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少年是黑莲花—— by君子生
君子生  发于:2024年0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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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很是好听悦耳的琴音变成催命的魂曲似的,从侧面反映出弹琴之人的随心所欲。
站在弹琴之人身侧的女子想抬手捂住耳朵,又忍住了。
一曲终。
弹琴之人抬眼往外看。
亭台的薄纱不仅挡住了贺岁安和祁不砚的视线,也挡住了里面的人的视线,弹琴之人不拘小节地挥了挥手,让人去掀开纱帘。
纱帘被掀开,贺岁安视线就顿在了坐在古琴前的女子身上。
女子不是别人。
正是今晚见过的落颜公主。
落颜公主自是没有见过贺岁安的,但贺岁安见过她。
祁不砚没走进亭台里,停在离亭台还有两步距离的地方,这是他防止他人暗算的距离,也是他遇到危险时合适动手杀人的距离。
可他唇角挂着柔和的淡笑,不会令人往那些方面想,只会以为这位小公子知礼,留有距离。
落颜公主站起来。
她打了个响指:“你们便是要同我做交易的苗疆炼蛊人?”
知墨拉下她打响指的手,身为公主要时刻牢记着端庄,一旦养成坏习惯,容易叫人诟病。
落颜公主也随她。
祁不砚道:“是。”
落颜公主颔首,眼神无心扫过祁不砚束长发的丝绦,又扫过贺岁安发间的丝绦,微妙地眨眨眼,这两条丝绦是同一款的。
她笑着,直来直去道:“你们苗疆炼蛊人都长那么好看?”
贺岁安盯着落颜公主看。
落颜公主换了一套干净整洁的衣裙,缀着金线边的宫裙绣着一只凤凰,此前因打人而乱了的发髻被重新挽过,云鬓斜插珠钗。
从落颜公主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女来楼阁赴约来看,她胆识不小,也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
贺岁安有些羡慕。
落颜公主打人打得干脆利落,她也想学,让自己变强一点。
祁不砚笑意不减,单刀直入道:“你不是说想见我一面,再决定是否做交易,时隔几个月,我来了,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
“够爽快。”
落颜公主轻挑眉梢:“我喜欢。”
她公主走到了命人准备的酒席前坐下:“我看你们面相极好,我愿意跟你们做交易。来,请坐,这是我特地为你们安排的。”
知墨觉得她家公主做事太草率了,怎能见他们长得好,连要付给人家的报酬也不问清楚。
祁不砚没坐过去。
他也没看那一桌酒席:“既然你要跟我做交易,那么你想要达成的心愿是什么。”
落颜公主的笑淡了一分。
想达成的心愿么。
“明天吧,你们明天的这个时辰再来此,到时我会跟你们说出我想要达成的心愿。自然,我也会给予你们想要的报酬。”
知墨扯了一下落颜公主的袖摆,压低声音道:“您不问一下他们想要的报酬是什么?”
“不问。”
落颜公主随性道:“他们要的,肯定是我有的东西。既然他们能助我达成心愿,要什么,我便给他们什么,以后再说也不迟。”
若能达成所愿,即使要她的命,她也会给对方。
知墨拿她没办法。
贺岁安亦被落颜公主的爽快惊到,寻常人多多少少会犹豫一下,她却完全无所谓。
刚二十出头的落颜公主注意到她的目光,调戏道:“你怎么总是看着我啊,喜欢我呀。”
祁不砚闻声看贺岁安。
她摆手:“不,我……”
落颜公主很快又做出伤心的表情:“什么?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呀,我长得不丑吧,他们都说我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呢。”
知墨都要听不下去了。
贺岁安连忙道:“没有,我并没有不喜欢您。”
落颜公主噗哧一笑,托着下巴,看着她:“真好玩,没想到你长得好看,人还那么好玩。”
这个小姑娘都不知道自己看人发呆时的样子有多讨喜。
贺岁安脸一红。
祁不砚的表情没变化。
落颜公主一向对漂亮、稀有的首饰情有独钟,忽扫见祁不砚手腕戴着的蝴蝶银链,觉得很精巧又美观,不由得心生喜欢。
“你的蝴蝶银链哪买的?”她问,“我也想买一样的。”
“你买不到一样的。”
祁不砚道。
苗疆天水寨的人,一生只会拥有四条蝴蝶银链。
因为铸造蝴蝶银链的东西很特殊,首先要用的银便与普通银不一样,但若想找这种银还是能找到的,难的是要得到心头血。
制作蝴蝶银链时,需要即将佩戴这些银链的婴儿的心头血。
铸银链的心头血还必须得是婴儿刚出生第一天便取下来的心头血,多一天也不行。
若非是婴儿刚出生第一天便取下来的心头血,是无法铸造出能遏制苗疆天水寨人体内天生自带的蛇毒的蝴蝶银链,要来也无用。
刚出生的婴儿脆弱,第一天只能取四滴心头血。
取多了,婴儿会死。
苗疆天水寨人铸造蝴蝶银链的目的就是想自己的孩子平安活着,自然只会取婴儿的四滴血。
一滴心头血仅够注入一条蝴蝶银链中,能铸造四条,也只能铸造银链,类似镯子的银器需要的血太多,毕竟要铸造能戴在他们双手腕和双脚踝这四个的地方的银器。
缺一不可。
之所以说刚出生的孩子得在百日内戴上有母亲制好的蝴蝶银链,是因为婴儿在没银链的情况下,只能活百日,百日后必死。
而得到婴儿本人的心头血后,可保存百日,在此期间,铸造蝴蝶银链还需要另外添加母亲的四滴心头血,一般由母亲亲手铸造。
每个苗疆天水寨的人因此都拥有自己独一无二的蝴蝶银链。
别人用不了你的。
你也用不了别人的。
一生只能有四条蝴蝶银链,是他们之命脉所在。
无法换,也无法修补,蝴蝶银链里不可注入那些不含有本人刚出生第一天的心头血的新银。
断其一者,亡。
祁不砚身上的这四条蝴蝶银链刚跟够他十八年。
落颜公主听他说无法买到一样的蝴蝶银链,也没深究原因,她只是喜欢,又不一定要:“好吧。你们怎么还不坐下吃饭?”
谈好了交易,应该要吃一席来表示双方的诚意。
这是长安人的习俗。
她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
贺岁安解释:“抱歉,我们来前吃过了,实在吃不下了。”
落颜公主不为难人,举起酒杯:“吃不了,喝一杯便算你们吃过我命人准备的酒席了。”
她顿了顿道:“慢着,你们两个会喝酒的吧?”
贺岁安上前喝了杯酒。
祁不砚也过去拿一杯酒,仰首喝掉,微笑道:“那我们先走了,明晚此时,我们会再来。”
落颜公主一干而尽。
“好。”
他们转身离开,按照来时的路线避开夜巡兵,回客栈。
客栈跟他们离开前差不多,依然是静悄悄的,上楼时,贺岁安不想发出脚步声,踮着脚尖走路,等到他们的房间才松口气。
她关上门,想再去洗脸刷牙,去掉口中的酒香。
贺岁安叫祁不砚和她一起。
叫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她望向祁不砚,发现他坐在床上,眼神似乎有点涣散,贺岁安走过去,奇怪道:“你,怎么了?”
她弯下腰。
少年仰头,无声吻住了她。
贺岁安脑海里闪过一个强烈的念头,祁不砚一杯就醉了,原来他是一杯倒,有点不可思议。
正当她惊讶着,听到了祁不砚解蹀躞带扣子的咔哒声。
贺岁安心尖莫名一麻。

第57章
他们刚回客栈, 暂未点灯,只有半开的窗洒进来的丝缕月光,光线昏暗,贺岁安却仍能看清祁不砚的脸, 有一层诱人的薄红色。
携带银饰的躞蹀带坠地, 发出一声轻响, 在房间里很明显, 随着束缚劲腰的躞蹀带松开, 他身上的靛青色外衫也敞开了。
不到须臾,靛青色外衫亦坠地。
小铃铛滚动。
他的身上只剩下一件稍松垮的里衣, 肩宽腿长。
少年拥有一张菩萨面, 似会怜悯慈悲世人, 醉酒后, 眼眸如琉璃般剔透,含着水似的,看人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无害温和。
贺岁安睁着眼看祁不砚, 随后感受到唇角处的触感消失, 他躺到了床上,长睫垂着,双眼半闭,手随意搁旁边, 指尖自然微曲。
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没睡。
她摸了下自己仿佛还带有抹滚烫气息的唇, 又看了他一眼。
果然是喝醉了。
他们接吻的次数太多,习惯成自然, 所以祁不砚在醉后见到她,才会无意识地吻上来吧。
贺岁安坐在床边, 倾身过去替祁不砚取下额间的银饰璎珞,将其放到桌子,再捡起地上的衣衫跟躞蹀带,最后回到床榻。
嘶、嘶、嘶。
刚躺下没多久,贺岁安听到蛇吐蛇信子的声音。
是从窗户那头传过来的,她探头看去,发现是祁不砚的蛊回来了,它们大概是在外面吃饱了,到深夜,依然是精神抖擞的。
原本安静的房间瞬间多了一些蛊虫不停爬动的窸窣声,躺床榻外侧的贺岁安迅速地往里拱了拱,在夜里听见这种声音有点渗人。
祁不砚已阖目。
他身体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离得近了,那一缕酒香源源不断地飘入贺岁安呼吸中。
蛇吐信子同其他蛊虫爬动的声响越来越近,恍若近在咫尺,贺岁安难得又探头出去看它们。
毒蛊今晚精神抖擞得不太正常,贺岁安跟在祁不砚身边有多久,也就认识了这些毒蛊有多久,虽然平时少接触,但也有留意过。
贺岁安没下床,只趴在床沿观察举止显得十分反常的毒蛊。
听说,毒蛊比人更敏感。
它们有时能事先感知到危险,然后做出一系列的反应,又或者是,毒蛊出外面寻食时,遇到了什么,一回来便变得躁动。
无论是哪种情况,贺岁安都不知道如何处理,况且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毒蛊只是吃饱了。
贺岁安不让自己再这么继续胡思乱想下去,缩回脑袋。
这家客栈是收费昂贵,比普通客栈贵五倍,可也有它贵的道理,譬如客栈房间大似富贵人家的宅房,也在某方面做得也非常好。
某方面指的是房间隔音很好,人在里面打架的声音都传不出去,更别提只有些蛊虫乱爬的声音。
房外的人是听不见,房内的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
有一部分毒蛊啃房间里的木板,贺岁安猛地坐起身,如果说毒蛊在外面吃饱了才回来,为何还乱啃木板,偏偏祁不砚此时醉了。
贺岁安鼓起勇气,连鞋子也没穿,赤足小心翼翼地越过地上的毒蛊,走到窗边往外看,是不是外面有什么东西叫它们害怕?
窗外的长安主街悄然无声。
一切如常。
贺岁安披在肩头的长发被风吹起来,几缕碎发扫过眼,挡住她的视线,她抬起手拉下来。
就在此刻,长安主街中间出现了一名身穿蓝色罗裙、戴了银面具的女子,同普通面具不太一样,这张银面具遮住的是下半张脸。
上半张脸是露出来的。
因此能看到她佩戴银饰抹额,鼻梁高窄,微上挑的眼尾带有妩媚,看着客栈窗户。
她们的目光在半空交汇。
贺岁安往后退一步。
此人看过来的方向正是他们现在住着的这间房间窗户。
银面具女子身形纤瘦,因半张脸被遮住,容颜不辨,一双眼睛很雪亮,眉间还点了花钿,长身玉立,气质很卓然,姿容应不差。
她脚边爬着几条色彩斑斓的毒蛇,腰侧挂有一只椭圆形、六个孔的埙,埙下端缀一条穗子。
随身携埙的人很少见。
见贺岁安盯着自己腰侧的灰色埙看,银面具女子取下埙,从容不迫地放到嘴边,吹了起来。
在银面具女子吹埙子时,宽大的袖袍滑落,露出腕间的蝴蝶银链,一边吹埙,一边注视着贺岁安,像在打量着她,又像在思考。
被女子打量的同时,贺岁安也在认真打量女子。
她也是苗疆天水寨的人?
尽管女子并未穿靛青色的衣衫,但她给贺岁安的感觉就是。
吹埙声袅袅不绝。
逐渐传遍附近的房屋。
不少灭了灯的房屋再次点燃蜡烛,有宵禁不能外出,他们便打开窗户往街上看,想知道是何人违反宵禁,无所惧地到大街吹埙。
女子也不怕闹出很大动静,仍自若吹埙,贺岁安发现自吹埙声起后,祁不砚的蛊更躁动了。
炼蛊人。
长安有另一个炼蛊人。
只有实力强悍的炼蛊人方能反控他人的蛊,女子定是炼蛊人。这是除了祁不砚外,贺岁安在现实中见过的第二个炼蛊人。
令贺岁安感到吃惊的是,女子好像可以通过吹埙来反操控祁不砚的毒蛊,意味着她实力跟祁不砚不相上下,也有可能在他之上。
女子今夜为何来此,是见到祁不砚的毒蛊,尾随而来?
她认识祁不砚?
贺岁安回头看似毫无所觉地躺在床榻的祁不砚。
而毒蛊隐隐有了失控之意。
平日里就总想喝她血液的黑蛇朝她爬来,鲜红的蛇信子在阴暗中透着股阴森可怖的气息。
贺岁安被迫退回窗,黑蛇还差一步就能爬到她脚下了,可它又硬生生地掉头走了。
黑蛇似还有一丝自制力。
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见黑蛇忽然张嘴飞窜过来。
贺岁安正要侧身躲开,红蛇截住了黑蛇,它直接撞掉黑蛇,红蛇是至毒之蛇,压制黑蛇不是问题,黑蛇还在挣扎地想咬人。
红蛇长蛇尾一甩,将黑蛇扔到房间的犄角旮旯。
黑蛇被摔得晕乎乎的。
它知道红蛇是在救自己,不让自己咬贺岁安,可听了埙声,真的控制不住想咬人的欲望。
贺岁安心脏砰砰砰乱跳。
她将用来支窗的棍子握得很紧,尝试喊了祁不砚几声,不出意料的,他没醒,呼吸和缓,胸膛微微起伏着,双手垂在身侧。
黑蛇被红蛇甩开,其他毒蛊却没,它们蠢蠢欲动着,伺机而动,被埙声蒙蔽,将她当作了美味的食物,一群毒蛊密集地挪向她。
其实贺岁安的血肉本就对蛊虫有很大的吸引力。
因为贺岁安的血肉味道跟其他人的不太一样,对嗅觉灵敏的毒蛊来说很独特,它们想吃。
贺岁安退无可退了。
她背靠窗,面朝毒蛊。
掌心的汗将手中棍子浸湿,贺岁安被毒蛊包围了,想离开窗户,跑回床上都做不到。
贺岁安看了一眼窗的高度,思索着跳下去会不会受伤。
这是二楼,不算高。
红蛇刷地爬到了她跟前。
蛇尾对着贺岁安,蛇头对着那群毒蛊,吐信子,毒蛊略有犹豫,慢慢地,它们止步不前了。
唯一能保持理智的是红蛇。
汗沿着贺岁安的脸颊滴落,她调整呼吸,转过头往街上看。
吹埙声不仅引来街道两侧房屋的百姓的好奇心,也引来了巡夜的夜巡兵,他们循着声音,齐步而来,沉重盔甲声此起彼伏。
靠在窗边听的百姓纷纷替夜间在大街吹埙的人捏一把汗,什么时候吹,在哪儿吹不好呢,非得挑晚上吹,还要在街上吹。
女子放下握埙的手。
她将埙挂回腰侧,意味深长地再次与贺岁安对视一眼。
贺岁安仍是不明女子今夜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像要反操控祁不砚的毒蛊来杀她,反倒像验证些什么事,可验证什么呢。
夜巡兵已到。
他们呵斥道:“何人敢违反宵禁,在此放肆!”
女子足尖轻点青石板,跃起来,罗裙散开,脚底踩过街旁的摊桌,借力飞上楼顶,只给想过来抓人的夜巡兵留下一道倩影。
夜巡兵的都尉即刻命令夜巡兵去搜捕女子,违反宵禁不说,还堂而皇之地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叫他们夜巡兵颜面何存。
天子脚下岂容他人放肆。
可他们也不是想抓到人就能抓到人,贺岁安站在窗边一动不动,最终得知他们无功而返,改为在日后加强巡逻,持续留意此事。
房内的毒蛊安分下来了,各自默默缩到角落里。
贺岁安抱住膝盖蹲在窗前。
她被吓到了,在发愣。
黑蛇仿佛还记得刚才做过什么,想靠近贺岁安,又不敢靠近,怕她会误会它还想张嘴咬她。
红蛇甩着尾巴,爬到床榻上,伸出蛇信子舔舐祁不砚的指尖,它的毒液对他是没有用的。
贺岁安勉强冷静下来。
她忐忑不安地关上窗,又去用水洗了把脸,走回床边。
一见贺岁安回来,红蛇立刻爬下床榻,像给人让位。她看着红蛇爬远,飞快地跳上床榻,拉起被褥盖住脑袋,滚到祁不砚身边。
经历过被毒蛊包围一事,贺岁安没能心大到可以一觉睡到天亮,在被褥里也是睁着眼的。
她仔细听动静。
毒蛊没什么动静了,可贺岁安依然不敢大意,铁了心要熬到天亮。熬到快天亮时,她撑不住了,眼皮一合,陷入睡梦中。
晨光熹微,朝露欲滴。
紧闭着窗户的客栈房间昏暗,贺岁安长发乱糟糟地披着,衣裙有不少皱褶,怀里还抱着一根木棍,整个人蜷缩在被褥里。
祁不砚醒来时,贺岁安便是以这般模样睡觉的,他拉下被褥一角,露出她被闷红的小脸。
贺岁安迷迷糊糊感受到有人在看她,掀开眼皮。
是祁不砚在看她。
怀里的木棍被祁不砚抽出来,他认出这是用来支窗的木棍,就是不知为何会被贺岁安拿来抱在怀里,直觉告诉他,她又在怕了。
贺岁安坐起来,没等祁不砚问,主动讲昨晚发生的事,重点放在那名戴银面具的女子身上。
祁不砚转动着木棍,漫不经心地看房内的毒蛊。
黑蛇脑袋垂得低低的。
银蛇昨晚一听到埙声就撞墙把自己撞晕了,因为怕失控,所以对后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知情的红蛇悄无声息蛰在茶桌下。
贺岁安没和祁不砚提自己差点被毒蛊咬的事,只说它们受到银面具女子吹的埙声的影响,狂躁不安,在房间里爬来爬去地乱动。
祁不砚听完问她:“你拿木棍的原因是什么?”
她支吾。
“怕那名女子会进来。”
他好整以暇地起身,木棍还在手中,轻笑一声:“是么?”
贺岁安一撒谎便会眼神闪烁,为此,她以整理衣裙为由,低着头系腰间的裙带:“是。”
祁不砚将木棍放回到窗边,半蹲下,招来毒蛊。
毒蛊爬上他的手。
少年捏住其中一只毒蛊。
黑蛇瑟瑟发抖,红蛇也不再是懒洋洋的姿态了,祁不砚只是温柔捏住了毒蛊而已,并未做些什么,被捏住的毒蛊扭来扭去。
“你们居然被反操控了啊。”他声音如春风,很轻,情绪也很淡,极白指间的褐色蝎子毒蛊瞬间不扭动了,怕主人会捏死自己。
不用贺岁安说,祁不砚也能看得出它们曾被反操控过。
红蛇没有。
因为祁不砚喂它吃过很多自己的血,他的血含有天蚕蛊的气息,它极难被人反操控,人的血不多,只够定期喂养一条蛇。
祁不砚选择喂养红蛇。
他喜欢最毒的蛊。
所以祁不砚即使不完全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也知道她不会被他养的毒蛊所伤,只要红蛇在,他想养很久的贺岁安就不会有事。
贺岁安扶裙下床穿鞋。
少女绣着花色的裙裾走进祁不砚的余光里,他偏过脸看去,目光定在贺岁安的脸。她踌躇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昨晚的女子?”
祁不砚浅笑道:“你说她戴着银面具,会吹埙,腕间也有属于苗疆天水寨人的蝴蝶银链,我想,我和她以前是见过的。”
贺岁安也蹲下,在他对面,有点婴儿肥的脸似软软的。
她轻拉他袖子。
布料擦过他手腕。
祁不砚刚起,长发未经过打理,发梢有些乱,垂在腰间,薄薄的里衣绘出身形,看着温润美好,跟一尊精美的玉雕似的。
贺岁安抿唇:“见过?仅仅是见过的关系么?”
“嗯。”祁不砚松开褐色蝎子,毒蛊一下子爬得远远了,“我和她仅仅是见过的关系。”
“她也是炼蛊人?”
她还想确认自己的猜测。
祁不砚洗手:“她也是,如今的苗疆天水寨只有两个炼蛊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她。”以前便是她将他带回到苗疆天水寨的。
当年,女子的蛊术仅在祁舒之下,亦是苗疆天水寨极具炼蛊天赋的人,受过祁舒的恩,答应她,将祁不砚送回苗疆天水寨。
他们确实只见过几面。
不过,听说女子为一名男子背叛了苗疆天水寨,偷走苗疆天水寨的圣物去救对方。
苗疆天水寨的圣物是用来供后人祭拜的,岂容女子偷走,苗疆天水寨的长老即刻派人去抓她。
始终抓不到。
女子蛊术出神入化,不是苗疆天水寨的人能抓得住的。
苗疆天水寨的长老又找江湖上的人去抓她,无一例外,被女子反杀了,苗疆天水寨人不杀苗疆天水寨人,但是她会杀江湖中人。
从此,女子不再回去。
偷圣物一事也不了了之了。
祁不砚对这件事无感,心无旁骛地在孤山的木屋炼蛊。
不曾想时隔多年,竟在长安再遇到女子,昨晚她吹埙,就是想在他的毒蛊身上留下被反操控过的痕迹,让他知道她在长安。
女子应该有事想跟他见一面,才会用她一贯张扬的法子。可怎么办呢,祁不砚实在是不太喜欢自己的毒蛊被人反操控过。
他得想想,该如何还回去。
贺岁安没再问。
回想起昨晚被毒蛊包围的画面,她心有余悸地走到镜子前,思及他们今天还要出去,想挽个发髻,丝绦却被祁不砚接过去。
落地镜的旁边有一张桌子,放有一把檀木梳,祁不砚站在贺岁安身后,握起檀木梳,沿着她的发根一梳而下,直达漆黑的发尾。
贺岁安乖乖任由祁不砚给自己梳头发,很舒服。
祁不砚给她编了条麻花辫。
丝绦混着青丝,斜垂在贺岁安左肩前,更有种年少之气,少年垂首,往麻花辫的发梢绑结,她一抬眸就能看到他的长眼睫。
他做事都会很专注,无论是炼蛊、杀人,还是此刻给她编麻花辫,贺岁安抬手揉了揉微痒的眼睛,昨晚没睡好,双眼有点涩痒。
祁不砚绑好发结,望向镜子里的她:“你昨晚没有睡好。”
贺岁安放下揉眼的手。
她也看镜子。
里面的人皮肤温白,眼底却是青色,瞧着没什么精神。
祁不砚抚过贺岁安眼底的青色,不到片刻又放开,他穿好衣衫,与她一起下客栈去吃早膳。
他们不是在客栈里吃早膳,而是到外面的街上。
贺岁安一个劲儿打哈欠。
西市住的大部分人是商贩、外来人、平民百姓,不像东市那样,天刚亮就很热闹,食物香气飘满整条街,吆喝买卖声不绝于耳。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昨晚听到的埙声,好奇是谁胆子那么大,违反宵禁出来吹埙,还能在夜巡兵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有人的房屋离街近,趴在窗上看到了吹埙的人。
“那是一名女子。”
他们七嘴八舌:“那么多夜巡兵连个女子都抓不住?”
“你还别说,我昨晚见女子一飞就飞上屋顶了,身手真不赖,夜巡兵怕不是她的对手。”
说这一句话的人,还生动地做了个要飞的姿势。
“难怪。”夜巡兵一般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强壮男子都打不过他们,一名女子能从一批夜巡兵手下安然无恙地逃走,令人敬佩。
“不过,她大晚上的到街上吹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谁晓得呀。”
“我要是有那女子的身手,定然比她还要猖狂,哈哈哈。”他们又聊到别处去了,“南凉国的皇子是不是今天来长安?”
“是啊,南凉国既要与我们大周联姻,肯定得给出诚意,南凉国皇子不亲自前来怎么行。”
贺岁安闻着食物香味,越过这些人,走到一家包子铺前。
她想要吃肉包子,但肉包子卖完了,新一笼还在蒸,蒸了有一段时间了,不用等很久就能吃到新鲜出炉的,老板让她坐下稍等。
于是,贺岁安到包子铺前边的椅子坐着,祁不砚坐她对面。
她盯着正在蒸的那笼包子。
盯着盯着,眼皮下垂。
几乎是一夜未睡的贺岁安的脑袋往下掉,一只略显苍白的手从对面伸来,托住她下巴,她脑袋就重重地压在了祁不砚的掌心上。
祁不砚不自觉地用指腹捻过贺岁安脸颊的软肉。
她今天太困了,一不思考便困到没意识,闭着双眸,眼底的青影分明,麻花辫柔顺地垂在胸前,就这样被他托着下巴睡觉。
有时候,贺岁安真的挺像小动物的,祁不砚想。可她又不能像小动物一样,被人随身带着。
他极缓慢地眨了下眼。
待香喷喷的包子被老板送上桌,贺岁安跟狗似的鼻子动了动,半睁开眼,抓起一个包子往嘴巴里塞,祁不砚将手收回去。
周围的人突然发出感叹声。
他们看见一名身穿靛青色长裙的女子往这边走过来,一张脸生得极美,就是化的妆容特别浓厚,系了一条丝巾,挡住整截脖颈。
贺岁安听到附近变吵了,也看了一眼,手中那个咬过两口的包子滚落在地,滚到女子脚边。
女子轻歪着头看祁不砚。
这时候,围观的人才发现少年的服饰跟女子的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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