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月初十, 县里?果然派了衙役、民壮到各村镇收夏税。
灵水村这边,由里?正孙兴海带着衙役挨家挨户地征收。
村民?们要么交粮要么交银子要么交人,没有?别的选择, 只有?那些新落户的流民?暂且免收赋税, 不过一家就两亩地, 距离秋收还有两个来月, 日子同?样艰难。
为了撑过这一关, 前两日有不少人家来萧家、孙家借钱借粮。
遇到那种?自家确实无力支撑的, 萧穆借了些银钱、粮食, 遇到那明明还撑得下去只是趁着这个节骨眼拿“两百青壮之死”来?压着萧家出?钱出?粮的, 萧穆直接把人请了出?去。
孙兴海同?样是这般做派。
被拒绝的人自然不满, 四处跟村人们抱怨, 说如果萧家、孙家没有?提议去囚龙岭剿匪,那些儿郎们就不用死。
为此, 孙兴海又敲了一遍锣,将所?有?村民?们都叫到水塘边。
“松树村一出?事, 我与萧千户马上就合计着要做一批抢帮大?家自保, 大?家别看每家都只分到了一杆木头枪, 全村加起?来?可是有?七百多杆!一棵树只能做出?四杆枪, 七百杆枪便需要伐两百来?棵树, 从伐木到烘干木头到把这么粗的一棵树劈啊削啊做成枪,大?家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吗?”
“前后共花了十两银子六百四十二铜钱,全是我跟萧千户掏的, 一个铜板都没跟大?家要!”
“我就问问,匪帮夜袭咱们村的时候, 是谁家的儿郎冲在最前面?我还要问,去了那么多儿郎, 我是不是也死了一个儿子,萧千户是不是也死了一个孙子?我们不心疼吗?这两天大?家为了夏税来?借粮,我们两家能给的都给了,怎么,到最后还是我们错了?”
“大?家真?要是觉得我这个里?正做的不好,那你们就另选一位,卸了这烂差事,我又省钱又省心还省儿子还不用挨骂,做梦简直都要笑醒啊!”
他?嘴上说着笑,眼泪却?流了满面,就算长子的死是假的,就算孙、萧两家做那么多也是为了自保,可村民?们都跟着受益了,到最后怎么能怨怪在他?们头上?难道?两家跟其他?村的里?正大?户一样只管自己,任由村民?们被流民?山匪迫害,无功却?也无过只会骂声?贼老天,本村村民?们才满意??
孙兴海这一哭,村民?们连忙劝说起?来?。
村民?们可不是傻子,心里?跟明镜似的,要是没有?萧家孙家出?头,光那晚夜袭村里?就不知要死多少人,最后用两百青壮换了整村的安宁,还不用担心匪帮剩下的那百十人来?报复,真?的该知足了。
那些家里?死了子侄的,明事理的也占多数。反攻囚龙岭,里?正家的俩儿子都去了,死了一个,萧家的四个儿郎跟一个媳妇也去了,只死一个那是萧家儿郎们英勇过人,灵水村今年过得比其他?村子都安稳,靠的不正是萧家祖孙的威名吗?
萧家儿郎在,残余的山匪才会忌惮,如果萧家的儿郎真?的都死了,山匪们会怕普通的村民?青壮?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绝大?多数村民?们也要站在萧家、孙家这边,再有?那挑拨是非的,村民?们要么骂对方没良心,要么干脆走开不予理会。
孙兴海来?找萧穆倒苦水。
萧穆瞅瞅他?嘴角的泡,摇头失笑:“有?得必有?失,几句闲言碎语而已,你又何必往心里?去。”
孙兴海的火气泡可不光是因为那些抱怨,他?更担心此事败露祸及全族!
萧穆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做都做了,放宽心,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孙兴海:“……”
当村民?们怨声?载道?地交了夏税,囚龙岭之事也渐渐不再有?人提起?。
一下子损失两百个青壮确实惨烈,可落到每家每户其实也就是一两个,很多青壮甚至早已没有?家人在世?。
年纪轻轻为何就没了长辈?还不是前几年的战乱害的,可以说,举国上下的乡野之间,几乎找不到一家没死过人的,萧家儿郎那么厉害,长子长孙同?样死在了战场上。
对待死亡,百姓们早已麻木,哭过一场,还得继续想法子让自己活下去。
无论村人们说什么,萧缜三兄弟安心在家养着刀伤。
佟穗在得到爹娘的支持后,少了一桩包袱心也静了下来?,萧缜躺在炕上养伤,她便坐在书桌前看书。
这几日她都不想出?门,不想再应对贺氏等人缅怀萧野的悲痛,好在贺氏几个以为她心里?难过,也没有?非要过来?串门。
趁着午后大?家都在屋里?歇晌,佟穗悄悄去了一趟中院的书房,挑挑捡捡抱了几本书回来?。
天热,伤口又不能捂着,不出?门的时候萧缜都只穿一条短短的亵裤。
他?这样,佟穗再避着都能瞧见几眼,次数一多倒是练出?来?了,不会再动不动就脸红,只是能不面对还是不想面对。
关好屋门,她刚将书放到书桌上,萧缜便挪到了炕这头,背靠着清凉的墙壁,瞅瞅小妻子被晌午烈日晒红的脸颊,再瞥眼书封,意?外道?:“不是说要循序渐进,怎么看起?《史?记》了?”
这一套书颇有?分量,佟穗还要担心被贺氏撞见,遮遮掩掩短短一路出?了不少汗。
怕手上的汗弄污书页,佟穗先打湿巾子擦脸,背对着他?道?:“别的书暂且无用。”
以前觉得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现在不一样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官府就会找上门,当然要挑可能会派上用场的看。
萧缜被她逗笑,等她端端正正坐到书桌前了,低声?解释道?:“咱们蓄兵只是为了出?事时能有?支兵马及时应对,可没奔着称帝或封侯去。”
佟穗:“我知道?,但这些讲的不是王朝兴衰吗,你们不看好朝廷,肯定是朝廷做了一些跟以前亡国朝廷类似的事,就是因为看了这些书或其他?的书,你们才知道?的,对不对?”
萧缜点头,见她问得认真?,他?也收了逗弄之意?。
佟穗:“那咱们撞上这时候,我看这种?肯定比看诗词歌赋甚至孔孟管用。”
萧缜还是点点头。
佟穗应付了他?,这就翻开书页看了起?来?。
萧缜的目光始终定在她脸上。
刚洗过脸的姑娘,额前碎发与鬓发都湿着,贴在白皙的额头与耳畔,只有?中间的脸颊白里?透粉。
她长了一双乌黑清澈的眸子,羞怯望过来?时的眼神仿佛带着钩子,夜里?泪汪汪时像是在说真?的不行了,这时候又像极了学堂里?求知若渴的寒门学子。
忽然,她抬眸瞥来?,莹白的齿还微微咬了下唇。
萧缜:“怎么?”
佟穗托起?书转向他?,指着一行字问:“治五气,蓺五种?,那个字念什么?这句话怎么解?”
萧缜没忍住又笑了。
佟穗脸上一热,以前她问林凝芳这种?问题时,林凝芳就从来?没笑过她。
萧缜握住她的手腕:“我不是笑你无知。”
佟穗不信:“那你笑什么?”
萧缜没解释,指腹在她细腻的腕子上蹭了两下,给她讲起?书来?。见后面还有?一串复杂的字,他?索性叫佟穗坐到炕上,他?直接一边给她念一边给她释意?。
讲完一篇,他?摸摸喉结:“渴了。”
佟穗立即下炕去给他?舀水。
萧缜喝完,再指指嘴唇。
佟穗:“饿了?”
不能吧,才吃过午饭没多久。
萧缜却?是将她拉到怀里?,低头亲了下来?。
年轻儿郎气血足,萧缜在家里?养了五六日的伤,便又恢复了之前的生龙活虎。
伤好了,就该去城里?接佟穗外祖父一家了。
灵水村到县城有?四十多里?地,赶车要走一上午。
为了避开晌午最热的那一段,村里?的鸡刚刚打鸣天还没全亮,佟穗与萧缜便起?来?了,一个去套骡车,一个去热昨日剩下的煎菜饼。
萧穆从房里?出?来?,对佟穗道?:“赶路辛苦,你们打俩鸡蛋做汤就饼吃。”
后院的母鸡都下蛋了,现在萧家的鸡蛋攒起?来?还挺快的,既然老爷子发话,佟穗就去西屋拿了两个鸡蛋。
饼热好了,汤也盛了出?来?,夫妻俩坐在一边吃,老爷子坐在对面看着。
佟穗之前问过老爷子要不要也吃点,老爷子没用。
夫妻俩快吃完时,老爷子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钱袋子,放在萧缜那边:“初八小满生辰,咱们给她过成了那样,这次去城里?,你好好补偿补偿她,去外祖父家的时候也别空着手。”
佟穗急道?:“祖父,您……”
萧穆摆摆手:“祖父不是偏心你,不管放在什么地方,有?功的人就该赏,你去囚龙岭是冒着性命危险去的,那你过生辰祖父肯定要多给你点,这是现在家里?不景气,不然祖父给你的更多。”
旁边萧缜直接将钱袋子收好,堵住了佟穗更多推辞。
吃好了,佟穗还想收拾碗筷,老爷子拦住了,叫他?们尽快出?发。
佟穗只好抱着一本留着路上看的书,挨着萧缜坐上了骡车。
等到灵水村的村人们吃上早饭时,佟穗夫妻已经赶了一半的路。
佟穗靠着萧缜的背,正好借他?挡了阳光,遇到不懂的转身就能问他?。
走着走着,萧缜忽然道?:“后面的,是不是宋先生?”
佟穗惊讶地往后看,果然看到有?人骑着骡子跑过来?,骡背上的男人一身布衣头戴方巾,面色白皙,眉目儒雅俊朗。
竟然真?的是宋澜。
宋澜显然也认出?了佟穗,放慢速度靠过来?。
佟穗随手将书塞到裙摆下,笑着与他?打招呼:“先生也要进城吗?”
宋澜:“是啊,有?阵子没去拜访故友了,你们这是?”
佟穗解释道?:“去城里?买点东西,顺便去探望我外祖父。”
他?们此行,对外祖父家的街坊有?一番说辞,回到桃花沟对村人们自然会有?另一番解释。
第075章
“我这行了一路也有?些累了, 贤伉俪可否请我到车上小坐片刻?”宋澜笑着问,温文尔雅。
佟穗当?然要?请了,萧缜也及时停了骡车。
宋澜下了骡子。
萧缜走过来, 要帮忙将骡子拴在车尾。
宋澜看着他, 痛惜道:“我也听说了灵水村囚龙岭剿匪一战, 四公子之事, 还请节哀。”
萧缜垂着眼道:“我们兄弟的命都是从战场上?捡回?来的, 现在?他为了守护一村老小而死, 值了。”
宋澜:“宋某不?才, 为四公子等?义士写?了一篇祭文, 方才去灵水村祭奠时交给了孙里?正, 好叫此事落于笔墨传颂下去, 让灵水村后世子孙也都能?记得这些热血先辈的义举。”
萧缜郑重朝他行礼:“晚辈代?四弟他们谢过先生。”
宋澜拍拍他的肩膀,撩起衣摆上?了骡车, 坐在?车尾这头,斜对着佟穗。
既然提到了囚龙岭, 佟穗也露出哀容来。
萧缜拴好宋澜的骡子, 继续坐在?前面赶车。
骡车徐徐地?朝前走着, 宋澜问佟穗:“阿满刚刚是在?看书吗?”
佟穗有?些尴尬道:“路途太久, 家里?又有?藏书, 我便拿了一本打发时间,叫先生见笑了。”
说完,她取出掩在?裙摆下的《论语》。
就当?是做贼心虚吧, 出门在?外佟穗可不?敢看《史记》。
宋澜接过来,见书里?有?些陈年注释, 猜到是萧家祖辈所留,一边把书还给佟穗一边道:“好学而惜时如金, 我早就说过,你要?是男儿,我定能?让桃花沟也出一位进?士。”
佟穗瞄眼背后的夫君,脸红道:“先生快别这么说,路人听了要?笑的。”
萧缜:“哪里?有?路人?先生也没夸错,你确实聪慧。”
佟穗:“……”
双方分享了这段时间两村的新鲜事,聊了约莫两刻钟,宋澜重新骑上?他借来的骡子跑着赶路了。
等?人走远,萧缜问佟穗:“宋先生在?县城有?故交?”
佟穗道:“确实有?一位,当?年就是那人带着宋先生去我们村寻找住处的,只是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但宋先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趟城,有?时候还会在?城里?短住一二日。”
萧缜嗯了声?。
佟穗紧张道:“你该不?会是怀疑宋先生猜到了,要?去城里?告密?”
用母亲的话讲,宋先生是一只老狐狸,老狐狸自然能?堪破普通村人看不?出的秘密。
萧缜:“按理说不?至于,揭发咱们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我只是习惯谨慎了,所以问问。”
佟穗也觉得宋澜没道理巴结官府,他真?是那种人,便会一直留在?官场与贪官权贵们同流合污。
只是这事干系太大,佟穗还是很不?放心,靠近卫城城门时,她低声?对萧缜道:“直接去我外祖父家吧,我真?不?需要?买什么礼物。”
萧缜:“就算你不?着急买礼物,我第一次陪你去探望他们,总不?好空着手。”
镇上?也有?卖酒卖茶的,但都不?及城里?的东西好,来城里?探亲,送礼也得更讲究。
在?这件事上?,佟穗做不?了他的主。
到了城门前,夫妻俩都下了车,老老实实地?排队。
佟穗暗暗观察进?出城门的商旅百姓,那么多人,大多数都是沧桑满面,欢声?笑语者少。
进?城还要?交钱,夫妻俩加一辆骡车,居然就花去五个?铜板。
萧缜看出身边姑娘眼中的不?舍,重新上?车后,他疑惑问:“你没进?过城?”
佟穗:“没有?,城里?离我们桃花沟有?六十多里?地?,来回?一趟太麻烦了,小时候都是外祖父他们得了空赶车来看我们,前几年他们更是住在?我们家,自己都不?回?城。你呢,经常来吗?”
萧缜:“少时每年都能?来几次,打完仗回?来,只偶尔进?城卖些野味儿。”
佟穗:“那你对城里?应该也挺熟了。”
萧缜笑了笑。
他先带着佟穗去了城里?商铺林立的一条街,街上?人来人往的不?好赶车,萧缜又花了几个?钱将车停在?一处空旷场地?,有?人专门做帮人看车的生意。
停好车,萧缜牵着佟穗往街里?面走。
他那么高,佟穗确实被衬成了一个?初次进?城需要?大人牵着的小姑娘。
各种各样的铺子,佟穗看得眼花缭乱,忽然,在?经过一家茶寮时,佟穗拉住了萧缜。
萧缜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茶寮,认出了单独坐在?一桌怡然饮茶的宋澜。
在?宋澜发现他们之前,萧缜牵着佟穗走了,猜测道:“宋先生应该是进?城来打听消息的。”
佟穗:“什么消息?”
萧缜指了指天上?。
祖父让他们在?周家住一晚明?天再回?去,便是让他找时间也来街上?探听一二。
朝廷究竟是自此走向覆灭还是仍有?生机,再聪明?的人也得根据蛛丝马迹来推断,而不?是空口?得出结论。
宋澜是有?才之人,蛰伏山野就是在?等?机会,自然也需要?掌握京城的消息,再提前做好准备。
萧缜在?县里?名气最?大的酒家买了两坛酒,又买了两包茶叶四斤干果,这才带着佟穗取回?骡车,奔着周家的“泰安堂”而去。
临近晌午,街上?的行人不?多,然而夫妻俩拐到泰安堂所在?的巷子时,却瞧见前面一处铺面外围了好多百姓。
佟穗抬头,看见那家铺子门前悬挂的匾额,正是泰安堂。
不?用她催,萧缜甩了骡子一鞭,加快速度。
被人群拥堵的泰安堂里?,一个?身穿绸缎、面白如纸的富家公子正气若游丝地?靠坐在?一张春凳上?,偶尔咳嗽一声?证明?他还活着。春凳旁边站着一个?胖管事,趾高气扬地?看着他们带来的五六个?壮丁在?医馆里?一阵翻找打砸。
佟穗的外祖父周景春、舅舅周元白、表哥周献站在?一旁,三个?从医的清瘦郎中,根本无力阻拦。
街坊们想帮忙,却是敢怒不?敢言。
坛坛罐罐的已经砸得差不?多了,胖管事哼了一声?,叫壮丁们停手,对周景春道:“老爷子,七日前我家少爷风寒咳嗽来你这里?看病,是你亲自给他号的脉抓的药,这你都认的,现在?我家少爷吃了你的药病入膏肓,眼瞅着要?不?行了,你说你们周家该不?该赔?”
周景春忍着怒气道:“老夫的药就算治不?好他的风寒,也绝不?会让他病成这样,况且我为他号过脉,他根本……”
胖管事:“放屁!你看我家少爷的脸都白成啥样了,站都站不?起来,你还敢说他没事?明?明?是你医术不?精坑人害命。废话少说,现在?给你们两条路,要?么咱们去县衙里?请知县老爷做主,要?么你们把桂姑娘许给我们少爷做妾室冲喜,你们自己选吧!”
周献冷笑:“痴人说梦。”
胖管事:“行啊,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打!”
就在?他带来的壮丁朝周景春祖孙冲去时,一桶水突然从天而降,稳准狠地?全都盖在?了那位脸色“惨白”靠着看戏的少爷脸上?。
“哗啦”一声?,少爷懵了,周围的百姓们懵了,准备动手的壮丁们也懵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位浑身湿透的少爷,只见他双眼冒火,一边抬手抹了一把脸,一边跳下春凳,瞪着手提木桶的萧缜怒骂道:“你他娘的哪来的,敢往老子身上?泼水?”
萧缜不?语,只往前晃了一下那只临时借用的水桶。
少爷以为他要?动手,惊得一蹦三尺高,快速躲到胖管事身后。
萧缜再看向周围的百姓:“大家都瞧见了,这位公子面色红润中气十足身姿敏捷,可像是病入膏肓需要?纳妾冲喜之人?”
众看客异口?同声?:“不?像!”
跟着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富家少爷反应过来,看看自己沾了脂粉的手,知道今日的讹人计是行不?通了,指着萧缜道:“行,你有?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吧,有?本事告诉我你姓甚名谁,改日我直接去你们家找你讨教!”
萧缜从容道:“灵水村萧家萧缜,随时恭候。”
富家少爷:“……”
怎么觉得这些字眼都特别耳熟?
胖管事突然打个?哆嗦,凑到富家少爷耳边一阵嘀咕。
刘知县可以把剿匪的功劳记在?自己头上?报给千里?之外的朝廷,但这事根本瞒不?住本县百姓,已经数日过去,谁还不?知道囚龙岭那三个?叫人闻风丧胆的当?家是被灵水村的青壮所杀,而灵水村带头的又是萧千户祖孙?
能?斩杀孔氏兄弟,萧家祖孙的本事得有?多强?
富家少爷再横也横不?过匪帮,知道萧缜的身份后,他二话不?敢多说,赶紧带人跑了。
佟穗赶过去跟外祖父一家汇合。
萧缜远远跟周景春点个?头,先把手里?的空桶还给旁边一位四旬妇人:“一时情急用了婶子的水,我这就去重新为您打一桶。”
妇人忙道:“不?用不?用,我再去打一桶就是了,你们是来探亲的吧,哎,快去帮周老收拾收拾吧,刚刚那少爷是我们城里?的一霸,我们都不?敢招惹,幸好你们来得及时,不?然今天这事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呢。”
妇人说完就走了,其他看热闹的街坊百姓也陆续散去。
佟穗给外祖父一家又介绍一遍萧缜,急着问:“那人是怎么回?事?看上?表妹要?强行纳妾?”
周景春无奈地?点点头:“托媒婆来过几次,我们不?同意,他就想来硬的。”
不?是没想过报官,但那刘知县办案全看谁家塞的银子多,去了县衙刘知县能?直接把孙女判给对方。
佟穗看向萧缜,夫妻俩对过眼色,佟穗咬牙道:“今日我们来了,他畏惧二爷才暂时罢手,明?日我们走了,他可能?还会过来滋事,与其整日提心吊胆,你们不?如搬到桃花沟去住,村里?虽然生意少,至少住着踏实,不?用担心有?人闹事。”
第076章
搬到?别人家里去住, 哪怕是女儿女婿家也会有很多不方?便,周景春并没有马上答应外孙女的提议。
铺子这边需要收拾,四?个大男人足够了, 佟穗去了里面。
舅母姜氏与表妹周桂还不知道恶霸少爷已经走了, 母女俩关好门躲在屋子里, 就怕恶霸冲进来抢人。
佟穗还是第一次来这边, 看看上房与东西厢房, 她干脆站在院子里唤道:“舅母, 我是阿满, 你跟妹妹在哪个屋?”
声音一落, 东厢这边就传来响动, 很快一道纤细娇小的身影冲了出来, 一头扑进佟穗怀里:“姐姐!”
佟穗能感受到?小姑娘在哭。
表妹才十五岁,无?端端被?一个恶霸盯上想要强行纳妾, 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不怕才怪。
佟穗摸着小姑娘的头安抚道:“没事没事, 你姐夫已经将那些人赶走了, 料他这两日都不敢再来。”
周桂抬起头, 脸蛋上都是泪:“我平时都不出门的, 就那日宋家姐姐要出阁了, 我去看她,没想到?竟撞见那纨绔。”
这些年?哪里都乱,女子稍微有些姿色就容易出事, 周桂自知容貌出挑素来谨慎,哪料到?还是被?纨绔惦记上了。
佟穗:“纨绔想要害人, 你出不出门他都能得到?消息,千错万错都在他身上, 妹妹不用多想。”
周桂点点头。
姐妹俩说完话了,姜氏才看看铺面那边,问佟穗:“大热天的,你们小两口怎么想到?来城里了?先前囚龙岭那案子,听说你小叔出事了,我们本来想过?去看看,可惜家里摊上事,一直抽不出身,今日反倒让姑爷帮了我们一回。”
佟穗怪别扭的:“怎么觉得舅母好像跟我变生分了,说话这么客气。”
姜氏笑了,点她额头:“我是跟新姑爷客气,你是他媳妇,记得替我们解释一下。”
佟穗:“跟他也不用这样,他不是在意这些的性子。”
姜氏:“那我哪知道啊,就你出嫁那天匆匆见过?姑爷一面,不像你,天天跟他待在一块儿,姑爷啥脾气都摸得清清楚楚。”
佟穗:“……”
姜氏笑笑,叫小姐妹俩先待会儿,她去铺子里跟第一次登门的外甥女婿打招呼。
佟穗陪周桂去洗脸。
铺子那边收拾好了,男人们坐在堂屋说话,佟穗姐妹俩在厨房帮姜氏打下手。
佟穗对舅母提起搬去桃花沟的事。
姜氏道:“其实我早就动过?这念头了,村里人可能觉得城里是个好地?方?,实际上有个那样的父母官,城里的富豪恶霸全都跟官府勾结,欺负起平民百姓来更加没有忌惮,咱们家做看病救人的生意都得给?街霸交笔保钱,不然就来闹事。”
佟穗皱眉:“要交多少?保钱?”
姜氏:“没个准,最开始收一钱银子,过?俩月就变成二钱了,随他们开口。”
佟穗:“那你们还犹豫什?么,早就该搬走了。”
周桂解释道:“祖父放不下医馆的病人,咱们家是整个县城看病最便宜的一家,就这样很多人都是病得实在不行了才来看诊,咱们走了,他们就算去其他医馆看病,可能也没钱买药。”
佟穗沉默了。
堂屋里面,周景春也对萧缜说了这番顾虑。
萧缜:“您老是医者仁心?,只是天下病人何其多,光靠您与舅舅表弟根本无?法全部顾及。您搬去桃花沟后,城里一些病患是得另寻仁医,桃花沟的村民看病却?方?便了,依然是治病救人,总不能说城里的病患更重要,给?村里人治病就不算治了。”
周景春摇摇头:“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
萧缜:“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表妹考虑,那纨绔无?法无?天,下次再来,可能真的会把表妹抢走。”
周景春:“我知道,所以我留下,叫你舅舅他们一家四?口搬去桃花沟。”
周元白马上道:“我也留下帮父亲的忙,他们娘仨过?去就好。”
周献垂眸,妹妹肯定要走,光让母亲妹妹搬去桃花沟还要防着其他地?痞混混,自家这边必须得有个男人陪着,所以他无?法留下在祖父身边尽孝。
萧缜:“就怕那纨绔勾结官府寻个由头将外祖父与舅父下狱,以此来逼迫表妹就范。甚至那纨绔发现阿满也是个美?人,拿您二位的安危同时威胁她们姐妹,到?那时,外祖父是希望她们姐妹委曲求全,还是您二位宁为?玉碎,却?要她们姐妹伤心?难过??”
周景春愣住了,周元白也是一脸骇然。
萧缜:“这世道,恶人只会更恶,我刚刚的话绝非危言耸听,外祖父只有先保全了自家老小,将来才有机会医治更多的人,您若是出事,纨绔那里转眼就忘,各地?病患才真正是少?了位良医可求。”
道理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周景春再放不下那些老病患,也绝不敢拿孙女外孙女去冒险。
他叹口气,对身边的儿孙道:“你们去整理下药材,给?那几户重症之家送去一个月的量,咱们自身难保,只能帮他们到?这个份上了。”
周元白、周献父子马上去忙了。
周景春看看坐在对面的外孙女婿,欣慰道:“阿满能嫁你,是她的福气啊。”
萧家的侠义美?名已经传到?本县各地?,这样的人家,贪官如刘知县如非必要都不会去找萧家的麻烦,那些纨绔子弟也绝对不敢。
萧缜笑道:“那是您对阿满还不够了解,自打阿满嫁过?来,我们家老爷子常夸是我有福气,才能娶到?阿满为?妻。”
周景春当然知道自家外孙女好,长得漂亮做事勤快性情也乖柔讨人喜欢,不是那种会惹事的,可嫁给?萧缜这样的儿郎,萧老爷子的夸赞也就是客气话了。
萧缜看得出老郎中不信,趁周元白父子不在,他将囚龙岭一事的来龙去脉全盘托出。
周景春:……
萧缜:“不是阿满,换任何一个女子我们都不可能顺利打开囚龙岭的石门。”
周景春已经顾不得震惊外孙女看起来乖乖软软的,居然敢亲手杀人,他紧紧盯着萧缜:“占了那地?方?,你们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