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道侣是仙门第一—— by夜饮三大白
夜饮三大白  发于:2024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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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阵没有出现异常,虽不知是他真的上当受骗,还是主动愿者上钩。但宁玄机为了讨穆语欢心,愿意带她的“妹妹”离开教会。
——不安全,不可靠。
无论怎么想,这条出路都像是走独木桥似的,摇摇欲坠。难怪会被列入允许的行动范围内。
苏长柒默默思量。
忽地,他的双眼稍稍睁大,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一幕。
有光如视线,穿透雨云,从天而降,落在表情夸张,和穆语一唱一和,矫揉造作地夸赞少尊英明神武的少女身上。
它安静地看着。
而后隐去。

什么都没说,似乎是确认进度的节点,很快消失无踪。
很快, 她耳畔传来少年的轻音朗诵:“圣女修行之灵力, 灵子承恩之精血。合二为一,是为燃灯之火。”
“七星之盏, 连接神灵之本,点亮之日,极为唤神之日。望神灵垂怜,告知我等,何日可将圣女奉上。”
宁玄机神色庄重,认真地祝祷。
七颗星子, 明明暗暗, 连成一条绵延至海底的璀璨星河。
叶沁竹在一旁,屏息凝神, 听完宁玄机的话, 忍不住疑惑地抬眸。
宁玄机的血,也能算作灵子的血吗?
还没等她考虑这件事, 就听见少年郎又恢复先前的玩世不恭。他翘起尾巴,主动朝穆语邀功:“阿语,我搞定了。”
穆语“好,多谢玄机。剩余的事, 也麻烦你了。”
“没问题, 你妹妹, 就是我妹妹。”
宁玄机:“依照先前的约定, 我带你的妹妹来见你,你与我同归。”
镜中人毫不迟疑, 笑语盈盈:“当然,我们约好了。”
叶沁竹站在一旁,第无数次地揣摩,这二位究竟是什么关系。
还没等她琢磨出味来,宁玄机已经快乐地和穆语道了别,切断联系。
少年眉宇间闪过丝阴郁,垂下圆镜。他的墨发被整齐束起,脸上的表情没有遮掩,当神色浮现狠厉时,亦明明白白地展现了出来。
他回头,看向叶沁竹:
“圣女阁下,七星盏已经点亮,您的灵子没用了。为了安全,您的这位灵子,不留下较好。”
话里话外,有杀人的意图
叶沁竹:“什么意思。”
她拦在宁玄机身前:“你别动他,自从我被绑来此地,都是他一直在安慰、支撑我。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早就疯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魔族发出不屑的声音。
宁玄机:“听好了,带你离开一事,是阿语嘱托我的事,我不想让她失望。”
“父尊与神灵关系匪浅,除了我,没有人能堂而皇之地带人从祭厅出去。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近身的灵子、还有先前正教会派来的替补,凡是今晚可能见过我的人,必须全部处理掉。”
宁玄机回头,看向床榻。他看不见已经放下帘笼,攒够力气走下床的修士,手中浮现一柄魔刀做武器,对准幔帐的位置。
“好妹妹,虽然不知你和你的灵子是何关系。多一个人知晓事情内幕,就多一分威胁,我会迅速下手,不叫他感到痛苦。”
宁玄机握住魔刀,不知哪来的兴致,安抚叶沁竹几下。
叶沁竹抬起双手,捂住俏脸,没有答话。
宁玄机以为她在害怕,夸张叹息一声,正准备动手。
他忽然不再动弹。
苏长柒:“收回杀心。”
他身着洗去血渍的浅色长衣,面上带有些许疲态。神色未变,站在少年身前,宛如飘飘而至的白玉人。
说话间,手中掐诀,灵力自指尖泛起,往魔族识海中灌注。
苏长柒:“明白了?”
手下之人陷入迷糊,只能回答:“是。”
苏长柒早就离开幔帐,来到二人身旁。苏长柒施了幻术,宁玄机看不见他。他姿容特秀,萧萧肃肃,眼底遍布寒意,思索如何处置其人。
在少尊侃侃而谈,扬言要杀死灵子时,苏长柒已站到他面前。他本想直接除去此人,想起叶沁竹曾三番五次,强调说只有完成祭祀,才能离去,没有伤人的想法。
捻了个手诀,手掌往其面门罩。
苏长柒的身量更高些,抬手时没费多少力气,手覆下时,刚好是宁玄机安慰叶沁竹的时候。
宁玄机以为叶沁竹是害怕捂脸,实际上,她再不做点什么,自己脸上扭曲的表情就要藏不住了。
——怎么会有这样啼笑皆非的场面,她不是主角,都替宁玄机感到尴尬。可恨她这双眼免疫幻术,被迫看完少年口出狂言,却被高人一手制止的喜剧。
叶沁竹五指张开一条缝,看见苏长柒将手移开,魔族浑浑噩噩,脚下虚浮地站在原地。
终于没忍住,将头低下,开始笑。之后笑声越来越大,到后来,弯着腰补了道隔声符。
“我忍得好辛苦!”叶沁竹笑得肚子疼,“他说要处理灵子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担心他性命不保。”
现在看,性命是保住了,就是脸面在叶沁竹心里,彻底丢光。
苏长柒:“我不会杀他。”
他双眸微眯,看向叶沁竹头顶。
那道光在七星盏亮起之后,便消失无踪。
它像在看叶沁竹,也像在看浮灵教,似乎在期待不久后的祭祀。苏长柒第一次见到此景,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再也寻觅不到。哪怕他故意出手,压制住宁玄机,也不曾察觉多余的视线。
“你要按照他们提出的方法,前往祭厅?”苏长柒问。
叶沁竹点头。
苏长柒:“那样不安全。”
“我知道。”叶沁竹召来先前布下的灵阵,“可至少他们没说谎,说明穆语,以及这位少尊,是真心实意想帮我离开此地。”
更重要的,是系统没有提出异议。也即是说,它默认了这种方法。
“肯定不安全,我明白。”叶沁竹点了点头,“我不可能像穆语描述的那样,畅通无阻地离开浮灵教。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
“……你先前的提案,不行。”她移开目光,不去和苏长柒对视。
没法解释。
幸好对方像是察觉出她的难言之隐,并不过问。
苏长柒低头,看向呆滞地站在原地的魔族:“灵子不足为惧,不必诛杀,明白吗?”
宁玄机点点头,模样意外乖巧。
苏长柒:“帮助圣女逃跑,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宁玄机:“只有我与穆语,其余无人知晓。我和她最初的约定,就是祭祀日与我一同离开此地,自此隐居。不久前她用传书找到我,说她虽然离开浮灵教,但连累与她体质相同的亲生妹妹,拜托我搭救。”
苏长柒默了默,目光幽冷:“你相信她吗?”
宁玄机:“不信。”
苏长柒:“会背弃约定吗?”
宁玄机:“不会。”
一问一答,干脆利落,叶沁竹站在一旁,神色时而沉思,时而愕然。她快速地整理信息:“也即是说,少尊明知是假,但帮穆语的心思却是真的。而穆语提出的交换,则是离开庚辰仙府,和他在一起?”
怎么想,都觉得哪里不对劲。
“算了。”少女叹息,挪到苏长柒身边,“能不能帮我问问,他们打算如何行事?”
“密道。”苏长柒似乎早就将叶沁竹纳入询问的范围,她甫一问毕,宁玄机立即回应。
“从正厅室往右,开启密道,从密道中出去后,便是浮灵教境外,乾巽之壁边界,她想去哪儿,与我再无瓜葛。”
——也就是说,一旦成功将叶沁竹送出,少尊便会立刻离开。少女的命运如何,和他毫无关系。
“阿七,乾巽之壁,是什么?”叶沁竹把现有的信息消化完毕,忆起自己听到陌生的词汇
对于叶沁竹对修真界一问三不知的状态,苏长柒已经适应。她时常问许多东西,他一一耐心答复。
但听到“乾巽之壁”的名字时,男子垂下长睫,罕见地没有立刻回应。
他继续对宁玄机提问:“如若出了地界,穆语没有遵守约定,你当如何?”
宁玄机听完,咧嘴,露出微笑。
“那自然是把她捉住,关起来,锁住琵琶骨。毕竟我们说好的,她不能言而无信。”
“原来如此……”
苏长柒露出了然的神色:“怪不得会是,乾巽之壁。互相利用,你二人对彼此的性情,倒是了解得清楚。”
他没有着急回答叶沁竹的问题:“看明白了?这是魔族的性格。”
“魔界纷乱,尽管曾有修士入内治理,但礼法教律不过昙花一现。魔族虽重情义,却很难生情。生性残忍,且不懂克制。父食子、子弑父的场面屡见不鲜。在没有足够的实力压制他们之前,切勿和他们走得过近。”
“倘若像这位庚辰仙府的法修般,引得魔族对她上心,后续必然会有一番波折。”
叶沁竹认真听,到最后,露出疑惑的神色。
她抗议:“不对啊。林翎也是魔族,但我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好人。”
苏长柒愣住,奇怪地看向她。
叶沁竹:“他确实很不错,虽然是畏惧你的实力,但只是怕你,用得着帮我准备那么多日用品么?我是凡人,需求与修士不同,他能想到这层,我觉得他还挺会关心人的。”
苏长柒:“……”
决定留下那日,是他找到林翎,依照自己对人界百姓的了解,让他置备物品。
怎么就被叶沁竹算到林翎头上了?尽管是小事,苏长柒依然像是无端被针刺了一下,有点不悦。
“林翎侍奉的是前任魔尊,先魔尊曾经和主母有过治理魔界的合约。林翎…姑且还算有被教化过。”他把这份莫名其妙的不快压下。
苏长柒:“先前说到的乾巽之壁,是主母在魔族入侵时铸造的。”
既然聊起修真界的事,苏长柒干脆起手以灵力绘制地图。他的面前平展半透明的图层,其上标明浮灵教在修真界边缘的势力范围,以及其上南、北、东三个方向的位置。
走到叶沁竹身边,铺开平面。
“你来看。”
叶沁竹自从穿越后,一直被关在浮灵教的四方囚笼。她整日和四色庭院眼对眼,还没有看过教外的风景。
邪灵是提前苏醒的,而叶沁竹的任务有整整三十日,献祭之后,她至少还要提心吊胆五、六天,才能算完成任务。
叶沁竹先前还在纠结,等离开浮灵教后,她该在哪里暂留。苏长柒聊起修真界的布局,她立刻凑上。
入眼是两块被划分明晰的,一大一小两处区域。其中小的一处一处颜色稍重,叶沁竹看过去,依稀能辨别先前去过的虚景地境。
苏长柒伸手,点在地图上,示意她看地图中标志行宫的点位:“这儿是我们现在的位置。”
“此地以西,是浮灵教的势力范围,在此界的最角落。以东是仙魔大战以来,魔族尚未退尽、修士还没掌控的地界。浮灵教内魔族、修士众多,教众经常于地界频繁出没。”
“再往北,是被誉为天尽头的静海,寻到法阵穿过静海,是前往魔界的一条路。”
“南方呢?”叶沁竹边记边问。
南边的位置,有一条亮色的弧线,将整座修真界一分为二。
苏长柒:“是仙门的领地。”
“人界与修真界同时并存,修士内部有明文规定,不得侵扰凡间,因此,领地内的生灵皆生活安定。”
“至于你先前的问题……乾巽之壁。”
苏长柒点上那条漂亮的弧线。
苏长柒:“想出去看看吗?”
叶沁竹:“嗯嗯。”
叶沁竹:“嗯??!”
“阿七,你说什么?”
苏长柒:“此物非三言两语能说清,如果你有想法,我可以带你离开行宫,你亲眼去看这面结界。”
“浮灵教的圣女出行,是被允许的,虽然教众深知这条规矩形同虚设,但祭祀即将举行,不会有人在这个节骨眼儿反对圣女的举措。”
苏长柒点了点宁玄机:“至于那些知晓你外出的人,直接和他一样处理即可。我能操纵他的思绪,不让他感到异样。”
叶沁竹一见宁玄机魂不附体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她低头捂嘴,极力克制上扬的嘴角。
“那倒是——不错。”
只要和苏长柒在一起,叶沁竹的心情就很安定。或者说,自从和他在一起后,安全感和踏实感快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但偶尔,也会因为阿七给她的感觉过于可靠,让叶沁竹生出许多不必要的烦恼。
她的笑容微微止住,盯着宁玄机看。
叶沁竹问苏长柒:“你说,世界上像你这样,能随意操纵他人灵识的人,还有多少?”
“如果有人对我、或者和我有关的人动手,该怎么办?”
万一逃跑当日,他又变成这幅模样,叶沁竹找谁哭。
“此项能力……”苏长柒的目光落回掌心,沉吟片刻,“或许还有一个人有。”
如果范围很广,叶沁竹还会乱猜几个,犹豫许久。阿七说只有一个人会,那答案呼之欲出。
“肃玺仙尊,是吗?”叶沁竹成竹在胸。
苏长柒:“不是。”
叶沁竹猛地红了脸,四顾左右,试图找到点别的东西引开话题:“那什么,今天的雨下得真殷晴。”
她一直以为对方的庚辰仙府的首座,肯定什么都会来着。
苏长柒抬手,指了指七星盏。
侵略识海,操纵意识的能力,和寻常邪术不同。它不需要苏长柒耗费多少灵力,甚至手诀也很简单,只需制服对方,心念一动,便能完成。除他之外,其余修士想要进行记忆删改,且不论耗费心力,准备的材料就数不胜数。
苏长柒原本以为,是因为他资质足够好,修习术法才如此轻松。
现在回想,分明是明晃晃的暗示。只是他愚钝,未曾发现。
叶沁竹了然:“是它啊。”
“那就麻烦了,要是它对我动手,我说不定也会中招。”
她露出愁苦的表情,没发现苏长柒将手收回。他垂眸看了几眼,抬手,笔直点在少女眉心。
叶沁竹抬起眉眼,盯住苏长柒忽然戳来的长指,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阿七,做什么?”
苏长柒:“叶姑娘,我也很危险。”
叶沁竹:“?”
“你所想的,会被邪灵施加在你身上的事,我也能做到。”苏长柒提醒。
“这和普通的幻术不同,能切实影响到你的识海,不害怕吗?”
叶沁竹呆愣两下,霍然想起,最初见面时,苏长柒确实对她使用灵阵,让她控制不住地说出些心里话。
像现在这样控制宁玄机,改变他的意识,平直地询问他各种问题,而后一一得到回复,即使放在她身上。
苏长柒也做得到。
“会吗?”叶沁竹问出声。
男子笑容慢慢浮现,如春风化雨:“说不定。”
“说不定,我会变成这样的人。”
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哪怕是现在,苏长柒已经有将裴述、林翎的记忆全部清洗一遍,抹掉他们对叶沁竹的印象的打算。
曾经的他,绝不会有这种想法,只会觉得无聊且多余。如今他意识到自己心思的变化,不禁有些恍惚。
人心易变,会不会有朝一日,他的手将伸向眼前笑语盈盈的女孩。
一想到此,苏长柒便控制不住地感到恶心。
叶沁竹扬眉,一眨不眨,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男子:“提前交代自己未来的错误,倒是稀奇。”
她眉宇间露出关切:“阿七,先前的问题被打断了。我再问一次——”
“你希望我来找你吗?”
苏长柒面上笑容凝固,旋即失笑。
“我说了那么多,你还是不明白。”
他垂下长睫:“叶姑娘,你知道缓释符吗?”
叶沁竹俏脸泛起疑惑。
“它是医修所绘制的一种灵符,可以去除病人疼痛,让其感觉不到一分一豪。但它除去缓解痛楚外,没有其他的功效,相比其余治伤灵符,显得微不足道。”
“它的功效仅能维持几个时辰,时辰结束后,便会失效。分明是无用的灵符,但却是医修常备的符纸,无数人趋之若鹜。”
苏长柒:“短暂息止疼痛,实在太过令人着迷。”
“只消使用它,即使是垂死者,也能被给予美梦,送他入极乐世界。”
口腔的血腥味依然残留,提醒他先前经历过什么,也提醒他眼前的女孩于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苏长柒厌恶自己的身份,也厌恶自己本身的存在,他庆幸自己暂时寻到锚点,能维持住理智,但倘若锚点不复存在,他又会变成何等模样。
任何大能描画出的灵符,都有失去效果的那天。当习惯于安乐,又重新被扔回深渊之时,他是否该立下心誓,以此约束自己。
“你觉得,我会希望你来寻我么?”苏长柒问。
他的胸腔传来钝痛,时而空旷,时而拥挤。苏长柒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很清楚,他希望叶沁竹也能清楚。
即使作为取血的工具,她一而再,再而三上前后,他会离不开她。而她呢?她从头到尾,只和苏长柒一人相处,等她看到了更大的世界,是否还能维持本心,践行先前立下的承诺。
叶沁竹张口欲言。
苏长柒:“先别回答,别考虑我,认真考虑考虑你自己。”
“你能保证一日不改变想法,那一年呢?十年呢?百年呢?”
他在为她考量。
叶沁竹很明白。苏长柒能轻易制服她,此时却在真切地为她担心。
叶沁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想救苏长柒,心意很明确,也很直白地展现。但终究只是一个浅显的想法,要想兑现承诺,她得付出千百年的时间。
阿七不是凡人,不能以叶沁竹曾经的眼光来看待。如果一直没有寻到解除魔息的方法,他除了自戕与失去意识外,唯一的方法,便是如雏鸟般,日复一日地等待叶沁竹从天而降,把血赐给他。
就算她真的能从头到尾,坚定不移。
万一她能回家呢?
万一她能冲过门扉,回到她曾经习惯,如今却日思夜想回不去的家乡呢?
那可真是,令人难过的未来。
叶沁竹的心被揪着:“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直接什么都不想,接受我的提案不好吗,非要考虑最坏的结果。”
她听到头顶传来声很轻的笑,带着深重的悲伤。
“所以,你现在,想听怎样的回答?”苏长柒问。
他以指画出一个灵符,拍进宁玄机的识海内,护住他的魔识。苏长柒不知此等撇脚拙劣的术法是否能对抗那位邪灵,但即使略逊一筹,也该事事准备周全。
叶沁竹提出那个想法时,他真的难以抑制地动了心,令人心惊的拥抱之下,感谢与承诺几乎要冲口而出。
苏长柒忍住了。
叶沁竹的见识还是太浅薄,她不知道自己做出的许诺,分量有多重。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还不知道吗?他怎么能答应这种事,把她拉进陷阱中。
弊端一一分析到位,男子终于缄口,抿起薄唇,低头,不言不语地等着叶沁竹的回复。
“千百年的时间,太长了,我不知道未来。”叶沁竹认真地思索。
“但如果我拒绝,阿七会怎么做。等下次魔息爆发,而我不在身边的时候,了结一生吗?”
苏长柒:“我未曾想过。”
“你会的。”叶沁竹点头,“以我对你的了解。”
“是我把你拉出来,强行延续你清醒的意识。倒不如说,要是我不在身边,而你又没有寻到其他的办法,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叶沁竹认真思量,苏长柒含笑看她。
少女注意到他的笑容,于是抬头:“先前是我冲动,那句话太过不负责任,轻描淡写,毫无份量。”
难怪等冷静下来后,苏长柒会是那种表情。
苏长柒点点头:“既然如此……”
“我来重新更正提议。”叶沁竹说。
她收起卦盘,整容正色,深深吸了口气。
叶沁竹定下心神,认真看向苏长柒,朗声道。
“我会来找你,来报答你对我的恩情。我会努力寻找除我以外,抑制、乃至消除魔息的方法。”
“倘若真的有一天,我不得不弃你而去,而无法救你脱离苦海。”
“我会来杀你,给你迟来的解脱。”

苏长柒没能第一时间给出答复。
幸好, 叶沁竹没急着要求他回答,她说:“所以,我们要一起出去玩吗?”
她转移了话题, 像苏长柒一样, 给他思考的时间。
走到外间,看向夜幕中湿漉漉的花蕊时, 苏长柒偏过脸,问不动声色,站在他身边的魔族。
“我问你。”
“假如穆语要杀你,你当如何?”
宁玄机:“她能杀,杀我就好。但她要是没这个能力,就是我杀她。”
他仍被控制, 诉说顺从内心的真实。
苏长柒:“倘若我要杀你呢?”
宁玄机:“我会先杀了你。”
没什么区别。
雨打花枝, 淅淅沥沥。
苏长柒摇摇头,不予置评。
想杀他的人很多, 光明正大说出来的, 却只有她一个。如此堂而皇之,如此无所顾忌。
苏长柒不讨厌, 甚至,想听她再说一遍。
在宁玄机行动前,苏长柒叫住他。
“你用来点亮七星盏的佩饰,让我看看。”
即使被控制识海, 少年依然露出鲜明的不满。他不情不愿, 把佩饰取出, 递给苏长柒。
苏长柒接过饰物, 指腹摩挲。片刻后,露出了解的神色。
是灵骨, 但不是成块的骨骼。更像是磨下骨粉,融进饰品。
难怪他觉察出了微弱的气息,仔细辨别,却不是最初程越记忆中看到的饰物。
个中缘由,当是穆语用密信传书,拜托宁玄机救人,结果半路书信被截下。主母知晓她的动向,依然纵容,只是把装有他灵骨的饰品替换。
能和邪灵同阶的灵骨,她终究是舍不得。
所谓圣女,不过是灵体资质极好,却被提前从修道路上剥离的无辜人。穆语的灵体算不上顶级,她被选中,全靠随身带了他的灵骨。
而像叶沁竹这般人,则是真正的,一等一的优越。能让邪灵提前苏醒,说不定,比之淬剑之体,更甚之。
她成长得很快,过个几十几百年,说不定真能杀了他。
苏长柒垂眸,把饰物交还宁玄机:“我不拿你的东西。”
“回去,好好睡一觉。除了与穆语的约定和七星盏已点亮的事,全部忘掉。”
他指挥宁玄机离开,看着毫无停歇势头的雨丝,轻声叹了口气。
太奇怪了。
叶沁竹言之凿凿的模样,实在是太奇怪了。
相逢时,两人完全是陌路人。一个赴死,一个求生。
他们背道而驰,少女却转过身,拉住他,喊他回头。他摇头示意拒绝,于是少女说:“你决心如此,就由我来操刀,可好?”
她像是终于认可他,又像是有别的意思。
熟悉的钻心的刺痛感传开,像是有大手捏住心脏,不停往里搅动。苏长柒知道,是因为杂念翻飞,导致魔息的快速蔓延。
幸好,和先前相比,轻了太多,他眼皮都不用眨,就能将其忽视。
低声轻咳,压制住胸腔的撕裂感,苏长柒祭出道灵符,没多久,神色恭敬的医修匆匆而至。
“仙君。咦?”裴述行了一礼,看向苏长柒时,惊讶出声。
苏长柒的气色不错。
比起他们这类健康的,神采奕奕的人,苏长柒的状态绝对算不上好,但比起先前的模样,实在是好了太多。
傍晚,苏长柒硬撑着灌下愈合灵脉的汤药时,裴述看过他的脸色。他当时就在心里判明,如果就这么放任下去,他活不过今晚。
结果他活下来了,不仅活了下来,还能走能动,能把自己喊出来。
——等等,喊出来?
裴述顿感不妙,该不会苏长柒记恨他泄密,下一刻,就要把他劈成两半。
他慌忙道:“仙君,你听我解释。非我主动告知姑娘,而是她把我锁在屋内,我如不坦言相告,就不放我出来。”
眼前人似乎没有秋后算账的打算,而是问了个诡异的问题。
苏长柒:“我问你,假如我要杀你,你当如何?”
裴述浑身一抖:“仙君饶命。”
苏长柒:“……叶姑娘要杀你呢?”
裴述直接跪下:“仙君饶命啊。”
笑话,叶沁竹什么实力,她能杀谁?少女要是挥起屠刀,必然有苏长柒的授意。
苏长柒:“……”
他深感自己多此一举,徒增烦恼。
干脆直截了当,说了自己的要求。
苏长柒:“将水镜打开。”
裴述:“什么?”
“我知道你一直以水镜与庚辰仙府联络,把它召出来,我有用处。”苏长柒道。
裴述浑身僵直,心里杂念翻飞,害怕肃玺又改变想法,甫一拿到水镜,就冲过去砍了主母。今时不同往日,仙君的想法变得很快,简直称得上“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八个字。
裴述胡思乱想,动作却仿佛被牵引般,异常乖顺,他立时召出水镜。镜面流动,逐渐浮现出仙气缥缈的楼阁庙宇。
苏长柒设下道结界,不让另一端的人发现自己身处何地。
而后平直转眸,看向镜中的白发女修。
“钟青青。”
主母很少被人直呼其名,她长睫一颤,复又抬手,挥出结界隔绝在场诸人的视线。她似乎做足心理准备,终于抬眼,去和苏长柒对视。
在对视的刹那,各类符法纷纷涌现,防住苏长柒可能采取的所有措施。她见过邪灵,和它认识数百年,自然知道该如何对付它。
以及它的子嗣。
苏长柒在外貌上,同时继承双亲的优点,与父母皆可称得上“相似”二字。每次看到这张清冷漠然的面孔,钟青青都会恍惚间以为,很快会有女郎展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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