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平安—— by笑佳人
笑佳人  发于:2024年04月23日

关灯
护眼

柳初怜惜道:“看你这模样,吓得不轻吧?你在屋里歇会儿,我去烧水,洗个澡就舒服了。”
佟穗浑身都虚,只能麻烦她:“大嫂多烧点,二爷回来也得洗一下。”
柳初笑着应了。
热水烧好,柳初去东厢房后门外把浴桶搬了进来,帮忙擦擦又兑好温水。
考虑到萧缜随时可能回来,柳初先回了上房。
佟穗插好南屋的门,刚要脱衣裳,注意到双手指甲缝里都是泥土,费些功夫清理干净才开始洗身上。
泼了水,佟穗坐到北屋炕头,散着半湿的头发晒日头,直到此时,她才有了饥饿之感。
一头长发快要干了,萧缜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碗,里面是两个冒着热气的苞米饽饽。
佟穗意外道:“你热的?”
萧缜:“让二婶热的。”
他们在屋里说话,二婶在外鬼鬼祟祟,萧缜想到佟穗还饿着,干脆请二婶帮忙热热饭。
他说的简略,佟穗却能想象出贺氏不乐意的样子,甚至会因为该热几个饽饽与萧缜讨价还价。
佟穗:“其实我吃一个就够了,那个你吃吧。”
萧缜:“一口气跑了那么远,多吃点。”
佟穗:“……”
她垂了眼,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萧缜闻到了淡淡的皂角香,看看她浴后红扑扑的脸颊,再看向那一头乌黑蓬松的发。
男人站在炕边一动不动,佟穗能察觉到他的打量,是在看她吃东西吗?
佟穗挺不自在的,提醒道:“锅里还有热水,你也去洗洗。”
萧缜:“嗯,只是手臂上有伤,等会儿洗头时得你过来帮下忙。”
佟穗点点头。
萧缜一走,佟穗便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上午干的都是耗力气的事,两个饽饽吃下去刚好饱。
听着南屋的水声,佟穗对着铜镜扎好头发。
又在堂屋刷了碗,就听那边唤她了。
佟穗心跳有些快,推开南屋虚掩的门后,发现萧缜并没有如她以为的那般坐在浴桶中,而是坐在桶外的小板凳上,穿着长裤,只袒着结实健硕的上半身。
对视一眼,萧缜单手扶着浴桶边缘,将头探向桶内。
他手臂上的刀伤让佟穗无暇去羞涩什么,卷好袖子站到他旁边,先解开束发的布巾,再左手轻按他后颈,右手从桶里撩水淋到他头顶发上。
挖了皂角泥搓了一遍,用桶里的水冲一遍,再从盆子里舀干净的水又冲一遍,这便洗好了。
正要拿巾子帮他擦头发,外面响起萧野的声音:“二哥,我卸骡子时发现车板上有滴血,你是不是受伤了?”
因为关心哥哥,萧野的脚步很急,一边说着人已经冲到了北屋门口,挑帘见里面没人,疑惑地又喊了一声:“二哥?”
萧缜:“我在洗头。”
萧野的脚步声马上往南屋来了。
萧缜还低着头,透过湿哒哒垂下来的头发缝隙看见她紧张地绞手,及时道:“在外面等着,我马上出来。”
萧野刚想说“咱们兄弟还怕我看你吗”,忽地记起今日不同往日,二嫂可能在里面,不由嘿笑两声:“行,我去北屋等。”
佟穗暗暗咬唇,小叔子等就等,嘿笑是何意,好像她与萧缜在做什么不正经的。
有点恼,佟穗帮萧缜擦头时就不是那么温柔。
萧缜第一次让她帮忙,无从比较,只觉得她这力道已经够轻了。
擦好头发,萧缜站起来就要出去。
佟穗急着道:“衣裳!”
萧缜看她又羞又恼却不敢瞧他的样子,这才捡起放在一旁的干净外衣,三两下穿好。
北屋,萧野不客气地又把兄长才披上的外衣扒了,瞧见那几道刀伤,恨得咬牙切齿:“他们在哪个山头,二哥你带我们杀过去,非替你报仇不可!”
萧缜:“已经杀了,你二嫂胆小怕官府追究,自己知道就好,别再往外传,包括自家人。”
萧野:“十几个都杀了?”
萧缜默认。
萧野很解气,笑着笑着一顿,低声道:“二嫂肯定吓得不轻,怪不得脸色那么差。”
萧缜:“没别的事你先回去,我还要上药。”
萧野:“那我帮你上完再走。”
萧缜瞥了他一眼。
萧野:“……哦,有二嫂了,就嫌弃我粗手粗脚了。”
萧缜:“以后找我就在外面喊,我自会出去,你别冒冒失失往里闯。”
萧野哼道:“就你讲究,大白天的,你要是老老实实,有何不敢让我撞见的?”
萧缜人高腿长,坐在炕沿双脚还稳稳地踩着地,闻言抬起一脚朝弟弟踹去。
萧野猴子似的往后一蹦,扭头朝南屋那边叫嚷:“二嫂,我好心关心二哥,二哥居然踹我!”
萧缜:“滚。”
佟穗其实都听见了,先是为小叔子的关怀感到心暖,又为他的口没遮拦生恼。
当然,佟穗也没忽略自家夫君的坏,明明小叔子都主动要帮忙了,他非要把上药的活儿留给她。
趁萧野还没出来,佟穗抢先道:“你们兄弟好好聊,大嫂刚刚叫我过去一趟,我去看看。”
兄弟俩就听着一道轻快的脚步声从南屋转移到了堂屋外。
萧缜垂眸。
萧野大笑:“得了,你自己上药吧,我也不管你,叫你不稀罕!”

萧缜自己上了药,把南屋的浴桶等物都收拾整齐了,束好头发就去寻老爷子。
祖孙俩一起去了里正孙家。
孙姓是灵水村的第一大姓,再与本村、周围村子的数代儿女亲家结起来,使得孙家成了远近有名的大族,女儿嫁得再远都不用担心被夫家欺负,不然回家一告状,孙家的爷们媳妇浩浩荡荡找上去,再强势的夫家都得怕。
孙氏的族长孙兴海也正是本村的里正,五十出头,既不算太老身体依然结实,又在处理家族、村中事务的十几载岁月里积累了足够令乡亲们信服的威望。
萧缜祖孙过来时,发现孙家这边里里外外围了一帮子乡亲,乃是孙兴海正在调节村里刚出的一场官司:李家养的狗跑去隔壁王家,把王家放在矮桌上的剩饭剩菜吃得一干二净。
王家媳妇:“我就去了一趟茅房,等着回来收拾桌子的,哪想到这畜生会钻空子,把我留着的晚饭都祸害了!你们家要么赔我一顿饭,要么把这贼狗抵给我偿命!”
李家婆子:“剩饭个屁!说不定你们把饭都吃光了,我们家狗根本就是帮你们舔了空盘,你欺负它不会说话污蔑它!”
一言不合,两人又要打起来。
两家爷们站在一边默不吭声,跟大多数村人处理鸡毛蒜皮时一样,自己好面子,习惯由女人出头。
孙兴海站在院子里,被两个妇人吵吵地脑仁疼,一抬眼瞧见萧缜祖孙,立即笑出来了,一边往外走一边招呼道:“萧千户,您老是稀客啊,快进来快进来!”
围着的村人们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萧穆七十岁,够老了,可他跟萧缜一般高,身形甚至还更魁梧雄壮,腰杆挺直,经过时两边的村人都是仰着头看这爷俩。
“你先忙。”扫眼院中的情形,萧穆客气道。
孙兴海心思一转,做出愁容:“不瞒您说,我正愁着呢,这两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如您老帮我断断?”
李家婆子、王家媳妇一听,顿时抢着又朝萧穆争辩了一通。
其实这是个得罪人的事,替哪家主持了公道,都会被另一家嫉恨。
可里正就是官府安排协助治理村中事务的,次次都装糊涂不干事,影响的是长期的威信,毕竟还有更多的村民观望着。身为里正,只要能公允地解决纠纷,哪怕被一家记恨,将来其他村民家里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去请里正做主。
萧穆不知这孙兴海是真的没办法,还是故意让他去得罪一家,无论哪种,都是蠢。
“口说无凭,把那只狗找来。”
一句推诿客套都没有,萧穆直接要求道,什么世道了,不值得为这点小事耽误大事。
养狗的李家婆子急了,紧张问道:“找狗干啥?”
萧穆只看向李家男人。
老千户气势太足,李家男人一点违背的勇气都没有,嘴上应承着,人已经朝外跑去。
孙兴海使唤次子孙纬:“那狗没栓绳,可能会乱跑,你去搭把手。”
孙纬便也追了出去。
大概两刻钟后,人回来了,李家男人手里牵着一条临时绑了绳子的瘦黑狗。
萧穆看向狗肚子。
狗是瘦的,肚子一鼓便极其明显,要不是有根东西太扎眼,可能还会以为这是一只揣了崽的。
“好家伙,这是吃了多少啊。”
听到这种议论,李家婆子赶紧辩解:“我们家自己喂的,今天饭做多了,叫它也吃顿饱饭。”
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家家户户都爱惜粮食,心疼狗也不会喂成这样。
围观的乡亲们已经站到王家那边了,奈何李家婆子一口咬定王家没证据。
这时,萧穆对王、李两家男人道:“你们随我来。”
三人走得远了,不知说了什么话,又回到院子中央。
萧穆对着困惑的人群道:“刚刚我问了他们二人,王家的午饭是杂粮饭、酸菜炖粉条,李家的午饭是野菜饼、早上剩下的苞米粥,只要抠抠狗嗓子让它吐出来,它有没有偷吃大家一看便知。”
王家媳妇兴奋地一蹦三尺:“抠,赶紧抠!”
李家婆子脸色大变,恨铁不成钢地瞪向自家男人,之前王家媳妇都嚷嚷过饭菜样式,这蠢货怎么还说实话了?
眼看孙典、孙纬要去按住狗催吐,萧穆抬手制止二人,对李家婆子道:“既然东西都让狗吃了,吐出来也是糟蹋粮食,反正你们都是要赔王家的,不如痛快点舀他们一碗杂粮、一碗酸菜,这事就算了了,何必折腾狗。”
李家婆子一脸不愿意,她男人终于站出来了,灰头土脸的:“就按萧千户说的办,早先我们是真不知道狗吃没吃,不然早赔了,白白让大家看了笑话。”
对此,有人奚落,有人默默看戏。
随着李、王两家人的离开,围观的乡亲们也都散了。
孙家父子将萧穆、萧缜请进堂屋。
孙典笑笑,没正经地对萧穆道:“您老该不会突然发慈悲,愿意成全小子了?”
萧穆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孙兴海一巴掌拍过去:“滚,混不吝的玩意,这没你说话的份!”
孙典一听娶柳初还是没戏,哼着出去了,眉眼文气的孙纬继续站在亲爹身后。
孙兴海朝萧穆赔罪:“兔崽子混惯了,您老别跟他计较,这会儿过来可是出了何事?”
萧穆让孙子说,萧缜便将桃花沟流民偷鸡、半路流民占山为寇这两件事简要道来。
孙兴海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才刚太平一年不到,西地怎么又闹灾荒了,唉,流民,往年官府还会想办法遣回或就近收容,现在那些当官的都人心惶惶,恐怕没心思再管流民了。”
萧穆:“这几年村里男丁少了大半,很多户都只剩一些老弱妇孺,如果流民夜里潜进来,失窃损财是小,就怕闹出人命。”
孙兴海点头:“是个问题,您老的意思是?”
萧穆:“安排八人巡逻守夜,前后半夜各四人,登记村里十八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丁,轮流值守。”
孙兴海看眼儿子,思忖道:“是个好法子,就怕大家不愿意。”
萧穆:“所以得靠你把道理讲明白。”
孙兴海叹口气:“行,我尽量说服大家。”
灵水村北面有条灵水河,村子里还有片近两亩的水塘,村里有大事要知会商议的时候,都在水塘边上的一块儿大石碾盘前集合。
孙兴海叫上俩儿子,与萧缜祖孙俩一起去了水塘。
锣声一起,闲着无事的村民们都靠拢过来,每家至少一人。
看人到的差不多了,孙兴海站到碾盘上,咳了咳,把萧家祖孙带来的消息讲了一遍,跟着就是提议巡逻守夜:“大家都知道萧千户见多识广,他这法子我双手双脚赞成,大家伙也都同意的话,咱们现在就列个名单,把每晚值守的人选定下来。”
孙纬坐在碾盘边上,面前铺了笔墨纸砚,煞有介事。
村民们一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以前咱们这边没怎么闹过贼啊,会不会太大惊小怪了?”
“就是,桃花沟那么点人都能抓到贼,咱们这边就是真来了,大家一起上也能逮住,何必让爷们折腾半宿不睡觉。”
“萧千户别的地方都好,就是喜欢把咱们当士兵们管。”
有成年男丁的家里更是有自保的底气,不愿意为了保护那些老弱妇孺之家而苦了自家,守夜一来辛苦,二来还要多准备一顿吃食,折腾半宿后肯定饿啊。
老弱妇孺之户倒是想支持,可是对上街坊们不满的眼神,也就不好开口了。
萧穆见了,再次提醒道:“流民若来偷窃,黑灯瞎火的可不会先看看哪家有没有男丁,遇到那心狠的,手里可能还会带着刀斧利器。”
这话唬住了一部分村民,奈何很多人都抱着侥幸心理,否决的还是占多数。
没有官府的明文规定,里正也不能强按着百姓听他差遣。
有人还哄人似的奉承萧穆:“您老放心,有您坐镇咱们村,那些流民绝不敢来。”
萧穆摇摇头,带着萧缜走出了人群。
傍晚吃饭时,萧穆老爷子的脸色不太好看。
萧延哼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他们不领情早晚吃苦头,祖父您就别管了,反正咱们家人多,来几个抓几个。”
萧野:“就是,每个人守半晚而已,瞧把他们懒的。”
萧涉:“要不咱们兄弟去守,二哥四哥守前半夜,我跟三哥守后半夜。”
萧延刚要骂傻弟弟,隔壁桌的贺氏先急了,猛地放下碗筷,瞪着小儿子道:“他们给你啥好处了你要替他们出力?真吃饱了撑的你去山里多打点猎物回来,气死我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憨货。”
萧涉委屈地看向祖父。
萧穆:“光靠你们兄弟能坚持几晚,这事就得全村人一起出力才能长久维持。”
萧涉:“那今晚来贼了怎么办?”
萧延:“全凭各家运气,咱们家又不是佛门,出言提醒已经尽了同乡之义,二哥,你说对不对?”
默默吃饭的佟穗往旁桌瞧去,就见萧缜简单地点点头。
萧涉见二哥都不同意自家人单独去守夜,这才歇了心思。
今天该大房这边负责饭食,饭后佟穗与柳初留下来洗刷碗筷、喂猪喂马。两人分头进行,佟穗觉得自己比柳初力气大,揽了喂猪骡的活儿,一手提着一个泔水桶去了后院。
后院很大,中间一排屋舍的昏暗灯光传不过来,佟穗本来心无旁骛的,却在视线扫过骡棚旁边的骡车时身形微顿,许多不愿回想的画面偏偏争着跳了出来。
幽暗中,两匹大黑骡一动不动地朝着她这边,倒是另一侧猪圈里的哼唧声稍稍转移了佟穗的心思。
她先去喂猪,以前是面朝猪圈,这会儿她侧站着,不时警惕地看眼骡棚。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佟穗手一抖,猛地回头,看见一道提着灯笼的模糊身影。
“是我。”那人将灯笼往高处举了举。
认出萧缜,佟穗放松下来,问:“你怎么来了?”
萧缜走近了才道:“白天不方便,趁黑去河边洗洗剑。”
佟穗眼前便晃过那把几乎被血染红的铁剑,确实要去河边冲洗才行,不然洗完的血水难以解释。
“小心点。”佟穗随口嘱咐道。
萧缜应下,拎走她身边的一只泔水桶去了骡棚,替她将两头骡子喂了。
佟穗拎着空桶走到中院的后门口时,萧缜才一手提灯一手持剑出了大院北门。
随柳初回到东院时,东厢房因为主人都不在,屋里是黑的。
佟穗在骡棚那边受了一场吓,此时不想自己待着,对柳初道:“二爷出门还没回来,我陪大嫂待会儿。”
柳初:“好啊,这两天你不在,绵绵还挺想你的,当着你的面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妯娌俩并肩去了上房。
才八岁的绵绵居然烧了一锅底热水,自己已经洗过脚钻被窝里了,提醒娘亲泡泡脚。
佟穗笑着看向柳初:“绵绵可真懂事。”
柳初一脸温柔,丈夫死了,幸好身边还有个贴心的女儿,不然她都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
佟穗:“趁水还热着,大嫂快泡脚吧,我跟绵绵说说话。”
柳初便去兑水了。
绵绵仰面躺着,眨巴眼睛看看坐在旁边的二婶,小声问:“二婶,姑姑说流民都是坏的,会抢东西还会吃小孩,叫我们见到流民赶紧往家里跑,是真的吗?”
佟穗沉默片刻,摸着小姑娘的额头道:“确实有姑姑说的那种凶恶流民,也有不做坏事的流民,只是小孩子很难分辨出来,遇到了最好不要理会,这段时间也不要自己出门。”
绵绵点点头。
柳初端着洗脚盆进来了,娘仨聊起别的家常。
像是知道佟穗的顾忌,柳初洗完脚后又拿出了针线筐,表明自己还不着急睡觉。
佟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窗外忽然响起萧缜的声音:“大嫂,小满在你这边吗?”
佟穗心头一跳,他竟然叫她“小满”。
柳初笑着朝她使个眼色。
佟穗赶紧出去了,发现萧缜手里只剩下一盏灯,铁剑想必又放回了车上的暗格。
“四弟已经睡下了?”
见西厢房黑黑的,佟穗找到话题问。
萧缜:“在五弟那边,他睡得没这么早。”
佟穗:“他跟五弟不会偷偷跑去巡逻吧?”萧涉是憨,萧野则是个热情的。
萧缜:“四弟不会做这种事。”
说话间,他推开东厢房的门,等佟穗进来再落拴。
北锅里居然也烧了热水。
夫妻俩分别洗过,萧缜去泼水,佟穗上炕铺被子,铺完吹了灯,习惯地先躺进去。
想到上午的惊险,她觉得今晚萧缜应该不会有其他心思。
可事实证明,她要么是不了解萧缜,要么就是不了解所有的男人。
明明手臂带伤,他还不肯消停,甚至把她的一头长发都揉乱了。
被这么一个强壮的男人紧紧地搂着贪着,佟穗竟也忘了那些沉重的事。
当他掀开被子站到地上的时候,佟穗以为他是要去拿小垫子,没想到萧缜居然要她起来。
佟穗茫然地抬起头。
萧缜直接托住她腋下将人提了下来,让她面朝窗站在自己与炕沿中间。
佟穗的中衣可早就被他扔到了炕中央。
这是干什么啊?
她急得往回爬。
萧缜扣住她腰,在她耳边道:“这样不用垫垫子,省事。”
佟穗不稀罕,她宁愿费事,宁愿第二天自己去河边洗垫子!
“不要,你放开。”
萧缜不放。
佟穗低头去咬他的胳膊,他有多坚持,她咬得就有多狠。
看她是真的接受不了,萧缜才又将人塞回被窝。

“你们去,我再养几天伤,最近家里也要多留一个人。”
“也不知道昨晚村里面有没有出事,我去打听打听。”
“早点回来,快开饭了。”
兄弟俩的对话很短,但因为萧野的嗓门有点大,佟穗还是被惊醒了,入眼是窗边的一片明亮。
快开饭了?
困意顿消,佟穗赶紧坐起来穿衣,才把被子叠好,萧缜进来了。
都不用看他,佟穗的脸已经开始烧起来了,为他昨晚那荒唐的提议,也为后来被萧缜欺到神魂恍惚时发出来的那些胡言乱语。他倒好,始终一声不吭,沉稳得跟白天一样,只管使劲。
“醒了?我去给你兑水。”
地上的男人仿佛已经把昨晚的事掀篇了,去洗漱架前端了脸盆便走。
佟穗趁机穿好鞋子,走到铜镜前一看,头发乱如野草,也不知在他眼里是什么样,赶紧抓起梳子先通服帖。
没多久,萧缜端着冒着热气的脸盆回来了。
佟穗一边通发一边斜了他一眼:“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萧缜看过来:“今天不该你们做饭,可以多睡会儿。”
佟穗垂眸,小声嘀咕:“除了生病,我从来没起这么晚过。”
萧缜声音也不高:“我已经刻意收着了。”
佟穗:“……”
知道她不自在,萧缜又走了,夫妻俩再见面时是在老爷子那边吃早饭的时候,一个坐在女人堆里,一个坐在男人堆里,一个比一个话少。
萧野跟众人分享他打探回来的消息:“昨晚还算太平,没听说谁家出事。”
萧穆:“嗯,今天老三老四老五进山,别分开太远,也别耽误到天黑才回来。”
萧延三兄弟点头。
贺氏端着碗,瞅着坐在老爷子右手边的萧缜问:“老二不去了?”
她并不知道萧缜杀了十九个流民,身上也挂了彩,还以为萧缜仗着刚成亲想偷几天懒。
儿媳挑事的话萧穆基本都不搭理,二叔萧守义无奈地瞪向妻子:“防着流民,以后他们四兄弟轮流留一个在家。”
贺氏干笑:“这样啊,我还以为老二黏他媳妇舍不得出门。”
萧玉蝉:“娘想啥呢,二哥又不是三哥。”
萧延:……
萧守义声音一沉,呵斥妻女:“吃你们的饭,吃饱了就去喂猪。”
母女俩这才闭了嘴。
佟穗悄悄看向林凝芳,见这位相府出身的三弟妹神色淡泊如常,丝毫不受影响,不由也生了几分佩服。
饭后,男人们各忙各的去了,林凝芳也一刻都没有逗留。
贺氏扶着腰,对柳初道:“柳儿啊,我早上起来时扭了腰,忙了一早实在坚持不住了,你帮我刷刷碗吧。”
萧玉蝉赶紧挽住老娘,看向佟穗:“我送娘回屋,二嫂先替我搭把手?”
之前佟穗跟着柳初老老实实地做了一百个饼,就让贺氏母女也把她当成了半个软柿子。剩一半硬没关系,多捏几次就彻底软乎了。
佟穗拦住抬脚要走的母女,道:“二婶实在走不动的话,我跟大嫂扶您回去,剩下这点事玉蝉自己也能做完,大不了多花点时间,左右家里也没有其他事要忙。”
萧玉蝉挑眉:“家里确实没其他事,既然如此,大嫂二嫂闲着也是闲着,帮我分担点怎么了?”
佟穗:“祖父定下轮流做饭的规矩就是为了让咱们都能干一天歇一天,真变成今天我帮你们明天你帮我们,都没休息的时候,岂不是辜负了祖父一片心意。好了,你快去忙吧,我们来扶二婶。”
说完,佟穗拉开萧玉蝉,搀住贺氏左臂,再示意柳初过来。
柳初确实是软性子,只是以前她愿意听贺氏母女摆布,现在她则愿意跟同房妯娌站在一边。
装病的贺氏不好摆冷脸,便道:“阿满扶我就够了,玉蝉笨手笨脚干啥都不利索,柳儿你还是帮帮她,免得耽误午饭。”
佟穗:“我小时候也笨,多练练就快了,二婶还是别太娇惯玉蝉吧。”
萧玉蝉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我娘愿意娇惯我,要你管?我现在请大嫂帮忙又不是请你,你瞎搀和什么?”
贺氏脸色也臭得很。
大家都不再装了,佟穗干脆松开贺氏的胳膊,站在柳初身边道:“二婶愿意娇惯妹妹,那就把该妹妹做的事全给揽过去,而不是自己不愿意动,一边心疼女儿一边使唤侄媳妇,传出去叫人笑话。”
萧玉蝉:“知道你厉害,我们可不敢使唤你!”
佟穗:“我跟大嫂一天做事,本来大嫂有十分力气,我们俩一人都出十分力,早做完早休息。可你们前一天使唤大嫂,第二天大嫂就只剩五六分力,害我得多帮她分担,这跟直接使唤我有何区别,又怎么与我无关?”
萧玉蝉:“……”
贺氏重新打量一遍佟穗,啧啧道:“方媒婆说亲时夸你能跑,没想到嘴皮子也如此厉害,模样长得这么乖,下聘那天我竟看走眼了,恐怕连老二都不知道你背着他还有跟婶母小姑犟嘴的能耐吧?”
佟穗笑了下:“二婶不用扯那些,当今世道什么样你心里清楚,这个月闹流民,下个月就可能闹兵匪,要防的事情太多了。咱们是一家人,就该各出一份力齐心把日子过好,哪天您跟玉蝉真有个头疼脑热,我与大嫂绝不会袖手旁观,可您若想偷懒光使唤我们,那我现在就告诉您,您找什么借口都不管用,不该我们做的我们绝对不做,您找二爷也好找祖父也好,我依然是这些话。”
佟穗想得很清楚,既然她不会顺着贺氏母女,不妨一次把话说透,而不是见招拆招地费心维持表面和气。
贺氏被噎得倒退一步,目瞪口呆。
萧玉蝉同样哑口无言。
“大嫂,咱们走吧,去村外给骡子割些草。”
佟穗从来都不是懒人,哪怕能让骡子吃好点她干活儿也带劲儿。
或许贺氏喜欢待在家里享清闲,让佟穗坐在炕头陪人聊一天的闲话,那是折磨。
柳初当然听佟穗的。
妯娌俩今天穿的都是旧衣,回东院锁好内屋房门,一人拿一套锄头与篮子从后院大门出发了。
萧家住在村子西北,西、北两侧都有一片田地。北面的田地延伸了一里左右,跟着就是灵水河,过河后有座小山头,一侧被村人开荒成了田地,一侧实在不宜耕种,成了历代村民埋葬祖先的坟地。
春耕尚未开始,田野、地边、河岸两侧、山头上下到处都长着野草野菜,疏密不同而已。
远远望去,已经有些媳妇孩子寻找野菜的身影了。
佟穗见那座山头光秃秃的,一棵粗点的树都没有,藏没藏人一眼可见,放了心,对柳初道:“大嫂,咱们去河边看看,那里草多。”
柳初有些犹豫。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