了一年多就过世了。她死了之后,我就问含山蓝姑有没有留下什么,她给我看一根金钗和一只金镯子,但这两样东西有司宝烙印,怎么可能是秦家的东西!”冷三秋生气道,“当时我想,也许秦粉青看穿了我,于是不许蓝姑和含山对我说实话,于是我找了个同含山差不多年岁的小宫女,安排她在雪夜与含山相遇,想让她们无话不谈,帮我套出密钥的真相。”
“小宫女?”白璧成心念一动,“她叫夕桂?”
“你知道她?是含山同你说的?”冷三秋深感惋惜,“看来含山愿意与她交心的,若不是夕桂变心了,这个计划肯定能成功,那样我早就拿到九莲珠了!”
“你说夕桂变了心?她把真相告诉含山了?”
“那倒没有,只是夕桂偷了我一张地图。”冷三秋懊恼道,“我一时生气,又怕她出卖我,就用乌蔓藤把她给毒死了!”
白璧成倒吸一口冷气,忽然觉得凛涛殿里应该有神鬼聚集,才能护着含山在这个恶魔身边平安长大。
“那段时间正赶上羟邦闹事,偏偏出了你这个霜玉将军,把羟邦镇得死死的。秦家被灭之后,夏家父女把我奉若神明,因为宸妃得宠升作贵妃,他们眼光盯向太子之位,跑来问我可有良策。我就跟宸妃说,要换太子就要乱起来,顺风顺水的太子会顺利登基,但朝事纷乱局势不稳,才能寻找到机会!”
“你要乱,蛮好让四大望族互为朋党,为何要叫夏氏暗通羟邦呢?”白璧成不理解,“羟邦毕竟是异族,就算你做了皇帝,他们一样要冲击松潘关!”
“因为我有好处啊!”冷三秋笑道,“有朝一日我能打开宝库起兵,最好的助益就是来自羟邦的压力,只有羟邦骑兵才能分走朝廷的精兵,叫他们分身乏术!”
白璧成不敢相信,冷三秋为了做皇帝,竟如此不顾一切。
“所以你出了主意,把我从玉州调回来,剥除兵权送到黔州赋闲。”白璧成道,“我一直以为是皇帝讨厌我,没想到是你们从中作梗。”
“皇帝讨厌你也是真的,”冷三秋笑道,“我是想做皇帝的人,我摸着心口告诉你,天下没有哪个皇帝喜欢臣子被画作绣像受百姓参拜,霜玉将军,你太招摇啦!”
“那么把乌敛放进山林月边呢?也是你的主意?”
“那倒不是我,是千丹提出来的。”冷三秋笑道,“夏国公把你调回来,以此向羟邦邀功,意图联手,谁知千丹提出的条件就是要你的命!哈哈,他恨透了你!但夏国公不敢让你死得太快,怕百姓责怪朝廷杀害功臣,于是我又拿出了乌敛藤,教了他们使用办法!白侯,此事切莫怪我,当时你对我来说就是一个人名而已,我不是故意害你的。”
他连秦家都能出卖,连夕桂那样的小宫女都不放过,连相处十多年的袁兮风都能说杀就杀,毒害一个素未谋面的白璧成又算什么呢?白璧成了无情绪,却实在领教了何为“杀伐果断”。
“白侯赋闲黔州六年,羟邦得以休养,加之有夏国公父女内应,千丹果然卷土重来,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皇帝被逼送公主和亲,但这次不是我出的主意,的确是他先想到含山的!”
“于是你借机送她出宫,希望能逼含山说出密钥的下落!”
“结果,含山果然不知道,知道的是袁兮风。”冷三秋叹道,“也许你们想象不到,当我看见袁兮风拿出九莲珠时,真想一刀杀了他!”
难怪秦妃临终前叮嘱蓝姑,含山未成年时,九莲珠只能给袁兮风,不能给别人,想来秦妃不想让冷三秋回平州报仇。白璧成略生感叹,却没有说出这段话。
“我匆匆编出四大弟子的下落,安排含山带着九莲珠去往黔州,等她到了黔州,我就会溜出宫去与他们会合!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含山遇见了你!”冷三秋皱眉道,“我想你是个愚忠的,被害成那样都不肯造反,想让你带着含山响应平州,总要逼一逼才行。”
“于是你们设计了五人案。”白璧成道,“这些我都知道,我不明白的是,楚行舟平平能将含山强行带到平州,你为何又愿意让含山回京了?”
“含山整颗心都在你身上,到了平州也不会好好起事。”冷三秋不高兴地嘟囔,“和她娘一样,只知道情情爱爱。”
“不只是这些吧!”白璧成道,“你用思木盒子验准九莲珠之后,忽然意识到它流落在外的危险,比如……”
他看了一眼楚行舟,接着说道:“无论谁拿到九莲珠都能开启宝库,而你身在深宫十多年,与平州的秦家旧部早就疏于交往,如今真正能驱使秦家旧部的并不是你,而是楚行舟。”
冷三秋脸色阴沉,默然不语。
“正好含山偷跑回京城救我,于是你密嘱楚行舟,让他一路保护含山,确保她能顺利回京。”白璧成道,“讲起来,楚行舟的确对你忠心耿耿,如果换成邱意浓,只怕早就拿着九莲珠去开宝了!”
“你莫要做挑拨的小人!”冷三秋脸色更加阴沉。
“人各有志,我就不多说了。”白璧成笑一笑,“我只想知道,你没有九莲珠,是如何打开思木盒子,将神秀镇的地图放进去的?”
第105章 九莲归心
“神秀镇是宝库所在地,那四张图是秦老头放进去的,是他告诉我,图放了进去就拿不出来。”冷三秋道,“但那只是一张概图,宝库具体位置还有一张细图。”
“细图被夕桂偷走了?”白璧成笑问。
冷三秋拉下脸:“宝库位置已经在我脑袋里,根本就不需要细图!我早就将它毁啦!”
“那么藏有叛国密信的青蝉翼。你为何要让含山带走它?”
“含山出逃那天,宸贵妃的贴身宫女兰情要办两件差,一是给含山送首饰衣物,二是给我送青蝉翼和出宫铜符。宸贵妃让我拿铜符出宫,把青蝉翼送到夏国公手上,我时常替他们如此传递消息,有时是塞了内衬的衣服,有时是夹心的糕点,有时是放了料的酒或茶。”冷三秋回忆道,“我只是利用这事放走含山罢了。”
“你明知青蝉翼装有夏氏密信,还要让含山带走它,你就不怕它外传?”
“就算外传了,又与我何干?羟邦已经缓过劲来,松潘关朝不保夕,我要做的事已经完成了!含山带着青蝉翼出宫挺好,她独自上路,需要一件男子袍衫。”
“你可以不急,宸贵妃就不急吗?”
“她急啊,是以要裕王十日之内捉到含山。但含山逃婚让皇帝觉得丢脸,压着不许明诏寻人,宸贵妃再急也没办法,只能在九公主和亲之后,再密札裕王寻人。”冷三秋笑道,“白侯想知道的事,老夫已尽数说完,但老夫有一事不明,分明你和含山被灯下昏晕迷在宫人院,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
“太子案的关键是卜瓶的毒药从何而来,宸贵妃表现反常,更让我好奇拿着毒药的是谁,直到袁院判说出秦妃娘娘遗命有假,我才开始怀疑你,于是,我做了一点准备。”
“这准备包括含山主动来找我,让我在宫人院安排屋子方便你们幽会吗?”
“当然了,我们书信商量好此事,她才去找你的。”白璧成道,“我每日要进宫禀报审案进展,每日都会带着一封给陆长留的信,只要你来请我,那封信就会转递到陆长留手上,之后,等灯下昏药性发作的时间,就是顾淮卓和傅柳在宫外准备的时间,到你从东毅门出去,立即就有人跟着你,找到你们在京城落脚之处。”
“原来是这样,”冷三秋自语,“也是老夫太心急了,才中了你的圈套。”
“冷军师着实太急了,含山被带回宫那晚,你向我讨要书信,对九莲珠志在必得,一心只想着去往平州!爱护含山十多年的洪大爹不会这样做的,他应该同我商议如何救出含山!”
“老夫是急了,”冷三秋呵呵笑道,“老夫在这四方天的皇宫里忍了十几年,就为了拿到九莲珠开启宝藏!老夫连眨眼的工夫都等不下去!论理那晚含山会被幽囚凛涛殿,那晚我就能拿到九莲珠!找你要书信是为了保险而已!谁知道皇帝那个短命鬼,他居然被含山气死了!”
“他不是被含山气死的,他是亏心生暗鬼,长年心神难宁弄到急中风!”白璧成驳斥道,“至于你,你根本不知道含山有多相信你,你问她要九莲珠她会给你的!她之前不说是她不知道此事!结果你心虚,又用夕桂又用我,做了那么多无用之功!”
说到含山的信任,冷三秋哼了一声,有些不自然。
“说这些也没意思啦!不管怎样,老夫拿到九莲珠了!”
“我不会让你把九莲珠带走,”白璧成道,“那是含山娘亲留下的遗物,你应该还给含山。”
“你错了!九莲珠不是含山的,是秦家所有将士的!”冷三秋扭曲着面孔道,“秦家又凭什么独占财宝?这分明是秦家将士一刀一枪流血流汗拼命挣回来的!”
“既是属于秦家将士,你更要交出九莲珠,让这宝藏充入国库,惠及天下百姓!”白璧成正色道,“等夏氏案审结,新帝会替顺南王府昭雪,到了那时候,秦家将士才能得以安心!”
冷三秋咬牙瞅着白璧成,半晌切齿道:“白璧成,你是个聪明人,如何做出这等蠢事!无论是新帝旧帝,都不会放过秦家,在他们眼里,秦家一日是贼终身是贼!新帝一样会防着含山防着你!你把我经营多年的一丝余力打散了,以后被皇权逼到无路可走时,又如何自处!”
“所以我要把你和九莲珠都交上去,遗患尽除,宝库澄明,新帝自然会放下戒心,秦家与上一世的纠葛才能翻篇过去!”
“把我交上去?”冷三秋像听到了一个笑话,“白璧成,你有什么本事把我交上去!就凭你和狗屁白衣甲的旧部吗!”
“不只是白衣甲的旧部,现在顾淮卓是镇南卫指挥使,”白璧成平静道,“冷军师,你若在平州,只怕捉你艰难,可你在京城!京城五卫环伺左右,就凭楚行舟带着的那几个人,你们如何逃出去?”
“出了这个门,也许我们的人不够多,但在这里,我们是两个人,而你只有一个人!”冷三秋得意道,“白璧成,乌敛滕的滋味不好受吧,六年了,老夫瞧你已然提不动当年的银枪!”
说罢了,他向楚行舟使个眼色:“杀了他,我们从小门到隔壁院子,再从后门走!”
这院子设在京城做落脚点,楚行舟在左右墙都开了暗门,危急时可以溜进隔壁院子再逃跑。然而听了冷三秋的吩咐,楚行舟面色惨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行舟,你怎么了?”冷三秋奇道,“你还不动手!你在想什么!”
“他在想你为何出卖顺南王府,为何出卖秦家。”白璧成叹道,“楚行舟待你可算忠心耿耿,他知道宝库的下落,也能够获取含山的信任,甚至你蛰伏深宫十几年,是他在代你经营黔平两州,如果他想,他在黔州就能拿到九莲珠!可他亦步亦趋都按你的指示办,从不曾越雷池半步,这样忠诚的人,怎么能敬服出卖旧主的小人?”
冷三秋闻言震惊,眼神复杂地看向楚行舟,然而楚行舟依旧失魂落魄地站着,仍旧一动不动。
“你不要受白璧成的蛊惑,”冷三秋道,“为师同你讲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以后咱们师徒坐定这天下,你们四个都要受封一字并肩王!你若觉得有亏秦家,就给秦老王爷立生祠于天下,受万民供奉香火!”
“我没有对不起秦家,对不起秦家的是师尊。”楚行舟喃喃道,“白侯也没有蛊惑我,我们相识短暂,但他竟比师尊了解我。”
冷三秋皱起眉头:“行舟,你总不能这时候闹脾气!”
“我没有闹脾气!”楚行舟大声说,“秦家将士以忠勇立世,这是您当年的教导!可是为了开宝库夺天下,你居然给狗皇帝出主意,让他戕害秦家!我师尊晓天星不是你这样的人!”
“你!”冷三秋气得手抖,“你和秦老头秦粉青一样,是懦夫!是蠢蛋!你们根本不懂,何为谋国,何为谋人!”
“楚师傅,你师尊早已走火入魔,在他心里,这天下没有人,只有权势!”白璧成抱拳道,“楚师傅长怀忠勇之心,乃是诚意之士,烦请缚反贼冷三秋于此,可为秦家昭雪平冤!”
楚行舟忠心耿耿数十载,与其说他忠的是冷三秋,不如说他忠的是秦家军,在听闻冷三秋是陷害秦家的罪魁时,他内心已然崩塌,然而被白璧成提醒,楚行舟忽然明白,他并没有走错路做错事,走错做错的是冷三秋!
他大吼一声向冷三秋扑去,冷三秋慌忙应战,可他在深宫疏于武学,一心只想着玩弄权术,又如何与辗转山林创建秦家村落的楚行舟相比?没过几个回合,冷三秋被楚行舟卖个破绽打晕在地。
“侯爷,此贼已拿下,接下来该当如何?”
“楚师傅,等镇南卫进来,我会告诉他们,你是晓天星身边的卧底,始终相助于我。”白璧成道,“还有一事你需谨记,若要活命,千万别说你知道宝库的位置。”
事到如今,楚行舟只求秦家能够昭雪,如此安排等于救他,他哪有不答应的。之后,白璧成从冷三秋身上搜出九莲珠,又到院中放出响弩,不多时,顾淮卓率领的镇南卫冲进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