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击囚龙岭的计划那么好,最难攻破的石门也顺顺利利打开了,地上有陷阱实属山匪狡猾,非萧缜等?人能意料的事,而后萧缜他们能够继续杀死两百多山匪,还除了匪帮头子孔大,一身伤一身血地逃回来,村里真的不能再继续苛求。
萧穆打不成孙子,对天悲号道:“怪我,怪我轻敌,误了村里两百年轻子弟,我萧穆无颜再面对各位父老乡亲啊!”
老爷子这一哭,村民们都跟着哭了起来,萧玉蝉、柳初左右抱住佟穗,哭同样死在了囚龙岭的萧野,绵绵、齐耀也在旁边哭成了泪人。
佟穗埋到了柳初肩上,纵使她知道萧野等?人都还好好地活着,可?村民们的悲痛是真的。
孙兴海虽然死了长子,可?身为里正?,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骑上骡子,接过?孔大的脑袋,孙兴海带上两个孙氏子弟朝着县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县衙里面,知县刘英正?在盘算这次能征收上来多少?夏税,得知灵水村的孙里正?竟然提了囚龙岭匪帮大当家的脑袋来,刘英心?神一震,官帽都没戴就跑出去了。
孙兴海跪在地上哭诉一通,说得更多的是本村百姓的死亡惨重。
刘英假意安慰两句,再次确认道:“孔大三兄弟真的都死了,匪帮也只剩不足百人?”
孙兴海:“……应该没错。”
刘英必须亲眼瞧见一众山匪的尸首才行,立即叫人点了两百……五百民壮,他坐马车民壮们一半骑马一半跑步,浩浩荡荡地赶来了灵水村。
此时已经是午后,烈日暴晒,匪帮众人的尸体隐隐散出味道来。
刘英拿帕子捂着鼻子走到孔二的尸体旁,认出这张与孔大酷似的脸,刘英掩在帕子下的嘴角高高扬起。好啊,匪帮三个最厉害的头领没了,剩下的全是乌合之众,他完全可?以上报朝廷说匪帮已经剿灭,孔家两兄弟的头颅便?是证明。
他正?美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大人,匪帮只剩百人不到,草民恳求大人乘胜追击,一举将山匪剿灭干净,大人不嫌弃的话?,草民等?人愿为大人领路。”
刘英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来。
萧缜、孙纬带着重新聚集起来的几?十个青壮站在丈远之外?请命,每人手里都握着一杆木头枪。
刘英仔细打量那些枪,见有的木头枪尖已经磨损了,有的明显被山匪的大刀砍进?去一半,眼露轻蔑,询问道:“昨晚你们便?是用这些自制的木头枪杀得那些山匪?”
孙兴海在旁边解释道:“正?是,因为上次松树村的遭遇实在骇人听闻,我便?带着本村村民分别打造了这么一杆木头枪自卫。”
刘英点点头,赞许道:“不错,幸好你未雨绸缪,不然昨晚又要出一桩惨案。”
一桩就够他提心?吊胆了,再来一桩屠村惨案,他的乌纱帽必然难保。
孙兴海丧着脸,并无被知县老爷赏识的欣慰。
萧缜见他们说完了,语气?强硬地将话?题转了回来,拱手道:“恳求大人出兵剿匪,为我等?百姓除害!”
孙纬等?青壮也跟着请命。
刘英想到囚龙岭那两扇堵得死死的石门,大热天的,他才不想再白跑一趟,语气?严厉地训斥道:“何时剿匪如何剿匪,难道我这个知县还不如你们懂?这次就是因为你们擅自行动才酿成惨祸,本官还没治罪你们,你们竟然指使起本官来了?”
孙兴海连忙替年轻人们说话?:“大人,他们是太着急为本村牺牲的兄弟们报仇了,您千万别跟他们计较。”
刘英哼了哼,扫眼山匪们的尸首,想想灵水村这次拿两百百姓的命换了四百条山匪的命,也算死得其所了。
除了心?头之患,刘英还是很高兴的,一高兴自然懒得与这些村民计较,嘴上承诺道:“你们放心?,眼下本官要忙着替朝廷征收夏税,等?忙过?这段,本官自会择机将残余匪寇一网打尽。”
萧缜等?人只好退下。
刘英叫手下砍下孔二的头,其余山匪还是运到河边烧了。
孙兴海弯着腰将人请到树荫下休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大人,您看我们村为了剿匪牺牲了那么多义士,朝廷能不能给他们的家人发?些抚恤?”
刘英嗤道:“你还有脸提?你身为里正?,昨晚本该阻拦他们,都是因为你好大喜功,才叫他们中了山匪的陷阱。”
孙兴海被这话?骂得悔恨交加,老泪纵横。
刘英知道这里正?也死了一个儿?子,确实够可?怜的,再想到灵水村用那么一批破枪帮他立了一份大功,松口道:“罢了,念在你们村杀了一批山匪,功过?相抵,本官不追究你的罪责,至于那些义士家里,这次夏税可?以少?交一成,就当朝廷抚恤了。”
孙兴海在心?里苦笑,一条人命,就换回一成的夏税减免,还是本来就不该多交的税。
事情解决,刘英带着那些民壮回了县城。
孙兴海强撑精神宽慰过?村民们,浑身无力地回了自家。
他躺在炕上,谁都不想理会。
孙纬悄悄进?来了,关好门,凑到老爹耳边说了几?句。
孙兴海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双目圆睁瞪向儿?子:“你说啥?”
孙纬赔笑:“怕您在县老爷面前演得不像,所以故意等?到这会儿?才告诉您。”
孙兴海先喜后惊,惊完又惧,种?种?情绪接连过?了一遍,忽然想起上午萧老爷子在河边的一举一动。
他咬咬牙,暗骂道:“这老匹夫,假的演得比我这真的还真!”
贺氏、萧玉蝉、柳初以及孩子们都还在为萧野而哭。
佟穗熬了一夜,被老爷子劝说着先回房休息了。
佟穗确实挺累的,也不想弄脏北屋的炕面,和衣趴在了南屋炕上。
萧缜回来了,北屋没找到人,来了南屋。
佟穗只当不知,继续躺着。
萧缜坐到她身边,低声道:“我把?四弟为你准备的生辰礼物拿过?来了。”
佟穗这才睁开眼睛。
萧缜右手握拳放在她面前:“四弟说,这礼物很贵重,叫你别弄丢了。”
他带着点玩笑的语气?,佟穗只是默默看着他的拳头。
萧缜摊开手,掌心?是一支金灿灿的镯子——一支用金黄麦秆编成的看起来确实非常贵重的“金镯”。
佟穗终于又笑了出来。
佟穗观察萧野编成的“金镯”时, 萧缜退到了堂屋。
佟穗听见他在往锅里舀水,听他去后门外抱了柴。
夏日炎炎,他根本不需要用温水洗澡, 又是在给她烧。
佟穗躺不下去了, 将麦秆镯子放到一旁, 她快速穿好鞋, 来到灶膛前道:“我烧吧, 你身上还有伤。”
为了做戏, 他让自己人往身上砍了两刀, 哪怕不深, 那伤口也是血淋淋的, 再加上之前与山匪打斗肯定也受了一些伤, 佟穗得多狠心才能让这样的他来伺候安然?无恙的自己?
萧缜坐在小板凳上,抬头看她:“我习惯了, 你昨晚才是真?累到了。”
身体累,心更累。
佟穗垂着眼:“也还好, 在山里几乎没用我出手。”
萧缜改成席地?而坐, 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小板凳上。灶膛里铺了一层引火的麦秆以及几根细树枝, 全部?烧完后足够让锅里的水热起来, 所以萧缜已经把灶膛口收拾得干干净净, 不需要再往里添柴,也不用担心火会蔓延出来。
但?佟穗还是盯着里面噼啪燃烧的火舌。
萧缜握着她的左手,低声道:“刘知?县那边已经应付过去了, 有孔大孔二的脑袋足够他向朝廷邀功,再加上对那些木头枪的轻视, 他不会追究咱们村制枪的罪,也不会去山里查验囚龙岭里面躲着的究竟是谁。”
对这些碌碌无为的贪官们而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囚龙岭易守难攻刘知?县不愿意再白费功夫,灵水村剿匪有功又死了那么多人,他也不好再施加罪名,免得引起民?愤传到朝廷那边影响他的政绩,口头怪罪孙兴海好大喜功推卸了责任便?够了。
佟穗:“这都是一时?的,万一有人去找他告密……”
萧缜:“山里有四弟他们守着,没人能出来,他们也不会干这自掘坟墓的事?,村里就算有一二聪明人猜到,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就算他们去找刘知?县告密,刘知?县已经把剿灭囚龙岭的功绩报上去了,岂会再承认山里有了新?匪自打耳光?说不定反会治告密者诬陷的罪,将人关到大牢。”
萧缜点她的脑侧:“人都有私心,想想如?果你是刘知?县,你最想要什么,最怕什么。”
佟穗想,刘知?县最想要银子与功绩,最怕百姓生乱给他找事?。
萧缜的分?析站得住脚。
可她就是担心:“那以后呢,如?果世道就此?太平了,难道四弟他们要一辈子困在山里?”
萧缜:“不会太平,一山难容二虎,何况现在天下出了三只虎,朝廷挣扎六年最终只能退缩北地?,南边那两位伪帝势头正盛,绝不会休战太久给朝廷喘息之机。下半年不打,明年也会打起来,朝廷急了,继续强行?征兵加重赋税,到那时?,我等百姓忍也是死,不如?另谋生路。”
佟穗沉默。
萧缜按了按她蹙起的眉心:“你还小,第?一次面对这种事?,害怕很正常,只是咱们生在乱世,没谁能一下子算到最后保证终生安稳,只能一步一步随机而动,眼下咱们还活着,还能烧水洗个热水澡,那就是好的。”
佟穗单独泡在浴桶里的时?候,还在不停地?回想萧缜那些话,回想嫁进萧家这两个月经历过的几桩事?。
因为松树村,萧家、灵水村才与囚龙岭结了怨,才会有后续的制枪练枪。
如?果最初萧缜、孙典他们没去支援松树村,秦哥等流民?会杀死松树村所有人,囚龙岭五百山匪也会再增加一百穷凶恶煞之徒。囚龙岭内的耕地?有限,为了养活六百山匪,孔家三兄弟肯定会带人下山劫掠村子,早晚还是会轮到灵水村,甚至桃花沟。
所以,萧家救人、反攻囚龙岭的这一步并没有错。
现在萧家安排两百青壮占山,是为了下一步。
她能想到的隐患,老?爷子与萧缜能想不到?
但?他们还是做了,因为走了这一步,生的机会会比不走多。
就像她嫁给萧缜,图的也是萧家会武的男人多,万一出乱子,在萧家保命的机会也更大。
早在第?一次战乱来临时?,她便?一直在为万一做准备,只是以前防的是为非作歹的匪与兵,这回变成了整个朝廷。
朝廷真?就那么可怕吗?
至少近在眼前的刘知?县便?被萧家成功玩弄于股掌之中?。
朝廷派大军来镇压?
那也不是死路,他们还有盘踞北地?几百里的龙行?山脉,大不了全家人全村人都躲进深山再也不出来。
换好衣服,佟穗披着一头擦得不再滴水的长发来了北屋。
萧缜只穿一条短短的亵裤坐在炕上,看样子也才洗完不久,旁边摆着金疮药。
他最严重的两道刀伤分?别在右臂与左大腿。
明亮的阳光透过窗纸洒进来,佟穗注意到他身上还分?布着很多大大小小的旧疤,在那些被他欺得意识混乱的夜晚,她确实也无意中?碰到过。
在战场熬了六年都没死的兵,确实是很厉害的兵,但?那不代表他们就不曾受过伤。
“我来吧。”
佟穗爬到炕上,跪坐在他身边,拿起金疮药,先看向他的右臂。
萧缜配合地?伸出手。
佟穗看着都疼,洒药粉的时?候他却一声没吭,轮到大腿了,佟穗往后挪了挪,刚想观察他腿上的伤口,却见他松松的裤腿突然?绷紧了,她下意识地?顺着那裤腿往上看……
佟穗倏地?背转过去,耳朵根一片通红。
萧缜从后面抱过来,拨开她颈后的头发。
佟穗咬牙道:“你的伤。”
萧缜左臂抱着她,哑声道:“你乖乖配合,我自能不牵扯到伤口。”
佟穗听他还真?的想来,立即就要从他臂弯里躲出去,可是才动了一下,就听他疼似的吸了口气。
佟穗不敢动了。
她一不动,他就继续。
佟穗只觉得荒唐:“昨晚一夜没睡,不提杀了多少人,光来回奔波就够累的,你还有心情想这个?”
萧缜闻着她发间的皂角香:“你这样,我就是快死了也要再来一回。”
西院的东厢房。
因为最容易在做戏时?露馅儿而被二哥勒令装昏迷的萧延在炕头躺了很久,才终于盼到有脚步声过来。
并不是他盼着的一个人,而是好几个。
贺氏、萧玉蝉、齐耀最先进来,后面才是林凝芳、阿真?主仆。
萧延只好继续装昏。
贺氏叫阿真?打湿巾子,她一边落泪一边给受伤昏迷的三儿子擦拭脸上的灰土与血污:“老?四没了,老?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早知?道会这样,昨晚我就是死也要拦住他们。”
萧玉蝉眼睛都哭肿了:“昨天我还跟四哥拌嘴来着,他走前听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骂他的。”
齐耀哇哇哭:“娘,三舅会不会也死了?”
萧延:“……”
他实在听不下去了,皱皱眉,装作刚刚醒了过来。
贺氏激动道:“醒了醒了,老?三啊,你感觉怎么样?你爹说你这伤涂金疮药就能好,我不放心,娘这就叫人去镇上给你请郎中??”
萧延:“……不用,战场上更要命的伤都受过,用的都是金疮药,娘,你们吵得我头疼,都先回去吧。”
折腾一晚再加上伤也是真?的,他的脸色的确很差,贺氏不加怀疑地?道:“好,你先休息,等你好点了娘再来,饿不饿,娘给你煮碗鸡蛋汤?从昨晚到现在都还没吃过饭。”
萧延:“我暂且吃不下,你给二哥二嫂他们煮吧。”
贺氏又掉眼泪:“你四弟没了,他们更吃不下。”
萧延痛苦般闭上眼睛。
等贺氏娘仨终于走了,萧延立即巴巴地?望向林凝芳。
林凝芳对上那样的眼神,心中?不喜,亲兄弟死了,他还惦记着她?
萧延先把阿真?打发出去,再朝媳妇装可怜:“我伤成这样,你是不是吓到了?”
林凝芳偏头道:“至少你还活着,四弟连尸身都没能带回来。”
萧延忽然?明白为啥媳妇一点心疼他的样子都没有了,毕竟有老?四的“死”在那压着。
他很想跟媳妇说出实情,又怕媳妇鄙夷他果然?藏不住秘密,不说吧,老?四肯定还要回来的,到那时?媳妇会不会又觉得他没把她当家里人?
林凝芳见他不停地?皱眉头,欲言又止,唯独没有为萧野之死的难过,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震惊道:“四弟还活着,是不是?”
萧延也吃了一惊:“你怎么……”
林凝芳一把捂住他的嘴,紧张到手都在抖:“别说,什么都不用跟我说,我不想知?道也没必要知?道,你也不许再在别人面前泄露蛛丝马迹,包括你娘她们,否则我这辈子都看不起你。”
或许是萧家兄弟平时?表现地?过于勇武,再加上萧缜种种行?事?表现出来的心思?缜密,林凝芳总觉得昨晚反攻囚龙岭时?一行?人不该牺牲得那么惨烈。
又或者,她也不想接受这个沉重的事?实,故而萧延一露出马脚,她马上就联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但?无论囚龙岭内真?正发生了什么,那都是萧缜等人的秘密,不该她知?道。
林凝芳能保证自己不会往外透露,可万一消息还是走漏了,她作为知?情人,就会有嫌疑。
她宁可不知?情。
萧延第?一次被相府千金主动触摸自己,哪怕只是捂嘴,他也愣住了。
林凝芳及时?收回手。
萧延喉结滚动,看着她问:“如?果我守住这个秘密,你便?会看得起我?”
林凝芳沉默片刻,对着门板道:“你能从战场活着回来,本身就值得叫人高看了。”
她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一个能在战场浴血奋战六年的兵,看不起一个能保护村人们的儿郎?
只是看得起,不等于喜欢。
一开始佟穗并没有发现。
从昨晚到现在,她真的?太累了,只是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根本顾不上疲惫, 方才与萧缜的一番长谈勉强让紧绷的?心放松下来, 紧跟着就是一场偷偷的?放纵, 如?果?不是惦记着还要清理, 她马上?就能熟睡过去。
夫妻俩一个仰面躺着一个趴着, 各自平复着呼吸。
佟穗脸皮比他薄, 抓起丢在一旁的?中衣想先把自己遮一遮, 这时萧缜才提醒她血的?事。
佟穗难以置信地回?头, 果?然瞥见乱糟糟一片, 再去看萧缜, 一直没怎么动过的?右臂还好,左腿的?伤口也是一塌糊涂。
她恼火道:“你真是不要命了!”
萧缜居然笑了, 一双狭长的?眼?满是愉悦地看过来:“这叫歃血为盟。”
上?了他萧家的?船,沾了他萧缜的?血, 这辈子她都别想跑。
佟穗不懂他在得意什么, 抓着衣裳捂住前边慢慢下了炕, 再松松裹住自己快步去了南屋。
等她收拾整齐回?来, 萧缜还在炕上?横躺着, 大白天的?,一点脸都不要。
佟穗隐在门板后催他:“你快去收拾收拾。”
萧缜闭着眼?睛道:“困了,懒得动。”
佟穗:“那?也不能这样躺着啊, 祖父二叔他们来找你怎么办?”
萧缜:“我?小时候他们也没少见,没啥可避讳的?, 你要是看不过去,帮我?盖上?被?子。”
他嘴上?无赖, 但那?嗓音确实含着浓浓的?困乏。
真论起来,他才是最累的?那?个,无论与?山匪们斗勇,还是说服带过去的?两百青壮、回?来在村民们与?刘知县面前做戏,包括安抚她这个被?“可能会造反”吓到的?新婚妻子。
能者多劳,能者也值得被?好好照顾,就像佟穗也会特别心疼帮家里耕地的?两匹大黑骡。
她去端了一盆水放在炕边,打湿巾子帮他清理伤口附近的?血,流过汗的?肩膀胸口也简单地擦了擦,最后再帮他往腿上?洒了金疮药,盖上?一层薄被?。
萧缜始终都没有睁开眼?睛,只在她准备离去时抓住她的?手腕,道:“你也睡。”
佟穗嗯了声。
东头潘家。
刘知县离开后,潘家几口也跟其他陆续回?家的?村民们一样回?了家,挤到一个屋里说悄悄话。
王氏叹气:“我?还指望萧家老四给我?当?女婿呢,没想到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潘月柔垂着眼?,倒是忽然庆幸萧野上?钩慢了,不然他早早来提亲她早早嫁过去,今日便成了萧家院里的?另一个年轻寡妇。
潘老太太后怕地拉着孙子的?手:“幸好昨晚你没去。”她已经死了两个孙子,这个可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潘岱道:“本就是凶多吉少的?计划,昨晚萧千户点明?要家里没有牵挂的?,为的?就是出了事家里人不必肝肠寸断。”
其他村民们再唏嘘,不过是一时而已,家里还有其他儿子的?,遇到这种事身边依然还有个支撑。
潘勇保持着沉默。
潘月柔看过来:“爹,你在想什么?”
潘勇心里有个猜疑,可这事说出来只会让家人们跟着疑神疑鬼没有任何好处,索性就没提,故作感慨道:“幸好他们拼死杀了匪帮大当?家,只剩百十来人乌合之众,那?些人见识了灵水村的?悍勇,除非还能拉起五六百人的?势力,否则必不敢再来灵水村作恶。”
潘老太太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最好是这样,快让咱们过两年安生日子吧。”
佟穗跟着萧缜这一睡,竟直接睡到了次日天亮,不知是他的?话语还是那?一通胡来管了用,这一夜佟穗居然无梦。
萧缜并?不在身边,中院那?边有喧哗声,这个人说完那?个人又说,佟穗接连辨认出孙兴海、萧姑母的?声音。
佟穗穿好衣服,简单洗漱一番出了门。
柳初在前面堂屋里坐着,失魂落魄的?,瞧见佟穗才打起精神,小跑着过来道:“里正来了,在跟祖父商量如?何安葬……四弟他们。”
山匪留在村里的?尸身们被?一把火烧了,村里人留在匪窝里的?尸体肯定也是一样的?下场,不可能再冒着继续死人的?危险去抢回?来。孙兴海的?意思是,跟松树村上?次出事一样,由村里给那?近两百个青壮合立一方义碑。
佟穗开解她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事最伤心的?莫过于二爷,可他已经打起精神准备继续过日子了,大嫂也尽快走出来吧,不然让二爷瞧见,他心里头还要多难过一场。”
柳初连忙点点头:“好,昨晚祖父也是这么说的?,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留绵绵待在屋里,妯娌俩去了中院。
除了萧野,萧家的?男人们都在,贺氏、萧玉蝉一看到佟穗,刚想过来再哭一通,被?佟穗摇摇头制止了。
送走孙兴海,萧穆对萧守义道:“虽然家里不会为老四发丧,这事还是得给亲家递个消息,老二他们都伤着,你往桃花沟跑一趟吧。”
萧守义应道:“我?这就去。”
佟穗看向老爷子。
萧穆隐晦地回?了孙媳妇一个眼?色,自去屋里待着了。
佟穗也没时间多想,被?一众女眷拉去屋里安慰,免不得又是一番做戏应酬。这个时候,她反倒希望大家能像林凝芳那?般冷静,一个个都哭天抹泪的?,让她不安慰显得失礼,安慰起来也是真的?心累。
萧守义骑着骡子去的?,到了午后,佟家那?边跟村里借了骡车,一家四口都赶了过来。
周青跨进萧家院子就大哭起来:“我?的?四侄儿啊,我?才见过他一面,怎么就没了啊!”
佟穗:……
好不容易又结束一轮彼此安慰,佟穗牵着弟弟回?了东院,把父母二哥留给老爷子与?萧缜招待。
不知过去多久,萧缜陪着佟家三人过来了,让佟穗与?家人们说话,他把佟善带去了别处。
佟穗紧张地关好房门。
周青来了女儿女婿的?新房,没把自己当?外人,径自舀了一盆冷水先洗脸。
佟穗把她的?巾子递给母亲用。
周青表情讪讪的?:“刚刚我?哭成那?样,老爷子跟姑爷心里不定咋想呢。”
不知道真相时,她确实挺心疼女儿的?小叔子的?,可做戏的?成分?还是更多一些,结果?白嚎了。
佟穗:“娘又不知道,你不哭才是叫他们心寒。”
揭过这茬,佟穗担忧地看向爹娘二哥:“这事,你们怎么想?我?也是昨晚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根本没机会跟你们通消息。”
周青把女儿搂到怀里,又是摸脑袋又是摸脸的?:“我?刚听姑爷说完时,光顾着害怕了,你说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胆大了,在屋顶上?射箭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跟他们跑去匪窝,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得哭成啥样?”
佟穗小声道:“我?也是没办法。”
她不站出来,贺氏娘几个就得出事,她不假装被?孔三抱着,匪窝的?石门就难顺利打开。
就像站在风暴里的?枝头上?,风从哪边吹她就得往哪边晃,完全是顺势而为。
佟贵恨声道:“二爷还是不信我?,他都去松树村喊张文功了,骑骡子那?么快,他去喊我?也来得及啊,到时候我?跟报信儿的?人抄小路,照样能跟你们两百人汇合。”
佟有余一巴掌拍过来:“生死大事,你当?寻常打架斗殴?姑爷不叫你那?是为了你好。”
佟贵:“我?宁可他使唤我?,也不想他带着妹妹冒险。”
周青瞪过来:“他要是知道昨晚山匪肯定来,倒是可以提前叫你,问?题是他知道吗?形势紧急,那?么多人盯着,他一个脑袋恨不得劈成四个用,哪顾得上?你。”
佟贵压低声音:“现在顾得上?了吧?我?也想去山里帮忙。”
家里的?地都种完了,二叔能照顾好二婶弟弟,他一个大男人留在家里也没事干,不如?去山里做大事。
佟穗惊道:“你不怕被?这边牵连,还要主动跳进去?”
佟贵挺起腰杆,一脸坚毅:“二爷不相信朝廷,我?也不信,二爷敢做的?事,我?也敢,只可惜我?没他们的?脑子与?本事。”
这就是个莽的?,佟穗看向爹娘。
周青道:“别说咱们两家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就算不是,只要姑爷信任咱们愿意拉咱们入伙,我?跟你爹也都支持你二哥加入他们。该死的?官府不保护百姓,还不许咱们自己养兵保护自己?只说囚龙岭那?地方,姑爷不占,还会有新的?山匪占,山匪多了又得来扰民。”
佟有余看眼?妻子,皱着眉头道:“咱们住在山脚下,出啥事都不怕,我?就担心岳父他们,真走漏消息,他们住在城里,连逃出来的?时间都没有。”
周青:“就按照姑爷说的?,等交完夏税,阿满你跟姑爷进趟城,绑也把你外祖父他们绑到咱们家去,这破世道,住城里真不如?住山沟里安全,没看宋先生都不着急搬走,朝廷真有指望,他早去谋个一官半职了。”
在她看来,宋先生是不输于萧千户的?老狐狸,老狐狸窝山里,山里就是好地方。
佟穗:“可我?们无缘无故地去接外祖父他们,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青:“是你做贼心虚想太多,县城那?么大,县老爷一门心思地敛财,才不会注意到城里少了个郎中,左右街坊若来打听,就说你爹身体不好,需要他来盯着一段时间,你舅舅舅母他们放心不下,便也跟来家里小住。”
佟穗:……
制枪时她回?娘家住了半个月,萧缜编的?借口就是爹摔伤了腿要人照顾,现在娘又拿爹的?身体来说事。
佟有余干笑:“没事,我?不忌这个,只要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就行。”