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种话,他没听过一百回,也听过七八十回了,个个想跟他们友谊商场合作的人都这么说,结果九成九的人都没有成功过。
广交会又不是赶集的地方,不是谁想进去就能进去。
因此他没把白瑜这话放在心里。
白瑜自然看明白了对方的态度。
这胡经理年纪虽然不算大,但精明老道,相比较起来,外面的看门大爷可要好搞定多了。
胡经理把《睡莲仙子》放在手里,爱不释手地看了好久,才小心放回去,看着白瑜道:“白同志是吧,我很喜欢《睡莲仙子》这个作品,你开个价吧?”
白瑜:“胡经理这是答应跟我们工厂合作了吗?如果是的话,这个作品可以作为样品送给胡经理。”
换句话说,如果没答应合作,那就别想了,不卖!
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的,胡经理还是第一次遇见,他看着白瑜道:“白同志刚才的介绍很精彩,你们的产品同样也很精彩……”
听到这话,一旁的马赛楠激动地嘴唇都在发抖,以为胜券在握。
却听白瑜道:“但是?”
胡经理笑着点头:“你很聪明,但是两个月前我们友谊商场才跟一家石雕工厂签了合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贝雕和石雕不一样,但在普通人眼里,它们是大同小异的,而石雕在我们友谊商场卖得并不好,所以很抱歉,我们不能和你们合作。”
他的确很喜欢眼前的贝雕作品,尤其是那个《睡莲仙子》,他觉得那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艺术品,只是石雕这个项目进展得十分不好,因此这个,他被上级训了一顿,并扣掉了部分奖金。
因为这个事情,他现在对引进新的产品变得更加慎重,而贝雕和石雕相差不大,同样一个错误他不可能犯两次。
听到这话,马赛楠愣住了,脸上激动的神色还来不及散去。
白瑜心里也有些失望,但还想为自己为工厂再争取一下:“胡经理您看要不这样,我们先不签合约,这三个样品先放在商场里面代卖,如果卖得好的话,我们再来签合同谈合作细节,如果卖不出去,我们也不回来拿这些样品了,这三个样品就送给胡经理,您看如何?”
对于对方来说,这个方案对方可以说是一本万利,不需要付出任何成本。
白瑜以为自己有希望说服对方,谁知胡经理在意动了一下后,最终还是摇头:“很抱歉白同志。”
空气了安静了几秒。
白瑜站起来:“虽然不能合作成功,但还是很感谢胡经理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接待我们,希望以后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说完她开始动手收拾桌上的作品。
马赛楠这才回过神来,用全身的力气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然后和白瑜一起收拾东西。
“白同志以后要是不想在公社工作,想来广城工作的话,可以来找我,我们友谊商场对合作很严格,但对人才却很欢迎。”
胡经理很欣赏白瑜的勇气和能力,但原则就是原则,他不能因为欣赏她的能力就让自己冒险。
“谢谢胡经理。”
说完,白瑜拉着行旅箱走出了办公室。
走到三楼,马赛楠就忍不住哭了出来:“现在可怎么办?不能和友谊商场合作,找不到买家,我们回去后怎么跟书记交代?”
还有工厂的人,如果知道她们没有成功的话,她们说不定第二天就全部不来上班了,到时候工厂还怎么办下去?
白瑜看了看她:“哭什么?谁说不能合作了?”
马赛楠一怔:“刚才那胡经理说的啊。”
白瑜:“你是要当我助理的人,以后不要遇到事情动不动就哭,而且名人说过,失败乃成功之母,也就是说在你成功之前,失败再多次都是正常的,之前在说服欧阳书记办工厂之前,我也去过其他公社,但都被拒绝,要是我因为被拒绝就哭鼻子,也不会有现在的工厂了。”
马赛楠还不知道中间有这么一段故事,被白瑜说得很不好意思,她赶忙擦干脸上的泪水:“对不起,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哭了!不过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她真是又笨又没用,也就只有白瑜才不会嫌弃她。
她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否则怎么对得起白瑜这份信任。
白瑜想了想,带着马赛楠去了附近的供销社买了两筒盲公饼。
盲公饼是广省佛山的特产,用糯米配上白糖、芝麻、猪肉和花生等材料制作而成的,饼里面夹裹着猪肉,吃起来味美酥脆,十分可口。
买完盲公饼后,白瑜再次回到友谊商场,并把盲公饼送给看门大爷作为谢礼:“虽然这次没能成功和友谊商场合作,但若不是大爷您帮忙引荐,我们只怕连胡经理的面都见不上,这东西不值几个钱,但也是我们的一番心意,大爷您就收下吧。”
几番推来推去后,看门大爷最终把盲公饼给收下了,但拿着这两筒盲公饼,他感觉很烫手,不做点什么他心里很过意不去。
于是顿了顿后,他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给白瑜:“今天下午有一批外商要来友谊商场买东西,白同志你要是能把自己东西成功卖给外商,说不定这事情有转机。”
话刚落地,看门大爷就想扇自己的脸,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就往外说呢,要是被人听到,他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嘴真是贱呢。
但眼前的女同志又实在太可怜,而且还对他那么好……
看门大爷内心天人大战,纠结得脸上的皱纹都皱成了一团。
白瑜心中十分惊喜,也把看门大爷的表情看在眼里:“大爷您放心,这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了我们三个人,其他人绝对不会知道的!”
马赛楠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我什么都不会说!”
和看门大爷告别后,白瑜带着马赛楠去国营饭店吃了个午饭,然后就回到友谊商场,坐在对面街道的凳子上等。
这一等又是三个小时。
烈日当空,周围没有任何遮挡,两人被太阳晒得脸都红了,但又不能走开。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下午三点的时候,那批外商来了!
不知道这批外商是什么来头,全部坐着轿车过来,胡经理带着员工出来门口迎接。
等人进去后,白瑜才带着马赛楠重新回到友谊商场。
有看门大爷给她们放水,两人不用检查就直接进去了。
胡经理看到白瑜再次出现在在友谊商场里,愣了下,不过看对方并没有过来,他便没在意。
白瑜没有直接凑上去,而是不远不近跟着他们,为了不引起注意,她还买了几样东西。
从一楼跟到三楼,白瑜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就在她以为要无功而返时,就听一个年轻的外国女人一脸遗憾道——
“我祖母下个月生日,我想买一个很特别的礼物送给她,但这里的东西一点也不特别,这些双面绣什么的,她都有了,真是让人为难。”
女人说的是英语,语速很快,胡经理身边的翻译显然没听明白对方的意思,脸上由始至终露出八个牙齿的笑容。
机会来了!
白瑜拉着行李箱走过去,等胡经理发现想阻止时,已经晚了一步。
白瑜走那位外国女人面前,用英语跟说道:“这位女士您好,我刚才无意中听到您说的话,知道您在寻找一个很特别的礼物想送个亲人,我这里正好有几个很特别的工艺品,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看一看?”
这话一出,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连胡经理的绿豆眼也跟着瞪得大大的,他没想到白瑜会说英语,而且说得这么好。
外国女人也是一脸震惊:“你的英语说得太好了,你是我在种花国看到说英语最好的人,你刚才说的工艺品是什么?我很有兴趣。”
白瑜表示感谢后,蹲下去把三个贝雕作品从行旅箱里面小心拿出来,然后摆放在前面的柜台上。
三个作品一摆开,现场立即响起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我的上帝啊,这是什么艺术品?这也太漂亮了吧?”
“这东西跟二楼的石雕看着有点像,但又不太像,眼前这作品更精致,你看这漂亮姑娘的脸蛋,连眼睫毛都根根分明,还有她的指甲,还涂了指甲油,真是太细致了,而且颜色也比石雕要丰富得多,这完全就是艺术品!”
一声声的赞叹声不断传进胡经理的耳朵里,虽然他听不懂这些外国人说的是什么,但人类的表情都是相同的,他很清楚这些人都被白瑜带的贝雕作品给吸引住了目光。
他有些惋惜,还有些恼怒。
惋惜之前看走眼了,要是早知道这些外商会喜欢贝雕的话,他刚才就不会拒绝白瑜,恼怒的是,白瑜不请自来,她这是想跟友谊商场抢客人吗?
如果是后者的话,他那会让她知道跟友谊商场作对是什么后果。
只是下一刻,就见白瑜转身看向他道:“胡经理,刚才我们谈的合作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兴趣,如果有兴趣的话,接下来我会跟这些外商说,这是友谊商场新推出的产品,让他们需要的话,跟你们订货,您觉得如何?”
胡经理只顿了几秒就立马点头了:“合作愉快,白主任!”
很好,从白同志到白主任,说明了一件事情——
她成功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白瑜用英语给外商们介绍贝雕,外商们知道这几个作品是用贝壳做成的,都被震惊得一连再地说“我的上帝”。
经过白瑜的介绍,原本对贝雕不感兴趣的外商也表示要买一个,白瑜连忙说现在还没有现货,他们可以付定金预定,款式不限制这三样,他们可以提出他们的要求。
初次之外,白瑜还提出了一个有趣的卖法,那就是借助了后世的开盲盒,她跟外商们说,他们如果不知道该订什么样式的话,可以不做要求,工厂会随即做出不同的款式给他们,等他们收到时就等于收到了一个惊喜。
外商们显然很喜欢这个所谓的开盲盒卖法,除了预定自己想要的款式,还纷纷定了开盲盒的。
十一个外商,最终订了三十个贝雕成品,其中十二个为盲盒,那位外国女人因为急着送礼物给她祖母,最终跟白瑜买下了《睡莲仙子》那个作品。
胡经理虽然有些遗憾自己喜欢的作品被买走了,但一想到源源不断地订单飞来,他就高兴得合不拢嘴,哪里还会去在意这点小事情。
等外商们走后,白瑜和马赛楠两人再次回到了胡经理办公室。
跟刚才不一样,这次还没坐下,胡经理就让人送了牛奶和点心过来,还为刚才的事情亲自跟白瑜道歉。
白瑜大方表示没有关系,之后双方就着怎么合作详细谈了起来。
除去外商订的三十个成品,友谊商场还另外订了七十个,凑够一百个成品。
不同的贝雕根据复杂程度,以及大小有不同的价格。
像《睡莲仙子》这种成品,因为雕刻非常复杂,就是伍师傅这样的熟手,做出来一个也要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因此会比较贵,定价为一个二十元,而像《一帆风顺》那种盘子上的贝雕,是相对比较简单的,而且用的材料也相对比较少,定价为五元一个。
最终一百个作品下来,总价为2000元。
这是友谊商场要给贝雕工厂的钱,至于他们卖给外商肯定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收下三成定金600元,马赛楠几乎是飘着从友谊商场走出来的。
直到走到一楼,她整个人还是飘乎乎的,还对白瑜道:“你掐我一下,我怕我在做梦。”
白瑜还真的掐了她一下,痛得马赛楠痛呼出声,但下一刻就笑得像个傻姑娘。
“白瑜,我们成功了!我们终于找到买家了!”
两千元啊!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钱!
她原先跟白瑜过来,欧阳书记说只要能拿到两百元的订单,那就是很了不起了,没想到白瑜一出手就翻了十倍!
白瑜真是太太太厉害了!
走出友谊商场,看门大爷已经换班不在门口了,白瑜打算回头再买点东西来感谢大爷,要不是他提供的消息,她还真没办法这么快把订单拿下来。
回头就看到马赛楠用力抱着已经空下来的行旅箱,左瞅瞅,右瞧瞧,还对她小声道:“白瑜怎么办?我现在看谁都好像是小偷,我担心他们会来抢我们的钱!”
白瑜嘴角抽了抽:“你是没看到镜子,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更像个小偷,还有你这个样子很惹人注意,你要是不想打架注意到你,你最好表现得跟平时一样。”
被白瑜这么一说,马赛楠这才发现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于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便是孩子的哭声。
白瑜闻声看去,原来是一个门店的牌匾掉下来了,正好砸到了行人。
下一刻,就见被砸到的女人抱起地上的小女孩,心急如焚地朝医院的方向狂奔而去,等白瑜看清楚对方的脸时,不由愣住了。
吴孝宜!
而她手里抱着的小孩,不是别人,正是她以前的女儿丫丫。
更离谱的是,在那门店下面还躺着一个小孩,那小孩满脸的血,显然伤得比丫丫更严重,可吴孝宜却好像没看到一样,抱着丫丫直接走了。
白瑜之所以觉得离谱,那是因为那个伤得更严重的小孩不是别人,正是吴孝宜的儿子习陆承。
也就是改名之前的小谢承。
姓吴这两姐妹真不愧是双胞胎, 一样的不靠谱,一样的让人无语。
周围的人看到这场景也不由议论纷纷。
“那女人怎么跑了,我刚才听这小男孩叫她妈妈?她不要自己儿子吗?”
“两个小孩都受伤了, 会不会她没发现儿子受伤了?我看她很在乎女儿, 应该不是没责任心的父母。”
“要是真那样就好了, 我刚才明明看到她在两个孩子之间犹豫了一下, 然后抱起那个只受了一点轻伤的小女孩就跑, 而且刚才她在供销社买东西, 一直给小女孩买东西, 衣服糖果要什么买什么, 可跟在她们身后的小男孩却什么都没有, 我猜啊, 这小男孩肯定不是亲生的!”
“原来是后妈,那就能理解了!”
习陆承躺在地上,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清澈的眼睛里蓄满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忧伤和难过。
白瑜挤开人群:“麻烦让一让, 我是小男孩的亲戚。”
听到是小男孩的亲戚, 人群迅速让出一条路来。
习陆承看到白瑜的那一瞬, 再也绷不住了, 大颗大颗的金豆豆吧嗒吧嗒往下掉, 跟其他孩子哭不一样,他只掉眼泪没哭闹,但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心疼。
白瑜心好像被什么给戳了一下, 蹲下去摸了摸他的小脸蛋:“没事的,不要怕, 白姨过来了。”
因为这话,习陆承眼泪掉得更凶了, 小脸蛋涨得通红。
他不想哭的,但一看到白姨他就忍不住住。
真是好丢人,不过他就哭这一次,以后他绝对一定肯定不会再哭了。
大家看习陆承大颗大颗眼泪砸下来的样子,不由都鼻子酸酸的。
白瑜简单帮他检查了一下伤口,牌匾掉下来时擦着他额头而过,他的额头被擦破皮了,所以才会流了一脸的血,但这个伤口其实并不算重,比较严重的是他的小腿,她只轻轻碰了一下,他就疼得叫出声来,应该是骨折了。
想起吴孝宜抱着吴孝玉女儿狂奔的样子,白瑜是越想越生气。
她可以理解吴孝宜对丫丫有感情,毕竟养了那么多年,就算是养只猫养只狗,养久了也有感情,但习陆承是她亲生儿子,而且从小就遭受了那么的罪,她脑子要是没进水的话,就应该先补偿自己的儿子,事事把习陆承摆在第一位。
如果她能做到这一点,相信习家也不会阻止她跟丫丫联系和见面,毕竟除了以前的母女关系,她还是丫丫的亲姨妈,这样的血缘关系是怎么也斩不断的。
可她偏偏选了一条最偏激最愚蠢的路。
白瑜深吸一口气,把心中的怒火给压下去,抬头看向众人问道:“孩子是被供销社的牌匾给砸伤的?供销社的负责人呢?怎么到现在都没见人出来?”
一个服务员打扮的女同志连忙应道:“已经让人去请经理过来了,应该很快就过来了。”
话音一落,一个中年男人就急匆匆从供销社里头跑了出来,可能跑得太急的缘故,额头满是豆大的汗,酒糟鼻也更红了。
好在这经理人不错,知道是供销社的牌匾砸到人了,没有推卸责任,连忙抱起习陆承就要送去医院。
附近有两家医院,最近那家在右手边,也就是吴孝宜去那家。
白瑜让经理把人送去左手边那家,她倒是要看看吴孝宜什么时候会想起习陆承这个儿子来。
到了医院,医生给习陆承做了详细检查后,确认左腿小腿骨折,额头还有其他地方是皮外伤,供销社经理当即就给办理了住院手续,还把钱给付了。
对于后续的赔偿,白瑜说等孩子出院后,再让他的家人跟供销社谈。
习陆承除了一开始掉眼泪掉得厉害,后面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再次恢复到之前淡定沉稳的样子。
只是才五岁的孩子,性子本应该天真活泼才对,都是姓吴那两姐妹,一个比一个不做人。
马赛楠偷偷拉着白瑜问道:“这小孩真被后妈给虐待了吗?那他爸呢,不管他吗?”
白瑜:“不是后妈,是亲妈。”
马赛楠一脸震惊:“怎么会?这天底下居然还有不爱儿子的人?!”
她长这么大只见过重男轻女,疼女儿的也有见过,但不管再怎么疼还是比不过儿子,顶多在女儿出嫁时给多点嫁妆,但总归家里的财产绝大部分都是留给儿子的。
她和三个妹妹就是重男轻女的受害者,连名字都是为了生儿子而取的,她们要是能遇到重女轻男的父母,真不敢相信她们是一群多么快乐的女孩儿。
白瑜再次翻了个白眼:“她要是只是疼女儿也就算了,但那小女孩根本不是她生的,而是她双胞胎妹妹的女儿,也就是说,她只是小女孩的姨母。”
这一下,马赛楠震惊地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刚才以为那女人是更疼女儿就已经够让她惊讶的,没想到居然是不疼自己的儿子,反而去疼外甥女?
那女人是脑子被门给夹了吗?
除了这个理由,她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理由。
供销社经理还有事情要忙,留下两张大团结和粮票、肉票后,便离开了,白瑜担心马赛楠又说出一些让习陆承难受的话,便让她去买些点心和水果回来。
马赛楠走后,白瑜才问起今天发生的事情:“陆承,你告诉白姨,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妈经常和丫丫见面吗?”
习陆承垂着长长的眼帘,没吭声。
白瑜也没有逼迫他,想着他要是不想说就算了,但过了一会儿,习陆承还是开口了。
“妈妈经常去见丫丫,她跟奶奶说带我去散步或者买东西,其实就是去见丫丫。”
每次见面她都会对丫丫又抱又亲,还喊她心肝宝贝,可她从来没有那样对他。
还有她每次都会给丫丫买好多好吃的好喝的,虽然她也会买给他,但她每次买给他的东西都跟丫丫一模一样,可他压根就不喜欢喝汽水,也不喜欢吃酸的东西。
白瑜愣了下,回想上次去习家习母说吴孝宜带孩子出去散步的事情:“所以我们上次去你家,你妈表面说带你去散步,其实是把你当借口,用你做掩饰去见丫丫?”
习陆承点了点小脑袋,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线。
之前被白瑜给压下去的怒火再次蹭蹭往上涨:“那刚才呢,刚才你妈其实是知道你受伤的,对吗?”
习陆承再次点了点小脑袋,低垂着眼睛,小声道:“本来牌匾应该砸到丫丫身上,但妈妈护住了她,而且……”
白瑜微挑眉:“而且什么?”
“而且因为她急着护住丫丫,所以不小心撞到我身上,我没站稳往跌坐在地上,然后就被牌匾给砸中。”
白瑜:“……”
这会儿要是吴孝宜在她面前的话,她肯定要给她两巴掌。
白瑜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这几天你就暂时呆在白姨身边。”
习陆承乖巧地点了点头。
白瑜决定给吴孝宜一个教训,于是等马赛楠一回来,她立即让她去供销社找那经理,然后跟他说如果等会儿有个女人回来问习陆承的事情,就跟她说不知道。
马赛楠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照做了。
供销社经理本来就很忙,听到这要求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还帮忙叮嘱服务员们也别说。
于是当丫丫在医院清理好伤口(手掌一点擦伤了),并买了冰棍和大白兔奶糖做为安抚后,吴孝宜这才想起自己有个儿子还在供销社门口。
她连忙抱着丫丫回到供销社,可哪里还有人,连地上的血迹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不过这会儿吴孝宜还没有慌,人是被供销社的牌匾给砸中的,而且当时供销社的工作人员已经出来了,所以她才敢把儿子扔在那里不管。
因此她很淡定跑去找供销社的工作人员,结果却听到——
“孩子不是被你们的家人给带走了吗?”
吴孝宜听到这话一怔,下意识就认为儿子是被婆婆给带走了,心里不由开始打起鼓来,她担心婆婆会骂自己,于是在外头晃荡天色完全暗下来才回去,而且还带着丫丫吃国营饭店吃了晚饭。
习母在家里已经等得非常不耐烦,看她一个人回来,眼睛顿时瞪得跟铜铃一般,扯着她的手臂一连串问道:“承承呢?承承怎么没跟你回来?”
吴孝宜再次怔住,讷讷道:“承承不是被您给带回来了吗?”
习母:“孩子是你带出去的,我什么时候带他回来了,承承人现在在哪里?你给我说清楚?”
吴孝宜这才慌了起来。
儿子不是给婆婆带走的,那是被谁给带走的?
她想到上次儿子差点被拐子给抱走的事情,整个人控制不住颤抖了起来。
这一夜,习家是在人荒马乱中度过的。
习母知道儿媳妇把孙子一个人扔在供销社门口后,从来不打人的她再也忍不住了,一巴掌就狠狠甩在她脸上。
吴孝宜脸被打肿了,但一个字也不敢反抗。
习母打完一巴掌后也顾不上继续教训她,赶忙跑去供销社想找经理问个明白,但供销社已经关门了,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去公安局报案,却被告知暂时不能立案,一来是孩子失踪时间不够长,二来是供销社服务员明确告知孩子是自愿跟人走的,那说明不是被人贩子给带走。
习母急得嘴巴起泡。
习家不是广城人,在这边并没有亲戚,习母怀疑是吴孝玉把孩子给藏起来了,但吴孝玉这段时间根本不在广城,吴孝玉养母家也去找了,并没有看到习陆承的身影。
吴孝宜在惊慌之中突然想起白瑜这个人,然后急匆匆跑去白瑜家找人,但白瑜一早就想到这一点了,因此和马赛楠两人当晚都在医院没回去。
习母找不到人,只好把一腔的怒火全部发泄在吴孝宜身上,吴孝宜两边脸都被打肿了。
直到第二天习晓东出差回来,他才从供销社经理口中问出了习陆承的下落。
几人急匆匆跑到医院来时,白瑜正在喂习陆承吃医院饭堂买来的馄饨。
这医院饭堂做的饭菜不咋样,但馄饨却意外地好吃。
馄饨皮薄得像纸一样,猪骨头汤浓郁鲜美,透明的馄饨皮像一颗颗小球在里头浮沉,馅儿不知道里头加了什么料,吃起来有鸡肉的味道,味道好吃得不行,上面再撒上一把青翠的葱花,好看又好吃。
白瑜觉得在她吃过的馄饨里头,医院饭堂做的能排在前三。
习陆承红着小脸,一口接着一口吃着白姨喂过来的馄饨。
其实他觉得自己是大孩子里,而且他是小腿骨折了,不是手骨折了,可以自己吃,但这种被人当成宝宝哄着的感觉实在太美好了,美好到他说不出口拒绝。
习家一家三口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个画面。
清晨金色的光芒从窗口大片大片地撒进来,白瑜拿着汤勺舀了一颗馄饨喂进习陆承嘴里,习陆承小小的脸蛋红成了苹果,但明显可以看出,他很享受,细长的眼眸里满是笑意。
不过很快这温馨的一幕就被打破了。
吴孝宜一看到这一幕,满心的怒火一下子就被激了起来。
她担心受怕了整整一个晚上,还因此被她婆婆给打了两巴掌,到现在脸还肿着呢,而白瑜倒好,擅作主张把孩子给带走,却一声不吭,她绝对是故意的!
而且看到习陆承用孺慕的眼神看着白瑜,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因此她想也没想,跑上来就指着白瑜的鼻子骂了起来:“白同志你擅自把孩子给带走,还故意不通知我们,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居心?”
白瑜轻描淡写扫了她一眼:“我有什么居心?”
说着她把手里的馄饨一扬,还剩下小半碗的馄饨就这样泼到了吴孝宜脸上。
吴孝宜脸色突变,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声:“啊啊啊……你敢泼我?”
馄饨汤的温度并不高,泼在脸上不会烫伤皮肤,但造成的打脸伤害直接爆表。
吴孝宜也是家里千娇万宠长大的,昨晚被婆婆扇两巴掌她不敢反抗,那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但白瑜一个外人凭什么这么对她?
吴孝宜气得半死,举起手就要扇白瑜耳光,却被马赛楠给死死抓住了手腕——
“你要是敢打白瑜,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这女人自己把孩子丢了,怎么还有脸来怪白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